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触手、冲出水面的瞬间,渴求已久的光和空气如利刃般刺向他,将他重新压了回去。
吴光抬起手挡住视线,感受着光落在手心的温度,缓缓睁开眼,怔愣地看着穿过指缝的阳光。
他这是回来了?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我哥好心管你,你还推他!”
吴光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实在没力气去看热闹,听见声音也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一眼。
只见那个男二的弟弟左手拎着饭盒、右手拿着汤,急吼吼地往屋里冲,饭菜的汤汁也随着动作撒在了塑料袋里。
苏鹤一边起身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饭盒,一边笑着说:“慢点儿,这么着急干嘛。”
身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吴光也无心休息了,坐起起身看向他们。
就在起身的间隙,他从只言片语中猜测出,刚才这里应该是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东郭先生与狼”。
那个狼正是他自己,可吴光本人对此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刚想询问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着那个尚恩像个扫描仪,将苏鹤上上下下检查个遍。
那个紧张劲儿,让吴光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这么矫情吗?我能用多大力。
“好啦,小乖,你这太夸张了。再怎么说,你哥我从小习舞灵活着呢。”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苏鹤原地蹦了两下。
这个动作别人不知道,自小长大的弟弟却清楚得很,这是他空翻前的小动作。
他一把将苏鹤摁住,并皱眉警告:“你膝盖怎么摔的!医生怎么和你说的!要静养!静养!再受伤,可没人管你。”
原来是受伤了吗?
在二人争执时,吴光在只言片语中捋清了前因后果,寻找时机在这场双簧戏中加入自己的戏份。
不过好在,苏鹤并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便将视线转向地上的人。
“不好意思,小乖担心我,有点紧张过度了。你......现在好些了吗?”苏鹤说着,俯身将饭菜放在地上。
苏鹤的态度让吴光一愣。
看书的时候,他就在想年少成名的顶流预备役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热烈的?谦和的?还是莽撞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私下的苏鹤居然这么……冷。
唉,他最讨厌和苏鹤这种人相处,太累。
在线求助该怎么和面具男成为朋友,挺急的。
瘦弱的少年低着头、靠着窗,任由正午的阳光打在自己身上、穿透单薄的训练服,在地上留下一块儿不大不小的阴影。
对方与他说话,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又迅速耷拉下眼皮,额前的碎发也随着摇头的动作轻微晃动。
就是这样!太对味儿了!
初次下山历练,一腔热血、心比天高的宗门少主在林间遇到一名受伤的静默少年。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帮助,却没想到命运就此交织在一起。
谁有相机?监控呢?行车记录仪也行!快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发到网上!绝对大火!我要看着它上热搜!我要吃太太们产的粮!
他在赌,赌作者给他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设定不会变。
进苏鹤的保护圈,他势在必得。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起身离开了。
正当吴光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懊悔时,苏鹤折返回来,手里还拿了个袋子。
“你刚才不舒服是因为低血糖吗?吃颗糖会好受一些。”说着,他从袋子里抓了几块糖,递了过去。
“哥,你管他干嘛啊?我回来的时候都打听过了。这地儿就没一个待见他的,隔三差五就请假,基本功更是差的飞起……”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吴光接糖的手僵在了半空。
“尚恩!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苏鹤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根针一样插在尚恩的喉咙里,将他想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尚恩被从小惯大的,平时说话就不过脑子,上头之后那更是六亲不认。
“你谁啊!你是我哥吗?啊?”尚恩质问的同时,手指还因为激动在自己和苏鹤之间无意识地比划,“你伤的是膝盖啊,不是脑袋吧。说好的训练说不去就不去了,跟中了邪似的,非要来这个公司当什么破练习生。我......”
对于小竹马的情绪爆发,苏鹤表现得很平静,衬得对面更加的无理取闹。
以冷制热,不仅没办法让对方冷静下来,反而给对方的情绪添了把火。
他知道,自打受伤以来,他做的所有决定在自家弟弟看来都是在自毁前程。
他也想过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可是风险太大,他怕最后是一场空。
他更不想用所谓的苦衷敷衍了事,只能沉默的站在原地任由弟弟的情绪如海浪般将他吞没。
吴光看着眼前杂乱的场景,没忍住感官上的不适,瞳孔失焦,再次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你和这个垃圾一起走吧!”说着,小炮弹便扑向苏鹤。
几乎同时,吴光闪身上前,隔开两人,将苏鹤护在身后,冲面前的尚恩吼道:“闹什么?”
一声吼,震得两人一愣。
最先回过神的苏鹤深深地看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伸手拍拍对方的肩。
接受到信息的吴光不情愿的往旁边挪了挪,给苏鹤让出一条道。
他紧盯着苏鹤,看着他走到弟弟面前,将对方抱在怀里,轻叹道:“说出来是不是就好些了?乖,你能相信我吗?虽然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打算。但我能向你保证,你的未来一定是最耀眼的。”
被哥哥抱在怀里的尚恩像泄了气的气球,将头埋在哥哥肩膀闷闷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理智回笼的尚恩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从哥哥怀里退出来,径直走向吴光。
于是,吴光一回神就看见刚才还上蹿下跳的熊孩子,正乖巧的给自己鞠躬道歉。
好吧,他承认这个人刚才说的都是事实。
但把平日里藏在背后的东西突然摆到明面上,多少有些伤人。
饶是好脾气的吴光也忍不住讥讽道:“你这个小兄弟倒是诚实,从来不在人背后说坏话,有话当面就说了。”
说完,他压根儿没给其余两人反应的机会,径直起身离开了教室。
别看他表面上走的潇洒,其实内心也在赌,赌苏鹤会追出来,赌他会再次道歉,甚至是提出补偿。
毕竟书里说,苏鹤出身名门,从小被妈妈教导的很好,这种基本礼仪肯定不会出错的。
但,凡事都有个意外,凡事也都讲究个轻重缓急。
“小乖,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需要一个发泄口,但刚才那些话要是被人扒出来发到网上,你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尚恩从小就把苏鹤当榜样看待,对于他的话也是习惯性的顺从。
“我知道啦,以后不这样了。”这样的话,他更是常挂在嘴边。
苏鹤深知自家弟弟什么样,别看他现在答应的好好地,等一上头又是一顿不管不顾的输出。
“小乖,我知道你对我来这儿当练习生特别不理解。我暂时也没办法告诉你我的打算,不过你放心,等时机成熟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尚恩拉出苏鹤藏在身后的手指,心疼地摩挲着哥哥因焦虑而留下的指痕,开口道:“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也会努力成长,早日重新成为哥哥的树洞。”
小孩子最容易炸毛,也最好哄。
他拿起地上的饭盒,对着苏鹤说:“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把饭给他送去吧。”
两人说干就干,奇怪的是,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可他俩在楼内前前后后找了好几圈,愣是连根毛都没找到。
这人还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哥,咱俩分开行动吧。等找到人了,电话联系。”没等苏鹤回应,尚恩就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被留在原地的苏鹤看着弟弟跑走的背影,心想: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急。
无奈,寻人小队就地解散。
走到一楼大厅时,苏鹤发现舞蹈教室门口挤满了人。
抱着吃瓜的心理,苏鹤努力踮起脚,在队伍后面往里瞅。
奈何人太多,他努力半天连屋里有几个人都没看清。
这口瓜他注定是吃不上了,又想起自己肩负的使命,只能遗憾退场。
人墙能挡住画面,却挡不住声音。
“小子,你挺狂啊。哥儿几个当师兄的看你孤单,关心一下是你,你特么给脸不要脸,摆上谱了。”
意识到屋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顿住了脚步。继而像个耗子似的,哪儿有空就往哪里钻,终于是挤到了队伍前排。
一进屋,他就看见蜷缩在地上的正是他要找的人。那人的对面还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人俯身、薅着地上人的领子,一把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抵在墙上。
苏鹤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滑稽。
薅领子的那个人目测一米七几,费劲巴力的把人从地上薅起来,两人视线堪堪齐平。
但这人多少有点儿顾头不顾尾了,完全不顾吴光还有半截腿在地上。
“不说话是吧。行,真是没点儿教训,不长记性。”说着,为首那人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杯,一手捏着吴光的脸迫使对方张嘴,一手握着水杯往他嘴里灌。
灌的速度赶不上喝的速度,水从嘴里漾出来,顺着下巴流到了暴力男的手上。
暴力男嫌脏,抬手就要把水杯朝人头上砸去。
吴光看着眼前的逐渐放大的水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