这几日,张老爷闭门不出,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身上青紫交加,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这顿打挨得实在不体面,他不敢声张,更没敢报官,只能偷偷请了相熟的大夫上门诊治,对外只称不慎染了风寒,需静养几日。
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跟他过不去。他让薛管家逼问涂寡妇,那老娼妇也说她平日不曾得罪什么人,没个头绪。
今日那小金莲托人带话,问宅子置办好了没有。他这些日子一肚子火,哪里还记得这事。他叫来薛管家,吩咐他去办这事,谁知还没出门就碰上了夫人。夫人指桑骂槐,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呸!人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
张老爷心里郁闷,望着幽幽烛火出神,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突然,“吱呀”一声轻响。他抬头望去,不由怔住了——烛光摇曳处,竟站着一个窈窕身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再次看去——
但见这美人一身水红色罗裙,云鬓斜簪一支碧玉簪子,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灯下看美人,愈显得眉眼如画,肤光胜雪。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媚意。
“小金莲儿?”张老爷张大嘴巴看着来人。
“几日不见,老爷可好?”她声音柔婉,与平日判若两人,“奴家听闻老爷身子不适,心中惦念得很。”
张老爷一时恍神,几乎要疑心自己伤势过重出现了幻觉。他揉了揉眼睛:“你……你是小金莲儿?”
顾怀秋微微蹙眉,故作委屈道:“老爷不认得奴家了么?”
“怎会,只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金莲听说老爷受了伤,心里惦记,特来探望。奴家在原先的房中备好了酒菜,老爷可否赏光一叙?”
张老爷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开口:“此处不好么?”
“这里到底是老爷寝处,说话不便。万一夫人派人来探望老爷,那……”顾怀秋眨眨眼,一副“你懂的”神情。
“好!好!” 张老爷被她这般温言软语哄得心神荡漾,连日来的郁闷顿时散了大半,早将伤痛抛到九霄云外。当即挣扎着起身,由顾怀秋搀扶着往东厢去了。
这厢二人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正是武松。他摸到主院。见正房灯还亮着,便闪身潜入。谁知屋内空无一人。
武松皱眉,正待退出,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他迅疾出手,将一个端水进来的小丫鬟制住,朴刀架在她颈上:“说,张老爷住在何处?”
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此处便是老爷的屋子。”
“那为何无人?”
“奴不知。”
武松想了想,放开了她。事情还不明朗,他不想滥杀无辜。他在附近寻了一圈,始终不见张老爷踪影。此时更鼓声起,已是三更天。武松心知今夜难以得手,只得暂且退去。
而此刻金莲的屋子内,顾怀秋看着醉倒在榻上的张老爷,冷冷一笑。她就知道武松肯定会来亲口逼问张老爷。要是让他俩说上话,那自己可就难办了。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消失在夜色中。
……
翌日清晨,杨记豆腐坊像往常一样开门迎客,热气腾腾的豆香便飘满了黄石街。店里依然是三个人。一个老汉,两个相貌平平的小娘子,各自忙活着。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身形魁梧的汉子踱进店来,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压着嗓子道:“一碗浆子。”
“好嘞!”彩霞应了一声,利索地给他上了碗豆浆。
店里渐渐热闹起来。几个相熟的食客边吃边聊。角落那个汉子始终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突然来了一群小乞丐,在门外大声念着顺口溜要豆腐脑。彩霞挥了挥勺子,骂道:“小兔崽子,天天来。这会子客人正多,没工夫搭理你们,一边儿去!”
“哼!生意好了就驱赶我们。要不是卖炊饼的武大郎不在了,谁稀得来你门上讨食!”
“你们……”彩霞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着他们。
“算了算了。”杨老爹摆摆手,扔给他们几个铜板,“去吧,买馒头吃去。”
“哦——买馒头去喽!”乞丐们欢呼着跑远了。
被乞丐们一提,食客们又想起了卖炊饼的武大郎。一人道:“也真是可惜,吃了他这么多年的炊饼,几日不吃还怪想的。”
“可不是么。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居然被逼得远走他乡?什么世道!”
“说起来……他到底为啥要搬走啊?”一个老翁摸着胡子问道。
“这我倒是知道一点。”彩霞一边给客人盛豆浆,一边接过话头,“前几日我去买炊饼,就见他苦着脸,说是面里日日被人掺了沙子,做不成生意了。”
“谁这么缺德,欺负人还糟蹋粮食啊?”
杨老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同情:“唉,武大郎那人多老实啊,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那日来这儿喝浆子,眼圈儿通红。看着真让人揪心。”
“可不是?”一个老丈放下碗,摇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老实人挨欺负,这世道……”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一个年轻后生插话,“他到底得罪了谁啊?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能得罪谁啊?”
“许是别人想卖炊饼,把他挤走了?”彩霞犹疑道。
一个人摇摇头:“应该不是。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谁出来卖炊饼。”
“对了,前阵子不是听说有人给他说了门亲事么?好像跟张老爷家有些往来?怎的后来就没信儿了?”
角落里,武松端着碗的手微微一紧。
“嗨,快别提了!”一个消息灵通的闲汉压低了些声音,却又确保周围人能听见,“我听说啊,是那张老爷反悔了,半路把人又抢了回去!武大郎人财两空不说,还平白挨了顿羞辱!”
年轻后生蹙眉,语气带着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这也忒欺负人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怎的还倒打一耙?”
“我听说,张老爷那边还放出话,说武大郎讹了他银子,押着他去报官。不过武大到底是清白的,关了两日又给放出来了。”
角落里的那人一听这话,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握成拳头。
“是了是了。定是那张老爷,见武大被放出来,心里不忿,日日派人去捣乱,非逼得武大在清河县待不下去。”
“听说那武大郎有个好汉兄弟,若是他在,料想那张老爷也不敢如此欺负人!”
……
店里的议论声更大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的尽是武大郎如何被张老爷欺辱,最终被迫背井离乡的悲惨遭遇。虽然细节众说纷纭,但矛头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张府。
“砰!”
一记闷响。
店里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这个戴斗笠的汉子身上。只见他“唰”地站起身,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步离开了豆腐店。高大的背影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顾怀秋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
武松离开黄石街,正巧撞上一群小乞丐。他认出方才提到武大郎的那个小头头,上前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可认得卖炊饼的武大郎?”
小头头被他吓得一缩,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莫怕,老实交代,我必不伤你。”武松放开他,“跟我来。”
武松将那领头的乞丐带到一条僻静无人的死胡同里,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几乎将瘦小的乞丐完全笼罩。他取下斗笠,目光如两把烧红的烙铁,紧紧盯住对方。
“我是武大郎的兄弟,武二郎。把你知道的,关于我哥哥武大郎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武松的手按在腰间的朴刀刀柄上,“休怪武二这口刀不认人!”
那小乞丐正是晨光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名叫小豆子,早已得了吩咐。他点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好……好汉饶命!小的……小的确实认得武大郎,他……他是个好人,时常施舍我们些炊饼充饥……”
“少说废话!他为何离开清河县?”武松不耐地打断。
小豆子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地道:“是……是被张老爷逼走的!那张老爷不是人,他……他想霸占涂寡妇家才十岁的闺女小玉!”
“涂寡妇?小玉?”武松眉头拧紧,“这与我家哥哥何干?”
“好汉容禀,”小豆子咽了口唾沫,按照背熟的词儿说道,“那涂寡妇不肯依从,张老爷就想了条毒计!他逼着涂寡妇将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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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给武大郎做媳妇,想着武大郎貌丑家贫,涂寡妇定然不肯,到时肯定再回去求他。”
武松听得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后来如何了?”
“你兄长武大郎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小豆子抬高了声音,“他见小玉姑娘年纪太小,哭得可怜,心下不忍,当场就说了,‘这孩子尚小,与我做女儿还差不多,岂能为人、妻室?‘便没有娶她,还好言安慰,连先前送去的聘礼都没要回!”
武松神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神色,他大哥确是这般忠厚善良。
“人人都说是张老爷半路把人抢回去的,实际上大郎根本就没把人带出来。张老爷见计策不成,反倒显得武大郎仁义,自己枉做了小人,顿时恼羞成怒!”小豆子继续道,“他觉着是武大郎坏了他的好事,便说武大郎讹了他的银子,报官将武大郎押进班房。可是终究没有物证,大郎被关了几日就放出来了。”
小豆子淹了咽唾沫,继续道:“后来,他见报官不成,便派人日日去武大郎的炊饼摊捣乱,往面缸里掺沙子。武大郎被逼得实在没了活路,这才……这才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还念叨着,‘只盼我家二郎平安,莫要因我惹上是非’。又叮嘱我说,若是来日你来寻他,便说他去了阳谷县,让你去那里寻他便是。”
“哥哥!”武松听到此处,心痛如绞。他大哥那般老实人,被逼到绝境时是何等无助与凄凉,却还心心念念着他这个兄弟!
“你所言当真?”武松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小豆子指天发誓,“小的若有半句假话,叫天打五雷轰!那涂寡妇和小玉姑娘如今还住在城南柳条巷,好汉若不信,小的带您去问个明白!她们母女受了张老爷那么多欺辱,定愿意说实话!”
武松略一沉吟,道:“好!你前头带路!若证实你所言非虚,某家必有重谢!若敢骗我……”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让小豆子打了个寒颤。
“不敢不敢!好汉请随我来!”小豆子爬起来,麻利地在前面引路。
两人穿街过巷,专挑人少的小路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来到城南一处更为破败的巷子。小豆子在一扇歪歪斜斜的木门前停下,低声道:“好汉,就是此处了。”
武松示意他敲门。小豆子拍了几下门板,喊道:“涂大娘,涂大娘开开门,有位好汉来问武大郎的事!”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一个面色眼神惊惶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正是涂寡妇。她看到门外铁塔般矗立、面色不善的武松,吓得就要关门。
“大娘莫怕!”小豆子连忙抵住门,“这位是武大郎的亲兄弟武松武二爷,是来替他哥哥讨公道的!你把张老爷如何逼你、如何陷害武大郎的事,跟武二爷说说,二爷定能帮你讨回公道!”
涂寡妇看了武松一眼,咬了咬牙,打开门让二人进来。
“武……武二爷……”一进屋,涂寡妇就噗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那张老爷……他不是人!他看上了我家小玉,我不从,他就逼我把小玉说给你哥哥。谁知大郎心善,放了小玉。张老爷就恼了,把气都撒在大郎身上,把他逼走了。都是我害了大郎啊!呜呜呜……”
她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话是假的,可她的担忧害怕是真的。前日夜里,几个蒙面人半夜来家,逼她这样说。她若不听话,他们就要押她去报官。说大宋律法规定,出卖不足十二岁的幼女是要坐牢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大宋律法,只知道杀人偿命,谁知出卖自己的女儿也犯法啊!
武松看着跪地痛哭的妇人,又瞥见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应该就是那个叫小玉的女孩。他胸中的怒火如同被泼了油一般,轰然烧得更旺!人证俱在,事实清楚,果然是那张老爷,为了一己私欲,不仅欺辱孤女,还设计陷害,将他那善良懦弱的哥哥逼得背井离乡!
“张老爷!我武松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低吼一声,吓得涂寡妇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武松扔给小豆子一小块碎银子,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小豆子捡起银子,看着武松消失在巷口,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赶紧一溜烟跑去向晨光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