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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作者:过河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3章 亲嘴


    梅寒怀疑自己真吃了菌子, 不然怎么会觉得这草在跳舞一样……


    那泥色的细根无风自动,牢牢扒着他手心,手心传来轻微的、酥麻的触感。


    他绷着脸,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沉川怎么还不回来!


    沉川不知他心声, 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 这时他四肢早已僵硬不已,稍稍动一下就又麻又酸。


    此时含羞草也像是舞累了,有些蔫吧地伏在梅寒手上,一见沉川就跳到他身上去, 不知所踪了。


    梅寒这才放松下来,不用时刻警惕它突然暴起像猎狼一样伤了自己。


    “这狼群加上先前带回山寨的,一共有九匹狼。”沉川将刚猎回来的狼丢在地上, 随手拉了拉不小心被扯坏的衣裳。


    “跟我猜的差不离, 这么些日子了,它们也不选新的头狼,偏在这山里徘徊不肯走, 想蹲机会报复回来呢。”


    因此含羞草才能查探到它们的气息, 察觉到危机就告诉了沉川。


    说完没听见梅寒回声, 沉川抬头一看,人还没下来。


    “怎么不下来?怕高?”怪了,先前他都是自己下来的。


    梅寒默了默,缓缓道:“脚麻, 动不了。”一动就像被数万只蚂蚁咬了似的, 刺麻刺麻的。


    “我还当你害怕呢。”沉川笑了下, 不假思索跟人说:“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我……”梅寒本想说等他缓缓,脚不麻了再下去, 转念一想这般过于忸怩了,便抿了抿唇,低头瞄了瞄树底下的沉川。


    沉川抬着两只手,笑容可掬地仰头望着他,隔了这么老远,他左边脸上的梨涡也显眼得很,总教人觉着这人带着几分痞气,有些坏的感觉。


    梅寒比沉川略矮两寸,倒从未在这个视角看过沉川。树高,真要跳下去还怪令人心里打退堂鼓的。


    “来吧,放心跳,我摔不了你。”沉川勾勾手掌,直直望着梅寒。


    那模样莫名很像乡野杂谈里,好吃懒做的庄稼汉抻着手,准备接菩萨为救济他而送来的夫郎。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有的没的,梅寒赶紧赶跑这见不得人的思绪,两手不自在地握了握树干。


    “来。”沉川又催。


    按捺下从高处往下跳的怯意,梅寒暗自鼓了把劲儿,便纵身一跃——


    沉川上前一个跨步,稳稳接住了人。


    先是一阵淡淡的、几不可闻的香风,然后才感觉出重量来,很轻,太瘦了。


    将人抱了个满怀,沉川一时倒是生不出什么心思了,只觉满心满怀都实实在在的,一种极不一样的感受。


    人分明不重,他却觉着肩上似乎生出一股重量来。


    梅寒两手攀着沉川,跳下来才发现两脚除了刺麻外,再无知觉了,一时竟是连站都站不稳,得攀着沉川才不至于跌到地上去。


    沉川却也不晓得放手,仍抱着他不放。


    梅寒低下眉眼,不自然地别过脸,好似不去看沉川那别扭劲儿就能少几分似的。


    但这人身上似乎有种不可言说的气息,和他本人一样存在感十足,无端教人心里发慌,又还安心,属实矛盾。


    教这气息包围着,他也忘了先前对人的害怕,本来冷冷清清的一张脸,露出几分赧然来,就如夏日清晨第一道阳光洒下来时,亭亭玉立的荷花瓣儿上生了几颗露水,徒添一缕风情。


    沉川看得出了神儿,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片刻后回过神来,亦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别开目光。


    “怎么样,我没摔了你吧?”


    话一说完就有些懊恼,本来该有几分得意的语气,因嗓子突然发干,一出口就变了味儿,说得像跟人邀功讨赏似的。


    “嗯。”


    正恼着自个儿,便听梅寒轻轻应了声,声音浅浅淡淡的,像一股潺潺细流汪在了人心头上,冷冷清清的。


    顿时教人不止嗓子眼儿发干,心里也痒痒。


    沉川忍了会儿,突然回过眼望着梅寒,喉结滚动几下,哑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梅寒蓦地瞥一眼沉川,惊讶于这可谓放浪的话语,又飞快地移开眼,红润的双唇抿得更紧,唇中那颗小小的唇珠倒更显丰满,削弱了他给人的冷清感。


    犹如破了皮儿的水蜜桃,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一般,吸引人去尝尝滋味。


    沉川试探地低下头,梅寒没出言制止,他得到了鼓舞,径直朝人双唇去了。


    面上一派冷静游刃有余,心跳声却不安分极了,剑拔弩张地往人耳朵里钻,半分脸面和余地都不给人留,实在可恶。


    在碰到梅寒唇角那一刻,心跳加速曲线达到巅峰,脑子也热了,人像终于吃到觊觎了四季的桃子一般,一得逞就不肯放开了。


    伸出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桃上的纹路,就留下一道又湿又热的水痕。见味道果然不差,迫不及待露出獠牙。


    咬破了桃子薄薄的皮,忍不住伸舌头去细细地舔,舔桃肉柔软红嫩的果肉,更要尝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甘甜桃汁儿。


    汁水丰沛,不一会儿就流了人满嘴,咽不及就缓缓从下巴淌了下来,弄脏人脖子还不够,连人胸前的衣裳也不放过。


    品尝桃子的人也是贪婪,津液多得吃不下了,还卯着劲儿吮吸,决心要将人榨干似的。


    然这般还尤嫌不够,一条矫健有力的舌头直往里伸往里捅,那力道可怖极了,不用牙齿就能撇下果肉来般,教人忍不住退缩。


    梅寒直招架不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往后撤了撤身子,下一瞬就被人更用力地抱住,力道大得恨不得要把他揉进血肉里。


    他忍不住拍了人一下,没起到什么用,倒教手下绷得紧紧的、蕴着可怖力量的肌肉吓了一跳,心里止不住地突突。


    然实在喘不过气,疑心人晓得他气短在故意捉弄他,梅寒就蹙着眉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


    谁知一睁眼就吓了一跳:


    沉川竟一直睁着眼,半垂眼皮,两眼沉沉地瞧着他,那目光好似要吃人,与看狼群时别无二致,几分欲/望,几分兴奋,几分跃跃欲试……


    直看得人心里发颤,情不自禁想要臣服。


    见他睁开眼,这人也不知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目光赤条条的,放肆地望着他。


    虎狼般的目光将他衣裳扒了个干净,嚣张贪婪地侵犯着他。


    目光已经这般凶狠了,一张嘴也没停下分毫,活像要将人吃干抹净。


    梅寒心里发憷,身子发软,迆迆然软在沉川怀里。


    沉川一手托着他身子,一手掌住他的后颈,不给人半点逃脱的机会……


    “唔……”


    一直任人施为的梅寒忽然愣了一下,肉眼可见地瞪大眼睛,有些呆地望着沉川。


    随后两手推着沉川结实的胸膛,脑袋、身子大力往后仰,本来漫上一层薄粉的两颊肉眼可见地红得滴血。


    沉川舍不得放开他,可见人挣扎得厉害,无奈,狠狠又搜刮了一圈,这才稍稍分开了些。


    “……怎么了……咬到你了?”


    额头亲昵地抵着梅寒额头,嗓音低沉,咬字粗重,带着些粗粗的喘,直听得梅寒耳朵发麻,心尖酥酥,身子也下意识一紧。


    沉川自也察觉到了,发出两声性感的低笑。


    边笑边不停歇地去亲梅寒红肿湿润的唇,啄一啄,舔一舔,守着糖不能吃的小孩儿一样,馋得紧。


    “怎么了,宝宝?”


    后面两个字声音低得人听不清,便只当是不满足的哼哼声,那也听得梅寒浑身酥酥麻麻的,费了好大的毅力,才抬手抵住了沉川不肯停下的唇。


    “……你不安分。”


    “嗯?”


    见人不明白,还不嫌埋汰地亲他的手,梅寒就放下手抵在他胸前,不让人再靠近了。


    “宝宝,说清楚些,我现在脑子不大清醒。”沉川声音喑哑,目光沉沉地盯着梅寒,两只大掌不甘心地摩挲着他后腰。


    梅寒这回听清他喊什么了,顿时羞得不好意思看他。这、这怎么比刚才那事儿还羞人?


    沉川急得不行,无意识地蹭着梅寒,“我怎么不安分了?”


    梅寒身子一僵,攥紧了沉川胸前的衣裳,被逼得无法了,飞快地向下瞥了一眼。


    都杵着他了……


    沉川脑子清明一瞬,明白了。


    但又不甘心也不舍得放开梅寒,只当不明白,低下头去寻人嘴唇,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梅寒拿手挡他,他便去亲手,却更叫梅寒羞耻,连忙将手抽出来;歪着头不给他亲,那他就凑过去亲脸,又亲又咬的,给人弄得脸上湿漉漉的,零星还落着几个失了力道留下的齿印。


    梅寒教人痴缠得招架不住,又怕这般任人亲了,一会儿做出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更可怕的是,不说沉川,他也有些想……只怕便是什么也不做,只任人胡搅蛮缠下去,他也是会很快缴械投降的。


    然而沉川已经靠不住了,他就得清醒些。


    脑子里乱糟糟想着这许多杂七杂八的,却也不过几个眨眼的事情,梅寒望沉川仍很想亲他,嘴里一迭声儿亲昵叫着他,全然不见方才要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心里便忍不住生出些怜惜,觉着人可怜起来。


    也有些恼,恼平日嬉皮笑脸的人怎么这样能缠人,直教他心里摇摆不定的。


    “宝宝……宝宝……亲一下……就一下……”


    心理防线将将要崩溃时,梅寒想起什么,艰难道:“你不是说,说等成亲以后吗?”


    沉川一顿,接着含糊着声音问:“不能当我没说吗?”


    他那时只想着梅寒名义上是带个孩子的寡夫郎,实际上从没谈婚论嫁过,怕人心里忐忑,便提了这么句话。


    当时他本意是想给二人日久生情的机会,没成想到这里卡了他一下,卡得他不上不下的,心里可后悔了,恨不得穿回当夜去捂住他的嘴。


    梅寒坚定地摇了下头,“不能,你不许耍赖皮。”


    沉川又争取几下,无果,就泄了气,脑袋垂在梅寒肩膀上,丧气地嗷了两声。


    见状,梅寒松了口气,轻柔地抚了抚沉川宽厚的后背。


    气氛难得温存。


    “不行!”沉川蓦地一抬头,目露凶光地盯着梅寒。


    “男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当然不会食言,只是……”沉川顿了顿,贴到梅寒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梅寒瞪大眼睛,刚平复些的面皮瞬间爆红,连连摇头,难为情极了,“不行的……”


    沉川便再次使出了磨人的功夫,好半晌,才磨得人半推半就点了头,当即什么也不顾了,抱着人往茂密的灌木丛后躲。


    第24章 下山


    梅寒想他大抵真是疯了, 竟做出如此放浪形骸之举,热着一张脸想伸手降降温,方抬起手又落下去了。


    一时半会儿他是不敢直视自己的两只手了, 手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更挥之不去的, 是那种粗蛮的、骇人的触感,还有满手黏腻湿滑的液体……


    “宝宝,面树思过呢?”


    沉川忽然从背后单手揽着人,一低脑袋就在人脸上偷了个香, 亲了一下还不够,还想去够人又红又肿的嘴唇。


    梅寒一时不察教他得逞一回,随后连忙将脸扭开了, 怕亲着亲着再擦出火来。


    “再亲一下, 就一下。”沉川不依他的意思,“山里没人看见,就让我亲一下。”


    说到这里梅寒就忍不住一恼, 男人的话信不得, “你先前也说就一回, 还不是耍赖皮多亲了,我到现在还疼着。”


    再说山里虽没人,可还有一干蛇虫鼠蚁的活物,一想到这些活物都望见了二人私情, 他心里就羞耻得厉害。


    虽也怪他心志不坚定, 教人缠磨着就昏头昏脑答应了去, 捧住人东西的时候人都傻了,又怕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从里到外都麻了个通透……


    梅寒忙甩出脑子里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暗暗决定下次再不这样了,不,绝没有下次了。


    沉川不知他心中所想,亲亲热热地凑过去,“亲一下就不疼了。”


    不出意外挨了一计风情万种的白眼,直瞪得他心猿意马,又想了。


    他将人箍在怀里,捉住人又白又温凉的手,殷勤道:“宝宝累了吧?我给你揉揉。”


    说是揉,却是借机抚摸摩挲了好几把,目光幽暗,喉结滚动,一看就知在想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别这般叫我。”梅寒抽回劳累了半个多将近一个时辰的手,气不过打了沉川一下,“我再不同你做这腌臜事了!”


    沉川就缠着他磨,宝宝宝宝地叫个没完,嗓音低低哑哑的,叫得人更是羞耻不已,还有些不可说的喜欢在。


    然梅寒再是喜欢他这样叫,这厢已经得了教训,晓得这男人一张嘴信不得,轻易不会上他的当了。


    “还不收拾了东西下山?这都什么时候了。”


    两人厮混了这么长时候,天已经不大亮堂了。


    沉川耍着赖,缠得人没法儿,给他个香吻,他才心满意足地收拾起来。


    这回他将剩下的六匹狼猎杀干净了,搓了几根草绳,捆着狼腿,再一甩,都不管血迹会不会弄脏衣裳,一大捆全扛肩上了。


    伸手想去拉梅寒的小手,梅寒连连后退。


    沉川就笑起来,“我就想牵着你,保证不亲。”


    却是误会梅寒了,梅寒摇摇头,有些忌惮地望着被粗暴捆在一起的狼尸。


    “它们有些骇人。”他总疑心狼没死透,会突然暴起撕咬起人来。


    狼被沉川拴了扛在肩上,体型不小,尾巴垂下来都快着地了,虽是死的,但光一匹狼尸都教人心里发憷,这还是六匹。


    然而他离狼远了,忽然觉着肩上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侧首,骇得呼吸都要停了。


    那棵含羞草正“坐”在他肩上!


    见他发现自己,含羞草害羞地合起了叶子。


    梅寒梗着脖子目视前方,四肢僵硬,走路都不大利索了。


    见状沉川有些好笑,“你怕羞羞啊?他喜欢你呢,你一离我远些他在我身上都待不住,自己就跑去挨着你了。”


    “你拉着我的手,我俩近了他就不烦你了,不然我管不了。”


    后半句全是私心,梅寒就没听。


    他也隐隐觉着这东西兴许是喜欢他在朝他示好,只是之前不大确定,现在有定论了,就没那般紧张害怕了。


    左右跟了沉川,他或早或晚都是得习惯这小草存在的。


    “原来名字叫羞羞。”抛开猎狼时的凶残模样不提,这名字倒很适合这株憨态可掬的小草。


    听觉梅寒叫他名字,含羞草精神抖擞地抖抖叶子以作回应。梅寒僵了一下,然后伸出食指碰了一下羞羞叶子。


    羞羞便用叶片抱着他的食指,不让撤回去了,亲昵地蹭蹭。


    沉川心热:“先前你还当我是妖怪害怕我,这厢跟我有染了,倒和我儿子亲近起来。”


    梅寒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跟他贫嘴。


    “你怎知他是小子?我瞧他性子像是姑娘小哥儿……乖巧。”眼下看来还有几分可爱。


    沉川就说:“他是儿子,你看他糙的,就不像小闺女。要真是闺女哥儿,我哪里还舍得让他干粗活累活?”


    “哪里糙了?净瞎说。”


    含羞草也朝沉川抻叶子,很不服气似的,颇有些龇牙咧嘴的意味。但梅寒变了观感就不那样认为了,反而觉着小家伙受了委屈,说了沉川一句。


    “他现在这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以前他可凶了,比我还凶。”


    梅寒却不信他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等下了山,天早都擦黑了。


    金银山下来是经过山寨那条小溪的下游,走到这儿时,沉川被梅寒叫住了,俩人一起去了溪边。


    梅寒红着脸细细洗了手,见沉川只脱了外裳在水里涮了两下就直起身,一副洗好了的样子,便忍不住蹙着眉头。


    ——这外裳,是给他擦了手的。


    这样如何能洗得干净?别在上头留下味儿叫人晓得了,那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梅寒虎着脸叫人拿给他洗。


    沉川起先还心里美,后来想起梅寒手上有冻伤,溪水还凉得很,只得遗憾拒绝了,反叫梅寒随便洗洗手就行了,别冻着。


    梅寒皱着眉看他,为免人觉着他邋遢,他就蹲到溪边正儿八经洗衣裳。


    梅寒洗完手没先行离开,且蹲在沉川身旁等着他,还折了个皂角给他。


    今日闹了一回,梅寒没挖到甚么野菜也没捡到山货,下山时背篓空空不说,篮子也没装满。


    半道见着皂角树,就捡了些皂角。因落到地上的皂角质量不如何好,沉川就爬上树去给人摘,摘满梅寒那一背篓还不够,人又叫他摘满他那个。


    从树上摘下来的果然更喜人些,大的能有一尺多长、一寸左右宽,掂量着都比地上那些重实。


    沉川还没用过这东西,只小时候听外婆说过她们以前用皂角来洗头洗衣裳。


    不过他记忆里是没用过的,在山上也没见过。


    那时候家里穷,洗衣裳还好,十块钱一大包洗衣粉,够婆孙俩用一年半载的;但洗头就不行了,洗发水卖得贵,一瓶还不大点。


    于是他小时候洗头要么用洗衣粉,要么用洗洁精,也洗得干净,就是头发稍长些就爱打结,还总有股很重的味儿。


    也因此对皂角很是好奇。


    沉川见梅寒先将皂角折成几节才递给他,估摸着是增加皂荚肉跟水的接触面积,好搓出里头起作用的物质来,就两手拢着皂角段用劲儿一搓。


    然后梅寒就瞧见自己掰折都很吃力的东西,教人轻轻松松一搓,就碎得看不出原来模样了,心里不由感慨有把子力气可真好。


    沉川把皂角碎裹在衣裳里,就按在溪石上搓揉,不一会儿真起了些沫子。


    “你说以前的人怎么这么聪明?这黑布隆冬一瞧就不能吃,还这样硬的东西,怎么就教他们晓得可以用来洗衣裳了?”


    语气多是稀奇惊叹。


    梅寒自是不知,但沉川也不是要问个答案出来,就单纯想跟人说话。以前他都没发觉自己是个话疙瘩,竟这样爱说话。


    里里外外搓了半晌,想着应当洗干净了,沉川在水里涮了沫子,涮完气势汹汹将衣裳举起撑开,傻眼了——


    衣裳破了个大洞。


    在山上猎狼时不小心勾出个小洞来,那也才和人眼珠差不多大。没成想教他这样一洗,那洞疯了似的变,这都跟人脑袋一般大了。


    “噗!”梅寒笑出声来,“你手劲儿怎么这样厉害?”


    沉川也笑,“这下好了,一件体面衣裳都没了。也怪这料子不禁用,我都没使力。”


    “倒是洗得干净,回头等衣裳干了,我给你缝起来就好了。”


    闻言沉川没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梅寒一口,教人半是喜欢半是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沉川对皂角正是新奇的时候,跟人闹了会儿,餍足了,就搂着人说:“我想洗个澡,你等我一道回去?”


    “我才不等你。”


    话是这般说,沉川脱衣裳裤子的时候,他也只背对着人走远了些,没真一人走了。


    沉川就犯欠儿,等人站住了,捡起个大石头猛地往溪水里一扔,一声巨响,惊起一大片水花。


    那头梅寒听着声儿,以为人摔到溪里去了,连忙回身,就见人漾着个两分痞三分坏的笑,不怀好意的瞧着他。


    饶是天已经麻麻黑了,还瞧得见囫囵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东西。


    没看清呢梅寒就慌忙闭上眼转过身去,气急:“流氓!”


    沉川扬声倒打一耙:“你血口喷人,故意偷瞧了我身子,还反过来骂我流氓,真是没得天理了。”


    梅寒忍不住回头瞪人一眼,又飞快转回来,骂道:“我不等你了,臭流氓!”


    说罢快速背起背篓,当真疾步朝着山寨去。


    任沉川在后头嗳嗳认错他也不回头,红头红脸的,气冲冲走了。


    见不着人了,沉川才心情甚好地哼着小调儿,揉了皂角洗澡。


    只光手搓皂角不如何起沫子,还刺挠皮,他就干脆拿了刚洗好的破衣裳,包着皂角碎搓出沫子来再往身上摸。


    洗完澡又洗了头脸,这才拎着狼尸背篓回去。这回注意着没弄脏衣服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要换榜了,做法祈榜[让我康康]


    毒榜来毒榜来,毒榜四面八方来[合十]


    信女愿意天天日三并掉三十斤肉,只求上个毒榜[合十]


    第25章 复诊


    猎了野猪那日夜里, 一寨子人敞开肚皮吃了一顿肉饺子,之后可不敢那般吃,否则只怕是财主老爷家都能吃穷了。


    但因这阵子得下力气干活, 便不像先前那样俭省, 一人只分得一碗稀涝涝的米汤干吃不顶饿的。


    现下日常主食是稀粥和野菜窝窝头两样换着吃, 因炼了八头野猪的油脂,野菜也不时常水煮了,舀一勺猪油化开来,野菜丢进去一炒, 单放些盐味道就很好,很是下饭。


    有时炒野菜也会放两勺猪油渣配一配,更是好吃。


    今晚吃的不一样, 除了清炒野菜, 还有道沉川心心念念许久的野葱炒腊肉,一人能分得两三块腊肉片。


    腊肉熏得好,肥的透亮、瘦的紫粉, 盐也腌得正好, 下锅炒时不必另外放盐, 盐味也足了。


    再放两把野葱下去,野葱教热油激出香味,香味又渗入腊肉里去,和着浅淡的烟香味, 便成一道浓郁而独特的香。


    沉川吃了一口腊肉, 肉香一下就在味蕾间迸发了, 香得他都不喝粥,免得稀粥将肉香味稀释了去。


    见人表情和做完那事儿之后一样舒服,餍足得眯起了眼, 梅寒就晓得肉炒得正对他胃口了。将自己分得的肉块夹给沉川。


    又教沉川夹回给他了,“你自个儿吃,尝尝味道。”


    说罢又咂摸着嘴,回忆起以前来,“我小时候不会腌腊肉,家里杀了年猪都是我外婆腌,后来她年纪大了提不动肉,腿脚也不方便,我就自告奋勇去腌了一回。”


    那时一挂肉少说也有三十多斤重,头天用盐腌了得提到一个很深的大缸里去,放一晚上等盐咬出猪肉里的水分,第二日再提出来挂着,等晾干水分了才搭架子熏肉。


    一放一取的很是吃力,要是不小心肚子在缸沿横了几下,都有的人难受。


    “我头一次腌肉没掌握了技巧,便是有外婆在边上教着,那些□□里也没怎么抹到盐。后来熏了肉,过十来天洗来吃,才发觉都有些变味儿了。


    “后来只能贱价卖了,于是那一整年都没得肉吃过。


    “可把我馋坏了,喂猪时看着那猪吃食,满脑子都是他身上的肉,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年底杀年猪的时候。”


    说到这儿沉川笑起来,“说来猪肉就跟臭豆腐一样,稍稍有些臭味了还怪好吃的。就是这臭味不好把控,多一分肉会发苦,多两分就不得了了,能生蛆,就吃不得了。”


    但日子最难的时候,便是猪肉生蛆了,只要别生得肉都不成型了,还会将肉好好洗干净了继续吃。运气不好能吃出“惊喜”来。


    梅寒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头一次听沉川说过去的日子,没成想这么苦,比他还苦些。


    他小时候在村里,家里偶尔吃肉,他也是能分得一两块的;后来去了养父母家,起初养父是个小官俸银不多,但家里每隔三五日都能吃上一顿肉。


    不曾像沉川这般,辛苦养了一年到头的猪,最后没吃着几口全卖了,还是贱价卖的,那心里得多难受……


    “等过些日子分到房子了,我们再猎头野猪来做成腊肉,实在猎不着就下山买一头猪也成,到时……你怎么这个表情?”话说一半忽然顿了下,“要哭了似的。”


    只见梅寒难受地望着他,耷拉着眉眼唇角,再难受一分就能哭出来的样子。


    冷不丁的,就教沉川不自在起来,故意嬉皮笑脸地问:“怎么?心疼我小时候苦啊?”


    本以为人该懊恼地瞪他一眼,再骂他一句没皮没脸,不成想竟猜错了,梅寒却是注视着他轻轻嗯了声,声音听着难受极了。


    人真情实感心疼上自己,沉川倒是插科打诨不起来了,有些别扭地辩说:“其实也没那么苦来着,就那一年没肉吃想得慌,第二年我腌肉有经验了就没坏过肉。”


    却是越说梅寒看起来越难受了,眼见着人要哭要哭的,沉川索性不多说别的,只凑到梅寒耳边:“这样,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不苦了。”


    二人带着小孩坐在离山寨其余人稍远些的地方,但也只小声说话不至于教人听取,干了什么还是藏不住的。


    果然梅寒要脸,沉川话一出,他一下收起那副心疼神情,胳膊不轻不重地拐了沉川一下。


    过了会儿梅寒回过味儿来,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极小声地问沉川:“你们妖怪也有外婆?”


    沉川:……


    他该怎么解释他真不是妖怪?


    “……不止有外婆,还有娃呢。”羞羞就出现在梅寒膝盖上。


    一边乖乖吃饭的两个小孩瞧见突然出现的含羞草,捧着竹碗眼睛都瞪大了,疑惑地瞧着。


    梅寒急忙让沉川把含羞草收回去,急赤白脸编些胡话骗小孩,哄小孩保密,不要跟其他人说。


    阿简和小米懵懵懂懂点了头,转头狠狠瞪了沉川一眼,要他在小孩面前收敛些。


    众人吃完饭消消食,聊聊今日干了什么,明日是个什么打算,待稍晚些时候灭了火堆,各散了睡去。


    翌日天稍亮,众人在鸟雀的叽喳声里起了,又要开始忙碌的一日。


    沉川攒了九张狼皮和十几张其他皮子要卖,阿简到了去医馆复诊的日子,寨子里攒下些山货野菜可以卖,这趟下山就多了几个妇人夫郎。


    听到自家娘或阿爹要进城,几个皮孩子就缠着人说也想进城看看,来居州许久了,他们还没离开过山寨呢。


    但山路遥远又难走,真带上他们省不得要走哭,到时又要闹。几个妇人夫郎就各自骂了自家孩子。


    小米很懂事,晓得这趟不带他也没哭闹,听沉川的话乖乖跟在峰子娘身边。


    然临下山时,沉川见小孩远远站在后头,一小只巴巴瞧着自己,那模样看起来像个送父母出远门打工的留守小娃,可怜极了,心里就一软,回身将人抱上了。


    众人打趣一阵,沉川就说:“要带就儿子哥儿都带着,我俩可不偏心。”惹来一片笑声。


    其他孩子见状也闹着要去,不出意外又挨了一顿骂,这才消停不少。


    不过也有个别犟种不听话胆子还大,硬要跟着下山去,张石头就是个中翘楚。


    “张石头!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李小河怒目瞪着儿子,作势要折枝条来抽人。


    “阿爹你就让我去吧,我走得起,绝对不喊脚疼!谁喊脚疼谁是小狗!”张石头死死抱着他阿爹,坠得人走不动道。


    李小河又骂了几句也没用,只得来软的,跟张石头说以后再带他下山,还承诺了回来时给他买酥糖吃,这才脱了身。


    期间沉川抱着俩小孩,心虚地朝梅寒挑了挑眉毛。瞧他惹出来的这桩子事儿。


    也确实不好再带上小孩,这次虽然套了牛车,但去时得拉要卖的货物,回来时还要买些春播的种子,牛车上不得空坐不了人。


    至于阿简和小米,走一小会儿沉川就抱起来走一段,大半路程都是沉川抱着的。连梅寒想跟他换个手他都没让。


    要是教自家孩子跟来,几个妇人夫郎可抱不动,虽一个孩子才三十来斤,抱久了胳膊也别想要了。


    人生地不熟的怕妇人夫郎走散了不安全,一行人就没走街串巷地叫卖,在一条街租了几个隔得不远的摊位,一人分了一样货自去卖去。


    这次来的妇人夫郎都是能说会道的,从前也卖过自家地里的东西,不怯场不说,讲价利索话也说得漂亮,反比好些卖东西的汉子强得多。


    许大夫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不远处,沉川将皮子码在板车上,自己看着摊子,让梅寒先带着两个小孩去医馆,顺道去买些吃的垫垫肚子。


    山路遥远,怕来晚了租不到好位置的摊位,一行几人没等做出早食就出发了,现下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梅寒牵着两个小孩去医馆,因来得早,医馆照例没什么人。


    许大夫打着哈欠,瞧见他就招手唤他过去,显然还记得他。


    这夫夫俩有一副好相貌,生的一对龙凤胎也可爱得很,就是刻意想忘了人都有些难。


    许大夫手搭上阿简的短胳膊,朝外面望了望,没见着沉川,顺嘴问:“你家那碎嘴男人没跟来?”


    “来了的,在街上看着摊子呢,许大夫。”梅寒抿着唇有些想笑,许大夫没冤枉人,沉川是有些爱说话的。


    “还卖八角?”


    许大夫不大像其他大夫那样惜字如金,有人跟他说话时他嫌吵,没人说话了又嫌冷清,倒是怪脾气。


    梅寒摇摇头:“这段时日没遇到八角,他猎了几匹狼,正卖狼皮子呢。”


    “几匹?”


    “九匹。”


    许大夫漫不经心的小眼睛忽然瞪圆了,“你男人看着嬉皮笑脸的不靠谱,倒是有一身本事。有这本事还去做什么工?专打猎多好。”


    梅寒愣了下,继而想起上次来时,许大夫责怪两人耽误了阿简病情,沉川就编瞎话说他离家务工,家里没钱才耽误了。


    这厢许大夫又提起,若是沉川在还能编一箩筐瞎话来应对,他一人倒不知该如何圆了。


    只含糊说:“打猎,也看运气,这回猎狼,吃了不少苦头,挺熬人的。”


    不似沉川编瞎话的功夫,梅寒说不流畅,好在许大夫就是随便问两声家常,没其他意思。


    诊完脉,许大夫收了脉诊,言说阿简恢复不错,不消再抓药吃了。


    梅寒心头彻底放松了,数了十文诊金给许大夫,“有劳许大夫费心了。”


    许大夫想起什么,问梅寒:“你男人会捕蛇不会?”


    蛇胆蛇身都能炮制成药,其中以蛇胆更珍稀,可惜敢捕蛇的人少,万一运气不好碰上剧毒的失了手,那可就没命了。


    是以医馆很难收到,偶尔能收到零星一两条蛇,但因捕到蛇的人取胆的手法不对,能用的蛇胆就愈发地少了。


    也因此蛇胆价钱极高,越毒的蛇蛇胆也越值钱,一般人家病痛了吃不起,都是有钱人家在用。那也供不应求。


    冬日里蛇冬眠不肯出洞,许大夫这儿的蛇胆早用完了,一直没寻找新的补上,听沉川还有本事猎狼,就问了问。


    但他也没抱太大希望,这本事去猎什么卖不了钱,何必冒险去捕蛇?许他再有能耐的人,都挨不了毒蛇一口的。


    专是听许大夫口述,梅寒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许大夫说到兴头上了,还想拿炮制好的蕲蛇给他看。


    梅寒忙说回去替他问问沉川会不会捕蛇,忙不迭带着两个小孩走了,徒留许大夫一阵遗憾——


    作者有话说:许大夫:你家那碎嘴男人呢?


    沉·话疙瘩·川:[小丑]


    第26章 卖皮子


    出了医馆, 梅寒就牵着小孩找到一家包子摊问了价。


    “馒头一文钱一个,菜包豆腐包两文一个,肉包糖包三鲜包稍贵些, 三文钱一个。夫郎想要些什么?”


    摊主是个很爽快的妇人, 见梅寒带着两个小娃娃, 便朗声称呼他夫郎。


    梅寒心里略算了算,要了十一个馒头、十个豆腐包,还有一个肉包,一共三十四文钱。


    去医馆前给了他三两银子预备看诊抓药, 另找了全身摸出四十五个铜板来,让他带着两个小孩先去吃点东西。


    梅寒想着沉川和一起来的八个妇人夫郎还饿着肚子,这时辰上又有一批赶早买菜的客人, 几人多半脱不开身去吃东西, 先吃些包子馒头垫垫肚子。


    因不想把银子兑碎了,打算两个小孩各吃一个包子,其余人一人一个豆腐包加一个馒头的, 结果话出口时, 莫名就把沉川的豆腐包换成了肉包。


    一寨子却偏让沉川吃肉包, 比别人多吃了一文,梅寒就有些过意不去,又把自己的豆腐包换成了馒头,这才好些了。


    “好嘞!”妇人爽快地应了一声, 拿来个大海碗开始捡包子, “夫郎住得远不远?我看你带着孩子不方便, 让我闺女给你把包子送过去,也免得劳烦你再跑一趟给我送碗了。”


    梅寒便说在不远处有摊子。一低头望见两个小孩的圆脑袋,梅寒忍不住有些害臊, 仿佛他的私心都叫人掀出来了似的。


    见摊主还在捡馒头,他心里犹豫一下,问两个小孩:“给你们换一换,你们想吃肉包还是糖包?”


    两个小孩仰起头来,迷惑地望着梅寒,显然有些拿不准,都没说话。


    摊主见状就说:“夫郎不如给两个小儿拿三鲜包?我家三鲜包里面有肉馅、糖馅和洗沙馅,跟肉包一个价,味道好着哩,远远近近的小孩都爱吃!”


    小孩没意见,梅寒便点点头,“那麻烦你少拿一个馒头,再把两个豆腐包换成三鲜包。”


    这下三十五文一个也不剩了。


    “不麻烦!”摊主笑盈盈地捡出一个馒头,把馒头碗让自己闺女端着,又拿了个大碗来捡包子。


    十一个包子碗有些装不下,梅寒让摊主把三鲜包直接给小孩拿着啃,摊主就问了一声,拿了先前出锅的三鲜包,温温热热的不烫手。


    “最顶上这个是肉包,夫郎认好了。”豆腐包外皮上有一小颗豆腐,肉包则是一颗葱末,为防给客人拿错都做了标记的。


    付了钱,摊主闺女就帮着把馒头包子送到摊位上去。


    沉川见人回来时还有些诧异怎么回来这么快,等看见端着两个大碗跟着梅寒的陌生女孩就明白了。


    “怎么不先吃了再回来?钱够不够?”


    “够用,许大夫说不用抓药了。”梅寒回了一句,拿了包子馒头给沉川,“你先吃,我给青哥儿河哥儿他们送去。”


    说罢,领着小姑娘离开了。


    沉川就带着阿简小米站在摊位后吃包子。


    两个小孩儿手小脸也小,两手捧着包子啃,显得那包子大得出奇,几乎有他们脸大了。


    “阿简小米喝不喝水?”沉川拿起装水的竹筒朝小孩晃了晃,两人都摇摇头,他就自己喝了。


    “你这皮子怎么卖?”


    有人来问价,沉川回了声,三两口吃完了就招呼起人来。


    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除了普通人家会来买菜或一些针线杂物,富贵人家的丫鬟小厮或是采买管事之类也都会来逛逛。


    摆下摊子不久就卖了一张狼皮,现在问价的是个年轻姑娘,正摸着几张兔皮作比较。


    听了报价,这姑娘就问沉川:“能便宜些不?”


    显然是个很不会讲价的,沉川喊的价不高,就没降多少,只降了三文。


    讲下三文价来,姑娘高兴得很,细细挑了三张完整的兔子皮,就利落地掏了钱,一共一百二十三文。


    先前孔方金下山卖野物都打听清楚了,兔皮獾子皮一张差不多卖四十文,狐狸皮三两银子,狼皮更贵,一张至少也要卖四两银子,若是成色好皮子大,还能卖到五两多。


    这段时日沉川心思全放在狼群身上了,没刻意去找狐狸,故而摊子上只有狼皮和不时碰到猎的兔子皮獾子皮。


    摆好摊子后倒是有不少人来问价,但真买的人不多,多是一下瞧见这么多张狼皮,上来看稀奇听故事的。兔皮獾子皮卖了九张了,狼皮就卖出一张。


    沉川也不恼,有人问起就绘声绘色将自己与狼群斗智斗勇的过程讲一通,更是添油加醋说头狼有多么凶残难对付,其他狼又有多么记仇狡诈。


    直听得人连连惊呼,最后不怎买得起狼皮的也教他说动心思,买张兔皮獾子皮回去,左右也不多贵。


    这些人回家去又对家里人说一通自己今日遇到个一口气猎了九匹狼的猎户,将人描述得青面獠牙威风凛凛的,好不骇人。


    沉川这时却不晓得这么多,只兴致勃勃跟人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梅寒回来时见人正说得起劲,不由弯了嘴唇,心说许大夫当真没冤枉了他。


    “偷偷看着我笑什么呢?”买皮子的人走了,沉川就问梅寒。


    梅寒将许大夫原话说了一遍,沉川也笑,笑完佯怒道:“这许大夫不仗义,背后跟人夫郎说小话,要是你因此跟我生疏了,闹着不肯跟我过日子,我非得找他麻烦去不可!”


    梅寒教他逗得乐不可支,嗔怪地打他一下,说他贫嘴云云。


    在摊位后边干站着怪是累人,沉川就找旁边卖东西的夫郎借了个长木桩给梅寒和两个小孩坐着。


    梅寒疑惑人怎么肯借他,沉川三两下说了缘由。


    边上卖东西的夫郎背着个几月大的婴儿,卖的是自家推的豆腐,有用来炒吃的老豆腐,有作汤吃的嫩水豆腐,还有豆干豆皮等一应豆制品。


    因是吃食,怕人压价说嫌脏,便连木桶都没放地上,而是专门锯了长木桩来搁置的。


    也是他生意好已经卖出了一桶水豆腐,腾出个木桩来在一边放着,沉川才开口向他借的。


    先时沉川见他背着个孩子,这么多东西还都是重物,于是码好皮子就顺手给他把摊位支起来,所以人才肯借他东西使。


    梅寒不得不佩服沉川,这人走到哪儿都有些人脉似的,他丝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对方是小哥儿,沉川这会子已经跟人称兄道弟起来了,就和先前认识杨屠户一样,热络得快得很。


    见沉川一人就能招架来往客人,梅寒就没添乱,带着小孩在摊位后边安静等着,等没客人的时候就站起身来,让沉川坐着歇歇。


    快到晌午时候便卖了五张狼皮出去,而兔皮獾子皮已是卖完了。


    狼皮虽然因贵而不如便宜皮子卖得快,但到底难遇上卖的,喜欢的人看了就舍不得走,怕错过这回下次又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了,因此喊了高价也卖得出去。


    隔壁夫郎背上的孩子突然哭起来,想必是饿了或是拉了,连忙放下来抱在怀里,恰逢这时有人来买豆腐,那夫郎一人忙不过来,有些手忙脚乱的。


    买豆腐的汉子是个急性子,赶着回家吃饭,不大高兴地让人先装了一方豆腐给他再哄孩子,但那夫郎实在腾不出手来。


    犹豫片刻,梅寒问那夫郎:“我帮你装豆腐吧?”


    夫郎自是无有不应,抱着孩子感激地望着梅寒。


    好在汉子买的是事先切好的干豆腐,只要用干芭蕉叶包好了放在秤盘上过个秤就好,要是买的水豆腐,梅寒还真帮不上忙。


    梅寒称了,又叫那汉子和夫郎各看过称,才将豆腐递了出去。


    “真是多谢夫郎帮忙了,要不是遇着你们我今日真忙不过来。”夫郎边道谢,边用木勺给孩子喂奶。


    梅寒只道了声不客气,倒是沉川问人:“你家里人怎么不跟你来?我试着你这些东西都有重气,收摊时还要费好一番功夫。”


    “原先也是我家那个和我来卖豆腐的,只是前几日磨豆浆时他教牛拱了肚子,下不来床,便只能我一人来卖了。”


    “那是该休养些日子,牛力道不小呢。看大夫了没有?没甚大碍吧?”


    “你家可是住南城外的?是的话说不定收摊时我们还能捎你一程,我们就走那儿。”


    “小娃娃喝的是豆浆?这么点大能喝豆浆了?”


    眼见沉川话匣子打开了,那夫郎被他问得有些尴尬不自在,梅寒忙拉了拉沉川袖子,叫他别再说了。


    沉川遗憾地咂咂嘴,自回摊位去了。


    又惦记着,安静没多会儿就低声问梅寒:“那娃娃能喝豆浆?”很稀奇疑惑的样子。


    梅寒语塞一瞬,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沉川,倒把沉川望得莫名其妙。


    随即想起沉川是妖怪,不知道人小孩吃什么长大,似乎也正常,便小声跟他说了说。


    原来哥儿生孩子后没奶喂孩子,都是喂牛乳羊乳的。条件好些的人家会买一头母羊或是母牛自家养着,要是条件不好就直接买羊乳牛乳。


    沉川恍然大悟。


    晓得了缘由,想起自己问人家的傻话,顿时罕见地有些尴尬。


    尴尬完,又下意识瞥了梅寒胸前一眼,一下教梅寒看见了,气急败坏地捶了他一拳,低声骂他:“臭流氓!”


    而阿简和小米两个小孩儿,还从没见过比他们还小的人,双双地站在那夫郎边上,垫着脚仰着脸好奇地瞧着。


    那夫郎也是好性儿,没嫌,反对两个小孩笑了笑,放低了胳膊好让人看清楚——


    作者有话说:做法涨收,涨涨涨[合十][合十][合十]


    下周四给我个毒榜吧[合十][合十][合十]


    做法做法[合十][合十][合十]


    第27章 琐事


    中午街上行人少了很多, 但摊子离不开人,就仍由梅寒去叫饭,因卖豆腐的夫郎只一人, 便也帮他叫了一份。


    杂货摊子正是冷清的时候, 小食摊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大多数小摊主都从家带了东西来吃, 但也有上午生意好挣了钱的,舍得去食摊上吃一顿晌午饭,一些没带吃食的自要去食摊花费。


    不大的食摊上坐得几乎没空位了,加上自己摊上离不得人, 是以很多人都是叫了饭给了钱,拿到饭后向食摊主指明了自己摊位的位置就回去了。


    吃完饭可将碗送回食摊,若是没得空闲, 也可待食摊忙活过这一阵, 等摊主自去摊位上收碗。


    每家碗都是做了标记的,不怕丢。


    梅寒叫的是蛋炒饭,一份炒饭里有一个鸡蛋, 配着一小碗素菜汤和一碟酸腌萝卜。


    饭是用半大海碗装的, 一般人够吃八分饱的分量, 但沉川饭量大,就给他多叫了一碗。


    连着吃稀粥吃得嘴里没味儿的沉川,连扒了几大口饭,才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就是味儿有些淡, 要是炒饭时放一勺糟辣椒进去, 啧啧啧, 那才好吃。”


    “这酸萝卜也是,开胃是开胃,辣萝卜才下饭, 再切一把野葱丢进去,想想都好吃得不行。”


    梅寒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糟辣椒是什么?南边的特产吗?从前倒是没听说过。”


    说来沉川在这边也没见过辣椒,估计是没生。便跟梅寒解释一番辣椒的模样味道,有多少多少吃法云云,如数家珍一般,可见是十分喜爱了。


    “原来是这样。”梅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说的辣萝卜就是用这辣椒腌的?我还以为你口味异于常人,喜欢吃不甜的那种辣萝卜呢。”


    一块地里的萝卜总有那么些不甜,而是辣的,吃起来咬嘴得很,打嗝都是一股臭味。


    闻言沉川乐出了声,想起什么,问梅寒:“辣蓼草你知不知道?”


    见梅寒点头,他才一脸笑地继续说:“我小时候去放牛,那牛舌头上像长眼睛一样,就是不吃辣蓼草,倒是吃其他草吃得可欢了。”


    牛吃草时向来是伸出舌头来向左或向右卷一下,把草卷到嘴里再咬断来慢慢嚼。虽然慢吞吞的,但配上慢节奏的咀嚼声,总让人觉得是因为草太好吃了,它才吃得如此沉浸。


    “我心里就纳闷了,这草绿油油、鲜嫩嫩的望着多好吃啊,它咋不吃呢?我就把它嘴巴牵到辣蓼草上,硬要它吃,结果它舌头扫来扫去,一片辣蓼草都没吃到。”


    沉川忍不住又笑了几声,笑完才接着说:“我觉得它可太奇怪了,一定是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的,我就哈哈哈,我就摘了片辣蓼草吃给它看,想教它吃哈哈哈!”


    “结果给我辣得龇牙咧嘴,忙不迭吐了——原来不识货的人是我!”


    梅寒笑得不行,“牛就是吃草长大的,它肯定比你懂这些呀。你小时候真好玩。”


    “那时候太小了,哪懂这么多嘛,就想着要给牛做个表率了。”


    这话一出,梅寒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光是从沉川的叙述,他都能想到他小时候多有趣,原来爱说话是小时候就带的,对着一头牛都心思活泼得很,有这许多话要讲。


    就连阿简和小米两个小娃娃,见两人在笑,也捧着碗跟着乐,乐得膝盖上的饭碗一颠一颠的,叫人忧心会不会把碗摔了。


    一大两小笑得饭都顾不上吃,等沉川两碗饭都扒完了,他们还端着碗边吃边笑。


    过了午饭时辰,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生意也跟着好了。皮子摊倒是比山货野菜摊先收摊。


    沉川就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言说他先带梅寒和小孩去买东西,几人要是有什么要买的他也一并买了,买完再回来接上几人回山寨。


    不过去买东西前,沉川先去了杨屠户家一趟。平日没进城也就罢了,眼下都来了,要不走动走动实在说不过去。


    却说杨屠户家,杨屠户一人守着肉摊,正无聊得站着都恨不得打瞌睡呢,就瞧见沉川一家来了,顿时精神起来迎了上去。


    “杨老哥,我们今日进城来卖皮子,想着来都来了,就来找老哥讨碗水吃。”


    杨屠户高兴地揽着沉川的肩膀,“吃,尽管来吃。几日不见,我还当你把老哥哥我给忘了。”


    “忘了谁也忘不了杨老哥啊。”说着,沉川从车上抬下一筐东西来,“这不,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就给杨老哥带了点山货,还有先前打的一张皮子也给老哥留了一张,惦记着老哥呢。”


    筐子里有半筐竹笋,一些时令野菜,还有一些难找的菌子木耳一类,都是提前挑出来准备给人送来的。最上头又搭了张狼皮。


    听人还惦记着自己杨屠户就心热,“你们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


    一低头瞧见狼皮就放开了沉川,“山货我都收了,但这皮子你拿回去,你这拖家带口的,这么重的负担,给我送这好东西作甚?快拿回去!”


    说着就要把皮子拿出来,教沉川按住了手,“老哥你就安心收着,我这回猎了九匹狼,其他的都卖了,这张可是专门给你留的。”


    杨屠户吃惊地瞪大眼睛,忙问沉川是如何猎的。听沉川说完,忍不住地称赞起沉川来,又实在欣喜这皮子,就依沉川的收了。


    院里杨嫂子听见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出来了,打了照面就抱着小米和阿简亲,边亲边说想死她了云云。


    “咋这么久才来家里?”杨嫂子佯怒地责备了梅寒一声,“我给两个娃娃做了身衣裳,都放几日了也不见你们上家来,我都疑心你是不是忘了孩子还有个伯娘等着哩。”


    说罢亲热地拉着人进了屋,又问人这回能在城里待多久,一听还是稍晚些时候就要回山寨,忙叫人在家里坐着,要出门买菜回来做饭,要人吃了晚饭再走。


    梅寒将人拉住,说今日一同来的还有其他夫人夫郎,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再说几人一会儿就要去买东西,没得时间吃饭,叫杨嫂子不要麻烦。


    事出有因,杨嫂子只得遗憾作罢。转头进了屋,又大包小包地出来。


    “这是小米的衣裳,这是阿简的衣裳,还有这个,是我做给你的,你瞧瞧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立马给你改了,不耽搁穿。”


    说是给小米阿简做了衣裳,拿出来竟还有一套是做给梅寒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做工也精细得很。


    梅寒受宠若惊,忙说劳杨嫂子费心了,不肯收,教杨嫂子好一通埋怨嗔怒才收了。


    到续完旧一家四口要走时,杨嫂子又往牛车上塞了几大包糖果零嘴,梅寒要拦她就说:“这都是我给两个孩子的,你们十天半个月不上家来一回,阿简小米该馋坏了!”


    梅寒招架不住,想向沉川求助也没法——沉川正拦着生要让他们带一扇猪肉走的杨屠户。


    夫妻俩热情得很,各送各的东西,在院门口一方劝一方拦的,整得跟打架一样,教不知情的看见了还能误会一番。


    最后沉川和梅寒略逊一筹,教杨屠户夫妇如愿以偿送出了东西。


    望着人走远了,杨嫂子才收回注视的目光,哼着不知名小调进屋了。


    回到屋里一瞧多出个筐子,想着多半是沉川他们送来的,就高高兴兴想收拾了,打眼一瞧,看见一张狼皮覆在上面,以为是沉川他们落下的,拿起来就要出门去追人。


    到院子被杨屠户喊住,这才晓得竟是小两口和山货一起送给他们的。当即又是感动又是恼怒,没好气地瞪杨屠户:“这么贵重的皮子你也收,真是半点不会想事!”


    杨屠户冤枉,忙将沉川原话说了一通,结果又惹来一计白眼。


    “我跟你十几年了,你也就遇到这么一个交心交底的兄弟。”冷哼一声,带着东西回了屋,惦记着再买些什么吃食给两个小孩。


    却说这头,梅寒走远了对方才的架势仍心有余悸,感慨道:“杨嫂子夫妻俩待人真好,真心实意的。”


    沉川也点头说是,“可不嘛,也不知道咱还来不来、认不认这门关系,就又是衣裳又是零嘴地备上。要我们是白眼狼,这心意可就白费了。”


    且因他们送了张狼皮,那边临了又强搭上一扇猪肉,虽与狼皮比起来不值什么钱了,可那心肠热热乎乎的,教人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两人说着话就去了粮铺,他们还得买些粮种。


    山寨开荒有些时日了,因为有两头牛帮衬,开荒进度本就不慢,定下要分家且每家按功劳分钱分房屋田地后,众人更舍得下力气,地垦得就更快了。


    眼见就要春播了,能赶着先种下第一批庄稼,种完再接着垦地,不至于前期没地种、后期地种不完,庄稼也不等人。


    粮铺也兼卖粮种,粮种卖得比一般粮食都要贵不少,一斤能贵三五文钱。


    听得沉川一口气要买许多粮种,店里伙计也不多问,只高兴地引人去仓库里挑选。


    梅寒却有些发愁,小声跟沉川说:“眼下还不到种茄子的时候,你买这么多茄籽,山里又潮,到时放坏了可怎么办?”


    茄子得三月份才撒籽,现在不到二月份,还要放一个多月时间呢。再说哪用得着这么多茄籽?这都把粮铺的茄籽全要了!


    “放心,坏不了。”沉川也低声回他,“咱不种茄子,也不等那么长时间,过两三日就能种下。”


    那不更糟了吗?不种茄子还买茄籽作甚?


    梅寒心情更沉重了,有些怀疑是不是妖怪不懂种庄稼。


    可看沉川信誓旦旦那样,又不大像。


    于是只能归咎于妖术,沉川肯定要施展妖术了——


    作者有话说:沉川:我想种土豆。


    梅寒:妖怪


    沉川:我不是,我是人


    梅寒:妖怪


    主打一个你讲你的,我听我的[墨镜]


    第28章 异能


    这时候南方多种水稻, 北方多种小麦,倒也不是不能调换来种,只是产量就不能看了。


    居州属于南方, 气候更适合种植水稻, 但沉川考虑到寨子一干人都不如何擅种水稻, 而且南边麦面卖得比大米贵,就没买多少稻种,反而买了大量麦种。


    除谷种之外又买了很多菜籽,芥菜、菠菜、萝卜、芹菜、芫荽……凡是粮铺里有的, 沉川几乎都买了一遍。


    粮铺伙计把种子一袋袋扛上车时,脸都快要笑烂了,一口一个贵客地喊, 言说沉川若是还要买种, 都尽管上铺子来,这都二三十年的老店了,有口碑有保障, 绝不敢卖些假种坏种来坑人的。


    然不管他如何舌灿如莲, 梅寒都愁眉苦脸的, 心里沉重得不行。


    便是沉川有妖术,也不能这么造啊。别的不说,只说那小麦。


    这才正月里,小麦二月上旬倒是能种了, 但他听养父养母说过, 这南边向来是少有农户种小麦的, 产量太低。


    南边夏季高温多雨,麦苗时期倒是能长得好,但后面一挂麦穗, 又热又潮的容易把麦穗捂坏发霉,还常生害虫,最是难打理。


    但他都劝几道了沉川也不听,还露出神秘莫测的神情,尽卖关子,平白教人心焦。


    沉川也知道他看起来不靠谱极了,但他沉得住气得很,愣是不解释,笑盈盈地看梅寒替他忧心。


    等买完种子时候也不早了,沉川买了给寨里孩子带的酥糖一类,又去集上接了人,见卖豆腐的夫郎卖完东西了,也给人收了摊子,顺道拉着人的家伙什出了城。


    出城走了一段后要分路,买豆腐的夫郎就跟几人道了谢,转而把孩子抱在怀里,背上家什自步行往另一条道上走了。


    只剩寨子的人,几人就把卖山货的钱都交给沉川。


    沉川算了一下,他卖皮子拢共赚了三十三两并一百文,其中三十二两多都是狼皮赚的;其余人卖山货赚了八百二十三文。


    一算,沉川心里就有数了。虽然他猎猎物挣钱,一般人却是很难像他一样的。


    柱子以前年关时给人杀猪,一天下来也就八十多文。这八百多文平均下来,一人挣一百多文,瞧着是挣得很多的了,但却是寨子这么多人在山里找来的,将近两百斤山货呢。


    这样一换算,时间、人力都很划不来。


    等寨子里地开出来、种的作物收成了,那时人有地有粮心里不慌,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才有心思和余力去干其他的。


    也有不种地就能挣钱的法子,但并不是人人都是这块料,更多人只擅长种地。


    沉川的短期目标,还是要山寨众人离了他能自给自足,不至于走投无路再被人逼得背井离乡,毕竟以后会有什么变数没人说得准。


    卖东西的一行人还没进寨子呢,那帮半大孩子就瞧见他们了,咋咋呼呼跑来,将人和牛车团团围住,堵得人挪动不了一步。


    被自家娘和阿爹骂了,这些孩子也不肯轻易放了人,最后还是沉川把给他们带的酥糖零嘴之类拿出来,才一窝蜂似的散了。


    沉川本来心想杨嫂子给的零嘴多,两个小孩吃不完,预备分给其他孩子的,临到拿时又改了主意,还是私心一回给阿简和小米留着了。


    进了寨子,沉川扛了一袋种子,就顾不得其他,拉着梅寒去他的小破棚子。


    这人愁眉不展一路了,恐怕再不给人吃颗定心丸,今晚人也睡不好了。


    梅寒被拉走时还莫名其妙,待看见沉川抓起一把萝卜籽,手心突然冒起一阵淡淡的绿光,登时双眸微睁,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沉川那只手一下按进粮袋里,又警觉地朝棚外看。


    见附近没人才松了口气,怪沉川道:“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开始施妖法了!要是叫别人看见还得了?”


    沉川就笑,“这不是把你拉进来才施法的嘛。”


    他已经不去辩解妖不妖的了,左右梅寒不避他如蛇蝎就行。


    梅寒恼怒地瞪他,沉川揽揽人肩膀,把手拿出来给人看,“你瞧瞧,瞧瞧你就顾不上生气了。”


    梅寒如言望去,却没看见什么稀奇的,就一把菜籽。


    “一把菜籽有什么好……!”梅寒瞪圆了眼睛看沉川,又看他手心的菜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猜到沉川会妖术,可不晓得这妖术如此厉害,竟能将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


    只见沉川手里躺着的,并不是他扛过来的萝卜籽,才有萝卜籽一半大,小小圆圆的,许是菘菜籽或芥菜籽一类。


    惊讶过后,梅寒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你莫不是方才在外面抓了一把菜籽来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


    沉川又当着梅寒的面抓了一把萝卜籽,又一阵淡淡的绿光闪过,那萝卜籽就变成了菜籽。


    “这下总信我没哄你了吧?”沉川瞧着梅寒双目圆睁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在人脸上偷了个香。


    梅寒顾不得被人揩了油,不可置信地捻了一搓菜籽细细地看。


    沉川正想偷摸再亲人一下,就蓦地听人问:“那你能把石头变成铜板吗?或者变成银两和黄金?”


    沉川哑了一下,“这个变不了。”他又不是真的妖怪!


    “好吧,我看那些奇闻异志里,妖怪都是直接变出银钱来嘉奖人的,就以为你也是呢,看来是我想错了。”


    说罢,还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怎么听你很可惜的样子?”沉川又好气又好笑地狠狠亲了人一口,不服气地讲起自己比那些妖怪强多少来。


    沉川异能虽不像妖怪那样能无中生有,但也确实强悍。


    最基础最强的就是能利用植物特性产生的攻击力与防御力,不过他为了保持身体灵敏度,向来是很少用的。


    二级异能可以催化植物种子,既能增加产量,又能增加抗性和缩短生长周期,作物自然包含其中。


    三级时能催化植物种子突变,最常见的是向同科属植物突变,也就是沉川刚展露出来的把萝卜籽变成菜籽的能力。


    再往上还能拥有记忆性,但这对目前的沉川来说有点超标了。


    他现在异能恢复程度也就二级和三级之间,是能催化种子突变,但一来对自身消耗太大,无法进行大量、长期的催化行为,二来催化出来的种子性状不太稳定,抗病性抗寒性等方面都不可控。


    所以沉川目前的打算,是催化这一大批麦种菜种一类,只增加产量抗性,再适当缩短生长周期。


    而买来的那一袋茄籽,则打算一天一点的,全催化成土豆,催化出多少就先种多少,再耽误不得了。


    土豆这样产量高又好吃的东西,傻子才会不种。不止土豆,等但四月份,他还要种红薯,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也幸好土豆茄子同属茄科茄属作物,不像萝卜和菜籽分别属于十字花科的萝卜属和芸薹属,跨度没那么大消耗能小一些,稳定性也更强。


    “你说的那些妖怪能干这么多事情?”沉川大体解释了自己的能力,就昂着下巴反问梅寒。


    梅寒直听得一愣一愣的,虽有些地方不大明白,也晓得沉川有多厉害,真心实意地露出仰慕的神情来,“那跟着你不是不愁吃不愁喝了?”


    “那是!”沉川得意起来,“我之前不都说了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要嫁了我,我还能饿着你不成?”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瞧先前你心焦的,我都说让你信我了。”


    梅寒重重点头,“以后我都信你!”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尽是信任与仰慕。


    沉川心里美了,又还不满足,想逗着梅寒说几句好听话。


    然而没说一会儿话呢,外边突然吵闹起来,半晌不见停歇,还愈吵愈烈了。


    二人出了棚子,就见稍远处聚了一堆人,吵闹声就是打那儿传来的。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吵闹的有哪些,只隐约听见个大嗓门,像是孔方金的声音。


    沉川招手叫来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张石头,一问,王石头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全说了。


    原来是孔方金那儿丢了三两银子,到处找了也没找到,后来问有没有谁进过他住的那棚子,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最后还是周二爷,才晓得原来杨大地下午时候进去过,不过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山寨分了一回钱后,因沉川时常待在山里,就把剩下的钱都交给得不时下山买卖的孔方金保管了。


    待走近些,吵骂声就尤为清晰了。


    孔方金:“我晌午吃饭时还看过,钱一分不少。周二爷都看见了,一下午就你进了我那棚子,除了你还有谁!”


    “二当家的你可别胡说,我是进你那儿了,但我是走错了,没拿你银子!”这是杨大地。


    孔方金又气又怒:“放你大爷的屁!你那儿离我那儿隔了百八十里,你怎么走错的你告诉我!”


    “我都说了我没拿!你是二当家就能冤枉好人了?别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搞我吧!”


    杨大地怎么也不承认,那指天骂地的气愤模样,倒真像被人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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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剁手


    “你既然没偷, 那就让二当家的搜搜,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没做也搜不出什么来, 不正好证明你清白了?”


    打先前谈分家时青哥儿就看杨大地不顺眼了, 其他人都在委婉试探, 偏他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他男人李大壮拉拉他示意他别说这种话,教他不耐烦地把手甩开了。


    “不然你空口白牙的说没偷就是没偷?人周二爷可都看见你进二当家那儿了,还进去好一会儿呢,我寻思走错也呆不了这么久呢。”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好言劝杨大地。寨子里出了偷子,大伙儿心里都不安生。


    杨大地恶声恶气骂了几句,抵不过这么多张嘴, 便朝青哥儿道:“搜就搜, 谁怕谁?但要是搜不出来怎么办?我杨大地总不能吃了这个闷亏!”


    青哥儿也硬气,冷哼一声:“若不是你偷的,我自然做小伏低给你赔不是。”除了杨大地还能有谁?


    “赔不是算什么?我要你和你男人跪下来给我认错!”


    这般有底气, 倒真让人心里没底儿的, 但到这地步青哥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边一堆人蜂拥着朝杨大地住处去, 沉川和梅寒却没能跟去,被杨大地的夫郎兰哥儿拦住了。


    “银子是他偷的。”兰哥儿递给梅寒三两银子,低垂着眉眼羞于见人,也羞于启齿。


    沉川梅寒对视一眼, 难怪杨大地敢说那话, 原来他把银子放兰哥儿身上了, 兰哥儿有身孕,便是别人找不到银子,再怀疑也碍着脸面情谊不会去搜他的身。


    只是这杨大地太不是人, 这事儿也干得出来。


    接着兰哥儿就将事情原头原尾说了出来。


    那杨大地本人干活惯会偷奸耍滑,先前没言要分家时还算安分,可一听要分家,分家后还要按功劳分钱分房的,他就坐不住了。


    倒正经干了几日活儿,但坚持不下去,没几日后那记功劳的簿子上他就比别人少了一大截,只怕分家后日子都过不下去。


    今日沉川带了七八人下山,寨里人手有些不够用,明显比往日忙碌不少,杨大地就起了心思。


    趁没人注意摸进孔方金那儿,起初想着一次拿一两银子孔方金应当发现不了,循序渐进地多偷几回。然而一见那么多银子,就忍不住多拿了二两。


    但他显然低估了孔方金,便是只少一个铜板孔方金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少了整整三两银子了,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个窟窿那么明显。


    兰哥儿没脸地背过身去,低着声音道:“我晓得寨里容不下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大当家的如何处置,都是应该的。”


    说完脚下略急促地回了山洞去,实在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再丢一回脸。


    “这杨大地,真不是个东西!”沉川肃着脸骂了声。


    梅寒见人神色很不好看,生怕人真像兰哥儿话外的意思一样将人赶下山,忙拉了人的手,劝说:“他不是东西兰哥儿却是好的,你可别冲动啊,兰哥儿还有身子,奔波不得。”


    沉川自也想到了兰哥儿,但寨里是决计不能轻轻揭过这事儿的,否则偷鸡摸狗的没个罚,那成什么样子了?


    想了想,沉川俯身在梅寒耳边说了什么,梅寒听得话,赞同地连连点头。


    却说这头,孔方金带着人将杨大地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地皮挖掉一层了,也没找着银子。


    寨里人有些疑心这回是不是真错怪了杨大地,杨大地也趾高气昂的,要青哥儿两口子跪下认错。


    孔方金没让,脸色很不好地道:“冤枉了你教你受委屈了,我拿自己的钱补偿你,青哥儿两人也向你道歉,但下跪就不必了,一寨子人不闹得那么难看。”


    其余人也都赔不是,在一旁搭腔劝说。


    “你们冤枉我补偿我是应该的,下跪认错可是他自己答应的,我又没逼他。”这是既要钱又要让下跪道歉了。


    “我敢说就敢做,你最好真没偷钱!”青哥儿真是烈性子,认定了钱就是杨大地偷的。


    孔方金还想说什么,沉川突然现身,二话不说提了杨大地后脖领就走。


    “大当家的你这是干嘛呀!”杨大地几乎被提了起来,两脚已不如何碰得到地面,顿时惊慌失措。


    “剁你一只手,看你还敢不敢偷东西。”


    “大当家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二当家的你救救我!我是冤枉的啊!我没偷钱!”


    杨大地怕得要命,可又挣脱不开只能被提着走,只能拼命扭头求救。


    众人也被骇了一跳,忙就要去拦人。


    这时梅寒从沉川来的方向跑来,焦急喊:


    “杨大地偷了钱让兰哥儿给他藏着,兰哥儿心里过意不去还了我,说话的时候教沉川听了去,他一下火就上来了,说敢偷东西的就要剁了一只手!”


    众人又是一惊,心想只是偷几两银子,怎么闹得如此严重?剁了一只手那人不废了嘛!更别提那杨大地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夫郎,以后两人可该怎么过?


    梅寒又喊:“沉川在气头上才说出这话,快拦住他别叫他做出气事来!”


    众人赶忙上去拦人,都言说不至于不至于。杨大地没听到梅寒的话,可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只连声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沉川不为所动,挂着一张阎王面孔,一定要剁了人手的样子。


    心里却有些忍俊不禁,心想梅寒演得太假了,这紧急关头还容得他干站在那儿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说完了还为他开脱一句,一副着急又不是很着急的样子,怪是矛盾。


    幸而其他人没注意到异样,都急急忙忙来拉沉川。


    沉川力气却是大得出奇,几个汉子拦他都没拖慢他步子,反教他一只手就扒开了,气势汹汹往山洞那头走。


    沉川一言不发地提着人到山洞,劈手拿了一把菜刀。


    想着把人按在砧板上剁手太膈应,又提着人往溪边去。


    “大当家的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杨大地见人铁了心要剁他的手,吓破了胆,鼻涕眼泪糊了满头满脸。


    “这是咋了?”蹲在山洞里吃野菜窝窝头的邵元,见着这么多人闹闹哄哄地来了又要走,也看热闹地跟了上去。


    听得人说了事情起末,便道:“那是该剁了手,剁一只还不够,反正也不干活,两只都剁了得了。”模样不似作假,是真这般认为的。


    别看他一脸络腮胡五大三粗的,却是寨子里除了梅寒外唯一一个识字的,连孔方金都只认得自己名字。沉川就别说了,这边的字一个不认识,切切实实的睁眼瞎。


    这些日子都是邵元给众人记干了多少活,杨大地又是谎报又是多报抢功劳的,烦死个人。这厢人遭了殃,他自是乐得看热闹。


    梅寒眼皮突突地跳,不是说做戏杀鸡儆猴、不真剁手吗,怎么瞧沉川那架势不像是假的?


    梅寒急了,怕人火气上头真干出不可挽回的事,也跟着其他人去拦沉川。


    沉川如入无人之地般走到溪边,啪一下将杨大地一只手按在一块大石上,举起那把冒着寒光的菜刀。


    “大当家的!”


    “沉川!”


    千钧一发之际,梅寒猛地抱住沉川使刀那只手,“你砍了他的手让兰哥儿怎么活!让兰哥儿养他不成!”


    杨大地两眼翻白,一下晕了过去。


    沉川动作一顿,收了力道。


    他虽不剁手,也是想让杨大地吃痛的,算他晕得快。


    梅寒冷汗都下来了,赶忙抱着人退开一步,“念在他是初犯,此前寨里没定这个规矩,你就放过他吧,啊?”


    孔方金捂着心口回神,也心有余悸地跟着道:“大哥你放了他这回吧,再有下回绝不轻饶他。”


    其余人不敢说话,后怕地望着沉川。


    “别啊,有一回就有无数回,大哥下不去手就让我来,我剁了他。”


    沉川冷着脸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邵元直接上手去拿菜刀,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孔方金两眼一黑,忙挡开邵元,“还嫌不够乱的?你火上浇油做什么!”


    沉川没让邵元把刀拿了去,他瞧着他这三弟是真会剁手的,剁两只。


    “先前寨里没这规矩,我就放他一回。”沉川厉色扫一圈,见人都望着他,继续道:“但今天过后,不管是杨大地还是谁,只要敢动歪心思手脚不干净的,就是一个铜板一根野菜,手指头也别想要了。”


    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大人小孩都一样,要是小孩犯了事,你管不了就让我来管。”


    这是真立规矩了,钱和物都包括在内,小孩也别拿懂不懂事那套说辞来搪塞,不懂事沉川就让他懂事。


    他就不信拳头到位了还有不懂事的。


    虽沉川成日泡在山里不如何管事,寨里事务基本上都是孔方金和邵元管,但只要沉川开口了,还是得听他的。


    众人一凛,都记在了心里,纷纷道晓得了,心里不约而同想着要更加管好自家孩子了。


    也有人小声说会不会罚得太重了,都教身边人怼了回去。


    就是罚得再重,只要你不犯,那不还不是罚不到你身上去?除非你本来就心思不正。


    再说村寨里偷鸡摸狗的人被抓了也有被打断手脚的,虽更多遭贼的人家想着乡里乡亲的不把事做绝,但沉川立的规矩是不错的。


    便没人敢多言了。


    孔方金赶忙让人把杨大地抬回去,别在这儿触霉头,怕沉川看了又升起火气来。


    抬人时才发觉,这杨大地不知何时尿了一身,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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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野茶林


    “你昨日真是吓死我了, 阎王点卯似的,拦都拦不住。”


    这厢刚进山看不见山寨了,憋了一晚上的梅寒就忍不住说道起来。


    沉川装模装样地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不信任我, 我多有分寸多靠谱一人, 你却几次三番这样疑心我,当真教人伤心。”


    梅寒让沉川说得有些心虚,可他就是这么个爱多思多虑的性子,从前在养父家吃喝不愁的也改不了。


    再说他也属实有些无辜, 就沉川这大开大合的行事作风,一会儿买几百斤南方不如何种植的麦种,一会儿提刀要剁人手的, 又是个入世的妖怪, 这种种迭加起来,可不就令人担忧嘛。


    “我也没不信任你嘛。”梅寒底气不足地软声说了一句。


    “不信,除非你亲我两口。”沉川停下来, 回身望着梅寒。


    眼神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 直勾勾瞧着梅寒。


    梅寒只是望着沉川那眼神, 就觉得实在招架不住,只扫了一眼就匆匆别开眼。


    这人一亲起人来就停不下来,他可怕了他了,现在想起先前在山里干的糊涂事还臊得慌, 哪还敢招惹人。


    沉川横跨一步挡住梅寒去路, 不让人越过他也不说话。梅寒晓得他意思, 胡乱嘟囔几声想糊弄过去,没成功。


    梅寒躲不开,又恼又臊, “这荒郊野岭的,臊不臊人?”


    沉川捉住梅寒捶他的手,顺势将人禁锢在怀里,“有什么臊人的?我俩正儿八经的两厢情愿,又不是偷人。”


    “亲一口。”他朝梅寒撅起嘴讨吻。


    梅寒又好气又好笑,心智也不很坚定,半推半就地在沉川下巴上落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的,带着浅浅的清香,留下些许温凉柔软的触感。


    “亲歪了,不算,要往上面点。”沉川笑容放大,得寸进尺地不放过人。


    梅寒略踮起脚,又落了一枚吻在更上方,落点却仍不是沉川的唇,而是他左脸上的单个梨涡。


    梅寒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于沉川而言有些违和的梨涡是颇为偏爱的,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两息。


    等人亲完,沉川又说不对,梅寒自是不如他的意,怎么也不肯亲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沉川趁人不注意自偷了香,这才心满意足了。


    占完便宜沉川也不撒手,还要牵着人的手走,梅寒言说这般不好走他也不肯放开人,只采摘山货时短暂放开一时半刻,很快又会牵上,教人拿他没法子。


    虽嘴里说着害臊,在沉川没看见的地方,梅寒脸上也不自觉扬起淡淡的笑意。


    两人先前找寻狼群踪迹时,已差不多将金银山阴面搜刮过一遍,山货野物收罗了个七七八八,眼下该朝阳面去。


    金银山阳面比阴面树木更加茂盛,也更难走些,沉川走在前面砍挡路的灌木,梅寒的手才得了自由。


    走了几刻钟,灌木才没那样多了,但走起路来仍不轻松,林间时不时横亘着几棵或被雷劈或自然倒塌的巨树。


    树干或悬于半空形成拱桥,或挡在林间阻止人前进。年头久、气候温暖,不管活树还是死树的树干都早遍布了苔藓,瞧着像披了一件件鲜绿的衣裳。


    或许也是因为厚厚的苔藓有保温效果,所以才正月里就有菌子开始出头了。


    看见苔藓拱起一个包,梅寒扒开苔藓,又捡到一朵褐褐丑丑的松茸。丑是丑了些,但不妨碍他觉得长得爱人。


    许是南边山里物资丰富、山货又不饱腹的缘故,这些山货卖得不如北边贵价,一斤普通菌子七八文钱,卖不到几十上百文一斤去,但也比野菜一类贵价了。


    梅寒一边采一边在叹气,既欢喜又可惜的,见着菌子就走不动道,凡是认得没毒的,都挨着挨着捡了。


    从前在村里时,夏日干完家里活儿了,他也常去捡菌子,但一个人不敢进深山,只在人多的山脚下捡,然而山脚下早被人捡过几个来回,他便很少能捡到。


    因此即使是一些价贱的菌子,梅寒也舍不得放过。


    沉川看得起劲,也肯耐下性子来和人一起捡。


    “那儿还有一朵,你采一下,我够不着。”梅寒指了指高处枯木,一朵菌子顶起苔藓,从下望去刚好望见它的菌褶。


    沉川早看见那朵菌子了,故意没采就等梅寒唤他呢。人叫了他,他才若无其事地伸手去够,一转头就忍不住悄悄露出个笑来。


    将菌子采下来给梅寒时脸上还能望见一丝笑意,只他向来爱笑,梅寒就没多想,也朝他笑了下,把菌子上残留的腐木屑吹捡干净,才放到篮子里去。


    人这般反应平平,沉川就不乐意了,“你怎么不搭理我?是不是冷暴力我?”


    梅寒纳闷:“我没有不搭理你,也没有打你啊?”


    不是跟他有说有笑的吗,怎么就说他不搭理他了?还说什么暴力他,怎么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沉川就解释了何为冷暴力,并控诉梅寒冷暴力自己。梅寒这才晓得他说的暴力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用沉默来打人,不是打他却胜似打他”。


    问题是梅寒自觉自己就没闷着不说话,和沉川说的冷暴力也很不一样,不知怎么就挨了人控诉,当真是冤枉。


    等到沉川要求梅寒给他一个亲吻,抚平他被冷暴力留下的心理创伤,梅寒就晓得了,什么冷暴力,分明是人胡搅蛮缠想占他便宜嘛。


    “你怎么这样缠磨人?”


    教沉川得逞了,梅寒红肿着嘴唇,止不住把自己的心志不坚定怪罪到他头上去,这样就能减少几分害臊似的。


    沉川就笑嘻嘻啄了啄他的唇,“我们妖精就是这样的,还会吸食人精气,特别是你这样识文断字不爱说话的,最受妖精喜欢了。”


    “骗人。”梅寒不信,“那我以前怎么没遇到妖精?分明是你想哄着我干坏事。”


    “这不是遇着我了吗?”沉川又故意问:“想跟我干什么坏事?”。


    梅寒半是羞半是恼地瞪他一眼,不上他的当,自往前走了。


    兴许是金银山先前盘踞了一群狼的缘故,狐狸兔子这类中小型的动物不少,但豺虎豹熊一类倒没瞧见身影。


    金银山有狼群,没有其他大型猛兽也是正常。为了避免因捕食资源重合引起的争夺,山里一个区域至多一两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猛兽。


    难怪老鸦山群没有村落,这才山寨附近的三座小山,就出了野猪群和狼群,往更深处去只怕会更危险,猎户也是不敢轻易涉足的。


    沉川打猎一是为了缓解金钱压力,二是为了将山寨包围起来的三座大山清除一遍,以防有猛兽跑到寨子里伤人。


    因此他对山中野物并不赶尽杀绝,小只的、数量稀少或是看着像是怀崽的都不猎,只猎些肥大的和繁殖能力强的猎物。


    这一趟更是没猎什么猎物,光顾着和梅寒捡山货去了。


    两人边走边捡,捡着捡着发现林间多了几棵野茶树,还捡了两把早发的茶树菌。


    “寨里人太多了,不然这茶树菌拿来炖鸡鸭多好吃。”沉川可惜地咂摸着嘴,“炒来也香。”


    晓得人爱吃不耐饿,梅寒安慰他:“等以后寨里分开了,再找到茶树菌我做给你吃。”


    现在不成,一大伙人吃一锅饭,他就是想给人开小灶也开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到时你不给我做我就闹给你看。”


    梅寒好笑:“还会哄骗你不成?我又不像你净哄人。”


    沉川自然反驳说他何时哄人了,边和梅寒拌着嘴,边领着人朝一个方向去。


    见林中间或夹杂在其他树里的野茶树慢慢多起来,心里有了个猜测,等一刻钟后走到一片野生茶树林,猜测成真了。


    只见这茶树林里小的茶树不过才发芽,因不见阳光而瘦兮兮的;大的有六七丈高,更多的是两丈多高的。


    茶树还没发春芽,只有些去年的老叶,因年头久,很多枝条长成了鸡爪枝,所以老叶也没剩多少,全靠枝条多才显出茂密。


    沉川催动异能,一连探查了几棵茶树,探得这茶树林品种很多,并不单一,有些品质好的他认识,有些却从未接触过,分不出好坏来。


    这四周大致探出了十余个茶树品种,沉川就没继续探了,回头问梅寒:“茶叶卖得贵吗?”


    梅寒以为他看见这么多茶树,想等春日采茶去卖,想了想摇摇头说:“鲜茶叶的价格我不清楚,以前只喝过成茶。”


    又补充道:“不过好茶树都是茶商笼络了的,这样野生的茶叶……恐怕涩而不香,品质没那么好,应当卖不上价。”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些世世代代做茶商的,家族里都置了万顷的茶园,轻易是不肯收外来的茶叶的,每年只雇人采茶就足够供应了。


    便是一般人家想自个儿做些粗茶来吃,也是舍不得买鲜茶叶的,这东西山里头多得很,犯不着使钱买。


    “品质好不好还得另说。”沉川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片茶树林。


    “你看这儿有多少种茶树?”


    梅寒不解其意,但还是认真看了看四周,分辨了一下茶树的外形和茶叶,不确定道:“两三种?”


    “不止。”沉川神秘兮兮地摇摇头,“有十多种。”


    “这么多!”梅寒吃了一惊。


    时下还没有品种的概念,茶树就是茶树,有好坏之分,但其好坏大多是由有经验的茶人采了茶制成干茶来喝了,再根据茶汤滋味来做区分。


    这般划分好坏全凭经验,毋庸置疑是很厉害,但只是粗略的划分,并不如何精准。


    再说茶人不可能将每一株茶树都尝过,而是尝了一个地区的茶就对一个地区的茶下了定论,实际上茶还能分得更细,好茶劣茶都能再区分。


    光是沉川刚刚拿异能探出来认识的品种,便都是好茶,而那些不认识的,也不排除里面还有好茶。


    梅寒直听得睁大眼,佩服地望着沉川,“你们妖怪都知道这么多吗?”


    不自觉卖弄了一下,倒教沉川思及其他,真心实意道:“那倒不至于,我会的这些都是别人教的。”


    山里孩子除了山里的事,也就知道课本上的事。


    他去外省上大学的路上末世就爆发了,末世之前外面的世界他是很不清楚的,有些什么全靠听别人说话来推测,即便后来稳定了重建社会,那也和末世之前很不一样。


    “我之前听人说有种东西叫奶茶,很好喝,我就馋,但不会做又没地方买,就自己琢磨着做,却总做不好喝。


    “后来认识了个老太太会做,我请她教我,她就连炒茶品茶之类,还有些七七八八的也都教给我了。”


    那老太太从前是一位大学教授,研究的就是茶,凡是跟茶相关的她都很爱。沉川向她请教奶茶,她非要沉川连这些一并学了才肯教。


    梅寒不由露出敬仰的表情来,“这位老太太……人真好。”


    像这些手艺都是家传的,便是收徒弟,也多的是人藏私不肯全然教给徒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真实情况和梅寒想的不大一样,但沉川也没解释,老教授确实令人敬重。


    “可惜我学艺不精,只学了些皮毛。”想到接下来想做的事,沉川不由有些懊悔没多学学。


    见他这表情,梅寒就猜到些什么,问他:“你对这些茶树有打算?”


    沉川点头。


    “我是这样想的,妇人夫郎力气小干不来重活,但也不能成日围着灶台转不是,还是得有些自己的活儿干,起码缺什么想要什么自个儿就能买了,不用伸手要钱。”


    做生意是要轻松些,但能说会道适合做生意的,上次已经带下山去过了,其余人就不大适合。


    之前沉川时不时发愁还有什么适合妇人夫郎做的,眼下看着这片野茶林就有主意了。


    采茶制茶还算轻省,活儿不重,要是干得起来,那就是个长久又有钱挣的营生。


    见梅寒一直不说话,以为人不大赞同他的想法,沉川就拉着人的手坐到苔藓上,细细跟人说。


    “你瞧兰哥儿,人是不是挺好的?昨儿还帮理不帮亲揭发了杨大地。可他这样好的人,却嫁了杨大地这烂人,日子过得不痛快也得捏着鼻子过,凭什么?”


    “要是兰哥儿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踹了他杨大地不是轻轻松松?哪像现在这样,挺着个大肚子呢,还得听他的使唤受他的气。”


    杨大地干活偷奸耍滑也就罢了,平日里还总使唤兰哥儿给他捏肩捶腿的,就连吃了饭的碗都要兰哥儿去洗。人挺着个肚子,在那溪边怎么蹲得下去?


    沉川都望见好几回梅寒看不过去,帮人洗碗了。


    说着说着沉川就来气,“我就不大喜欢杨大地这人,要不是听你的顾忌着兰哥儿,昨天我非得给他吃顿好的!”


    骂到一半想起自己是要跟人说什么,连忙转回话头来。


    “你再瞧青哥儿,瞧着是不是挺泼辣的,好像李大壮都得听他的一样?”


    沉川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其实不然。别看李大壮……”


    梅寒忽然抱住了沉川的胳膊,沉川的侃侃而谈戛然而止,“咋了,咋突然跟我耍流氓?”


    这么一句,倒把梅寒搞得不上不下的,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干嘛了。


    沉川才不会拒绝投怀送抱,顺手就将人搂在了怀里,又追着问了几声,梅寒才慢吞吞开口了。


    原来他没不赞同沉川,只是咋一听到沉川想扶持妇人夫郎“干自己的活儿”,心里就有些复杂,还有些跃跃欲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很像自己能挣钱使的,幼时穷怕了不提,后来养父养母待他很好,可他总怕人嫌了自己,有什么必要的花销也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和养姐一起领零用钱时也总别扭得很,总大方不起来。


    “便是别人不愿意跟你学这些,我也跟你学。”


    从一片没名气也没名声的野茶林干起,是挣是赔没得定数,又还没头没尾地让妇人夫郎来做,恐怕会让人心里没底,不看好。


    但梅寒就想干,沉川一说他就想干。


    沉川不晓得他心思,反正人赞同他的想法他就高兴,趁机道:“成啊,我是大当家的,你是我夫郎,是该做个表率。”


    “只是这学费,不,束脩,怎么算?”逮着机会就想占人便宜。


    梅寒心里隐约有想法,赧声问人:“那你想怎么算?”


    沉川笑看着他,不说话。


    梅寒懂了,脸微微红了一下。心里酝酿一番,有些羞赧地望着沉川,缓缓靠近。


    一个轻轻的,带着香味的吻就落在沉川唇上,不偏不倚。


    待他要撤回时,又被人断了退路。


    半晌,才气息不匀地退了开来,双唇已经红肿得没法看了,那颗丰满的唇珠更是犹如悬悬欲坠的水滴。


    沉川意犹未尽地回味回味,这才低着声音慢悠悠说:“宝宝唇好软……束脩以后再说。”


    梅寒登时睁大了眼睛。


    “你又哄我!”


    “冤枉呀,我都没说话,怎么哄你啊?”


    梅寒不欲争辩,一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就一股热气腾腾地往上涌,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丢下人走了。


    沉川笑着追了上去。


    既是决定要做了,两人就好生在野茶林逛了起来。


    遇着了滋味好的茶树品种,沉川就停下来跟梅寒说,教他怎样从茶叶的颜色、形状、叶夹角等方面初步辨别茶树,也跟他说不同的茶叶喝起来的细微差别。


    梅寒听得认真极了,听不明白就问,听懂了就一副恍然大悟又惊喜地模样望着沉川,直看得人一点点膨胀起来,只恨不得马上就架锅卖弄卖弄手艺。


    晌午间两人随便找了个地儿坐,拿出带来的野菜窝窝头和水对付了两口。


    ——今早是说蒸馒头给他们带到山里吃的,换换口味,成日吃野菜窝窝也吃不起。


    但馒头太废面,用的还是较贵的小麦面,要是像窝窝一样加野菜进去就太浪费了,沉川就说不消麻烦,照例带窝窝就行了。


    正没滋没味地吃着窝窝呢,梅寒鼓捣两下拿出个竹筒来打开递给他。


    沉川一瞧,就见竹筒里装了些下菜。


    “什么时候弄得?还有折耳根。”沉川忍不住捧着梅寒的脸亲了一口。


    “你还没起的时候。”梅寒回了声,补充说:“那个折耳根我不知道这样拌好不好吃,你试试。”


    他以前没吃过这东西,之所以想起来弄,还是因为前几日在山里遇着一片刚冒出的粉色嫩芽,沉川提了一嘴他才晓得是叫这个名字。因两人当时没带锄头进山,沉川还好生遗憾了一回。


    寨子附近也有,没人吃,今早起得早些,他就弄了些来照沉川的说法和野葱拌了。


    没带筷子,沉川折来两根树枝,夹了两根递给梅寒,“你尝尝,野葱拌折耳根,下鞋垫子都香。”


    梅寒连忙后仰着身子躲开,“我不要,早晨拌的时候尝了一口,我吃不来。”


    当时又想尝尝咸淡,又是好奇闻着味道这样怪,沉川却说好吃,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他就尝了一口。


    那味道真是……他形容不来,反正峰子娘见了他的表情也好奇来尝了一口,尝完也是一样的表情了。


    也不知沉川到底喜欢在哪里。


    沉川一口窝窝头一口下菜,吃得喷香,摇头晃脑地感叹道:“仙品啊仙品,俺们妖精也是有人疼的了,这日子谁过谁不迷糊呀?”


    梅寒还从没被人这样欢喜过,见沉川爱吃,心里也热乎乎暖洋洋的,坐得挨沉川更近了些。


    “那下次我还给你做。”


    沉川夸张地哇哇几声,连连说是走了大运了才讨到这样会心疼人的夫郎。


    梅寒可算晓得这人为什么喜欢听人说他好话了,原来好话听起来竟这样教人舒坦,嘴上还说着人油嘴滑舌呢,一双眼睛弯弯的,笑意满得直往外跑,止都止不住。


    见沉川吃得津津有味,咀嚼声更是清清脆脆的,梅寒不由纳闷是不是自己尝错了味道,就叫沉川夹了小小一根给他。


    一尝又拧起眉头,还是吃不来,只怕满寨子就沉川一人爱吃了。来山寨这般久,还没见沉川不爱吃什么过,倒是好养活得很。


    他不吃折耳根,沉川就夹野葱给他下窝窝,有盐味野葱味,野菜窝窝吃着也丰富许多。


    吃完东西,两人坐着休息,又杂七杂八闲聊一会儿,就起身来继续忙活了。


    野茶林倒是挺大,差不多占了金银山阳坡的一半,两人寻了一下午,才差不多摸了一遍,差不多一多半的品种都是很不错的。


    不过与其他地方比起来,野茶林里山货少了很多,兔儿山鸡这些也不爱来,嫌这边没草吃,够得着的叶子也苦嘴得很。


    回寨子时换了条路,路上倒又采摘了些野菜,最后带来的家伙什不够装了,梅寒又舍不得,沉川就脱了外裳来给人兜山货。


    今日也算满载而归——


    作者有话说:明天再更6000,昨天和前天的更新就补上了[墨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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