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游走的云层遮蔽,草原陷入一片朦胧的暗影里。乌云珠坐在多铎旁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战鼓敲在她心上。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昨夜的刀光剑影,今晨的针锋相对,此刻竟被这一个拥抱消弭了大半。
“多铎,”她轻声开口,声音闷在他胸前,“你为什么要来科尔沁?真的只是为了……马和牛羊?”
多铎的手臂收紧了些,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若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乌云珠没有回答。她信,又不信。这个男人的心思,比草原上的风还要难捉摸。她推开他,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乌云珠想起昨夜的混战,想起多铎抱着她时,亲兵们有意无意让开的缺口,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多铎上前一步,重新拉近两人的距离:“我只想让你明白,在这片草原上,只有我能护着你,护着科尔沁。”
“可你也是在威胁我们!”乌云珠的声音提高了些,“贡品,婚约,这些都是你的手段!”
“是。”多铎坦然承认,“若不用这些,你阿爸怎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又怎会乖乖留在我身边?”
乌云珠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温柔地为她暖手,可以放走她的兄长,却又可以冷酷地用整个部落来要挟她。他像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摸不透。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多铎却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乌云珠,你逃不掉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乌云珠回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草原上最倔强的狼。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跑进蒙古包。多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月亮重新从云层里钻出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乌云珠冲进蒙古包,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她的心跳得厉害,像要跳出胸腔。青岚被惊醒,揉着眼睛问:“格格,怎么了?”
“没事。”乌云珠压低声音,“睡吧。”
她走到床边,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多铎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他故意放走索伦,他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他的营帐,他打碎的茶盏,他拿走的荷包,他给她的金络子……这一切,是不是也都是他的算计?
不,不会的。她摇摇头,想把那些念头甩出去。可那个吻,那个在叶赫河畔,他抱着她时,几乎要落下来的吻,又算什么?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望着帐顶。油灯已经熄了,月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虫,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同一片月光下,阿达海的蒙古包里,灯火通明。
索伦坐在下首,脸色阴沉:“阿爸,多铎那小子,明显是早有预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阿达海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然呢?你能打得过多铎的亲兵?”
索伦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他不能。昨夜的交锋,已经让他见识到了多铎亲兵的厉害。
“阿爸,”他闷声道,“难道我们真的要向多尔衮求助?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多尔衮是虎,多铎就是狼。”阿达海吐出一口烟圈,“狼就在我们家门口,虎却在盛京。你说,是引虎驱狼划算,还是等着被狼吃掉划算?”
索伦沉默了。他明白阿爸的意思。多尔衮和多铎是一母同胞,关系非常好,这是整个大清都知道的事。借助多尔衮的力量,或许能暂时逼退多铎,但日后,科尔沁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阿爸,”他低声问,“乌云珠知道这事吗?”
阿达海摇了摇头:“先别告诉她。她……太单纯了。”
索伦看着阿爸,欲言又止。他想说,乌云珠并不单纯,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夜深了,草原上恢复了寂静。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多铎回到客帐,阿济格迎上来:“主子,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咱们的人就能截住台吉派去盛京的信使。”
多铎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月色:“我兄长多尔衮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睿亲王肯定是向着你的,但皇上那就不一定了。”阿济格顿了顿,补充道。
多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阿达海是铁了心要找多尔衮了。”
多铎眼神锐利如刀,“传我的命令,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科尔沁部落。”
“是!”阿济格领命而去。
多铎站在窗前,望着乌云珠所在的蒙古包方向。月光下,那片蒙古包像一堆白色的石头,安静地卧在草原上。他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科尔沁的马和牛羊,而是那个像狼一样倔强的蒙古格格。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风,吹动窗棂,发出吱呀的声响。多铎转身,吹熄了油灯。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狼。
草原的夜,还很长。而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