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在更衣室帮高禾扒着如狗皮膏药般黏在身上的快速泳衣。
“不行了，不行了，我缓缓。”高禾扶着柜子大口大口的喘气，面色发青，汗如雨下。
虞子期拿起一旁的亚运宣传册手动给她扇风，“空调好像出了点问题。”
待对方缓了缓，她一鼓作气将快速泳衣扯下，两个人相视一笑，靠在一起喘气。
“我要打游戏。”高禾豪气得比了个五。
“要连赢五把以纪念今天的胜利！”
说话间，几个韩国选手已经换好了衣服，高禾向其中一个比了个大拇指，对方只是瞥了她一眼，匆匆走过。
虞子期笑道：“看人家搭理你不？”
高禾挑眉，“真是没礼貌，不过既然赢了比赛，我就不计较啦。”
“这个小姑娘搞不好以后会成为我的劲敌嘞。”
虞子期长舒一口气，苦笑“实话实说，到现在为止我的心率都没有恢复正常，真得太惊险了。”
今天的4×200自，她和钱羽霖作为一棒和二棒将对手甩了4秒，但架不住三棒罗淼的状态比前两天还差，被主场作战而爆种的韩女赶超了半个身位，在观众一阵阵的怒吼中，高禾与裴宥彬两个尾棒在泳池展开角逐，裴宥彬前半程很猛，可到底还是高禾经验老道更胜一筹，领先0.05秒，反败为胜。
而罗淼已是强弩之末，颁奖结束几乎是被队友们架回后台的，现已移交队医。
“可不是嘛，还好最后赢了，女子接力全金目标达成！”高禾打了个响指，“我明天想去看隔壁乒乓球赛，下午去快闪店打卡，要不要一起？”
虞子期意动，“乒乓球可以，但快闪店你姑妈不会同意吧。”
高禾自有妙招道：“拉上柳泳不就行了？一起犯事，法不责众嘛！”
如果说虞子期是高羡最重视的徒弟，那么柳泳就是她最偏爱的徒弟。
柳泳也确实争气，虽然被省队的教练们认为是三人中天赋相对较差的那个，但这个骨子里带着不服输的犟种凭借一进泳池就把自己练死的劲儿以及高羡的精心教导，竟也游出来了，成了国际顶尖的仰泳名将。
虞子期连连点头，“还是你脑子好使。”
于是，第二日，结束比赛的三个人接着看乒乓球决赛的名头跑了出来，见证了我朝的胜利后，柳泳意犹未尽，刷着手机就被两个同伴拐上了出租车，车开了半路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这师傅......”
不对，“咋说来着，”她拍拍两个同伴，“是不是走错了啊？”
身在异国，场景越来越陌生，柳泳倒是一点也不慌，只是有点疑惑。
真打起来，她一个人就能放倒好几个壮年男子，用不着慌。
高禾图穷现匕，将自己准备的攻略拿了出来，“嘿嘿嘿，好不容易到了韩国，比赛完了肯定要出来玩玩啊。”
柳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揪着她的耳朵，冷笑道：“想偷溜出来害怕被骂，所以把我拖下水，这肯定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虞子期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拱火，“对，就是她的主意！”
高禾忙道：“去现代百货，最近那边刚开了蜡笔小新的快闪店。”
柳泳眯着眼放开了她，“你倒是回投其所好。”
高禾气哼哼地瞪了一眼悠哉看戏的虞子期，“那可不。”
说来也奇怪，柳泳这个训练狂业余爱好竟然是看蜡笔小新，不过据她所说，她并不喜欢其中的主人公，而是更偏爱配角樱田妮妮和风间彻。
柳泳果然顺势转了话题，对虞子期道：“程教练在老班面前夸你了，老班也对你这次的表现挺满意的。”
“喂喂喂！出来玩能不能别提工作啦！”高禾皱着眉头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
“又不是跟你说的！”柳泳对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虞子期亦是觉得扫兴，含糊道：“就这样吧。”
越长大，她越不会和高羡相处，甚至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做的，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听话。
年少时，她无条件听从高羡的任何指令，自然不会和她产生矛盾，而如今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做不到当初那样了。
几人来到现代百货，柳泳挑选着蜡笔小新盲盒，高禾则收购了一箩筐的爱豆周边，虞子期左看看右看看，一瞬间觉得自己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于有点后悔来凑热闹了。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条夸张的淡紫色蝴蝶结发夹上，左右瞥了两眼，悄咪咪将发夹在头上试了试，本想用偷偷摸摸去前台结账，却被高禾逮了个正着。
“我给我妹妹买个小礼物。”她强壮镇定地解释道。
“哦。”高禾若有所思，从架子上拿了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虞子期的头上。
柳泳抱着盲盒凑了过来，见到她这幅呆呆的样子绷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打扮？”
她是极简主义者，运动服都是一沓一沓买以保证每天都是固定皮肤，对于夸张的手饰头饰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虞子期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不自在的将蝴蝶结取下，高禾给她解围：“小虞给她妹妹带得小礼物，我觉得你可以多买一个，你们姐妹一块出去玩的时候一起戴，不是蛮有意思的嘛？”
“太幼稚了吧！”虞子期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没舍得放下淡紫色的发夹，“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高禾又拉着两个人迫不及待的来了彩妆店，将一个个眼影盘放入购物车。
虞子期受她影响，也跟着拿起了试用装在手上抹了抹，高禾见此，愈加兴奋，拉着她，给她试色。
唯有柳泳百无聊赖的跟在后面，拿起两个不同色号的口红，横看竖看也品不出差异。
三人满载而归，正巧教练组正在开会，她们的秘密行动没有惊动任何人。
到了晚上，经纪人联系了虞子期，上来就是一大段恭喜，而后兴奋地宣布某个高奢品牌有意向请她做代言人。
“虽然只是国内代言人，但这个牌子给国内一线明星的title也就是挚友，这个待遇很不错了，而且上来就要推杂志，还有几个运动风的牌子也希望请你代言，哈哈哈，等回国你要忙上一阵了。”
虞子期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忽地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理，有代言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与经纪人结束通话后，强烈的不安促使她找上了傅青山，用轻快的口吻将事情告诉了对方，对方立即表示了对她的祝贺。
“恭喜啊，哪个牌子我经纪人曾经给我撕过，不过人家眼光高，只肯给我挚友的title，我们团队就没再往下谈了，还得是奥运冠军啊。”
虞子期玩笑道：“我何德何能，和影帝抢资源。”
对方沉默了一瞬，忽地认真了起来，“不要说这样的话，给你就证明你担得起。”
虞子期一下子就明白了不安的来源，“说真的，经纪人找上我的时候，我有点为品牌方担忧，他们信任我，才让我当代言人，可是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下次会游成什么样。”
“年底的短池世锦，我就要和那个破了世界纪录的北美天才碰面了，顶尖运动员都会以奥运冠军和职业大满贯为目标，而我的职业生涯距离大满贯也只差一块短池世锦金，所以，年底那场比赛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可是，我看过她的比赛录像，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游不过她。”
傅青山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虞子期的话，只好静静地听着。
虞子期忽地有了倾诉欲，望着窗外首尔的夜色，接着道：“最近，我老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忽然发觉，游泳真得占据了我人生的好大一部分，昨天我还和高禾说，想搬出宿舍，试着一个人独居。”
“搬。”傅青山立刻道。
他恨不能替虞子期打退役报告，远离那个让她痛苦的泳池。
“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找我，我前几年经常搬家，有丰富的经验。”
“哈哈哈，我搞得定，还是高禾和阿柳帮我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虞子期正色道，“谢谢你总是愿意听我说话，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虞子期，你开心，我也会觉得幸福。”
“好肉麻啊。”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可是，我可能没法以同等重量的感情回报你。”
“不需要，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需要你回报我，真的。”
傅青山对自己的认知清晰，曾经他是暗恋者，如今他是追求者，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虞子期都没有义务对他报以同样的感情。
虞子期觉得自己要沦陷了，她被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爱着，只是这样想想，就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受到傅青山和高禾的支持，亚运结束之后，她就开始筹备搬家的事。
不出所料，这件事受到了高羡的强烈反对，她觉得虞子期这是亚运取得好成绩之后就开始飘了。
年底就是短池世锦，只差一块世锦金，虞子期即可达成职业生涯的大满贯，但这明显是一场硬仗，在她看来，今年下半年，她的徒弟就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一挣泡池子，可虞子期不光频繁外出进行广告拍摄和各式各样的社会活动，竟然还要搬出宿舍，这让她恨铁不成钢，没几天的功夫，燎了一嘴的泡。
她被虞子期气得不轻，周末来哥嫂家串门也不听得念叨着她这不成器的徒弟。
“真是拎不清！我这两天都全美游泳赛录像都看到了凌晨一两点，眼睛一睁就是帮她做下半年的训练计划，帮她优化动作，这孩子倒好，心思全然没放到游泳上。”
“消消气，和和也是，前两年死活非要搬出去住，当时我和老高也是气到不行，现在想想，孩子大了，想要试试一个人生活也很正常嘛！”
“不是不让她搬出去，只是这半年太关键了，等过了短池世锦赛，她想搬，我不拦着。唉，不争气啊，这几个孩子里，就虞子期天分最好，悟性最高，偏偏她自己不上心。”
听着自家姑妈的吐槽，高禾向沙发里侧缩了缩，竭力降低存在感。
说得好听，实际上虞子期明年搬，自家姑妈照样会强烈反对，今年的短池世锦重要，明年是奥运的前一年难道不重要吗，后年就是奥运年，那更不能搬了，在高羡这，虞子期就像是个学生，还是年年备战高三的那种。
“还有你！”高羡眼睛一转，看见了明显心不在焉的侄女，更为气恼，“到现在为止”
高禾被她这一嗓子吓得瞪圆了眼。
可千万不能让姑妈知道，这里头还有她的手笔。
高羡就看不惯侄女懒洋洋的样子，“到现在为止，一块世锦单项金都没有，能不能学学你柳师姐的刻苦，你要是有柳泳的拼劲儿，奥运冠军都能争争了。”
“知道了，姑妈，我一定努力。”高禾立刻滑轨，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高羡更为气闷，拉着自家嫂子吐槽，“这小妮子从来都是这样，每次答应的好好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三个徒儿里，柳泳是最省心的，虞子期会和她吵，但吵过之后大多数情况下会采纳她的意见，唯有高禾，从不与她起正面冲突，答应得好好的，但训练和生活永远会按自己的节奏，她对高禾也最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