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破晓时分终于停了,叶赫河畔的松林披着厚厚的雪衣,昨夜的厮杀痕迹被掩盖了大半,只有雪地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多铎的援兵在天亮前赶到,索伦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乌云珠坐在驿站的火堆旁,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她看着多铎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雪景,玄色斗篷上沾着未化的雪粒,背影挺拔而孤寂。他没有再提回盛京的事,也没有派人去追索伦,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像。
青岚端来一碗热粥,轻声说:“格格,吃点东西吧。”
乌云珠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多铎昨夜抓过的红痕,像一道烙印。她想起他抱着她时,剧烈的心跳,想起他说的那句“我要让你知道,跟着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慌。
“青岚,”她轻声问,“你说,他为什么要放走索伦?”
青岚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或许……或许他真的在乎格格。”
乌云珠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在乎”,但她知道,多铎的“在乎”,像一把双刃剑,既能护她周全,也能伤她至深。
多铎转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饿不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乌云珠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贝勒爷不是要回盛京么?”
“不急。”多铎拿起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等你好了,咱们再去科尔沁。”
乌云珠猛地抽回手:“你还想去科尔沁?”
“当然。”多铎点头,“我说过,要当着你阿爸的面,给他赏赐。”
乌云珠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他。他明明可以强行带走她,明明可以派兵去追乌尔善,却偏偏选择了放任。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贝勒爷,”她缓缓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多铎看着她,眼神认真而专注:“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乌云珠愣住了。她以为他会说“我想拿下科尔沁”,或者“我想让你做我的福晋”,却没想到,他会说“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她苦笑,“贝勒爷觉得,可能吗?”
“可能。”多铎点头,“只要你给我时间。”
乌云珠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正午时分,队伍重新启程,朝着科尔沁的方向前进。乌云珠骑在马上,跟在多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阿爸的责备,还是乌尔善的愤怒?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反抗。
路过一片雪地时,乌云珠忽然勒住马。雪地里,躺着一只冻僵的灰雀,羽毛被雪覆盖,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她想起在豫亲王府时,多铎曾问她要不要那只灰雀,想起他给她的金络子,想起他指尖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金络子,猫眼石上还留着她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只灰雀,或许没什么两样。都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只是她的笼子,更大一些罢了。
多铎察觉到她的异样,勒住马,回头问:“怎么了?”
乌云珠摇了摇头,指了指雪地里的灰雀:“没什么,只是觉得,它很像我。”
多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只灰雀,眼神暗了暗。他翻身下马,走到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灰雀,放在手心。灰雀在他温热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死。
“它没死。”他轻声说。
乌云珠看着他掌心的灰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下马,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只灰雀。灰雀的眼睛,小小的,黑亮,带着一丝求生的渴望。
多铎将灰雀递给她:“拿着。”
乌云珠迟疑着,接过灰雀。灰雀在她手心,颤抖得更厉害了,却还是努力地抬起头,啄了啄她的指尖,像在寻求温暖。
乌云珠的心,忽然软了一下。她将灰雀揣进怀里,贴着胸口。灰雀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它会活下来吗?”她轻声问。
“会。”多铎点头,“只要给它时间。”
乌云珠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似乎在说灰雀,又似乎在说别的什么。
她没有再问,只是将灰雀抱得更紧了些。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多铎的脸颊,带着一丝淡淡的幽香。多铎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
远处的科尔沁草原,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风里,传来牧民的歌声,悠扬而苍凉。
乌云珠抱着灰雀,骑上马,跟在多铎身后,朝着科尔沁的方向前进。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多铎之间,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像冰雪消融,像春风拂面,像那只灰雀,在她的怀里,努力地活着。
风,卷着雪,吹过草原,吹过他们的身影,吹向远方。远处的敖包,经幡猎猎,像在迎接远归的游子。
乌云珠摸了摸怀里的灰雀,轻声说:“别怕,我们快到了。”
多铎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没有说话,只是扬起马鞭,马儿加快了脚步。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