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路期灵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这一刻,仍是对梁驭呈不符合实际的描述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热心肠的好孩子暂且不谈,话很少是真的吗?
步伐迟缓地顿住,路期灵一脸迷茫。
房间里,随着话音落地。
梁屹恒慢慢转过头,撩起眼皮去看站在身前的梁驭呈,懒洋洋地评价:“你可真够忙的。”
“……”
卧室里的白色灯光洒落在他的整张脸上。
顷刻间,路期灵认出了这个人。
在嘉桥北巷那家店铺外遇到的男生,居然就是梁屹恒。她张了张嘴,不待消化掉那丝薄弱的震惊,对方察觉到她如有实质的凝视,视线稍偏。
两人隔着距离再度对上双眼。
大约也在同一时刻将她认了出来。
梁屹恒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眉骨下压,冷不丁地站起身。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
路期灵嘴唇紧抿,杏眼圆润瞪大,握着书包带的手用了点力,却毫无惧意地回视过去,表情写满了“干什么”。
“小路?”
梁驭呈跟着回头看向门外,愣了愣。忽地想到不久前他们的对话,有些不自然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期灵老实道:“我刚上楼。”
“那——”看她这样也不清楚听到多少,梁驭呈索性岔开话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梁屹恒。阿恒,这是我给你说过的,路期灵。”
“都是同龄人,你们互相认识认识。”
路期灵觑了觑梁屹恒。
眼神游移不定地在男生脸上转了两圈,不可置否的是,她对梁屹恒第一印象还不错,也认为这时候不给梁驭呈面子不太好。
于是审时度势地率先出声:“你好。”
等了几秒钟。
沉默。
耳边一片安静,对方似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好在路期灵不是会动不动就尴尬窘迫的性格。
她抬眼望过去,不料男生还盯着自己。意外撞进他的视线里,黑沉,讶异以及一丝不明意味的审视。
这人看什么呢?
他直白的目光险些弄得路期灵以为脸上不干净,指尖微动,正犹豫着伸手摸一摸脸时,她看到梁驭呈搭上对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梁驭呈提醒:“发什么愣。”
梁屹恒明白了情况,垂下眼:“嗯,知道了。”
“……”记起他刚才倏然起身的模样,梁驭呈来回打量了几眼这两人,莫名觉得不对劲,“你们认识啊?”
梁屹恒:“不认识。”
“那看到小路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膝跳反射不行?”梁屹恒抖了下肩上的那只手,臭着脸地啧了声,“让不让人换衣服了。”
“……行,我不打扰你。”
梁驭呈无奈,又交代了两句后往出走。
见状,路期灵朝旁边让了让。
梁驭呈顺手掩住门,思考片刻,跟她说明:“前面的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见,但别放心上,我弟弟这个人总是心口不一,他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路期灵大度地接受了解释:“谢谢梁大哥。”
“不用这么生疏。”梁驭呈说,“跟阿恒一样喊我哥哥吧。至于那臭小子,熟悉以后就不这样了。”
对于这话,路期灵嘀咕了句那可不一定。
在嘉桥北巷那里,他跟墨镜男生应该关系不错,可说出来的话,还不是照旧如同带刺的玫瑰。
“什么不一定?”
突然被接话,路期灵收敛起思绪,抬手抓了抓脑袋,没跟他撒谎:“其实我今天见过他。”
梁驭呈心道果然:“在哪里?”
“在旧城区。”路期灵慢吞吞地说,“当时他跟另一个关系挺好的男生,话有点多,他让人家多吃点药。”
“?”
“还说怕人家被打死。”
“……”
顿了顿,路期灵含蓄地看他一眼:“所以我是觉得,哪怕时间久了,可能也不一定会好好说话。”
毕竟表达能力登峰造极到这种地步的,实在不多见。
“……”
-
得益于路期灵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外界对她产生的恶意或排斥,从来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
所以比起梁屹恒对于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而表现出的抵触与不耐,路期灵从始至终都很适应。
并且在她眼里,梁屹恒的反应相当正常。
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怯意。
回到房间。
路期灵心无旁骛地刷了半个小时的英语阅读,见时间差不多了,她神清气爽地下了楼。
梁驭呈站在落地窗边打着电话,听见动静,回头时面色间的温柔依稀可见,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
路期灵刹住脚步:“在说我吗?”
梁驭呈:“你嫂子让我问你想要什么见面礼。”
“啊?之前不是给过了吗?”想起那份房产,路期灵果断拒绝,“我不要什么礼物,不用破费啦。”
随便打了个哈哈,她迅速结束话题,而后钻进厨房去帮忙。
阿姨手脚麻利,只剩最后一道菜。
路期灵探头过去张望,身后倏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身看了一眼。
厨房门正对楼梯,梁屹恒趿拉着室内拖鞋朝下走,依旧穿着那件白T,下身是条运动长裤。三两步下了楼梯,垂落的裤绳随着步伐细微甩动。
肩宽腿长,身形高大。
像是肩颈不太舒服,他稍稍垂着头,一手按着脖颈松劲儿。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柜门抽了瓶冰水。
旁若无人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
直到这时,路期灵才终于看清他眉梢旁的一道擦伤,应该刚被清理过,周边沾了点药水的痕迹。
她悄然无声地收回眼,再度对梁驭呈的好孩子言论报以怀疑态度。
“小路,帮阿姨把这个抬出去。”阿姨摸了摸盘沿,又阻止,“算了,还是我来吧,有点烫手。”
“没关系。”路期灵捋袖子,“我自有无情铁手。”
阿姨让她逗笑:“你这孩子说话真有意思。”
路期灵从旁边找了块垫手的毛巾,叠了叠。
正准备去端盘子。
“费劲。”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轻嗤。
随后,身高差带来的居高临下感从后方倾覆而来,路期灵偏了偏脸,余光捕捉到了一片白,和鼻息间游走开的清爽气味。淡淡的,格外干净。
路期灵不动声色地耸了耸鼻尖。
平心而论,有点好闻。
目光跟着再往上,是对方的脖颈与喉结,还有棱角分明的下颌,瘦而利落,以及散漫低垂的眉眼。
左眼正中间往下的地方,有一颗很浅的泪痣,黑眸坠入细碎阳光,像拥有千亿恒星的银河。
此时没什么情绪地注视着她。
“看够了吗?”梁屹恒移开视线,抬抬下巴,“看够了往旁边让让。”
“哦哦。”
路期灵捏着那块毛巾退开两步,折叠两下,放回原来的位置。看着梁屹恒抬盘走人,在脑间继续神游。
——撇开那张嘴,还是帅的。
饭菜上桌,几人陆续落座。
梁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不知道是因为梁屹恒被提前敲打过,还是没睡醒,席间只有梁驭呈的声音,偶尔路期灵接应两句。
由于后天是开学日,不免说起之后的安排。
“正好你跟阿恒都是理科,我跟你嫂子商量了一下,安排在一个班也好有个照应。”梁驭呈略作思索,“以后让杨叔空出来,专门送你们上下学。”
梁屹恒轻搅汤匙的动作一顿,眼尾往边上轻扫:“我开学住京华园。”
京华园是旧城区东部近两年新开的楼盘,和嘉桥北巷属于同一条街道。
被他的眼风冷到,路期灵莫名其妙地回以一眼。
梁屹恒一顿,嘴角轻扯。
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眉眼官司的梁驭呈皱了下眉头:“不回家住?”
梁屹恒散漫地嗯了声。
“但我想着你之前说那套房子隔音差,打算月底重新装修。”梁驭呈四两拨千斤,“还是你要借宿陈家?”
“……”
梁屹恒被拿捏住,不太痛快地抬头看去。
恰好对上梁驭呈笑吟吟的眼,一股无处纾解的烦闷涌上心头,他嘴唇微动,又听对方道:“回家住,顺便平时也帮哥哥多照顾照顾小路。”
骤然被提及,路期灵隔岸观火的神态来不及收回。
梁屹恒顺着话茬已然偏头看了过来。
这张帅气明朗的脸没有笑意的时候,冷淡疏离到不近人情。猛然四目相对,她居然有些腿软,咽了咽寒津津的喉咙。
眼眸里的困惑与迷茫一览无余。
梁屹恒猝不及防地撞进路期灵眼里,到嘴边的刻薄话语却蓦然顿住。
盯了片刻。
梁屹恒睫毛眨动,缓缓皱起眉。
她额前留着齐刘海,厚重感使那双大而亮的杏眼笨笨呆呆的,可偏偏近距离看人又格外纯粹清澈。
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幼崽。
柔软,脆弱,轻易就让人拥有想要保护的欲望。
路期灵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蹙蹙眉,问得干脆:“我是长的很有观赏性吗?”
“不。”
梁屹恒的抗拒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憋的神情变幻莫测,视线在她刘海上打了个转,好半晌才改口吐出一句:“是没看出来你这发型还挺复古。”
“……”
路期灵噎了下,眸色古怪地看着他。
不待她从这张脸上找到解释,梁屹恒眉头渐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答应了前面的提议:“我回来住。”
自从步入青春期就再没见过他这副吃瘪的模样。
梁驭呈挑眉:“不骗我?”
梁屹恒眼皮一跳。
脸色顿时垮了,他语气不太高兴:“骗人是狗。”
“……”
-
这顿饭吃得暗潮汹涌,结束后,三人各自回了房。路期灵在窗边消食,拿过手机,看到来自赵明娇的问候。
她随手点了进去,进行回复。
得知已经吃过晚饭,赵明娇迫切想听后续:【见到面了吗?那位梁大哥的弟弟好不好相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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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期灵勉勉强强:【还行吧。】
赵明娇:【还行是什么意思?】
路期灵想了想,阐述了遍厨房里发生的经过:【我以为会装瞎呢。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跟我又没关系。】
赵明娇:【也是。】
路期灵:【不过他最后又说我发型复古。这人太奇怪了,完全听不懂。】
赵明娇:【……你确定他想说的不是老土?】
饱腹感顶着胃部,路期灵出了汗,伸手推开窗。凉风吹起她的刘海,瞥到这条消息,弱弱反驳:【我哪里土啦!】
赵明娇:【也不是。】
赵明娇:【主要你长得这么漂亮,这种发型简直是暴殄天物嘛。】
“……”
路期灵默了默。
倒也不是只有赵明娇一个人这么说。
路期灵皮肤白,是很难挑出错的精致漂亮。和名字几近相仿,她的长相格外灵动,鼻型与眼睛融合了父母的优点,唇红齿白,脸蛋线条柔和明丽。
一笑起来整张脸瞬间鲜活,格外讨喜。
剪刘海的起因在初二那一年,学校里有女学生被隔壁职校的男生数次骚扰,最后还是报了警才得以解决。
后来家长会上,姑姑路芸知道了这件事,怕历史重现,于是给她剪了头,又让她在学校行事低调。
路芸是为了保护她,路期灵知道。
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这一个亲人了,因而姑姑希望的,她都会做到。
简单结束跟赵明娇的聊天,路期灵点开短信,看到上次发给路芸,但并没有得到回复的信息。
盯着看了会儿,极其少见地感到一丝怅然。
转学到江北,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离开家。
当时在暴雨天气里,救下梁驭呈纯属是无心之举,那天无论车祸昏迷的人是谁,路期灵都会伸出援助之手。
自然也没想过,会得到什么好处。
因此在被姑姑告知他们商量过后,梁家为了答谢,会接她过来念完高中时,路期灵其实是非常不愿的。
不想离开路芸,也不想离开鹤林。
但没用。
直到临别前,梁家司机拿走她那只小小的行李箱,路期灵抓着路芸的手,寡言少语的女人难得动了下唇角。
“去了好好学习。”她说。
……
深吸一口气,路期灵关掉手机放到一边,摊开下午没做完的试卷开始做题。
等再抬头,时间临近十一点。她习惯性地挺了挺腰背,登时疼的皱巴了脸,整理好纸笔,起身去楼下喝水。
客厅只剩两盏不明不暗的壁灯亮着。
缓解了那阵口渴,路期灵又加了半杯。正想上楼回房间,大门外一阵窸窣,响起输密码的动静。
滴滴两声。
梁屹恒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此时外头正下着小雨,他浑身裹着水汽,踏进玄关,低头甩了甩额发。稍抬眼帘,在瞧见路期灵后顿了顿。
随即,又轻飘飘地收回眸光。
他没吭声,而路期灵还记得经过赵明娇解析,才辨认出这人阴阳自己土的那番话,也不太想开口。
但基于寄人篱下的身份,她捧着杯子浅啜,很是敷衍:“你回来啦。”
梁屹恒大概心情不错,尽管对她这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还是随意地接了一句:“有事?”
没料到他居然会搭理自己。
路期灵愣了几秒,态度稍收:“我就问问。”
话音落,梁屹恒已经脱掉了沾水的薄外套,扔进脏衣篓,换好鞋往里走。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在拉近。
即将从面前走过的时候。
梁屹恒忽然出声:“有事就说。”
“我没——”路期灵下意识的回答一顿,丝滑改口,“那如果有问题的话,能找你帮忙吗?”
梁屹恒:“看情况。”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是警察,为人民服务不是我的宗旨。”梁屹恒神色不咸不淡,看不出多少情绪,“但你救了我哥,所以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会帮忙。”
“噢。”
路期灵点点头,想着住在同一屋檐下,又是一个班,即便不能做好朋友,和平共处应该还是可以的。
思及此,她还挺期待地邀请道:“那么后天要跟我一起去学校吗?”
不料梁屹恒瞥她:“你是去上幼儿园?”
“……好吧。”
听懂拒绝,路期灵顿时没了继续示好的心思。但他迂回曲折的拒绝方式着实令人不舒坦,她没忍住道:“其实你跟我说话可以敞亮一点。”
说完,又严谨地加了句:“正常交流。”
然而下一瞬,梁屹恒却倏地笑了一声。
路期灵不明就里地看向他。
男生眼皮很薄,褶皱窄而浅,眉眼具有十几岁这个年龄带来的青涩,直勾勾盯人时总显得挑衅。
他屈起指节蹭了下眉骨,唇角仍旧维持着弧度。
只是看上去有些不知收敛的哂意。
“你不也亲口说了,我学不会好好说话。”梁屹恒拖着调子,疏懒道,“那我总不能厚此薄彼,让你当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