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47章 砖窑咒

作者:灶边闲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靠山屯这地方,一到冬天,那风就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屯子窝在山坳里,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山,一到傍晚,家家的烟囱冒起白烟,像是一道道魂儿往天上去。屯里拢共百十来户人家,多是些刨地、打猎的营生,日子过得紧巴,但最让他们心里膈应的,还不是这穷窝窝,而是屯子外头五里地那座荒废了二十年的胡家窑。


    老辈人讲,那窑当年红火过,烧出的青砖远近闻名。可二十年前那个夏天,一场邪乎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雷打得跟天破了似的,雨停后,胡家窑就那么塌了,像被抽了筋骨的一摊烂肉。最瘆人的是,当时在窑里赶工的工头胡老三和他手下六个窑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那么凭空没了影儿。打那以后,邪门的事儿就传开了。都说每逢月圆夜里,那破窑里头就会传出清清楚楚的“搬砖、砌墙”声,啪嗒,啪嗒,砖块碰撞,又沉又闷,有时还夹杂着像是泥抹子刮过砖面的涩响,一声接一声,不停不歇,直到月头西沉,东方发白。那声音,听着就像有一大帮子看不见的人,在那儿闷头干活,不眠不休。


    屯子里的人,天黑透了就不敢往那方向凑,连带着那片老林子也成了忌讳。娃娃哭闹,大人只要吓唬一句“再哭就让胡老三把你砌进砖窑里”,娃娃立马就收了声,小脸煞白。关于那窑厂的种种说道,在酒桌上,在炕头边,被反反复复地咀嚼,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有老窑工的后人说,那窑塌得蹊跷,塌之前就闹过怪事,夜里总听见有人哭。还有人说,胡老三那人太狠,为了赶工期,不管窑工死活,怕是遭了报应。更有人信誓旦旦,说月圆时远远瞧过,那破窑上头笼着一层绿油油的光。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张大胆耳朵里,他只当是屁响。张大胆是屯里有名的猎户,爹娘去得早,就给他留下一杆老猎枪和一身胆气。他四十出头,膀大腰圆,脸上是风吹日晒的糙皮,一双眼睛亮得像夜里蹲守的豹狗子。他常年在深山老林里钻,狼群都见过几回,哪会信这砖头瓦块能成精?他总咧着嘴,带着几分不屑:“扯他娘的臊!指定是些个野猫獾子在里头作窝,或是风吹得破门板子响。一帮子大活人,让点动静吓破了胆,真够尿性!”


    这话传来传去,就有人激他:“张大胆,你光说不练假把式,有尿性你月圆夜去那窑厂里头走一遭?”


    张大胆把手里盛烧酒的搪瓷缸子往桌上重重一顿,酒星子溅出来:“去就去!下个月圆夜,老子就让你们瞧瞧,啥叫鬼怕恶人!”


    转眼就到了月圆前一天。屯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棍找到张大胆住的那间小土房。老支书胡老蔫,论起来还是胡老三的远房堂兄,他咳嗦着说:“大胆呐,别逞能。那地方邪性,不是闹着玩的。当年那七个人,咋没的,谁说得清?那声音,响了这些年,是好来的?听叔一句劝,别去惹那骚。”


    张大胆正低头擦他那杆视若性命的老猎枪,枪管擦得锃亮。他头也不抬:“老支书,放心,我心里有数。真有啥不干净的东西,我这枪和柴刀也不是吃素的。” 他拍了拍靠在墙角的柴刀,那刀磨得飞快,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着寒光。


    另一个老太太,瘪着嘴,神神叨叨地压低声音:“大胆啊,那胡老三……死的时候怨气重啊,我昨儿还梦见他,浑身是泥,瞪着俩大眼珠子,跟我说墙砌歪了……要找人帮把手哩……”


    张大胆听得心里莫名地一咯噔,但面上还是强撑着:“三奶奶,梦都是反的。我明天晚上去,看能不能捡几块好砖回来,给您老垒鸡窝。”


    老人们见他油盐不进,只得摇头叹气地走了。


    月圆当天,下午天色就阴沉得厉害。张大胆仔细准备着。猎枪检查了又检查,压满了火药和铁砂。柴刀别在腰后,刀柄用布条缠得结实。他又翻出一瓶陈年的高粱烧,酒劲烈,能驱寒,也能壮胆。临出门,他瞅了瞅墙角那落满灰的麻绳,犹豫了一下,也顺手捎上了。天擦黑时,他灌了几大口烧酒,背上家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着屯里人复杂难言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往屯子外走去。


    一出屯,风更硬了,卷着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细沙子。通往窑厂的那条土路,早就荒废得不成样子,被枯草和积雪半掩着。路两边是片乱葬岗子,这些年屯里没主横死的人,都草草埋在这儿,东一个西一个的小土包,有些塌了半拉,露出黑乎乎的洞口。几只老鸦蹲在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上,偶尔“呱”地叫一声,声音沙哑难听。


    越往老林子深处走,天色暗得越快。惨白惨白的月亮从东边山梁子后面爬上来,像个冰冷的独眼,俯视着这片死寂的山野。月光透过干枯杂乱的枝桠投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影子,风一吹,那些影子就张牙舞爪地晃动,像是活了过来。


    张大胆紧了紧衣领,把猎枪攥得更牢实了些。虽说胆大,但这地方的气氛实在压得人心里头发沉。他啐了一口,又掏出酒瓶子抿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那股子莫名的寒气被驱散了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那片老林子,眼前豁然开朗,那片废弃的窑厂就在眼前了。


    月光下的胡家窑,破败得让人心头发凉。一圈残缺不全的土坯墙围着大片空地,几座烧砖的窑包子像巨大的坟茔,黑黢黢地蹲在那里,其中一个塌了半边,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腔子。空地上,东一垛西一垛地堆着些残破的砖块,大多长了厚厚的青苔。一些废弃的砖模子、手推车散落在杂草丛里,车轱辘早就烂没了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潮湿泥土、腐烂木头和陈年煤灰的沉闷气味。


    就在这时,那声音出现了。


    起初极细微,像是风吹动什么松动的瓦片,又像是小兽跑过屋顶。张大胆停下脚步,屏息细听。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啪嗒,啪嗒,是砖块碰撞的闷响;唰—唰—,像是用泥抹子刮平灰缝;还有某种沉滞的、重物拖拽的摩擦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节奏分明,有条不紊,在这死寂的月夜里,显得异常突兀和清晰。


    声音的源头,就在那片塌了半边的窑包子后面。


    张大胆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手心也有些汗湿。他猫下腰,借着砖垛和废弃工具的阴影,像个真正的猎人那样,悄无声息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越靠近,那“施工”的声音就越响,越真切,他甚至能“听”出那砌墙的动作,拿起砖,抹上泥,垒上去,刮平……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那座最大窑包子的侧面,屏住呼吸,探头朝后面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里的猎枪差点掉在地上。


    窑包子后面那片空地上,月光像泼了一层冷水,惨白惨白地照着。就在那片空地上,立着一堵已经砌了半人多高、丈许长的墙。墙的四周,是无数模糊的、沉默的黑影。


    那些黑影,没有面目,没有实体,就像是用最浓的墨,在月光下投出的剪影。它们的身形高矮胖瘦不一,但动作却出奇地一致,机械、僵硬、无声无息。有的黑影正从空无一物的地上,做出“搬起”砖块的动作,那砖块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青黑色;有的黑影正用无形的泥抹子,往墙上“抹泥”;更多的黑影,则是一刻不停地、重复着砌墙的动作——拿起“砖”,放到“墙”上,用“工具”敲打几下,刮平“灰缝”。


    没有交谈,没有号子,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那实实在在的、啪嗒、唰唰的砌墙声,在寂静的夜里冰冷地回荡。这景象,比张牙舞爪的鬼怪更令人胆寒,那是一种彻底的、非人的、沉浸在某种永恒劳作中的死寂。


    那堵正在不断增高的墙,也透着邪性。它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不规则的弧度,墙面湿漉漉的,在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仿佛刚刚淋过雨,又像是……在微微渗着血汗。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填塞的不是泥灰,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凝固了血液的东西。整堵墙散发出一种刺骨的阴冷,那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灵魂的寒意。


    张大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叫出声来。他缩在阴影里,浑身抖得像筛糠,猎枪冰冷的触感此刻也无法给他丝毫安全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堵怪墙吸引。墙体尚未完全合拢,一端还留着个缺口,像一张贪婪的、等待吞噬的黑口。


    他的视线,顺着那缺口,猛地投向了墙体的内部。


    就这一眼,成了张大胆往后余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墙体的内部,不是砖石结构,而是……人!


    是那些失踪了二十年的窑工!


    他们被以一种扭曲、痛苦的姿态,牢牢地“砌”在了砖石之中。有的只露出半张脸,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嘴巴张到极限,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有的伸着一只僵硬的手,五指箕张,似乎想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有的整个身体被砖块挤压得变了形,肋骨都刺破了胸膛的烂衣裳。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黑色,与周围的砖石几乎融为一体,但那种临终前的极致痛苦和恐惧,却凝固在每一张脸上,鲜活得令人窒息。


    而在那缺口的最深处,他看到了胡老三。


    胡老三被砌在正中央,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他那张平日里透着精明的脸,此刻狰狞扭曲,双眼圆瞪,眼白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嘴巴痛苦地咧开。他的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想推开压垮下来的砖石,另一只手却怪异地弯曲着,仿佛还在维持着某种砌墙的姿势。


    就在这时,在死寂的月光下,在那些无声忙碌的黑影中,胡老三那双圆睁的、死灰色的眼睛,眼珠竟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转动了一下,然后,猛地定在了藏身于阴影中的张大胆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生气,只有无边的怨毒、绝望,以及一种……冰冷的催促。


    “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声极轻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从张大胆喉咙里挤出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缝都在往外冒寒气,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根弦猛地崩断了。


    跑!


    必须跑!


    他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转过身,也顾不上什么脚下深浅,像一只被火烧了尾巴的野兽,连滚带爬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腰后的柴刀掉了,他也浑然不觉。猎枪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却忘了这玩意儿对那种东西根本无用。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他脸生疼。身后那啪嗒、唰唰的砌墙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以一种不变的、冷漠的节奏继续响起。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仿佛只要慢一步,就会被那堵湿冷的、活着的墙给吞没,被砌进那永恒的、痛苦的刑罚之中。


    枯枝抽打在他脸上,划出血痕,他感觉不到疼。鞋子跑丢了一只,脚底板被碎石硌破,他也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那里!回屯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跑回靠山屯的。当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撞开自家那扇破木门,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土炕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浑身冰冷,脸色青紫,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张大胆病倒了,病得如山倒。高烧不退,胡话连篇,一会儿喊“墙!墙活了!”,一会儿又叫“别砌我!我不了!”。屯里人请了郎中,灌了汤药,折腾了七八天,他才慢慢缓过劲来,但人整个都脱了相,眼窝深陷,眼神里往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光彩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惊魂未定的浑浊。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起那晚在砖窑的见闻,张大胆只是猛地摇头,嘴唇紧闭,脸上血色褪尽,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得急了,他就用被子蒙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发出像是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此,屯子里最“尿性”的张大胆,像是换了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总是躲躲闪闪,尤其忌讳听到任何关于“砖”、“窑”、“墙”的字眼。他那杆心爱的猎枪,也再没碰过,上面落满了灰。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轨道,靠山屯依旧在严寒与风沙中沉默着。只是,关于胡家窑的传说,因为张大胆的巨变,又添了几分确凿无疑的阴森。


    转眼,又到了下一个月圆之夜。


    天刚黑透,屯子里就家家户户早早熄了灯,关门落锁,一片死寂。夜里,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屯东头,耳朵最尖的王聋子(其实他不全聋,只是耳背),半夜起来撒尿,他侧着耳朵,朝着老林子那边听了半晌,脸上渐渐没了人色。他哆哆嗦嗦地摸回屋里,推醒熟睡的老伴,声音带着哭腔:


    “他娘……你,你听听……是不是……又响了?”


    老伴迷迷糊糊地支起耳朵,仔细聆听。


    风声里,隐隐约约,似乎夹杂着一种极细微、却又异常熟悉的声响,从遥远的老林子深处,从胡家窑的方向,断断续续地传来。


    啪嗒……唰唰……啪嗒……


    那声音,冰冷,执拗,仿佛永无休止。


    喜欢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