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山庄·下
清晨第一缕阳光冷岑岑洒下来, 昨夜在山庄住下的不少游人早早起来,到庄子中最适合看日出的朝夕院高楼上,眺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 也眺望着色彩斑斓的山庄景色。
除了颇具姿色的各式花田和开花果树, 苍绿山林树木、嫩绿的茶园新芽亦是十分好的景致, 在晨光中散发着勃勃生机。
扦插定植了四年的茶园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去年便经过训练的若干采茶工穿行其中,头上戴着帷帽,腰间拴着竹筐, 两只手飞快掠过茶尖,精确采下一芽二叶的茶芽。
各地远道而来的制茶师傅得知这便是今日比赛要用到的茶芽,都挽了裤腿下到茶田中, 观察、嗅闻、咀嚼茶芽, 一番挑选下来,又问前来作陪的清水秋霜几人,他们前面几日喝的茶都是用哪个品种做出来的, 得到纤悉无遗回复后, 心里有了数, 开始斟酌都有哪些茶叶和自家的品质差不多或是比自家更好。
众人前来参赛时还颇有些不忿,觉着自家茶园的茶叶才是最好、最能制出自家茶叶的特色来的,用他们山庄的鲜叶做不出想要的效果。
而来山庄没几日,这印象就淡得不能再淡了, 便是心里再不服气, 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茶叶确实好, 用来比赛是绰绰有余的。甚至有几家找到沉川和梅寒,想向人买些茶树苗回去新辟几亩茶田。
夫夫俩也不藏私,人想买茶苗, 他们便明码标价三五文钱一株苗,让人离开山庄的时候直接和工人去采苗——他们寨里每年都要扦插和播籽一批茶苗果树苗,用以防止先定植的茶果树老化或是遭了病虫害,导致后继不足的问题。
这些年也陆续出售些苗木给附近的茶农和果农,再售卖给外地也未尝不可。
师傅们选好各自心意的品种,清水秋霜记录下来,马上让采茶工分门别类采茶,采好后送到制茶比赛的场地供人使用。
鲜茶叶就位时,赛场刚结束茶艺师的评比,同样的茶叶由各家茶艺师自行冲泡,几位擅茶爱茶的大人喝夫子作为评委,从茶艺师泡茶的专业性、观赏性、所泡茶汤的滋味等方面打分,评定高低。
众多茶艺师中,梅寒领先第二名一分险胜,成为第一届茶艺师比赛的魁首。茶艺师名次不好的几家都憋着劲儿,准备在接下来的评茶赛、制茶赛中发力,势必要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一雪前耻。
工作人员将茶艺师赛所用的茶具撤下清洗时,和梅寒坐在一起的宋敏眉开眼笑的,忍不住激动地问人:
“你们下场参赛的茶叶是哪个?秋山丹?竹叶青?还是连理枝?是连理枝吧,我觉着这个滋味尤其好,前调清冽,中段绵柔,尾调又回甘悠久,你们用这个保准拿第一!”
梅寒却是笑着摇摇头,“这次参赛的好几家都很有名气,连理枝虽特别,但尚有不足,我跟他商量了,这次用别的参赛,等几年我精进一下制茶收益,连理枝品质更好了,到时再用连理枝参赛。”
连理枝便是沉川用夫夫二人各自炒制的几种茶叶拼配而成的一款产品,去年一经上市便颇受茶客喜欢,因其独特的前、中、后调,茶客们还亲切地给取了个别名,三重天,可见又多么受人赞誉。
只不过虽然梅寒制了几年茶,手艺老到精进良多,但沉川亦不是原地踏步,且只有长进更多的,毫不夸张地说,手艺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次比赛是他们山庄扬名立万要打的第一账,自然方方面面都要争取最佳最好,可不能怪他们不谦让着远来的客人。
宋敏:“那你们用的什么茶,沉川做的竹叶青?我爹可爱这个,我看这个也有一战之力。”
梅寒仍是摇头,颇有些神秘地说:“是去年他才制出的新茶,你且看着吧,必不教你失望。”
听人如此笃定地卖关子,宋敏放了心,耐心等着评茶赛开始。
而坐在梅寒另一边的沉川,则自得地捉了梅寒的手,问人:“对我这么有信心?那我也不不能让你丢脸,给你再挣个天下第一来。”
“好啊,我对你自然有信心。”梅寒言笑晏晏地回握了人一下。
评茶赛由参赛的几家各提供一种茶,每种茶登记完信息后各放到一模一样的白瓷托盘中,随后让同一个茶艺师冲泡,以最大程度确保比赛的公平性。
梅寒是新晋的第一茶艺师,又是山庄东道主之一,遂主动避嫌,邀请了第二名的茶艺师来主导评茶。
参赛的五十多种茶被打乱顺序分成五批,茶艺师手法娴熟地冲泡了第一批,请作为评委的大人夫子们移步到案几前,一人一个茶杯一支茶匙,从前往后一一舀茶汤品味,一番品味后心里有了数,低声将自己打的分告诉跟在身后的小侍,小侍当即记下评分。
待评到第三批茶时,几人都忍不住在一泡茶汤前驻足,多舀了两勺茶汤品味,神色很是惊讶喜欢,甚至忍不住低声交口称赞了一番。
惹得紧紧关注着他们的几家人紧了心神,对这泡茶汤高看一眼,如临大敌地打量着那泡茶汤,跟自己人讨论猜测着那会是哪家的茶。再多讨论也是无用功,在场除了记分的小侍,其余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哪家的茶,便是亲自经手泡茶的茶艺师也只认得出自己家的,其他皆分辨不出。
评茶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将近午时,五十多类茶终于评完,众人焦灼地等待着算分排名。
排名几乎已成定局,等待期间,夫夫俩起身谢过主导评茶赛的茶艺师,请人稍作休息,随后安排清水秋霜为首的尚品茗茶艺师们来到场上,斟茶请在场众人品尝。
其余几家见状,也要了茶具热水,让自家茶艺师也效仿他们尚品茗斟茶。
前来观看茶会的除了他们参赛的,还有各方茶叶商,这比赛除了争一个名次,剩下最重要的便是将自家的茶推广出去。眼下评茶名次已成定局,多思无益,自然该考虑促成后续生意。
夫夫俩自带了茶杯茶匙,和各方茶叶商一起四处品尝茶,致力于选出些合适做奶茶或是和自家茶叶拼配的品类,以待后续商谈合作事宜。
再有一点就是,他们带头公开品茶,还有一个监督作用,能让评茶赛更加公开公正,便是之后公布的名次有猫腻,也逃不过品茶几百人的舌头。
没一会儿,他们尚品茗的茶桌前渐渐汇聚了不少人,众人尝过他们参赛的茶汤后,忍不住驻□□头接耳,与自家或是别家讨论起来。
“这茶的花香……清淡又不清淡,浓郁又不浓郁,是怎么做出来的?”
“难不成是杀青时加了花卉和?但我年轻时有几年试过此法,这般做出的茶,常常无花香而夹杂味,做不到这般。”
“或是尚品茗用的鲜茶叶的缘故?我听说尚品茗有一味茶,便是以其中蕴含的淡花香闻名。”
“不对不对,你说的是他家的留兰香,尚品茗早便公开说过,此茶虽有花香,但尤为苦涩,须得加以牛羊乳中和,若冲泡成清茶便极难入口。”
“有没有可能是沉老板制茶时想出奇法,攻克了这留兰香涩大过香的短处?”一茶商不通制茶之道,猜测问。
“断不可能,这茶中有火气,同是炒制而成,但凡经过杀青,好茶更好、次茶更次。且我尝过他们留兰香,确乎是带兰花香,香味和这茶大不相同。”一位老制茶师傅语气笃定,“再者这茶不单只有花香,而是前调为花香,尾调又有果香……”
众人争执不下,频频望向斟茶的清水秋霜几人,希望人能解惑,但几个茶艺师但笑不语,丝毫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这是人家的独门手艺,众人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继续争论。
这头,夫夫俩已有了几个中意的茶叶,与人浅谈片刻,来到刚与一众大人分开的宋陈刘三位夫子这处,夫夫俩还未开口问好,陈夫子忍不住佯怒发问:
“你们这茶叫什么名字?我们三个老东西三不五时便去你们那儿喝茶,怎么还有这样好的茶没让我们晓得?”
梅寒笑盈盈望着沉川,沉川也笑了笑,告了罪,解释道:“这茶名为子午魁,是二月初才制成的,还来不及请几位夫子品味。”
“子午魁?好大的野心,看来这天下第一茶不给你们也说不过去了。”几位夫子笑说。
“哎呀,能者居之,能者居之嘛。”沉川半点不知道谦逊,仿佛天下第一茶的名号已是囊中之物。
沉川:“这子午魁是用刚发的茶芽所制,只要芽头,一片叶也不取,这时茶叶最是鲜嫩,香而略带甘甜……要点在烘干之时,须摘取一定数量未开的茶树花花苞,配以荔枝果干入松木炭,微火轻焙,激发茶花香并果香的同时,控制着不起烟浮灰,慢慢将香味窨入茶中。”
茶树四季有花,荔枝是他们果园中新成熟制成的果干,其间工序道来只需三言两语,而提到或是没提到的每一小细节,非能手不能把控,便是沉川也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做到尽善尽美。
三位夫子无不赞叹这子午魁名副其实,茶花香的清雅沁人为主,荔香的蜜蜜甜香为辅,双双融进茶香之中,难怪方才评茶时便觉尤其惊艳,几乎当场笃定了必然出自沉川之手,不消确认便径直来问出了口,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品茶会过半,一声铜锣脆响,茶会大大小小的交谈声停了。算完分的小侍们抬了一高架出来,高价分了五排,每一排都用红绸挂了精致的木牌,木牌上篆刻了各家茶叶的金名。
又是三声铜锣响,小侍高声唱道:
“天下第一茶——尚品茗,子午魁!”
最高一排架子上,赫然只挂了“子午魁”一张金名茶牌。众人听得尚品茗夺得第一,俱是心服口服。沉川骄傲地望梅寒,梅寒笑着握握他的手。
小侍随后接着往下唱名,第二三名位于高架第二排,分列于子午魁下方左右;高价第三排便是第四名到第十名的茶名,更往下两排,便是是十一名到三十名、二十六名及其以后的名次。
所有排名一目了然,众人也在茶会上品味交谈一番,知晓彼此水平,这名次确实公正,没有半点虚假。
夫夫俩一人得了一个第一的名号,下午的制茶赛便都没参与,派了制茶学得最好的清水参赛。在一干颇具经验的老师傅里,清水自然拿不到第一,但名次也还算不错,二十六名。
这一日吸引来的看客除参赛方和茶商外,其余的不是爱茶之人便是些文人墨客,小米、阿简、绵绵三兄妹不爱看,只吃饭时间跑来找两个爹,其余时候全跟着韩韶珺一行人这里玩玩那里耍耍去了。
直到第二日早晨,庄里开始比酒,一帮人吃完饭,一窝蜂涌去了新的比赛场地,无他,主要是沉川和梅寒去年夏秋时间便建了酿造坊,酿了许多果酒果醋,说是最适合姑娘哥儿和小孩儿喝的,偏偏一样也没放到店里卖过,实在馋人得很。
小米阿简都喝过,爱得很,觉得一点也不像酒或者醋,就是好喝的饮子,小绵绵没得果酒喝,但也是喝过果醋的,半点不怕酸,一次能喝小半碗。
三兄妹都爱,可惜两个爹不让他们多喝,只每回酿好一种时给他们尝一点,听得今天比酒能畅饮,马上跟着韩韶珺几个跑去了赛场。
比酒的流程和斗茶不同,参赛的每家要出五种酒,各家占着一个摊位,招呼游人前来品尝。游人入场时一人领到三支竹签,尝了喜欢哪家的酒,便将竹签给哪家,最多能给三家,最少便一家都不给。
等到午时,再由山庄在众人的见证下统计竹签,按每家获得的竹签数目来给各家酒水排名次。
“尚品酒坊新酿的果酒诶,果香浓郁独特,好喝不辣人,酒性最是温和,最适合夫人夫郎和姑娘哥儿喝了,小娃娃也能喝两口,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了诶!”
山庄摊位后站着的是孔方金和阮哥儿夫夫两个,夫夫俩都在卖力地吆喝,邀请路过的游人过来吃酒。人一听是尚品坊酿的新式酒饮,纷纷前来尝试,尤其是姑娘哥儿,还是头一回听到专为他们酿造的酒,都很新奇地涌来尝试。
三兄妹到时,自家摊子前已经人满为患,挤也挤不进去,踮着脚也看不见里面状况,只听得二叔和阮阿叔一声声吆喝,顿时馋得不行。
韩韶珺几个一合计,把最矮的三兄妹和姚贝背起来,边往里走边喊:“几位好心腾个地儿啊,我们这儿有四个小娃娃呢,让小娃娃替几位尝尝他们说得真不真!”
前头的人闻言回过头,一看就笑了,“沉老板梅先生和姚娘子家的小娃娃要喝酒?小酒蒙子,来娘娘这儿来,娘娘给你们腾个地儿。”
一伙人边道谢边往里挤,不忘分出人将不好意思挤得方驰拽着往里挤,等挤到摊位前,一身衣裳都乱得不行了,还将绵绵鞋子挤掉了一只,忙高声央后边的人给捡一捡。
“二叔,阮阿叔,给我们一人打一筒果酒!”
孔方金夫夫俩笑了一阵,一人问想喝点什么,一人说几个半大小孩只能喝半碗,小绵绵更是不能喝果酒,只能喝果醋解解馋,他们爹和阿爹交代过了。
三个小孩畅饮一番的愿景打了水漂,下地来一股脑儿把自己领到的竹签交给二叔和阮阿叔,一人要了一样喝的,又跟在韩韶珺几人屁股后面挤出了人群,找了个地方坐着美滋滋喝起来。
其他酒家见他们山庄的摊子前那么热闹拥挤,都铆足了劲儿吆喝,试图将游人吸引到自家摊位上,极力推销介绍自家的酒水。
到了午时,各家所获的竹签数统计出来,尚品酿造坊的果酒获得断层式第一。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名出人意料得很,是岭安府下一个村中的姐妹三人,在糯米中掺了桃花酿造出来的桃糯酒。
三姐妹家中无人会酿酒,但有一个极擅长做米酒的娘,自打听到山庄会办比酒赛事,也想做出点花样来,就以她们娘的米酿方子为基础钻研尝试,足足准备了三年才弄出这么个桃糯酒。
姐妹三个信誓旦旦带着自酿的桃糯酒来山庄比酒,不想还真让她们做出名堂来了,往后开一个桃糯酒馆,少不了闻名而来喝酒的人,也少不了远近的酒楼饭馆来与她们做生意。
往后十余日,山庄每日都开展一两项赛事,比武、斗诗、拼厨、赛马、弈棋、竞画……除却这些较为正式的,还有不那么正式的,便是沉川曾说的的农事比拼,比哪户农家种出来的作物大。
庄子没参赛,沉川和梅寒便也当了一回评委,自掏腰包拿出百两白银来做奖品,专用来奖励取得好名次的农户。韩居简在内的几位大人见状亦很捧场,各书了一张“农耕之家”的牌匾嘉奖农户。
山庄第一年的赛事办得尤其成功,不止名气扬了出去,又给庄子带来不少生意,前来山庄参赛的各方人马亦收获不小,取得好名次的春风得意,成绩不理想的咬牙攥拳,言说下次再来一雪前耻。
下次赛事,那便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至此,沉川梅寒夫夫二人费心经营的山庄第一届赛事圆满落下帷幕。往后年岁越长,每每开赛,闻名赶来山庄参赛的各路人马愈来愈多,经久不衰-
本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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