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茗,起了。”
苏鹤一夜未眠,天蒙蒙亮就忍不住将裹着被子熟睡的吴光叫醒。
少爷就是少爷,苏鹤原以为他前世最后住的房子已经够破了。
但昨晚,颜茗带他进来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烟灰地、铁锈窗、木头箱子搭起来的床时,他还是觉得自己鲁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家小且充满年代感,但胜在干净,一看就知道这一家人在认真对待生活。
他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奶奶早就睡了。
为了不打扰奶奶休息,颜茗蹑手蹑脚地翻箱倒柜给苏鹤再找一床被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奶奶看今天天儿好,把被子拿出来晾结果忘了收。
在外面放了一晚,等吴光抱回来时,被子摸起来潮乎乎的。
这被子盖一宿,明天不是发烧,就是湿疹。
最后,俩个半大小伙子背贴着背,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上盖一张薄毯子。
老房子隔音差,尤其是颜茗的房间临近下水管,这一晚上水流声就没断过。
外加吴光的睡象极差,一会儿踢一下被子、一会儿哼唧两声,弄得苏鹤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的。
他严重怀疑颜茗这么瘦,跟晚上这么大量的运动脱不了关系。
在他被肘击第365次后,无奈地坐了起来,他靠着墙怀疑人生,怎么会有人睡觉这么不老实?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苏鹤下定决心打算再凑活一下。
啊,好凉!
苏鹤眼睁睁看着颜茗一个翻身,将两人共盖的毯子,都卷到他一个人身下。
他侧头、借着窗外的路灯,看着这个害他失眠却对此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
这个年纪的小孩,睡觉都这么不老实吗?
那一刻,他起没起杀心不好说,但是连夜回家的心肯定是起了的,但他看着手机显示的凌晨三点,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能可怜兮兮的往吴光那边挤了挤,一边取暖,一边祈祷天明。
这段经历太惨痛了,以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两人每每吵架,这件事必会出现。
对于吴光来说,起床的最佳的时间就是自然醒。
当然了,因为奶奶的缘故,他的日常作息还算规律。可惜昨天睡的实在是太晚了,按正常睡眠时间八小时睡眠时间来算,他至少还要睡几个小时。
所以当他被叫醒时,大脑并不能分辨出眼前一坨不知名物体是什么。
身体下意识朝那坨东西一脚踹了过去,就听见咕咚的一声。
等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时,还没醒的魂儿又要散了。
真要命!!!
苏鹤!!!
他怎么把苏鹤踹地上去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下来,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看着苏鹤差到发白的脸色,嗫嚅道:“你饿了?起这么早?”
小苏一宿没睡脑袋浆糊糊的,还让人一脚踹下床。什么礼貌啊、体面啊,统统被他跑到脑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吴光见状,连忙道歉:“sorry,sorry,sorry……”
苏鹤人昏着,手先磋上了: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吴光见他脸色极差的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以为他是饿的没力气,便自顾自话地宣布他俩接下来的行程:
“你缓缓,一会儿咱俩去楼下张老头家吃早餐。我跟你说,他家包子可好吃了,尤其是鸡汁的包子,一口咬下去还爆汁……”说着,他的嘴里已经咂么出肉馅儿的味道了。
等他要拉着苏鹤下楼吃饭时,一回头发现苏鹤一脑袋扎在被子里,任凭他怎么扒拉都无动于衷。
没办法,谁让他是成熟的哥哥呢,照顾弟弟是他的使命。
包子铺的人看见吴光穿着拖鞋打趣道:“诶呦,这不我颜哥吗!你这是熬穿了?难得赶上我这头一笼啊。”
话音刚落,他掀开盖子,蒸汽裹挟着包子香直扑面门。烟雾缭绕间,把吴光面前的小老板,都衬出了几分食神下凡的感觉。
跟吴光搭话这人叫张明,是老张头家的小儿子。从小就黑胖黑胖的,街坊邻居的都叫他“小黑胖”。
他和颜茗前后脚出生,却始终比颜茗矮半头,大人们总说是因为吃奶的时候,颜茗抢了他的营养,不过两个当事人对此不置可否。
就算这事儿是真的,当初那种情况,他们依旧会帮忙,毕竟谁也不能看着一个孩子活活儿饿死。
当时,颜茗妈妈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别说喂奶了,就是光治病就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
后来,爸爸接受不了妻子的离世,整天不着家,直到有一天再也没回来过。
从那之后,颜茗靠着邻里街坊,谁家有口饭吃就混一口,撑了下去。后来还是,对门家的奶奶看不下去了,他这才重新有了家。
“给。”
吴光愣神间,小黑胖将装好的包子递了过去。
“再来一份儿吧。”吴光接过包子,将手里的十块钱展平递了过去,“握了一路,都皱巴了。”
“诶,打我脸是不?咱奶吃个包子,我还能要钱!我给你多装了几个,够你和奶奶吃。”
“不是奶奶,是一个朋友。”
“朋友?”小黑胖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在颜茗嘴里听到亚明之外的人,莫名有些欣慰,“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新朋友的。”
吴光明着推脱不过,悄悄将钱压在笼屉下,拿过早餐、踩着雾、哼着歌、回了家。
没走两步,邻居妹妹迎面跑了过来,拉着他快步往家跑:“颜哥!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进贼了!”
听到这个消息,吴光顺势将手里的包子挂在那个女生的胳膊上,往家的方向狂奔。
情况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路上还不忘捡个木棍当武器。
他头一次感觉包子铺到家的距离这么远,平时一个拐角、两分钟的距离,现在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完。
他越急越乱,脚下不断踉跄,脑袋里也开始胡思乱想。
奶奶文化程度不高,就靠给人打零工、捡废品为生。
他怕…
怕歹人图钱,但奶奶要钱不要命,歹人会伤害奶奶。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当他冲到家门口,就看见里里外外堆了一群人时,他莫名有些心慌。
他在人群中拼命给自己挤出一条路。
他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就看见,小老太太踩在门槛上,叉腰弓背,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门口。
只要对方敢动,她随时准备反击。
吴光站在人群里观察着门口的动向,他的注意力都在奶奶身上,以至于那个贼人是谁,他根本没注意。
那个贼人只是微微向前一步,他一下子就窜到那人身后,照着后脑勺就是一棒子。
……
屋内,苏鹤坐在塑料板凳上,手里拿着冰毛巾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语气哀怨:“你这不是会打人吗?”
奶奶拄着雨伞、坐在掉漆的木沙发上,像古时候的老太君,平静地注视着自家孙儿,等一个解释。
吴光将手里的早餐献宝似的放在奶奶面前,顺势坐到奶奶旁边卖乖:“奶奶,这是苏鹤,我的…朋友。昨天,他帮了我个大忙,结果结束的太晚了,就让他来家里住了。怕打扰到你休息嘛,就没和你说。”
奶奶睨了他一眼,又将苏鹤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阴阳怪气地开口:“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交了个有钱朋友。”
事到如今,苏鹤觉得自己在装聋实在说不过去,便放下手里的毛巾,冲着奶奶的方向坐正:“奶奶好,我叫苏鹤。和颜茗是同公司的练习生,我进公司比较晚。昨天才进,我俩就闹了点小误会。”
苏鹤已经说得很真诚了,也不知奶奶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这小孩儿说话还挺有礼貌的,怎么这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说着,奶奶一转头就发现自家孙子的脸也没好到哪儿去。
奶奶抄起雨伞就朝颜茗打去:“让你一天天不学好!学人打架!自己不学好!还拽着人家!”
奶奶颤颤巍巍地追着他打,吴光一边担心奶奶追得急会摔倒,一边又觉得这一下下的太痛了。
没办法了,吴光连忙拿出杀手锏,抱着奶奶胳膊,一顿撒娇:“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的孩子像块宝~奶奶~他是我在公司第一个朋友~”
奶奶心疼这个孩子,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开心的交朋友,又怕这个孩子被骗。
这孩子命苦。
“行吧,你大了,有些事奶奶就不掺和了。就是下次把人带回来,跟我说一声,留个纸条也行。你瞧瞧,今天这事儿弄的。”说着,她将桌子上的包子又塞回吴光的手里,“你俩吃完就赶紧去公司,别迟到。”
事不宜迟,吴光左手拿着包子、右手拉着苏鹤就出了门,生怕奶奶再问些什么。
“不好意思啊,我奶奶她比较谨慎。”吴光担心苏鹤的头被自己一棒子打坏了,伸手就往他的后脑摸去,被苏鹤偏头躲开。
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吴光看着空悬的手,眼前不断闪现棍子落下的那一幕:下手是挺重的,那一棍子敲的他虎口发麻。
他看着苏鹤的背影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后面。
这事儿弄的,他俩的关系好不容易在同生共死、同床共枕后有所缓和。
这一棒子真是全都回到解放前了。
更何况,苏鹤这两天救了他多少次,他连谢都没说过就算了,背后还给人一棒子。
畜牲啊!!!
这一路,吴光耷拉着脑袋,跟着苏鹤的影子走,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不容易挨到公司楼下,吴光快走上前,拦住苏鹤的去路,担忧着开口:“你的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出。”
苏鹤停都没停,丢下一句:“没事。”绕过吴光,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