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赶到那个废弃工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残阳如血，给破败的厂房蒙上一层不祥的光晕。月光勉强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来，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里散发的铁锈味、机油味和不明的腥臭味，差点把江不语熏吐，地面上有滩黏糊糊、绿油油的痕迹。
“咳咳，”江不语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胃里的不适，开始他的表演。他绕着那滩痕迹走了三圈，时而蹲下仔细观察，时而抬头嗅嗅空气，表情严肃得像法医秦明附体。
“根据本顾问专业的判断和敏锐的观察，”他指着那滩东西，语气笃定，“死者……哦不，遇害者，是个低级草妖。看这妖气波动的残留形态，呈不规则喷射状，说明凶手是从正面下手，动作迅猛，一击毙命！”
他煞有介事地比划着：“再看这残留妖气的质感和颜色，暴躁中带着一丝忧伤，能量频率在3.7赫兹左右徘徊……这是典型的情绪失控型作案特征！综上所述！”江不语猛地转身，看向他的搭档，目光炯炯，“凶手，男性，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左撇子，近期可能有轻微的关节炎，而且——最近绝对失恋了！所以这是一起情杀！怨气大得很呐！”
他得意地看向他的搭档，等待夸奖，或者至少是一点质疑。
沈大佬抱着剑，靠在一根快锈穿的柱子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站着睡着了。月光照在他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完美得像一尊没有生命迹象的艺术品。
“沈大佬？沈同志？沈寂寒同志？”江不语凑过去，不死心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给点反应啊兄弟？我这推理难道不精彩吗？逻辑不严谨吗？细节不到位吗？福尔摩斯看了都得给我点赞！”
沈寂寒终于动了，眼珠缓缓转向他，那眼神，跟冰锥子似的，嗖嗖往江不语身上扎，里面清晰地写着两个字：聒噪，外加一个无形的感叹号。
江不语立刻举起双手，从善如流：“OK，OK，我闭嘴，我立刻马上闭嘴。您老歇着，这种C级小案子，我来搞定就好……唉，想我堂堂人类精英，竟沦落至此……”
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认命地转过身，从他那堪比哆啦A梦百宝袋的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还画歪了的黄符。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装模作样地念个咒，心里盘算着，今晚食堂的红烧排骨可千万不能错过。
就在他气息将吐未吐之际，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袭来！
那不是普通的冷，是带着浓郁邪祟之气的阴寒！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来不及反应！
完蛋！装逼过头了！乐极生悲了！江不语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尖锐的触感已经贴上了他的后心窝！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顾问生涯，就要在今天画上并不圆满的句号时——
“锵！”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石交击的脆响，在他耳畔猛地炸开！
一道模糊的黑影，被一道凌厉得近乎实质的剑风，精准地劈散，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黑烟消失。
江不语猛地回头，心脏还在狂跳。只见沈寂寒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身前，依旧保持着抱剑的姿势，只是古剑已然出鞘三寸，寒光凛冽。他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只是收剑回鞘时，指尖轻轻掸了掸，刚才被某人说话时，不小心喷到点星沫子的袖口，动作优雅又嫌弃。
江不语惊魂未定，抓着他的胳膊大口喘气：“妈呀……吓死爹了！老沈你这速度可以啊！谢了谢了！看来我这诱饵当得还挺称职……反应迅速，走位风骚！”
他干笑着，试图缓解这尴尬又恐怖的气氛，却发现沈寂寒的目光根本没在他身上，而是死死地盯在地上那滩绿油油的液体上。
不对劲，江不语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滩液体在惨白的月光下，竟隐隐浮现出，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的黑暗符文，那符文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工厂里的温度好像骤然降到了冰点。
沈寂寒的眼神，是江不语从未见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忌惮。
江不语心里猛地一沉。
这破案子，好像捅娄子了，而且不是小娄子，是天大的娄子！
刚才沈寂寒出剑的那一下，速度快得江不语眼睛都没跟上，那真的是普通剑术吗？怎么感觉他挥剑时，身边的空气都扭曲了一下？
江不语看看地上那发着红光的血符，又看看身边这块气息更加深不可测的“冰”，突然觉得，自己这“战五渣脆皮人类”的剧本，好像没那么好演了。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他这只不小心蹦跶进来的小虾米，可能……摊上大事了。
回到妖管局，江不语感觉自己像条被捞上岸的咸鱼，又饿又累，魂儿还丢了一半在城南那个鬼工厂。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食堂——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他什么诡异血符、上古杀阵，都得等他江顾问填饱肚子再说！
“张大姐！手下留情！最后一份红烧排骨给我留着！”江不语人还没到，声音已经穿透食堂大门，震得窗户嗡嗡响。
眼看餐盘里最后一份红烧排骨，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就要被前面那个膀大腰圆的犀牛精同事打走，江不语急得跳脚，扒着窗口喊：“犀牛大哥！兄弟！商量一下！匀我一半！我帮你刷一个月的妖气检测报告！不！三个月！”
犀牛精转过头，铜铃大的眼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鼻腔里喷出一股青草味儿的热气，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没门”两个字。
完了！最后的希望！江不语心如死灰，仿佛看到幸福生活离自己远去。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低气压，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让人血液流速都能慢三拍。热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了一半，咀嚼声、谈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抽气声和碗筷不小心碰撞的轻响。
江不语回头，看见沈寂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犀牛精一眼。
奇迹发生了。
犀牛精那堪比小山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迅速地，甚至带着点慌乱地，把餐盘里那份红烧排骨让了出来，端着自己那盆绿油油的沙拉，飞快地溜了，脚步快得差点带倒一排椅子。
江不语：“？？？”
他端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红烧排骨，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调料铺。一方面，排骨到手，狂喜！另一方面，这种靠着“恶势力”狐假虎威才混上饭的感觉，怎么有点……羞耻中带着一丝暗爽？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寂寒居然也破天荒地，端了份清汤寡水的素菜——水煮青菜配白米饭，坐在了他对面。
以他们为圆心，半径三张桌子之内，瞬间空无一人，形成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区”。同事们要么低头猛扒饭，要么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就是没人敢往这边瞅。
“那个……谢了啊。”江不语咬着香喷喷的排骨，含糊不清地说。虽然方式有点吓人，但结果是好的。他试图进行同事间的友好交流，夹了块最大的、肥瘦相间的排骨，想放进沈寂寒那个只有青菜白饭的碗里：“老沈，你总吃素不行啊，没力气！来，尝尝这排骨，张大姐手艺绝了！这可是我用尊严换来的！”
筷子伸到一半，碰到一道无形的阻力——沈寂寒用筷子轻轻格住了他。
“不吃。”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专注地夹起一根碧绿的青菜。
“……哦。”江不语讪讪地收回手，把排骨塞进自己嘴里，心里嘀咕：这块冰，真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然后化悲愤为食量，开始狂啃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