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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气运

作者:陈西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如墨,笼着老旧逼仄的街区。


    到了晚上的老街反倒不安静,各户窗子都亮着灯,带着饭菜香的炊烟袅袅外逸,经过矮屋时能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听到屋中人的谈话,或是小孩边跑边笑,或是大人厉声斥责。


    各家各户喜悲都不相通,但无一不在构筑清闲小镇的人间烟火气。


    展初桐到家时,阿嬷已经在院子里布好了桌,饭菜都摆好了,扣着纱罩,热乎的香气透出来。


    “阿嬷。”展初桐叫了声,“你还没吃吗?干嘛等我,都说了会晚回来。”


    阿嬷端着最后一道豆腐从平楼中出来,看到展初桐,先是笑的,“也没特地等你,我刚去小芳家,本来玩得晚做饭也晚,刚好一起吃饭。”


    展初桐闻言,心情这才轻快些。


    阿嬷虽上年纪,精气神却特别好,上山采茶下山干活都很麻利。文化程度不高却很爱琢磨,哪怕操着浓重口音,也要尽量和展初桐讲明白普通话。


    最近街区里搬来个时髦姨姨,展初桐叫她芳姨,阿嬷得闲就常去找芳姨请教些新鲜玩意,昨天可能学会了在华发上簪花,今天可能就学了句英语。


    “菜都齐了!阿桐快洗手,坐下吃饭!”


    “哎。”


    展初桐打了井水洗了手,地底冒的泉冰冰凉,舒服得很,将她这一日的燥热涤去。


    她甩着手坐回桌边时,许是院中悬吊的大灯泡这才将她的面容照亮,本笑着的阿嬷看了眼她,笑意沉下去:


    “哎呀!阿桐你这脸怎么了!又打架了?”


    “……嗯。”展初桐习以为常,波澜不惊拿筷子。


    “那帮小兔崽子又来欺负阿桐?在哪在哪?看我怎么收拾他们……”阿嬷一拍桌子翻身而起,作势就要去院边抄笤帚。


    展初桐忙将老人家拦下,摁回塑料凳上,“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打赢了?”


    “我输过吗?”


    “哼,那还行。”阿嬷勉强坐好,却越想越不痛快,“不行!气死我了!”


    “阿嬷,他们找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习惯了。这次我打得狠,他们短时间不敢烦我了。”


    这话却没有哄好阿嬷,阿嬷听着胸堵,筷子都不想拿,板着脸,半是嘟哝地吐了句:


    “凭什么习惯?我家阿桐好好的凭什么习惯被欺负?要不是夏家作孽……”


    展初桐悬着的筷子凝在空中。


    阿嬷注意到她表情,知道她不爱听,没往下说,摆摆手算了,招呼她吃饭。


    展初桐这才继续探出筷子,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这顿晚餐和平时不太一样,素菜多了不少,但都围在阿嬷那边,她面前更多的还是肉蛋鱼。


    “怎么今晚炒这么多素菜?”展初桐问。


    阿嬷就兴致勃勃分享,“我今天和小芳又学了好东西。”


    “……果然。学了什么?”


    “吃斋念佛!攒功德的!”


    “……”


    展初桐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对阿嬷没什么干涉欲,人老了就跟小孩似的,总一时兴起就上头,她作为小辈只是盯着点,只要不伤身只要人高兴,就算花点钱也无所谓。


    她不知道阿嬷吃斋念佛的热情会持续多久,这事总归算修身养性的,她不打算阻拦。


    “行。那我跟着你吃就行了,额外做荤菜多麻烦。”


    “哎!”阿嬷摆手,分得倒是清,“这佛是我在拜,又不是你在拜,你吃什么素!何况你在长个子,要多吃营养,知道不?”


    “知道啦。”


    初秋的晚蝉似是在抓紧这年最后的余热,夜鸣嘈杂得很,一老一小就坐在凉风和蝉鸣中,清净地享受热乎晚饭,倒也算得上祥和。


    扒拉完最后几口米饭,展初桐吃好了,没急着离桌,如往常一样,继续坐着陪吃饭慢的阿嬷。


    想起今天的事没汇报完,展初桐就趁现在主动说:


    “对了,阿嬷,我分化了。”


    说到这里时,展初桐其实为难了一下,阿嬷读的书不多,连血糖血压都是体检报告上标红了,才被科普的,她还没想好如何让阿嬷听懂“分化”这个概念。


    结果,意外的,阿嬷居然听懂了,先是怔了下,毕竟也算大事,等消化理解了才缓缓说:


    “哦!分化,分化,小芳跟我说过。”


    芳姨居然恰好教过?那就好办了。展初桐顺势解释,自己分化成了alpha。


    阿嬷安静听着,表情还愣愣的,展初桐不确定老人家这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就问:


    “阿嬷,你希望我分化成什么?”


    阿嬷笑了下,“干嘛要我希望?阿桐分化成什么不是都很好?都可以的都可以的。”


    老人家继续低头夹菜,绿叶菜还没入嘴,阿嬷突然又改了口:


    “不对不对。还是阿鲁滑好。阿桐分化成阿鲁滑是最好的。”


    展初桐被她笨拙可爱的口音逗笑,托腮问:“为什么?”


    阿嬷一本正经说:“阿鲁滑好啊,强壮!打架不会输的!这样就更没人能欺负阿桐了!”


    摇摆不定的情绪被老人家朴实的爱意扶正。


    因在意而产生的忐忑,就这样被阿嬷抚平。


    “阿鲁滑。”展初桐没由来开心,就逗老太太,学她可爱的口音。


    阿嬷也知道小外孙女这是在笑话自己,嗔怒着轻拍了下小家伙的肩,不好意思道:


    “哎呀!我们那个年代,哪把体质分这么清楚的?顶多就是觉得,诶村里好像哪家丫头个子更高点,好像哪家小子个头娇小点。你说,现在医生把这些体质分清楚了,还非得用英语分类,我们这些没上过几年学的,哪说的明白?”


    其实是希腊语。但展初桐没纠正,这种小错漏无伤大雅,她对阿嬷其实是有点纵容的,比起对错,她更在意老人家或许会因此难堪。


    “你看,你芳姨就能说得明白。”阿嬷话匣打开,自顾自说得起劲,“也就是你爸妈那一代才开始教这些……”


    阿嬷顿住。


    展初桐托腮静听的表情被毫无防备刺痛了一刹。


    她呼吸一窒,但习惯地管理好表情,假装无所谓。


    她没催阿嬷继续说,好显得自己豁达,毕竟阿嬷也是当事人,阿嬷想不想说下去都行。


    但阿嬷手一摆,终究还是不想说了。


    晚饭吃完,展初桐照例要帮忙收拾碗筷,被阿嬷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腕子:


    “赶紧去涂药!”


    “我戴手套就沾不着水……”


    “涂药!”


    “……”


    展初桐见阿嬷不高兴了,不敢忤逆,摸摸鼻子往宅子方向挪步。


    阿嬷在她身后继续叠着碗盘,一边收拾,一边不忿,自言自语碎碎念:


    “要好好拜佛,要好好给阿桐攒功德。要那夏家女儿的福分,都还给我阿桐。”


    “……”展初桐听见了。


    复杂情绪翻涌,对错善念难辩,展初桐无奈,转身,对阿嬷说:


    “阿嬷你这是修的哪门子邪佛?”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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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咂咂嘴,“不是邪佛。是我邪,是我求的邪,行了吧?”


    “……”


    展初桐只觉得脸上伤口又开始刺痛。


    关于所谓的“展初桐的苦难与夏慕言无关”,这逻辑,展初桐已经给阿嬷揉开掰碎解释过好几次,老人家执拗,听不进去,她也不想再讲。


    她只能苍白地强调,“阿嬷,别这样。我的气运不是夏家女儿夺走的,我也不要她的气运。”


    “怕什么!拿她气运又怎么了!”阿嬷也急了,碗碟往桌上一拍,气恼道,“本来就是夏家欠你的!我阿桐苦头已经吃尽了,今后就是要享一辈子福的!”


    “……”


    方才听着还惬意的蝉鸣,突然就像被滚油的锅烫过似的,听得人心烦意乱。


    展初桐站在原地许久,久到攥紧的拳头都隐隐发麻,她才松一口气,服了软,走到阿嬷身边轻声哄:


    “我会离她远远的,不沾她家业报。我的气运会顺起来的,咱俩以后都享福,好不好?”


    阿嬷也知道自己刚才语气重,反过来被小辈哄,面子也挂不住,半晌才别扭说了句:


    “哼,我家阿桐命好得很,确实不稀罕她的。不要了不要了。”


    “嗯嗯嗯。”


    *


    展初桐前一晚刚分化,又打过架,这天醒来,不意外地浑身骨头生疼。她已经尽力不磨蹭了,结果到城东实验校门口时,还是迟到了。


    校门关了,大概因为这天是开学礼,保安队被拉去现场维持秩序,门卫亭封了,没人守着。


    展初桐手抄兜叹了口气,“反正进不去翘课吧”和“转学第一天就翘课不妥吧”的念头在脑中徘徊一圈,后者占了上风。


    她找了处围墙,脱了校服一叠,往水泥上嵌着的玻璃碎片上一盖,轻车熟路翻上去。


    结果她刚架到墙上,刚要翻进校内,不远处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荡着肚子就小跑过来,越过挡视野的草丛,举起教棍指着她喊:


    “逃学是吧?哪个班的?”


    “……”


    现在解释翻墙不是为了出去而是为了进来,这老师能信吗?


    早知道就干脆翘了。


    “还撑在那儿做什么!”那老师竖眉招呼,“不扎手吗?赶紧下来!”


    确实扎手。


    展初桐跳下来时没忘了顺手把校服一起摘下,被老师拎着脖领“缉拿”进校时,她苦中作乐,想自己气运多少是有点不顺的,以后得抽空随阿嬷一起拜拜。


    被老师“押”着经过操场时,展初桐视线随意往操场内瞥了眼。


    各班学子早已呈方阵整齐罗列,皆仪容仪表端庄地昂首看向主席台,倾听国旗下校长的开学动员。


    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和耸眉耷眼提溜着校服外套的展初桐截然不同。


    展初桐视线往主席台边一滑,捕捉到什么,定住。


    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阳光之下,乌发利落地高扎成马尾,露出那张白得出众的脸。


    距离很远,看不清五官,但皮肤白成那样,衬得唇色极红的,展初桐认识的人中就一个。


    那人手持讲稿,多半是要在校长之后上台演讲的,正面朝操场等候。展初桐不确定那人有没有看到自己,她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对方。


    嗯,本就该这般悬殊。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隔着全校的人脉、学识、修养、资本,以及家仇。


    难以逾越,遥不可及。


    盛筵易散,良会难逢。


    这才是她和她应有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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