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吃食堂？”塞尔文看着盘子里的食物，绝望地说。
“总得有人看着他们。”艾莉亚自己倒不进食，只是坐在一边，注视着孩童们。
到目前为止，天使和恶魔依旧泾渭分明。
大家只和自己的同族聊天。
艾莉亚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叫米蕾的天使身上。
她孤零零地坐着，面前的餐盘里放着蔬菜沙拉饭和布丁，米蕾正在吃那颗焦糖布丁，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但抬起头看到结伴坐着的天使们后，她又垂下了脑袋，用叉子搅弄起了米饭。
塞尔文也往那个方向看了眼：“我可没有应付小孩被孤立的经验，不过天使们不应该具备友善的品质吗，怎么没人跟她一块吃饭？”
话音刚落，就有天使转头看米蕾，但米蕾很轻地摇了摇头。
“她家里什么情况？”塞尔文询问艾莉亚。
艾莉亚连小孩们名字都记住了，自然也了解过他们的背景。
她做事一向细致，这是她能当上神官的重要因素。
形成人会觉得无关紧要的细节，艾莉亚却能注意到，并且过目不忘。
“她母亲是天使，但父亲不是。”艾莉亚说。
米蕾安静吃着东西，她的头发是褐色的，和大多数天使的金发不同。
天使们的五官大多都很精致，年幼的大家看着都十分恬静，和其他天使相比，米蕾实在有些朴素。
雀斑和褐色的头发都遗传自他的父亲。
那是一名人类，还是一名极为普通的人类。
不会魔法，没有成就，一个随处可见的铁匠。
可米蕾的母亲，被万人仰望的天使，就那样爱上了铁匠，和他生下了小孩。
据说她怀孕时，十分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普通人类，而不是成为天使。
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带着孩子离开居所，和铁匠生活在一起。
可惜一个带着翅膀的女孩出生了，她睁开眼那刻，或许就不被父母所期待。
天使不能经常离开居所，父亲起不到照顾责任，米蕾的母亲又为情难过，对米蕾不怎么热情。
其余的天使都会照顾米蕾，但终究比不过母亲的疼爱，这些善意反而让米蕾小心翼翼的。
总之米蕾的性格变成了现在胆怯不自信的模样。
“真不容易。”塞尔文听完后说，他吃完了，将筷子一放伸了个懒腰，“你不饿？”
艾莉亚是个很自律的人，包括了进食时间，现在并不是她的进食时间。这种话没必要和塞尔文解释，她什么都没说。
孩子们慢慢都吃饱了，天使们乖乖把餐具收拾好，恶魔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做了。
米蕾等大部分人都收拾好餐具，才上前，将自己的餐盘放到洗手池里。
“啊，我的勺子弯了。”有个恶魔夸张地说。
“那里不是有个小铁匠吗？你可以叫她修，哈哈哈——”恶魔的同伴用同样夸张的语气道。
不怀好意的笑声在餐厅里回荡。
“不用用你的手杖吗？”塞尔文看艾莉亚。
艾莉亚站了起来，地毯让她的脚步声不那么明显，但她靠近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未走近，恶魔就噤声了。
艾莉亚比这些小不点高多了，她居高临下看着那两只恶魔。
天使和恶魔的长相都不会太差，眼前这只小恶魔尝试龇牙，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反抗。
艾莉亚一个手指头都不用抬，只是垂了一下睫毛，那恶魔就往后退，撞上了餐边柜。
柜子上的烛台显示被他撞倒，艾莉亚伸手扶住：“你们的父母或许不会教导你们尊重他人，在你们的种族里，可能也不需要这些。”
餐厅里的大家都在偷偷看这一幕，只有米蕾是完全低着脑袋。
艾莉亚抱着手臂，尽管没有那枚胸针，但她光是站在这，拥有审判权的气势就让众人心里同时打鼓。
“告诉我，你认为自己还在家里吗？还可以肆意地无理取闹吗？”艾莉亚挑起了其中一个小孩的下巴。
小恶魔发着抖，摇了摇头。
“你们将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刚才那样的情况不允许再出现。”艾莉亚说，“现在，都回去休息。”
两批小孩排着队走出去了，米蕾回头看了眼艾莉亚，提起裙边对她鞠了个躬。
人都走后，餐厅里突兀地响起掌声，塞尔文拍着掌：“我猜那些恶魔们听了艾莉亚大人的话，等会回去一定要躲在被子里哭了。”
“有话就直说。”艾莉亚往门口方向走，她该去吃饭了，而不是留在这跟这个废物男人对话。
“你猜恶魔会不会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的罪证？”塞尔文勾着嘴角说。
艾莉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会，说不定正和同伴咬牙切齿地控诉着我。”
“已经想象到了，也可以忍受吗？”塞尔文一手撑着桌角，平静地回视艾莉亚。
“我见过许多对我抱有恨意的人，如果每一份恨意我都要记挂在心上，那我的心也是很累的。”艾莉亚走出了餐厅。
她的新住所就在孩子们的寝室附近，房间不大，客厅铺了羊毛地毯，面前是壁炉，旁边满满一架子的书，艾莉亚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走进厨房开始做她的午餐。
煎得略焦的面包片，涂抹上奶酪，铺一层培根，再然后是沙拉酱和生菜。
这种东西早点吃和晚点吃没区别，在固定时间进食只不过是艾莉亚的习惯罢了。
她的生活理应有序地进行。
早上七点起床，练习格斗到八点，再开始处理工作。
大多数工作只要在室内就能处理完，到艾莉亚这个层级，她每天手一挥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在位置上待久了，艾莉亚不仅没有偷懒懈怠，反而对于每个上报到她这里的事件都更加细心，经常去现场调查。
大陆的居民们关于其他神官，总有不少八卦，但对于艾莉亚，大多是感叹她工作时的雷厉风行和尽心尽力。
神官露丝偶尔会找艾莉亚，和她说自己收到了多少人的感谢信和玫瑰花，感谢她为大陆做出的奉献。
“姐姐，你为什么从来不收别人的礼物呢？”露丝曾经问过艾莉亚。
“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别人的肯定，也不需要他人的评价。”艾莉亚冷淡地回应了露丝的问题。
露丝从不会因为艾莉亚态度冷淡就疏远她，她天真烂漫地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我知道好几个人偷偷爱慕你，其中还有圣骑士呢，如果你愿意和他们吃一顿饭……”
“我更不想和谁发生爱情。”艾莉亚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更加坚决。
露丝最后歪着脑袋离去了：“真搞不懂你。”
……
午餐吃完，艾莉亚看了会书，眼前忽地闪过以前和露丝的这段对话。
紧接着，又闪过了塞尔文那张脸。
圣骑士内有一个传说，据说最厉害的那位骑士，头盔下的面容足以让整条街的少女惊叹。
可惜那名大家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骑士，在某一天忽然人间蒸发了。
露丝还去找领主问过。
“怎么，你喜欢他？”领主用惯常的笑容问，仿佛只要露丝点了头，他就能凭空让那位圣骑士出现，并打包好送给露丝。
露丝摇摇头：“我好奇啊，对美男子好奇，是件很正常的事，对吧艾莉亚姐姐？”
艾莉亚彼时正看领主窗台上的奄奄一息的植物很不顺眼，想着把枯了的叶子剪掉，随口道：“再好看也只是个传说罢了。”
“我见过他哦，我相信艾莉亚也会喜欢他的脸。”领主笑眯眯地说。
“我永远不会对一个男人动心，无论是外在还是灵魂。”
合上手里的书，艾莉亚站起身，想如果那位骑士头盔下的脸，和塞尔文是一个级别的话，受欢迎也并非不能理解。
但艾莉亚不喜欢。
他厌恶那样油嘴滑舌的男人。
何况塞尔文那副腰板都挺不直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圣骑士。
艾莉亚开门关门，走过两条回廊，到了孩子们的其中一间寝室前。
屋内静悄悄的，艾莉亚有些意外，看来自己的手段，对于小孩也是有用的。
艾莉亚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弧度。
“你在这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艾莉亚没有带权杖，她直接转过身，迅速出手往来人的喉咙去。
塞尔文往后一仰，但下一秒就被艾莉亚按在了墙上：“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有吗？”塞尔文举起双手，无辜道，“可能您太心系孩子，没有注意到我的动静。”
艾莉亚稍稍抬起头，盯着塞尔文蓝色的瞳孔。
走廊很窄，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变近，塞尔文弯了弯眼睛，眼中像有湖水在流动。
艾莉亚面无表情：“你格斗这么弱，以后万一出了事，能保护好这群小孩吗？”
“我还指望艾莉亚大人保护我呢。”塞尔文说。
艾莉亚不想在这制造出太大动静，把熟睡的天使和恶魔吵醒，不然她真想揍面前的人一顿。
她收回手，塞尔文转了转脖子：“格斗科第二的反应速度，果然不同凡响。”
艾莉亚要开门的手又顿住了：“你怎么知道？”
格斗科的排名不是根据对战结果来的，而是和魔法部的人研究出的一种生灵比试，再由生灵从各方面详细计算得分。
艾莉亚从未拿过第一，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甚至想去找出那个第一名，和对方打一场。
领主安慰过她：“你的优势是大脑，不是吗？何必纠结于格斗的分数。”
“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塞尔文微笑道。
艾莉亚不再和他废话，她打开了房门。
一个房间住五个孩子，这间屋里都是天使，他们睡得很安静。
靠近门的天使侧身睡着觉，很不安地抱紧了被子，肩膀和背部都没有盖上被子，艾莉亚上前查看，发现睡在这里的是米蕾。
她轻手轻脚从另一边的柜子里拿出被子，覆到米蕾身上。
关上门，要去下一间房查看时，塞尔文开口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以后这份工作，是你需要做的。”艾莉亚说，“如果有谁着凉生病了，你需要负责。”
塞尔文长长地叹了口气：“真不留情面。”
“你夸我，我也不会给你行什么优待，再说了，这份工作获得的报酬，又不是我支付的。”艾莉亚打开了房门。
这间屋子内的天使也都乖乖睡着觉，她关上门。
“冒昧问一句，你的报酬是多少？”塞尔文低头凑近，轻声问道。
很少有人会用这种距离跟艾莉亚说话，塞尔文呼出的气息弄得艾莉亚耳朵发痒：“没有。”
“什么？”
“没有那种东西，我是来打白工的。”艾莉亚说。
她认为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超份额了。
塞尔文依旧喋喋不休，追问着她。
“闭嘴。”艾莉亚打断了他的话，推开了又一扇门。
从这里开始，住的就是恶魔们了。
屋内很安静，和天使的房间别无二样。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再怎么爱玩闹，觉也是多的。
艾莉亚放心地要关上门时，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房间里，似乎有一张床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