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上八点的闹钟刚响完最后一声，苏肴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冰美式，指尖轻点鼠标，“直播已开启”的提示框在屏幕中央盈盈亮起，柔和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她含笑的脸庞。
镜头前的她穿着一件掐腰粉色露肩上衣，珍珠泪项链轻巧地搭在那一抹纤细的锁骨中央。微卷的头发用玫瑰鲨鱼夹干练扎起，手戴招财黄水晶手串。
换平时她可能就随便一件大红配大绿的就直接开播，果然是直播多年，连品牌方都看不下去她的日常丑穿搭了，干脆给她从头到脚搭配好了才把产品寄过来。
至于下装……既然镜头照不到，那自然是穿她心爱的黑白格子睡裤了，虽然经常被助理吐槽丑，但足够舒服就行了。
她的长相自然不像那些颜值博主那样美艳动人，甚至不做表情的时候都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早期没少因为这个原因吃瘪，今天这一套衣服正好衬得她高知又知性。
她照常在脸上挂起笑，柔和着嗓音道：“晚上好呀，屏幕前亲爱的姐妹们，我是你们的酥心小饼。”
“今晚我们不聊家长里短，就好好掰扯清楚‘情感止损’这四个字背后，藏着的那些犹豫、不甘和委屈。”
话音刚落，左下角的在线人数就跟按了加速键似的往上冲，不过短短一分钟，就从开播时的几千人，眨眼涨到了三万多。
弹幕区更是瞬间热闹起来，一条接一条的留言密密麻麻地滚个不停，几乎要把屏幕下方占满：
【饼饼晚上好！我从七点五十就蹲在直播间了，就怕错过你开播】
【呜呜～终于等到今天的主题了！我跟我对象的事情我都憋在心里快半个月了，好想找你唠唠，听听你的建议呀】
【饼姐今天穿的白衬衫也太戳我了吧，显得整个人好干净好温柔，看着就很舒服】
【前面的姐妹 1！饼姐的气质真的绝了！】
苏肴对着屏幕浅笑回应，顺手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屏幕右上方的榜单一栏。
不出意外，那个熟悉的ID笑呵呵，依旧稳稳地挂在第一位。
这个账号特别奇怪，头像是一沓红钞票，又土又壕，简介栏是空的，连个动态都没发过，却已经连续两年多霸占她直播间的榜一，从没掉下来过。
苏肴还记得这个“笑呵呵”第一次出现的场景，那时的直播间里的人比平时要少一半。
那天她刚好分享完“怎么识别感情里的PUA”，正准备跟大家说再见，屏幕上突然闪过一串刺眼的特效，紧接着系统提示就弹了出来：“笑呵呵”为你送出宇宙之心×10。
当时苏肴都愣了，宇宙之心是平台里比较贵的礼物，一个就要五百块，十个就是五千块。她直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她当然是赶紧对着镜头道谢，可那个“笑呵呵”却没任何反应，既没在弹幕里说话，也没私发消息，就跟个隐形人似的，送完礼物就安安静静待在榜一的位置上。
从那以后，不管苏肴什么时候直播，“笑呵呵”总会准时出现。只要她开播，这个ID就会挂在榜一。
偶尔她分享到关键处，“笑呵呵”就会送几个礼物，要么是浪漫烟花，要么是星光火箭。这个笑呵呵除了从来没在公屏上发过一条留言，也没跟她连过麦，倒也再没别的令人困惑的点了。
“好啦，咱们言归正传~”
苏肴收回思绪，继续道：“很多姐妹都问我，怎么判断一段感情该不该继续，其实答案真的很简单。”
“如果这段感情里，你哭的次数比笑的多，要你掏心又掏肺，对方却连句回应都没有，这个时候就应该停下来了。”
“好了，我们随机找一个朋友连麦。”
苏肴点下连麦的瞬间，委屈声含着泪来：
“饼饼救命！我和我男朋友都是大学生，我每月生活费3000，他只有800。在一起半年，他说为了我们的未来，让我把生活费全交给他统一管理，一起攒钱。”
“我当时还觉得他有规划，对我认真，就、就傻乎乎全交了。他把我俩的钱凑一起，每个月只拿1000块当共同花销，说要体验苦日子、磨练感情，我俩顿顿吃食堂最便宜的菜，连喝杯奶茶都不行。”
“我上个月只是想买支50块的口红，他就对着我念叨了整整一晚，说我乱花钱，不为我们的小家着想。还有前几天，我闺蜜过生日，我想用自己兼职攒的200块给她买个小蛋糕，他直接冲我大发雷霆，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还说什么‘把我们的钱’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女孩越说越崩溃：“可那是我自己赚的钱啊！也没有找他要半分啊！”
“而且我昨天查共同账户明细，发现他半个月前偷偷转了一千多，给自己买了双限量款球鞋！他嘴上让我省吃俭用，转头就用我的钱满足自己！”
女孩儿的哭声越来越显得无助：“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可我又舍不得这半年省吃俭用的付出，怕分手了就什么都没了……饼饼，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弹幕直接炸了：
【？？？这简直是软饭硬吃天花板了吧！用女朋友的钱养自己？】
【50块口红舍不得，一千多球鞋说买就买？双标男！】
【这是谈恋爱吗？！这完全就是新型诈骗吧！】
“这位同学，首先我要恭喜你。你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提前体验了一把精准扶贫和资金盘骗局的混合双打，这人生阅历，领先同龄人十年。”
苏肴小抿了一口冰美式，说出来的话比这还凉：“他这哪是跟你谈恋爱啊，分明是把你当提款机。还专门拿‘为了我们的未来’给你画大饼，把你3000块生活费骗到手。再拿这个大饼让你跟着他吃糠咽菜，其实就是想控制你。最后倒好，你省吃俭用，他偷偷拿你的钱买球鞋。”
“你觉得舍不得半年付出？那叫沉没成本，是你已经扔出去收不回的垃圾！现在不及时止损，等你毕业工作了，他只会变本加厉。你的工资卡要上交，你的社交要报备，你的所有收入都得变成他的零花钱，而你只能永远过着省50块口红的日子。”
苏肴语气稍缓，但依旧犀利：“朋友，及时止损不是认输，是给自己留条活路。垃圾桶里的男人就该待在垃圾桶里，你非要捡回来，就别怪被熏一身臭味。”
“还不想分，那我只能祝福锁死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上突然炸开一片绚烂的烟花特效，紧接着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笑呵呵”为你送出浪漫烟花×10。
金色的烟花在屏幕上炸开，把整个直播间都衬得格外亮眼，弹幕瞬间又沸腾起来：
【哇！笑总又出手了！每次饼姐说金句，笑总都准时送礼物】
【笑总也太宠饼饼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默默守护吗？】
【我好奇好久了，笑总到底是谁啊？这么有钱，还天天蹲饼饼的直播】
【有没有可能是饼饼的暗恋者？不然怎么会天天来，还只给饼饼送礼物】
苏肴看着屏幕上的礼物特效，对着镜头弯了弯眉眼：“谢谢‘笑呵呵’老板的浪漫烟花，非常感谢~咱们继续聊，还有没有姐妹想分享自己的故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苏肴一一连麦分析。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的直播就快结束了。
这一场下来，说得苏肴嗓子犯干，她抽空喝了一口冰美式润润喉，对着镜头说：“好啦，今天的直播差不多要收尾了，最后再抽一位姐妹连麦，帮你梳理梳理情感困惑我们就下播~”
说着，她伸手去点屏幕上的“随机抽取”按钮，可指尖刚碰到鼠标，就突然顿住了。
只见连麦申请列表的最顶端，“笑呵呵”的ID赫然在列，旁边还带着平台专属的榜一金色边框，在一众普通ID里格外扎眼。
苏肴的手不住地抖了一下，手里的冰美式没稳住，几滴凉水溅了出来，冻了手。
弹幕区更是直接炸了锅，留言刷得飞快，还有人刷起了“前方高能”的表情包：
【！！！笑总居然申请连麦了？我没看错吧，反复确认了ID】
【我的天！沉默半年的笑总终于要开口了？】
【饼饼快接！我已经搬好小板凳等着了！】
苏肴也只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沉了一口气后，便自然而然地点击了“接通”。
“小饼老师，晚上好。”
这声音模糊得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和年龄，应该是用了变声器，看来笑呵呵本人还是很注重自己的个人**。
苏肴定了定神，问道：“晚上好呀，‘笑呵呵’老板。你今天申请连麦，是有情感问题想聊吗？”
变声器那头沉默了十几秒，直播间里的弹幕也瞬间安静下来。随后，模糊粗狂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情感问题，只想请教一个关于物品修复的问题。”
“如果一件曾被遗弃的艺术品，多年后被匠人精心修复，甚至比原来更完美，你觉得它还有重新展出的价值吗？”
苏肴愣了愣，这个问题不像平时的情感咨询，反倒带着几分有些刻意的深意。
没等她细想，屏幕上又闪过礼物特效——“笑呵呵”送出价值三千块的“为你加冕”，金色王冠虚影悬浮在她的直播画面上方。
【哇哦～笑总太大方了，问个问题都送这么贵的礼物】
【饼饼快回答！我也好奇笑总的用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苏肴瞬间理清了思绪，认真回应：“要判断它的价值，就得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修复’。如果你说的只是简单拼接破碎零件，那它就还是个残次品。如果是赋予了它新的意义，那无异于让它重获新生。”
“……那什么样的修复算赋予意义？”
“真诚的改变。”苏肴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倾注了真心，就算是身有裂痕也能成就最独一无二的美。”
“我明白了，谢谢你。”
厚重的声音里瞬间吐出一道难掩的柔和。
随着连麦断开，系统里的提示音瞬间发起接连动人的声响：
【“笑呵呵”送出豪华城堡×10】
【“笑呵呵”送出星空漫游×10】
【“笑呵呵”送出宇宙之心×20】
这些礼物加起来价值两万多块，苏肴赶紧对着镜头道谢：“谢谢‘笑呵呵’老板的礼物！今天直播就到这，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见~”说完，她挥挥手点击了“结束直播”。
屏幕暗下后，苏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笑呵呵”的问题还在她脑海里打转：这个有钱话少事更少的笑呵呵……究竟是哪里来的大佬？
问的问题更是深意明显……不会是他曾经的白月光把他的心给伤透了，然后才来她这里疗伤的吧……？
她甩了甩脑袋，决定到窗边吹吹风清醒一下，免得胡思乱想。
正对着夜景发呆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助理泡泡糖举着平板电脑狂奔进来：
“肴姐！天大的好消息！归山时品牌给你发邀请了！”
“归山时？”苏肴心里一动，这是近几年很火的高端疗愈品牌，她身边不少朋友都在用。
她接过平板，指尖划过精美的电子邀请函，目光落在“归山时品牌创始人”一栏时，呼吸骤然停滞——上面赫然写着“贺宴祺”三个字。
“怎么了？”泡泡糖见她脸色不对，问道。
“哦……没什么。”苏肴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飘飘吐了句：“……这个创始人……怎么跟我前男友的名字一模一样啊……”
“前男友？！肴姐你还有这么牛逼的前男友？！深藏不露啊！”泡泡糖眼睛瞪大如铜铃：“不会吧不会吧？！是不是我想的那种念念不忘追妻火葬场的剧本呀～”
“不可能。”
苏肴斩钉截铁地否定着，像是要说服自己。
“绝对只是重名。我认识的那个贺宴祺……”
她眼前闪过少年叼着糖，斜倚在机车上的狂傲不羁的模样，语气中更显笃定，“他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吃喝玩乐，家里的大厂都不需要他去亲自继承，没钱喊妈，有事找爹。他要是能静下心来搞研发做品牌？呵……不如说白天里也能见鬼。”
话虽如此，但当苏肴坐在归山时品牌发布会后台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被打扮成出成熟温婉的自己时，心底那点被她强行压下的不安与疑虑，仍在暗搓搓地试图往上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