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女人皮鞋踩踏地板发出颇有节奏的声响。
旁边见到她的侍者纷纷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
女人胸口上别着一枚精致的别针，绽放的彼岸花底下是一行雕刻的小字：
【艾莉亚·沃格特】
这枚银色的特殊别针，代表她的身份是一名神官。大陆仅有三名神官，分别掌管着不同事务，艾莉亚是她们当中权力最大的。
她负责审判纷争。
没有人会质疑享有“大陆有史以来最冷静神官”之誉的艾莉亚。
而能让艾莉亚脸上出现几分怒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侍者们可不想去触霉头。
镶满宝石的大门打开再合上，身高一米八的艾莉亚双手撑住弧形桌：“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领主正在欣赏着自己的指甲，见艾莉亚到来也没有抬头，只是笑眯眯地问。
领主一头银发梳成辫子，垂在肩膀右侧，他用的丝带上有枚五彩宝石，独特的璀璨光芒不会出现在其它地方。
艾莉亚此刻很想扯下那枚象征领主身份的宝石，丢到云层下，以用来泄愤。
但这和她的形象不符，她只能紧盯着领主：“为什么要让那群孩子离开长辈？”
“我还以为你是要问为什么是你。”领主依旧是那副笑容，他终于抬头，手指抚过艾莉亚的领口，再用指甲轻点那枚胸针。
下一秒，胸针落入领主手中，再化为光点消失。
“抱歉，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可我找不到更好的人选。”领主款款道，“你知道的，西菲亚太爱哭，露丝偶尔脑袋不正常，思来想去，这么重要的责任，只能落到你身上。”
“可审判的权力……”
“务必不要担心，在孩子们长大之前，我会帮你代管这份工作。”领主又低头琢磨起指甲，“好了，你该去见见你的孩子们了，那些雏鸟可是大陆的新生儿，充满希望，你会爱上他们的。”
艾莉亚还想再争取，领主抽出笔筒里的羽毛笔指了下她：“对了，我还给你找了个帮手，那可是个好男人，比孩子们还讨人喜欢。”
-
艾莉亚一身白色军装，站在庭院前，竭力压住了想扬起的眉毛。
“我不要和你们玩……”
“谁想和你玩啦，天使都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啊！我的翅膀沾上乌鸦毛了！”
“你说谁的毛是乌鸦毛？！”
大陆的天使们身着白色及膝裙，脚踝上戴着绿叶环，年幼的他们背部羽毛就像是天鹅的翅膀，还未完全舒展开，却已经有了神圣感。
而另一边的恶魔，则是穿着黑色短裤，小臂都有红色的暗纹，他们头上冒出的角尚且圆润，还不具备攻击性。
艾莉亚深吸一口气，正想斥责他们安静时，旁边有人边打呵欠边上前：“怎么这么吵，都把我吵醒了。”
“塞尔文？”艾莉亚转头，打量这个男人。
黑发蓝瞳，长相俊朗，身高目测一米九五，如果挺直腰背可能还要更高些。气质倒是很弱不禁风，一看就是温室的花朵，换而言之，十分不中用。
这副窝囊样可没半点好男人的形象。
男人笑着朝艾莉亚挥手：“是我。”
艾莉亚冷脸伸出手：“艾莉亚。”
“我知道你，美丽又危险的艾莉亚。”男人托着她的手，俯身优雅地在艾莉亚手背留下一个吻。
“很荣幸能和你共同工作，接下来……”塞尔文的话被爆发的哭声打断。
站在最前列的天使哭了起来：“我要找妈妈……妈妈——”
艾莉亚的工作决定了她几乎不会和小孩接触，童年时的艾莉亚，也是个不和同龄人玩耍的孤僻小孩，她实在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正想着能不能捂住天使，让他闭上嘴时，一旁的塞尔文蹲下身，拍着天使的肩膀：“不哭，你要是一直哭，妈妈就不会来接你了。”
天使马上止住了哭声：“那妈妈……嗝……什么时候会来接我？”
塞尔文回答不了天使的问题。
“这一年你们都无法相见了。”艾莉亚冷酷地说。
天使们并没有那么好运，他们的职责本来就是守护大陆，只是培养时间提前罢了。
艾莉亚成长的环境比他们还要残酷。
年幼的天使脸上出现错愕表情，其他的小孩也一下静了下来，几秒后，哭声成倍地爆发，艾莉亚甚至下意识想要后台。
大陆已经百年没有过战争，艾莉亚曾经经历的战争模拟场面，可能都没眼前这么恐怖。
“嘶——”塞尔文吸了口凉气，转向艾莉亚，“神官，你看看这要怎么办？”
艾莉亚的权杖没有被领主收回，她用权杖点地，脚下的大地一瞬间产生波动。
和会带来恐慌的地震不同，这波动荡会让半公顷内的生物都停住动作，无法逃跑。
当然，对于精神力过强的人类或精灵无效。不过用来对付这些幼儿绰绰有余。
“现在，按身高排成两个队列，转身进到教堂里坐好。”艾莉亚的命令不容抵抗。
她的声音明明比普通女性还要柔和，却因为过于冷酷的语气，会叫人不寒而栗。
刚才还在哭闹的小孩安静下来，抽抽噎噎地排起了队。
“不愧是艾莉亚大人。”塞尔文笑道，“这手段可比一个一个哄好使多了。”
有落在队尾的天使怯生生地回过头，接触到艾莉亚的目光又僵着背低头跑到了前面。
小恶魔胆子就大多了，好几个恶魔狠狠地盯着艾莉亚和塞尔文，像要威胁他们。
这点威胁在艾莉亚眼中，甚至比不过一只猫。
塞尔文伸了个懒腰：“只是后面要怎么教学呢？这下他们可不见得会听话。”
“你忘了吗？你才是牧师。”艾莉亚连看都懒得看他。
塞尔文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就我们两个人吗？领主真小气。还是说他认为您一个人的能力就足够了？”
艾莉亚往教堂走：“他看起来对你更期待，我只是负责监督你。”
“原来神官也会偷懒。”塞尔文嘟囔道。
庭院到教堂有一整条回廊，回廊两边和顶上种满了紫色的花藤，听说这里以前是个颇为浪漫的约会地点。
艾莉亚停住脚步，她回过头，对着塞尔文勾起嘴角。
美人难得一见的微笑，理应让人心动，但艾莉亚的笑容更像是某种嘲讽和警告：“第一，我现在已经不是神官了，而是监察员；第二，你如果打算偷懒，现在就可以滚蛋；第三……管好你的眼珠子。”
束成高马尾的火红色波浪长发在空中一甩，随着皮鞋声远去。
塞尔文眯了下眼，认为如此具有生命力的颜色，实在不该出现这位前神官身上。
他将原本打算夸赞的话咽回去，迈着轻松的步伐跟上。
艾莉亚的眼睛是罕见的紫色，像极了倾泻下来的花藤。
教堂里，天使和恶魔分成了两边，天使们很安静，都低着头，而恶魔们交头接耳，甚至有人越过位置，去揪天使的头发。
这两个种族从很久以前就是对立面，虽然居住在同一片领地上，却时常会爆发战争。
当然，一般来说是恶魔单方面欺负天使，天使不得已只能反抗。
就算反抗，他们也不会用强硬的手段，而是使用温和的魔法，企图净化恶魔。
魔法一般由家里长辈，在天使达到七岁后初步教授，等长大，他们会各自去拜师，向种族里最厉害的天使长学习。
现在，领主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作为人类的艾莉亚和塞尔文。
艾莉亚瞥了眼塞尔文的后背，确认那里没有藏着翅膀。
肩背倒是锻炼得不错。
“好看吧？”塞尔文马上注意到艾莉亚的视线，他笑着问。
艾莉亚板着脸，站到了讲台上：“课堂持续到中午，午休是两小时，餐厅的饭由隔壁魔法学院送来，吃完得独立清洁好餐具，摆放到指定位置。吃饱必须午睡，不准自由活动。”
“好无聊啊——”底下有恶魔喊了一声。
艾莉亚指了下他，准确报出他的名字：“埃尔，你今天中午不能吃甜点。”
恶魔普遍嗜甜，对于幼儿来说，吃不到甜品比天塌了还要恐怖，他惊恐地看着艾莉亚。
“好了，开始上课。”艾莉亚将讲台的位置让给了塞尔文。
塞尔文挠了挠后脑勺：“第一节课，大家先自我介绍吧，从我开始。我叫塞尔文，以后就是你们的教师了。”
“老师，你会魔法吗？”坐在第一排的天使小声问。
艾莉亚已经走出教堂了，他们稍微放松了些。
眼前这个大哥哥看着很和善，没有那么凶。
“会啊，虽然没有那么精通，但基本的理论我可以教你们。”塞尔文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发出白色的火花。
大陆上不允许随便使用魔法，很多小孩也是第一次见。
那火花飞向了空中，分散到了每个人面前。
“哇！”有天使兴奋地伸出手，却接了个空。
“好了，从你开始自我介绍。”塞尔文点了第一个小朋友。
“我叫米蕾。”那是个瘦小的女生，她脸上长着雀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我爸爸说你是个杂种！”恶魔群里有小孩喊道。
米蕾顿时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塞尔文转身朝向恶魔们：“刚才是谁在说话，站起来。”
“她就是杂种，还不让说啦，我才不要跟这杂种一起上课！”那小恶魔不服气地站起来，他头顶上的角隐约发着光。
塞尔文叹了口气，指尖轻轻一动，小恶魔当场捂住了自己的角：“啊！”
“虽然我不擅长魔法，但管你们足够了，知道吗？”塞尔文还是那副懒散的语调，“好了，米蕾坐下，下一个小朋友——”
艾莉亚坐在外面的栏杆上，脚尖点着地。
她听力很好，所以听清了教堂内发生的插曲。
火红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艾莉亚抬起手，食中二指按住了自己的后颈下方，没入衣领的部分。
那里有个突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