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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于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1携手一生终不离


    五更时分, 天边还是漆黑的一片, 驸马府内的喜烛燃了一夜。随着主院里的水漏滴答一声,长廊处的门也被敲响。


    守夜的宫女后退一步,入内内侍省着紫杉的押班上前一步轻敲门扉。


    —咚咚—咚咚—


    “公主,驸马,时辰到了,该到中堂拜堂了。”


    迷离的眼睛望着坐在榻边穿鞋的人, 涂有朱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着弓腰的背,从下到上, 一直到蝴蝶骨。


    李少怀侧转回身子握住她的手,“还能下床吗?”望其娇柔身躯与发白的脸色后自责道:“昨夜我不该”


    赵宛如撇过头不愿再听她继续说道那令她脸红的话, “好了, 你抱我起来吧。”


    话说的很温柔,又带点点幽怨, 似有让人负责之意,系上中衣的人眯眼浅笑, 同样温柔回道:“好。”


    好字的余音刚落, 骨节分明的手顺过臂膀滑到她的柳腰枝将其横抱起。


    落入她怀中的人顺势勾住她的脖颈,“一会儿要进宫谢恩,”民间则是女婿到岳丈家拜门,“你可要改口, 无人的时候只是父子,莫要喊错了。”


    这个先前教她礼仪的嬷嬷已经嘱咐过了,“好, 我记下了。”


    李少怀将人轻抱至梳妆台前,赵宛如勾在她脖子上手从颈间滑下攒住了衣襟,无力的倚靠在她怀中。


    “靠一会儿吧。”


    “还要拜堂呢。”


    “不用拜谁,家中也无人可拜,不打紧的。”孑然一身,纵有祖父的诸位叔公后人在世,但李正言已死,他无从相认。


    “新妇拜完堂之后,才是你家中之人,拜堂,是拜家,也是入家。”


    睁开的眸子不动,只颤动着睫毛,暖意涌上心头,“好,拜堂。”


    铜镜前,李少怀将换上昨夜就已经准备好的新衣裳后轻唤屋外等候已久的宫人。


    掌管公主嫔妃的晨计都是女官,内侍只能待在外房,端持洗漱的宫女排成一列入内。


    小柔自跟着她的时候就为她梳妆,如今也作为随嫁宫女跟着她一同入了驸马府,“姑娘今儿的气色真好。”她笑眯眯的梳拢青丝道。


    李少怀在外房吩咐了人喊孙常过来。


    才五更天,孙常的梦才做到一半就被人喊醒。他被李少怀从户部要到了驸马府,跟随在他身旁替他打点府上的事务。


    赵宛如下嫁所带来的宫人数十,加之驸马府本来就有不少人,驸马府容不下,于是就差遣了一些回公主府,云烟秋画掌管着公主府内的事务,两府并立,堪比东宫之大。


    “将府上的所有龙凤雕饰碧瓦全去了,换做普通的。”


    “驸马您是要效仿李遵勖么?”


    李少怀摇头,“非也,他如何行事是他的事,我只管我自己,今后凡我出行,按官职便好,府上的吃穿用度也是。”


    “是。”


    珠帘晃动,碰撞在一起哒哒作响,李少怀吩咐完后转身回了内房,看着重新梳好了妆好的人呆愣。愣了许久后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应是说一直缺了什么,低头瞅了一眼镜台前的眉笔后近身拾起。


    见驸马这动作,小柔慌张道:“姑爷,姑娘的脸可不是画板,一会儿还要进宫去请安呢。”


    赵宛如笑道:“官人可是想到了唐太宗替文德皇后的描眉之情?”


    “李少怀虽也姓李,与太宗比犹如地与天,但娘子是比那文德皇后要好看的,而这眉宇间更是多出一份英气。”


    顾着改口,却忘了这屋里的宫人都是未嫁的女子,恩恩爱爱的两个人,羡煞旁人。


    赵宛如抬起头,“这么说,官人是嫌妾身管的严了?”


    握笔的手僵住,李少怀滞在原地,旋即将那一笔勾勒出,良久后才憋出了两个字,“不敢”


    这两个字差点让后面的人没有忍住笑,随嫁宫女们都是伺候了赵宛如起居多年的人,深知成为她们公主的驸马,必然会是惧内的。


    洗漱穿戴完毕,赵宛如与李少怀被簇拥到了中堂后,入内内省掌房事记录的宫人才入房查看,记录。


    至中堂,堂内正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镜台与镜子。


    见公主过来后,这些凌晨就等候着的内侍们重新打起精神。


    拜堂所行的是跪拜礼,帝女身份尊贵所以免跪,只是赵宛如坚持要跪。


    一路都是被李少怀搀扶着过来的,李少怀自责的同时又心疼的紧,眼睛不离她的凝着,防着。


    押班扯了扯嗓子,“新妇拜堂。”


    华衣铺散在席垫上,“妇赵氏宛如,今嫁李郎为妻,入李家中堂,愿携手一生,不离不弃,共至白头。”


    拜下后,李少怀小心扶她起来,抬头时才发现桌子上多摆了一件大物,“这物事”


    内侍笑眯眯道:“这是三佛齐献的送子观音。”内侍以为有机会邀功于是添道:“三佛齐照妙善画像赤金打造,供奉于王寺中,寺庙中的人日日诵《观世音经》,使得无子的三佛齐王年逾六十后添了一位小王子。”


    “”


    拜堂之后,拜见尊长与公婆的一切礼仪皆免去,进宫谢恩本是三日之后,皇帝爱女心切,连那三日的时间都减去了。


    东边的海岸刚放出一道白,院中的日晷就有了些影子,四匹马拉着宽敞的马车稳当的行驶在入宫的路上。


    “心不在焉的,怎么了?”侧在她怀中的人伸出玉手替她揉着额头。


    李少怀覆上手握住,十指交扣,“嫁给我,我不能给你子嗣,不能让你做母亲,不能让你日后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扣住的手抽离,指尖轻抵在唇前,堵住了她的话,“子嗣,我只想与你有,母亲,我只愿做你孩儿的母亲,天伦之乐也该是我与你一起同享,”穿过车帘的风柔和而舒适,如她看着她的眼神,“若是和阿怀无关,于我而言,不如不得。”


    李少怀覆起身将头埋进她颈间,颤道:“明我长你两岁,却是皆要你来教这些。”


    侧着温柔的眼睛,回抱紧这个窝在自己身上的人:呆子,我可是比你多活了一世的人,我可是你亲手所教出来的人啊~


    嘴角浮现的梨涡是笑,满怀爱意的笑,让这盛夏之风变得如春风一般,牵动人心。


    甜水巷驸马府


    丁绍德摸着黑换好衣服后才掌灯走至床榻边,还未等她推醒熟睡的人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她掐的时间刚刚好。


    外面的敲门声与内侍的提醒并没有吵醒赵静姝,丁绍德无奈的摇头,躬身隔着喜褥轻推着她,“殿下,该起身了,今日还要入宫谢恩。”


    似是感受了周身有人,赵静姝从梦中惊醒,睁眼后眼前还是昨夜那人,于是侧转身子不予理会。


    “殿下,你再不起来就要赶不上恩宴了。”


    她这才不情愿的从床榻上坐起,被褥随之滑落,“大婚第二日就入宫”


    丁绍德下意识的反过身去,“许是官家念及您与惠宁公主吧。”


    赵静姝侧抬头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昨日昏礼,驸马是不是该改称呼了?”


    还不等丁绍德开口,她又道:“算了,本就是戏一场。”掀开被褥自然的起身坐到镜台前。


    —咚咚— “公主,可要小底们现在进来伺候洗漱吗?”


    赵静姝本想应下,朝榻上看了一眼喜红褥子上被挤到床尾一角的白绢,皱眉道:“这个怎么办”


    丁绍德看着榻上的白绢愣住,旋即查探四周。


    “你在找什么?”


    “刀”丁绍德翻了一圈,想起哪些利器早就在礼后收起来了,眼眸转动间,金色一晃而过,“有了。”


    “你要做什么?”赵静姝见她过来拿走了自己的金钗。


    不等她反应,拿着金钗的人就用钗尾尖锐部分将自己的手划破,鲜血滴落在白绢之上。


    “你”赵静姝坐起冲上前,本想抓她的手,颤了颤自己的手后垂下,深深皱起眉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丁绍德将金钗上的血迹擦干奉还。


    金钗主人视线不在金钗,而是看着她渗血不停的手掌,“你的伤”


    “不打紧。”她握拳放下手,将手藏在袖子内也将伤口随之藏下,“过几日等他结痂就好了。”


    她将染血的白绢放回被褥下后才将房门打开,“公主刚起,你们进去吧。”


    “是。”


    刚一出主院,就瞧见母亲孙氏焦急的在红灯笼低下来回走动。


    “娘?”丁绍德见母亲眼角些许黑皱,自责道:“是孩儿不孝,令母亲担忧了。”她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替她担心了一整夜。


    孙氏走近握起她的手,瞧了瞧空旷的四周,“公主没有发现你吧?”


    丁绍德摇头,“放心吧,孩儿不会有事的,公主她性子善良。”


    “你这手?”孙氏见着自己的心头肉手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无奈道:“是我害了你。”


    她仍摇着头,“母亲将孩儿抚养长大,孩儿不仅不能令您享福,且让母亲为我日日担惊受怕?如今公主…”


    “公主到了。”一内侍掐着嗓子提醒道。


    一众人簇拥着赵静姝,在去中堂的长廊撞见了孙氏,皇室嫁娶不比民间,民间大婚当日就要拜见公婆行侍奉盥洗进膳之礼,而公主下降则免姑舅之礼,所以她是没有见过孙氏的。


    赵静姝看着孙氏的穿着,见她与丁绍德站在一起又有几分相似,于是猜晓她是丁绍德的生母。


    孙氏准备侧身行礼时,赵静姝先福了身子,“婆婆。”身后的内侍与宫女也都跟着行礼。


    孙氏是妾室,本不该这么称呼,赵静姝为公主,本不该行礼。


    孙氏一下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扶起,“公主折煞老身了,公主是千金之躯,老身人微言轻”


    “婆婆莫要妄自菲薄,如今元容与官人拜堂成亲,今后便是丁家的人了,婆婆是官人的生母,自也是元容的母亲。”


    孙氏愣的回看着丁绍德,丁绍德闭眼点头,于是她拉着赵静姝的手,含泪道:“季泓这孩子跟着我自幼吃尽了苦头,能娶到公主,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自幼吃尽了苦头?今日她才从孙氏嘴里知道,原来那东京城人人鄙夷的甜水巷丁府纨绔,并不似传言那般,遂侧着头看着驸马府以及丁府的人大声道:“官人是我的驸马,我看今后谁还敢造次!”


    82才到人心险恶处


    马车之上, 夫妇并坐, 中间却有一拳之隔。少年亮着幽幽的眸子看向车窗外,东京城街道边的铺子开张及早,时不时有卖各种吃食的吆喝声传来。


    新婚第二日,少年便开始思索起了日后,李遵勖在尚长公主后领澄州刺史,加兼均州团练使, 而这些皆是寄禄官,不职掌, 不驻本州。


    她本为监察御史一职,如今变成了刺史一官, 由文变武由实职变虚官, 算是与李遵勖一样,应征了成为天子家的外男基本就远离朝堂了。


    她轻吐一口气, 虚名也是富贵,总好过日日在他人屋檐下提心吊胆, 本来入仕伴君就危险至极, 她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如今倒也好,驸马一名,让她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马车颠簸, 隔拳的衣袖总能撞到一起,赵静姝又见她心事重重,“你在想什么?”


    她被打破安静的话拉扯回神, 轻摇着头。


    “莫不是在想丰乐楼那个顾氏?”


    她既不说话,也无任何动作,只是低垂着眼眸沉默着。


    这人的闷她不是头一回见,将重心倚在车枕上,“你要是想她了,就把她接来府上吧,我不反对你纳妾,反正大宋的驸马也是可以纳妾的。”


    丁绍德侧头,并未恼怒,也并未欣喜,仍温和道:“三娘她,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靠着枕头的女子瞥视她,还以为她是想迎顾氏为正妻。她虽未有歧视之意,但也深知一个仕宦清流人家怎可能子弟娶一个酒楼里的娼妓,“那你,是想让我将这正室”


    “不是!”丁绍德打断,“我与三娘只是知己。”


    赵静姝皱起眉头看着她,突然想笑自己,顾氏是她的知己还是别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宫中,内外诸司凡是参与了送嫁与备置了婚礼的内侍以及宫女都受到了皇帝的赏赐,今日一大早后廷的大殿内就摆好了宴席。


    公主驸马进宫谢恩,算是家宴,但比以往要热闹些。如今宫内成年未嫁的公主皆已经嫁出去了,了却了赵恒几桩心事,也让他不用再日日操心留意,拿捏不准。


    杜贵妃拉着赵静姝坐着,赵宛如坐在皇后身旁,两位驸马并坐在一起。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与你会成为连襟。”


    李少怀笑了笑,看了一眼与杜氏说话的赵静姝,“志冲是个好姑娘,只是心思单纯了些,交给你我算是放心的。”


    “交给我”丁绍德凝视着赵静姝,又看回李少怀,百感交集,心中苦涩不知言,笑脸道:“那就谢姐夫信任了。”


    看着女儿的气色,今日一大早驸马府的内侍就带着册子回了宫中禀报,家宴上众多人在,刘娥还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拍了拍赵宛如的手背,“果真是,嫁出去的闺女,心就回不来了。”


    “母亲~”赵宛如侧过头。


    杜氏拉着女儿,瞧着一旁的女婿,干干净净之人,越瞧越顺眼,眯眼笑道:“想来你是十分满意了?”


    赵静姝点头。


    “仕宦家后宅之大,持掌中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丁家是大族,族中人众多,光他们一脉便有兄弟四人,杜氏提醒着她。


    赵静姝扭扭捏捏道:“这个,我不愿管,就交给府上管事的人了,再说她们家这么多人”


    “糊涂,你是官家之女,日后家中主母只能是你,后宅中事也当由你做主。”


    “哦,知道了。”什么主母,什么当家,赵静姝完全没有心思,又不想一直理论下去,于是先应承下来。


    垂拱殿外,外廷的大臣们依照身份排成一列,李神福将事宜安排妥当后从垂拱殿入内通报。


    赵恒正与两位姑娘说家常,周怀政上前俯身,小声道:“官家,大臣们都到了。”


    “好,让他们进来。”


    同平章事王旦着紫色公服手持笏板进来,躬身,眯着老眼祝贺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福履将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老臣恭贺二位公主与驸马金玉满堂。”


    按惯例,宗室皇子公主嫁娶进宫谢恩的宴上,外廷大臣都要按照官职大小依次上表致贺,致贺完后能得到皇帝的赏赐,当然赏赐多少全凭皇帝的高兴。


    宰相是百官之首,对于王旦的这般恭敬,赵恒很是满意,“赏金五十两。”


    “谢陛下。”


    宰相之后是枢密院长官,枢密使未设,主管官员为知枢密院事,称知院,副官为同知院。接着是三司使,参知政事丁谓为三驸马的生父,虽升行辈分,但是仍然驸马的族亲,也在贺词之列,不过赏赐却是多一些的。


    后来入殿的一些高官所上致辞皆差不多。


    “赏银一百两。”


    周怀政捧着高官名册呼道:“殿前都指挥使入殿贺词。”


    紫色公服,玉带上挂着金鱼袋,这一身穿在持笏板进来的人身上让人看的竟没有一点违和,而且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气质俱佳,倒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骄子。


    丁绍文作为驸马丁绍德的长兄,即是外男也是外廷大臣。


    殿内两旁恭敬候着的宫人与内侍们望着丁绍文,又偷偷瞄着惠宁公主身旁的驸马,心中暗暗比较。


    论人品,性子,他们都是温和有礼之人。


    凭样貌,有人认为公主眼光好。


    也有人替公主可惜,放着这样一个军功显赫的天之骄子不要,却嫁了一个没有家世的白脸少年。


    在大臣入殿贺词前,两位公主就随驸马坐在一起了,周怀政宣召的时候,赵宛如特意挪近了些。


    在沈家马场上闹了一出后,李少怀暗自与他较量,知道了其背后的阴险后更是厌恶,又想到曾经还说过贺喜成早日为驸马的话皱下了眉头,准备将杯中的酒饮下泄气。


    赵宛如拦着她,将她手中的酒拿走,柔声道:“别气了,现在驸马是你,不是他,我的人和心都给你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吗?”


    李少怀将手反搭上,点头温柔道:“好。”


    这一幕无心,恰好被有心之人看见,丁绍文虽心有不耻,但脸色仍如常,行礼之后笑脸道:“公主与驸马举案齐眉,真是羡煞旁人了。”


    “臣的贺词只有四字。”丁绍文面色温和,“凤凰于飞。”


    对于故弄玄虚卖弄,赵恒阴沉着一张脸,“卿,是在怪朕,没有把惠宁许给你吗?”


    琼林宴天子言一年之期,可一年之期未满就食言,但圣旨已下,彼时琼林宴之事谁又敢再提。


    丁绍文被误解,不知是皇帝是真误解还是故意曲解吓唬,贺词的人心惊的单手握着笏板跪下。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殿帅想说得贺词可是这个?”李少怀起身从中解围,朝他勾起笑后转身朝赵恒拱手道:“王朝贤士只供君子驱使,只听君子命令,此为先秦《诗经·大雅·卷阿》中的一句,以喻夫妻恩爱婚姻美满如凤凰于飞。”


    再次朝丁绍文浅笑,“殿帅真是有心。”


    李少怀的意思是,丁绍文说的是先秦颂歌,既赞扬了天子之功,更有祝福之意。


    听得解释的赵恒将脸上阴沉散去,大笑了起来,“此词妙哉,卿好文采,来人。”但是心中却起了对丁绍文的猜忌。


    “在。”周怀政上前一步。


    “将朕书房中昨夜的画拿来赏他。”


    皇帝的赏,可比给先前那几位宰执的赏赐都要重。


    究竟是说词人妙,还是解词人厉害,趴于地上的人双手持笏板,抬头凝视了李少怀一眼,旋即叩首,“臣,谢主隆恩。”


    外廷的高官一一入殿贺词完后,赐宴于外殿,乐队奏乐,教坊献舞,从早一直到昏时,宴会的歌舞持续了一整日。


    “驸马,请喝茶。”杜贵妃的内侍女官端来一杯凉好了的下火茶。


    丁绍德微点头,“多谢。”


    钦明殿寝宫内室,杜氏支开宫人拉着女儿说话。


    “母亲,什么话是宴会上不能会的,非要到这寝宫来?”


    “府上一切可安好?”


    “安好啊,还能有什么不安好的吗?”她剥着一个橘子,将一小瓣送到嘴里,轻轻一咬,“这冰窖里藏的橘子就是酸!”


    “我是问你,他不似东京街头那般的传的吧?”


    说起这个赵静姝就来气,“东京的传言尽是吃人的,死人都能给说活,莫说她根本就不是那种纨绔,就连很多东西都”她连说都说不下去了。


    听到女儿的怒言,杜氏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不过她体弱倒是真的。”赵静姝忧心道。


    杜氏笑了笑,“读书人嘛,身体弱些也正常,将来不至于能欺负到你头上,回头我让翰林医官院派几个太医过,给他调理调理身子。”


    赵静姝愣道:“调理身子?”


    “你本就身子不好。”坤宁殿中刘娥担忧的望着脸色有些失常的赵宛如,“你怎也任由他胡来。”


    “长得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狼,竟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母女闺房中的话让赵宛如涨红着脸,抵死缠绵是为那般,不正是自己要求的吗,遂替李少怀喊着冤,“此事不怨她都是女儿高兴过了头,现下母亲不用担心了。”


    “今夜你们就留在大内吧,明日再回去,我一会儿喊张则茂来替你瞧瞧。”刘娥端着走了两步回首道:“他自个儿也是个懂医之人”


    “母亲~”


    好说歹说才赵宛如才说通了母亲得以从坤宁殿出来。


    “秋画,你替我把宣召使唤来。”


    “是。”


    不一会儿后李神福到了坤宁殿院中,他是负责通知各大宫殿内嫔妃赴宴的内侍。


    今日宴上赵宛如没有见到宸妃,于是先想到了宣召的李神福。


    “宸妃娘子身子抱恙,所以今日就请了辞。”李神福恭敬道。


    她挥了挥手,喃喃自语的思索着,“究竟是身体抱恙还是不愿见故人”


    扫视了一眼只有几个宫人在清扫落叶的庭院,唤道:“阿柔,驸马呢?”


    “驸马刚刚”小柔回头看着四周,“哎,刚刚还在的呢?”


    “殿下,方才老奴看见驸马朝柔仪殿去了。”走了几步的李神福听见了公主的喊话后又倒回去恭敬的递了句话。


    柔仪殿后是移清殿,心中记着地图,黑色的靴子踏在石子路上,路上碰见宫人见着她腰间的玉带也都只是侧身行礼并不言语。


    “李驸马,我果真是低估了你。”


    外朝大臣不得随意入后廷,而丁绍文作为殿前司长官却是有特例,李少怀迎面勾起嘴角笑了笑,“下官也看错了殿帅呢。”


    笑容越发的狡诈,一改往日温柔,厉眼道:“殿帅的阴险,可真是与我那势力的二师姐般配极了。”


    令丁绍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向温厚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同时也让他深思极恐,莫不她也是极善于伪装之人,于是回笑,“娘子她有你这种师弟,”他摇着头,“真是可悲!”


    冷眼相对的人终于离去,李少怀轻吐一口气,心道:你一心要嫁的夫君竟然是这般最后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抬头望着前面的荒芜处,泛着含光的眸子,元贞啊,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是愧有及,爱极及。


    丁绍文的伪装,李少怀几次生死不知,最后还是在沈家马场上看出了一些。


    黑色白底的靴子嵌入草地,踩出了几个浅浅的压痕,黑靴的白底沾了青绿,踏上石阶,一眼望去,幽静的庭院内种满了梅树。


    她记得,长春观后山满园的桃树中,也有一株梅树。


    梅树下,妇人正在修剪枝干。


    “请问”她才吐了两个字,俯身的妇人就闻声将头转过,于是没有了后话,因为她找到了想找的人。


    移清殿数年不曾来过男子,少年是独一个。


    “师叔和画像上的人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妇人的眼里如大海一般宽广,但不汹涌。里面只有安宁与祥和。


    “是惠宁带你来的?”


    李少怀摇头,“是我自己来的。”


    李舒不去问她她为何会知道自己在这座殿内,只是睁着眼睛静静的凝视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你师父的膝处,如今你都”


    “师父她很想师叔。” 虽已还俗,但心仍在山门。


    李舒言半的唇微颤,闭上眼,沉道:“她与你说了些什么?”


    “师父什么也没有说。”沈秀安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十几年来只字不提从前之事,“师父虽未说什么,但是我能猜出来。”那夜夜以泪洗面,夜夜伤怀岂能不被人察觉。


    这究竟是孽,还是注定,困苦的不仅是失去之人,更有逃避之人,“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呢。”


    “师父前日来了东京。”


    李舒平和的眸子里突起了一丝光芒。


    “宸妃娘子,惠宁公主来了。”偏殿门口,女官通报道。


    83绝艺如君天下少


    月末的尾巴, 连那夜空中的月亮都黯淡无光, 宫廊的梁柱上挂起了新烛。


    移清殿内,三人成影对坐,院外蝉鸣嗡嗡嗡个不停,又因夏日闷热使的过路之人听了觉得甚是聒噪。


    两杯新茶刚从紫檀壶内斟出,正在一点一点凉去。


    李宸妃着形似道袍的素衣,发饰也是极为简单的单髻, 赵宛如入殿先是用着略冷的眼光瞧了一眼李少怀,接着便在她身旁坐下。


    睁着泛光的眸子看着李舒, 李舒则是既来之则安之的递了一杯茶到她跟前。


    李舒原是皇后的侍妾,虽受宠过一段时间, 但因赵恒长情, 偏爱皇后一人,之后也就慢慢被冷落, 在赵恒登基后命人将清居殿改成宫观,成为了移清殿, 下旨让李氏住进了宫观。


    被新婚二人同盯着, 那困惑的眸子,似曾相识,又或许是曾几何时。


    曾几何时,她也是用同样的眼神, 向师尊求解。


    赵宛如不说话,李少怀也不敢说话,李舒看着她们一个冷, 一个温,“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抛开乌云才能见月明,李少怀黑夜来此,便已经扒开这层乌云的一半了,开半的门,不如全打开,长痛不如短痛,“小娘娘您与官人的师父,太清真人,仅仅只是师兄弟吗?”


    李宸妃今年不到四十,看着像是连三十都不到的人,又常年修道,一身正气令人看着舒适。


    “公主与驸马入夜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吗?”


    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赵宛如润色道:“我想把故事听全。”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无论是耀眼还是平庸,是皇天贵胄,还是平名百姓,一世人有一世的故事,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故事,”李氏从禅垫上起身向偏殿的三清祖师虔诚的鞠了一躬,抬手示意她们随她入房,“每一个故事的尽头,其实都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端。”


    宗正寺后宫嫔妃的册子上所记,李舒出身仕宦,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再娶,父亲死后继母携子改嫁,李舒出家。


    李舒与沈秀安皆是杭州人,自幼相识,沈秀安的父亲与沈伦为同胞兄弟,沈家兄弟在沈伦入宋后拜相光耀门庭,沈家开始壮大,沈继宗与沈秀安为堂兄妹,就是沈惟温见了沈秀安也要称呼一声小姑。


    李舒父亲死后,继母携家产改嫁,历经这变故后,李舒找到了沈秀安,在她的安排下,李舒拜在了扶摇子门下,成为了同门师兄弟。


    然这一切真正的原因,只有她们二人知道,“继母为人苛刻,生下儿子后,越发的不待见我,爹爹眼里也只有儿子,就连后来我读书都被继母骂失德,若不是秀安,我或许在爹爹逝后就会被继母卖进青楼吧。”


    因沈伦在东京做宰相,虽是庶弟但沈家在金华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有沈秀安这个嫡女出面出银子,李舒的继母与青楼里的妈妈也不敢说一个不字,收了钱,放了人。


    “因为我,秀安她偷了家中不少银子,本来出家就与家中不睦,最后因为这些银子被沈家驱逐出府。”


    李舒的身籍已经被卖到了青楼中,是沈秀安偷了家中的银钱将人赎回的,大宋崇道尊德,以沈家的门第,如何能允许家贼,又如何允许门中子弟与青楼内的小姐扯上关系,即便李舒尚未入青楼的门。


    之后金华县流言四起,言及沈秀安与李舒两个女子之事,沈家更是花了大把银子才将这流言划去。


    赵宛如听到这,压在心中的谜团散开,与她们所想的一般无二,“太清真人对您,真是姐妹情深。”


    姐妹情深四字,打破了李舒眸子里的平静,江水不汇,万海枯竭,“在道观里的一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年。”


    分不清眸中是烛光还是泪光,“说错话,有师姐护着,犯了错,有师姐帮衬,就连吵架,都是师姐忍让着,包容着我。”


    李少怀从沉闷中抬头,眼波流转,“可是宸妃你终究是负了你的师姐。”


    枯竭的海,迎来风雨,海水慢慢积涨,李舒泪如雨下,“这些都在一个黄袍女子来到观中被打破。”


    宫廷外的颜色以栀子黄为贵,多是富贵人家穿的,又或者是显贵人家没得诰命的宠妾所穿。


    赵宛如皱眉,“曾经的黄袍女子是圣人。”


    李舒点头,“圣人那时还不是皇后,官家也非天子,可即便是一个王爷的宠妾,对于一个小小的道观来说也已经是天了。”


    “其实可以逃走”赵宛如说得没有底气,也很犹豫,“以圣人的仁德是不会追究的。”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刘娥初入王府为妾,天下没几个人知道。


    李舒颤笑,“但是谁知道呢,她也说带我走,去塞外,去西南,远离东京”


    “可是宸妃你却害怕了,犹豫了,你出身仕宦,父亲是被排挤抑郁而死,明白极了官场的险恶的你便拒绝了,便…入了王府。”李少怀哽咽道。


    “师姐待我好,师父待我也好,观里的师兄弟们,待我如亲人,我不能弃她们于不顾。”


    “这只不过是你为自己懦弱找的借口罢了。”想到师父那整日佯装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则都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伤痕,李少怀心疼不已,可是面对眼前这个柔和的妇人,她是怨不起来的。


    “是,因为我的懦弱,师姐一气之下去了江南,在南山上自建了道观,留下话,说永生不再见我。”


    刻骨之爱,能说永生不见的,其实都是气话,赵宛如听着这段辛酸的故事揪心不已,“后来呢?”


    “太宗好道,官家便也好道,在王府召见天下的名道,长春观的太清真人以扶摇子首徒名义自建道观名声在江南大震,被官家请到了东京。”


    “所以你们还是见了面?”


    “当时她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找到我,”说这话的时候,李舒目不转睛的凝着李少怀,“让我替那个孩子取个名字。”


    赵宛如轻挑起眉头,没有去看身侧的李少怀,“那个孩子就是,官人?”


    李舒点头。


    李少怀同样皱着眉头,喃喃道:“若君”她本叫李正言,因怕命途才隐藏身份与女子身入了道观。


    “我给了一首诗给她。”


    赵宛如想了想,含君字的诗很多,但是李舒赠的只会是那一首,于是颤言道;“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覆吴图。”


    “华山道观中有一座多年无人居住的院子,院子里长了满院青竹。”李少怀闷声道。


    “习正气者皆是君子,可天下伪君子甚多,而真君子我只见到了她与师尊,所以我告诉她,她心中不该存有我这样的人。”


    赵宛如含泪道;“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如字。”


    李舒颤笑一声,“没想到,我们二人的遗憾,会由你们来弥补。”


    这是故事的结尾,但却不是尽头。


    青草地上的石柱灯亮着微弱的灯火,每隔几步都设有一座,朱色金秀小巧的鞋子踏在嵌有鹅暖石的路上。


    前方亮着的灯笼火将赵宛如的身影拉的斜长,黑靴子跟着斜影,影子往前,靴子也踏前,影子晃动的厉害,那脚下迈的碎步就越快。


    这一段难走的石子路都走尽了,这二人也是始终没有一句话,身后远远跟着的一群人看着干着急。


    台阶前,赵宛如转身,影子不在不动,朱裳下的靴子定在了影子三七分的位置。


    “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移清殿的事情就在前一刻,李少怀将头掩低,“宸妃娘子是我的师叔。”


    “我当然知道她是你的师叔。”


    “那”李少怀抬起头,“元贞是在气我没有告诉你,没有与你一起去?”


    “我是要带你去见她的,我也知道你心系你师父,但是那又如何,十几年过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一个个咄咄逼人?”


    说起咄咄逼人,赵宛如自嘲,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极少见她生气,特别是生自己的气,李少怀凝视着,“元贞,似乎很在意李宸妃。”


    霎时,赵宛如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所以,你知道了?”


    “恩。”


    赵宛如长叹一口气,走下一个台阶拉起她的手,一并走着,“仅是我的私心。”


    长廊尽头,雷允恭迈着近乎小跑的步子,“嗨哟,大公主,您原来在这儿啊?”


    赵宛如见他匆忙,疑惑道:“可是坤宁殿出了什么事?”


    雷允恭摇头,“没呢,只是圣人昏时小酣醒来没见着你,知你出去了,训斥宫人没能阻拦不知道顾及主子的身子呢,如今张则茂与赵医使的大徒弟都在侧殿等候。”


    赵宛如轻呼一口气,“你先回去禀报,说我没事,只不过是闲来无聊拉着驸马在后廷转了一圈。”


    “是。”


    “阿如身子不好?”李少怀侧转身子面对着她。


    “你走开。”纤细的手从她修长的手中脱离出,顺势轻轻推了一把,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


    坤宁殿主殿


    太医隔着一块方巾在赵宛如手腕处诊脉,闺房中的事情,刘娥特意支开了全部宫人,连李少怀都只能在外殿等候。


    张则茂抬眼间灰须微动,旋即起身合起双手,躬身道:“殿下的身子无碍,只是”


    听到无碍,刘娥松了一口气,但多了一个只是,不免得又让她提心了起来,她大惊,“莫不是”


    张则茂明白刘娥的惊慌,于是摇头解释道:“并没有那般严重,只是殿下的身子,不易有孕。”


    赵宛如还以为张则茂会说自己寿命不长不过就算是,张则茂也决不敢当面说出来的,而面对诊脉出来的不易有孕,她只是轻轻一笑,“许是我,命中注定与子嗣无缘吧。”


    84情至深处是信任


    紫檀的桌案上摆放着一盘铺满冰块的妃子笑, 上面正冒着淡淡的冰雾。


    相比赵宛如的轻松, 刘娥就没有这么淡然了,张则茂的话无疑是给刘娥又添了一道创伤,凝神幽幽道:“难道过继吗”


    可赵宛如是女子,她嫁的是夫,无后是为不孝,若公主不能生育, 按制驸马是可以纳妾延续香火的,就算因此有了子嗣后可去母留子, 但终究流的不是赵家血脉,“此事切勿声张, 惠宁的身子由你来调养。”


    “也不要告诉驸马。”她朝赵宛如道。


    赵宛如微抬眼睛, 若真是因为孩子就能分隔了夫妻,那这种情分不要也罢, “母亲,我与她之间, 并不会因为孩子一事而隔阂, 就算没有孩子,她也不会纳妾,更不会离开。”


    “他孤身一人。”赵宛如的容貌在大宋也称得上是绝色,又是皇帝之女, 旁人的爱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利益在里面,刘娥觉得李少怀也是,“谁说得准以后呢, 如今他信誓旦旦,那是因为你年轻,可之后谁能保证呢,谁又能确信…”


    “我信!”赵宛如说的十分肯定。


    大殿内,杨淑妃带着赵受益进来寻刘娥,瞧见了穿便服负手在墙边丹青前发呆的李少怀。红色的圆领薄袍子十分称身,披着长发,垂下双鬓在胸前,长身玉立,像个道人。


    孩子挣脱庶母的手跑向那道人,将神游的人拉扯回来。


    “看来受益很喜欢你。”


    “姐弟两的眼光是极好的。”与李少怀见面不过寥寥几次,也没有机会近身说上话,如今瞧仔细了,比之前又是多了几分肯定,觉得惠宁的眼光当真是比一般人要好。


    李少怀抱起赵受益,朝杨氏点头,“淑妃娘子。”


    “受益和惠宁都喊我小娘娘,你既然成了惠宁的夫君,也该改改口了。”


    李少怀再次点了点头,怀中的孩子却不老实,伸着肉嘟嘟的手抓着她的鬓发。


    殿旁门帐下的珠帘卷动,张则茂背着医箱朝几人躬身后退出了坤宁殿。


    “官人很招孩子喜欢啊。”走近后,赵宛如朝杨氏福身,“小娘娘。”


    杨氏眯笑着,“驸马性子温和,连孩子见了都喜欢。”她这看似无心之话,实则是说给身后那威严静立的妇人听的。


    刘娥听后凝视着抱孩子的李少怀,“元贞的眼光我自是信的,你的才华是从万人之中挑选而出,经官家亲笔提名。”


    雷允恭扶着她端坐下,乳娘将赵受益从李少怀怀中抱下送往刘娥跟前,经岁月痕迹的手摸了摸孩子稚嫩的脸,牵着他坐在了一边,才又缓缓道:“予,把寿春郡王交给你教授,你可愿意?”


    六皇子寿春郡王赵受益是皇帝独子,也是嫡子,日后是要任开封府尹入主东宫的。


    李少怀侧头看着赵宛如,未得到答案,于是回过头合手躬身道,“少怀才疏学浅,但愿尽自己所能,辅佐郡王。”


    刘娥的意思,是让李少怀表态立场,将小皇子搬出来,即便不是要他站在皇后这一方,但赵受益是她的儿子,只是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辅君。


    赵宛如没有给李少怀任何示意,但是那温柔的眼神让李少怀肯定了一切。


    因李少怀的表态,刘娥较为满意,又经杨氏帮衬,便放她们二人回了自己的寝殿。


    “阿柔,去备水吧。”


    “是。”小柔侧身道。


    直到入门安静那一刻,李少怀才松了一口气,见着榻椅上干净整洁顺着就躺下去了。


    赵宛如在镜台前坐下,取下发簪,青丝如泼墨般散下。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屏风前的榻上传来小小的呼声,半睡半醒的人,“官家因为恩师而堤防,圣人因你”渐渐平稳呼吸的人睁开眼,“我会辅佐受益成为太子。”


    未听见赵宛如的声音,她睁开眼,“元贞今日不说话,是两难么!”


    耳畔的坠被她取下轻放回镜台下的小抽屉内,侧目道:“你想问什么?”


    “我”支吾其词,不敢言语。


    她便替她,“你想问我的立场么?”


    “是…”


    赵宛如从座上起身,朝李少怀缓缓走近,“圣人是养育我的人,而你是我要共度余生之人。”


    共度余生这个词,似乎很长,从一个冷傲之人嘴里说出,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我明白了。”李少怀坐起,“我不会让你为难,毕竟恩师他也有错。”


    她当然知道李少怀不会让她为难,也知道不论她们身在何方,身处何种境地,相通的都是心,“不日你就要入朝了。”


    已入仕却未入朝,如今从绿袍变成朱袍,身为外男,入朝议政,恐怕又要惹来不少非议。


    李少怀再次一头栽下,躺尸在榻上,白皙的脸贴在刷着朱漆的紫竹上,闭着眼睛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赵宛如侧坐在榻沿,低垂下眉角看着她,“需要你拉拢一个人。”


    “谁?”


    “曹彬之子,曹玮!”


    “十虎将,杯酒释兵权”李少怀睁开眼,微抬头,“曹玮长兄曹璨是丁绍文的师父,那曹家”说起曹璨,李少怀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今年琼林宴上你为难的那个人举进士第四,三月前娶了曹璨的女儿,大婚之前还递了请帖给我。”


    “曹玮!”低睨了一遍名字,她抬头,“但那曹玮不是戍边之将吗”疑惑的看着赵宛如,旋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将头埋了下去。


    “你不必走曹璨。”丁绍文恨极了李少怀,那曹璨又怎会喜欢一个夺了爱徒妻子的人,“因为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


    “沈家。”


    李少怀埋头闷在榻上,言语不出半字。


    “曹玮原配妻故去后娶了沈家大姑娘作为续弦,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沈大姑娘和沈四姑娘的关系却是比同胞姐妹还要深厚的。”


    “你可通过沈家,结识曹玮。”


    闷着的人终是躺不住了,坐起后皱着整张脸,张开嘴却哑言。


    憋不住心中所惑,还是启了朱唇,“沈四姑娘元贞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赵宛如眸中有一丝疑惑,旋即又温和道:“男子不能入内宅,如今你只能通过沈惟温。”


    李少怀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到她身旁,眼中闪烁着一丝差异,“先前我与四姑娘打球的时候,你你还下逐客令,如今却要将我往人家身上推,这是何道理?”差异之语似乎也带有一些埋怨。


    “一日不婚,你便一日都有可能成为她人之夫。”


    李少怀想要辩解的嘴被伸来的指尖堵住,“这世道有很多情非所愿,但你不得不为之。”


    有的时候被逼无奈,你也只能忍下,有时候心中所困使你两难,你却只能选一方弃一方,负一方。


    —咚咚—咚咚—


    “姑娘,姑爷,浴房的水备好了。”


    李少怀将她的手握住,抿着嘴从榻上下来,“我明白了。”


    穿好鞋的人反身将赵宛如横抱起,“实在惭愧,元贞的信任。”


    被抱起的人顺着横来的力道勾住了李少怀的脖子,手臂微一用力覆身抵至她耳边,轻声道:“呆子,想知道我为何这般信你么?”


    听着耳畔响起的柔声,还略带一些挑逗之意,惹人心痒,“你信我是因爱我。”


    “是轮回后的,至死不渝!”


    这句话的含义她大抵是懂的,可赵宛如说的意思她却不太能懂,她用着自己的理解来释义。至死不渝的爱,不管经过多少年,历经多少轮回,即使沧海桑田,天地旋转,也不能改变。


    翌日天明


    东华门备好了车驾。


    东窗刚亮起白,寝殿内室的朱门从内而开。


    小柔睡眼惺忪的坐在外室,“姑爷,你可真早啊。”


    李少怀比一个“嘘”的手势,跨出了寝殿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刚一出门,就瞧见了自大婚那日后就不见了的云烟,“云姑娘早。”


    云烟看着她衣服上的刺绣先是一怔,旋即侧身道:“驸马。”也不管李少怀有没有后话,径直的入了殿内。


    李少怀摸着自己后脑勺,问着和云烟一起过来的张庆,“她这是怎么了?”


    张庆摇摇头,“云烟她就是这个性子,姑爷别在意。”


    “我倒是还好。”


    云烟入了殿,小柔守在外房瞧见她来了,道:“姑娘还没醒。”


    云烟皱起英眉,“平日这个点是该醒了的。”


    “平日都是姑娘自个儿一人,这不现在多了”小柔说着说着便凝神住了嘴。


    “阿柔~”


    门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


    赵宛如睡醒不见枕边人,于是爬起唤着小柔。


    门开后进来的是云烟,衣衫不整的人倦趴在床榻上,青丝铺了一床。赵宛如睁着睡眼,反应极快道:“可是出什么事情了?”云烟此时应该和张庆在一块,云烟来了,那么张庆也应该在殿外。


    见着榻上的春风,云烟下意识的扭过了身子不去看主子,“姑娘让我盯着来了东京的太清真人,太清真人只在驸马府呆了一夜,但并未离开东京,而是被楚王府的人请去了。”


    “我婚时,本该是楚王作为宗室之长送亲。”


    “才到楚王府不到一夜就被大内知晓了,太清真人在楚王府之事传到了官家耳朵中,官家今日一早便下旨召请真人进宫。”


    “现人在何处?”


    “已抵达西华门。”


    “阿柔!”赵宛如爬起朝门外唤道。


    云烟微低着头,“太清真人作为驸马的师父,不愿见您,姑娘您又为什么”


    “她不愿见我,可我却是要见她的!”


    见着宫人们陆续进去,想着是赵宛如醒了,又见着她们脚步急促,李少怀反身问道:“可是来什么人了?”


    “驸马您的师父,太清真人在大内了。”


    李少怀心中咯噔一下,“师父?”


    华山扶摇子,御赐紫袍的希夷先生之名,远扬夷海,名冠天下,天下人求见而不得见,就连太宗当年想要留他都未能留下,扶摇子之徒太清真人继成其衣钵,于江南建观,求访之人络绎不绝,名声渐盛后,受召两朝皇帝。


    每回皇帝召见太清真人时,来的多是其大徒弟,不过就算如此,也能引起宫内的不小的动静。


    一小阵燥热之风吹到了移清殿。


    “宸妃娘子,官家召太清真人进宫了。”


    85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道圣旨, 太清真人从楚王府被召进了大内, 除了宫内引起了轰动外,还引得了宫外短暂的饭后议论。


    “得听真人亲授大道,胜过读书十载。”赵恒一改君王之态,极为尊敬道。


    “不知现今天下若议长久,该如何为之?”


    “臣乃山野道人,长居观中, 长久之策,陛下应当问臣的师弟。”


    皇帝单独召见后, 将太清真人留于宫内,并赐其紫衣, 允许自由出入内外。


    “真人, 这是官家特意着小底们安排的住地。”内侍们恭恭敬敬的打开殿廊内厢房的门,弯腰在一旁。


    沈秀安不露脸色, 只是轻轻点头。


    “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唤就是,外头都随时有人候着。”


    待里里外外的一干内侍都离开后, 沈秀安苦叹一声撑头坐下。


    “老皇帝这意思, 是不让我走了”手指轻轻敲打着脸庞,转着眼睛瞧了瞧这屋内的陈设,虽不大却精巧,“哎呀, 早知道就不贪楚王府的那杯东白茶了。”


    就在她思索着怎么早日请辞时,厢房的的门再次打开,“哎呀, 我一个出家人不需要人伺”


    “师父”进来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圆领袍子上用金线绣了梅花。


    见着宝贝徒弟的温柔模样,沈秀安当即从座上起身,“呜呜呜,我的好徒儿,好怀怀,你可得救你师父出去,这大内暗无天日,人都压抑的很。”


    袖袍被师父拽着摇来摇去,李少怀很是无奈,“师父你先别急,官家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往年都是大师姐受召入宫,这次是师父你亲自来的,官家爱才尊道,想来也是真心想留,必然不会为难与你的。”


    沈秀安向门口瞧了瞧,见李少怀是只身一人,放心道:“当初老皇帝要留你无梦师叔没能留下,只得将你小师叔从华山请到了东京城外的宫观。”


    陈抟徒弟众多,但得其微旨的却没有几个,如今与沈秀安齐名的还有一人,琼台鸿蒙子张无梦。


    李少怀侧身,“惠宁在殿外,怕突然见到师父不太好,所以让我先来吱一声,师父想出去的话,我一会儿让惠宁想想法子吧。”


    “殿外”沈秀安背过身子,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见的,还是要见的。”那嬉笑的脸色幻化无常,侧目道:“你让她进来吧。”


    “嗯。”李少怀转身出去。


    赵宛如静立在长廊前的栅栏边,今日一早请完安后就赶来了内侍省替太清真人准备的厢房处。


    “元贞,在想什么?”身姿薄弱的人凝着一双深幽的眸子,视线望着庭院内的一株桂树,朝阳洒下金色挂满整树,影子映在坛边第三块大方砖上,李少怀缓步走到她身后。


    赵宛如回身,只是轻轻摇头并未作答。


    李少怀接着温柔道:“师父唤你。”


    “好。”


    赵宛如走了几步,李少怀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不进去了,元贞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细心之人总能想到一些微乎及微的事,她怕她去了,夹在中间会让两个人为难。


    话音刚落,停住的步子加快了速度。


    束发戴冠巾而衣道服的女子负手静立在案前,让只身进去的人不由的愣了一下,“原来官人这习惯…是学了您的。”


    紫色的道袍微动,静立的人转身面对,算着年龄,她是沈继宗的姐姐,早已过四十年华,可如今见着真人,却是怎样看着都不像的,与那宸妃一样,显年轻,实她又比李宸妃还大上不少。


    道家人多长寿,至百岁白发仙翁的赵宛如就见过好几个,赵宛如走近了些,侧身道:“久闻真人之名,未能亲去拜访,失敬。”


    听着轻盈的脚步,她于心中便已经有了对赵宛如的几分猜测,转身看到时,与她猜想的几乎无差,“公主的福身礼,贫道受不起。”


    “您是阿怀的师父,我已嫁她为妻,你便也是我的师父”赵宛如轻轻一笑,“这么说,似乎是我有些高攀不知耻了。”


    长春观女冠虽多,但太清真人所收的嫡传弟子却只有几个,悟性最高便是首徒,凌虚真人。这些人,皆是世人想结交之人。


    “你要见我,却又顾及了什么没有和那孩子一起进来,你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没有进来,也应该如是。”沈秀安凝着赵宛如,脸上的表情一改常态,“我并不意外你能和她走到一起,先师曾说过,有些缘是天注定,或许他早就预测到了。”


    深邃的眼眸里有着连赵宛如都看不透的高深,这种感觉要比她的大弟子凌虚真人还要重,赵宛如见过陈抟,但那时尚在襁褓中不曾有记忆,如今见到其徒弟的道骨仙风,她又对那曾测过自己命运的道门高人不禁好奇了起来。


    不过此行,赵宛如是带有别的目的的,顺着这个话,她睁着深色的眸子,“扶摇子能预知孙辈之事,可不知为何,却置真人您于不顾?”


    “你是想以后辈身份,说教与我,还是想以公主之身训斥于我?”沈秀安听着,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过于平静,反而令人担忧。


    “宛如不敢。”赵宛如微低下头。


    “你和你母亲,其实很像。”


    李宸妃不常出现于人前,宫人大多没见过几次,自然也就没什么记忆,只知道大内宫观里有一个李姓的妃子。


    回身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赵宛如与李宸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间的柔情。又因赵宛如多了几分杀伐果断,若不仔细看的话是极难看出来的,且以她们的性子,也不会有人会想到是母女。


    “但你的母亲,太过优柔,太过重情,也软弱”


    “逆来顺受。”赵宛如补着她的话,逆来顺受这四个字将宸妃的半生说尽。


    但是却没有人会将它与赵宛如连在一起。


    “你不同,太不同了,那孩子遇见了你,我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赵宛如冷笑,“或许,只是你们觉得不同吧。”


    那不同,只是因为沈秀安看不透,“你心里藏了太多东西,你眼睛里也看着太多东西,别说是那孩子敌不过你,便是我,也猜测不到。”


    道家不信虚无缥缈的东西,重来一世这种匪夷所思之事更是,赵宛如解释不了,也不愿解释。


    上一世与重来这一世,相差太多,若论母女的性格,上一世她内心深处或许与宸妃是一样的。看着于人前风光无限,实际所承受的苦要比常人多太多,这些苦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让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挣扎反抗的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


    “师父没有反对官人大婚,更没有阻拦她入仕,便已经确认了不是么?”


    从容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她似放松了,“你们互为药引,必定有一世纠缠,原本她入东京我是不放心的,如今大婚了我反而放心了不少。”


    “寻思着,堂堂的惠宁公主,即便再不讲理,再怎么样厉害,那护犊之心,是人人都有的,何况一个傲性女子。”


    “她是个倔脾气,倔的时候牛都拉不回,能找到一个厉害的娘子管管也好。”


    “还有那招蜂引蝶的本事,她自己是不自知的,自十二岁起就引得了江南好几家大户人家的姑娘垂青,我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才说退人家。”她说这话的时候,似有邀功之意。


    “师父”赵宛如语气放温和了一些,“没想到,师父连说话都这般有趣。”


    她原以为,太清真人这种高士皆是一些古板执拗之人,就像当初的晏璟,她以为作为晏璟的师父应该会要比她还出尘才对,结果倒是出人意料。


    “你母亲,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再提起往事,沈秀安只是一笑了之,“金华县沈家大姑娘,少时聪颖,习得家中千卷竹书,年纪轻轻便悟道,但是她们不知道,我一旦踏出了书房,便成了那街上的混世魔王,不再似那大家闺秀一般规规矩矩,偏喜与那些小童打闹一起。”


    “世家子弟,怎会允许女儿与街上顽童嬉闹一块”


    沈秀安抬起眼,“生母亡故那年,父亲续弦,我便自己要求,出了家。”


    生母亡故不用细说,她也猜的出沈秀安所经历的遭遇与变故。


    “时隔数年,您还能记起母亲的话,为什么不愿见她呢?”


    听得赵宛如的话,她只是浅浅一笑,这笑有嘲弄之意,也有苦涩之滋,“所以,你来,”眸子重归宁静,眼中身影柔弱消瘦,恍若当年,“是想让我去见她么!”


    赵宛如静立不说话,只是睁着双眸深深凝视着。


    沈秀安对上她的眸子时,下意识的撇开视线,伸手摸着额头,“还真是!”


    她们出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庭院中那株桂花树的倒影已经缩进了第二块方砖内。


    踏出门槛后幽幽的眸子变得极为温柔,温柔中映着一个双鬓微湿的少年,她从袖子内拿出一块冰凉的方巾替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热吗?”


    李少怀轻轻勾起嘴角摇头。


    她刚踏出就感受到了这扑面而来的热气,“你怎就傻乎乎的站在这儿等。”


    “我怕,一会儿你出来不见我又该急了。”


    “咳咳!”沈秀安覆手在唇边,轻轻咳出了声,低声道:“这儿还有个人呢!”


    移清殿


    随着太阳越来越毒辣,各宫廊青砖地都开始派内侍去洒水了,木勺内的水刚泼下不到一刻功夫就被头顶的烈日蒸发干了。


    移清殿的朱门一年四季都是敞开的,李舒拿着驱蚊以及宁人心神的香放在烛火上点燃,轻轻打开铜炉的盖子放下。


    “宸妃娘子,惠宁公主来了。”


    李舒睁开眼,算着时间,猜到了来人,“该是要来的。”


    青紫的烟慢慢飘出,随着风吹散在殿内。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苏合香的味道还是没有变。”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忘。”


    履鞋站定在铜炉旁不再前进,“你以为,我不想忘吗!”


    “你既忘不了,为何不来见我不来见我,又为何使人逼我?”李舒转过身,眸中的江海,正经历着暴风雨的侵袭。


    从金水河畔吹来的夏风拂过殿堂,梨花木旁勾起的帷幕轻轻晃动,吹至人身,带起了发梢。


    风能越过高山吹动山林,吹至江海潮涌海面,吹入殿堂卷起珠帘,吹至人身上拂起三千青丝,却穿透不了那颗心。


    永不在相见的人,实则只是一个逃避的借口,“我只是怕,我怕我见了你,会疯,会发狂!”


    铜炉前几步远磨得光滑的石地上,落下了几滴泪水,风一吹,就只剩下了痕迹。


    寥寥数语,道尽刻骨相思,留下来的是情,留不下的,是人。


    太清真人被召进宫中却未留下,而是同惠宁公主与驸马一同出了宫。


    出了宫也没有在东京逗留,而是匆匆返回了江南,临行前单独见了赵宛如。


    赵宛如不知道今日上午移清殿内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她们进去的时候,二人好像已经释怀了,但又不免觉得有些悲凉与遗憾。


    “抱歉,我的出生,造成了您最大的痛苦。”


    “不用自责,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


    “您,叫我来?”


    “即使她不愿跟我走,我也是要回江南的。”


    “回江南,这么快?”


    “山野之人,待不惯这繁华的东京城。”沈秀安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瓶子,“先师习道一生,所通三千,世人只知其通心预测之术的厉害,却不曾闻医术精深。”


    “所以这是什么?”赵宛如接过这个一手就能握住的青瓶。


    “丹药。”


    炼丹之术,古来就有,她曾听说过,但是却是不信的,“那这?”


    “天下没有长生不老之人,也没有不死之药,这个”沈秀安笑了笑,“是给你们两用的。”


    “这”明白了意思后的赵宛如很是吃惊的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怎可能”


    “莫觉世事无可能,因为不可能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些超出你所知范围内的东西。”


    赵宛如凝着眸子,轻轻颤笑,喃喃道:“是啊,死而复生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我要怎么做?”


    “你想要的时候,给她服下。”


    “就这么简单?”


    沈秀安摇头,“成与不成,要看天命。”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太医诊脉的结果让她有了借口替李少怀隐瞒,而如今


    86婚后和睦而生情


    钦明殿中, 杜氏原本也想要留下二人的, 不过最还是拗不过赵静姝让二人出了宫。


    留宿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大内她也呆了将近一年,是因为丁绍德急着要回去,赵静姝才如此执意。


    马车颠簸,车上的人对立而坐,“你这么着急回去, 是有什么事么?”


    “与殿下来说,是无关要紧之事。”


    “…”


    马车刚入巷口行驶到一半忽然停下, 赵静姝掀起车帘见四壁围墙,疑惑道:“怎么了?”


    千凝坐在车板上朝内道:“公主, 是府上的丁安, 他架着马车来了。”


    千凝的前一句话刚完,丁绍德就掀起帘子将头探了出去, “可置备妥当了?”


    丁安见着主子,于是从马车上跳下小跑至丁绍德车窗旁, “回郎君的话, 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好,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是。”


    丁绍德坐回车内,朝车外的夫道:“回府吧。”


    停下片刻的马车又缓缓驱动, 朝着甜水巷的驸马府驶去。


    “你要去哪儿?”


    才刚下马车,连驸马府门口的台阶都没有上,丁绍德就转身似乎要走的样子。


    “丰乐楼。”丁绍德不带遮掩的回答着, 转而对出来几个内侍女官道:“你们送公主回府吧,城中比不得大内,贼人猖狂,凡事都要警惕着,府上的防卫不可松懈。”


    “是。”


    吩咐完,丁绍德才放心的走了。


    “”赵静姝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干瞪眼睛看着丁绍德转身离去。


    方才路遇丁安,她本可以换乘直接去的,但还是叫丁安先走了,为的,只是送赵静姝到家。


    从入夜一直到深夜,出去的人一直未回。


    汴河的清风吹向驸马府,在那紧闭门窗的澡房前停下。


    温度适宜的水面上飘着些许翰林医官院晒制的花瓣。


    “姑娘,方才我听见院子里的女使在议论,今日是丰乐楼的顾氏三娘生辰,好多世家子弟都去了,就连楚王府都派了人,姑爷该不会是”


    “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静姝的云淡风轻让千凝顿住了覆水的双手,“可您与姑爷才大婚两日呀,姑爷是您的夫君。”


    与前朝不同,本朝女子不论皇家还是庶民,女子都坚守着妇道出嫁从夫,即便是公主下嫁驸马,千凝是心疼自家主子与驸马这有名无实的婚姻。


    “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姑爷对您挺好的呀我还以为姑爷喜欢您呢。”千凝大着胆子埋怨。“姑娘您就这般纵容他吗?”


    “本就是我亏欠着她的,原只束缚的是我一人,如今也将她捆绑进来了。”冷笑一声,“逢场作戏罢”


    千凝知晓自己的主子,幽幽的低垂着眼眸,“姑娘”支吾道:“其实,千凝入宫这么多年看过不少公主下嫁,大多公主下嫁之前,连那驸马长什么样子都是不知道的。”


    “世家子,皇家女,不都是用来联姻的么!”赵静姝捧起一滩水打在脸上,“没有感情,奉旨成婚,因利益牵扯在一起成婚的,太多了。”


    “但也不乏婚后和睦,相互生情的。”千凝补道。


    赵静姝侧头微颤了一下眸子。


    “小底知道的就有先帝的四姑娘,鲁国长公主与驸马都尉柴宗庆。”


    咸平五年,太宗第四女鲁国长公主下嫁左卫将军柴宗庆,赐第普宁坊。赵静姝抬头,皇家内事在她回宫之后杜氏与嬷嬷都曾一一与她讲述过,“我听说这个四姑姑生性善妒,致使婚后多年柴宗庆一直无嗣。”


    “民间是这样传闻的,但据小底所知,因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深厚,驸马爱公主,非子嗣能撼动。”千凝说着自己的理解,“男人三妻四妾本常,况且一直无后是会被人斥责的,皇家虽要颜面,却也是最讲理之地,能做到柴驸马那般的,若不是真情,那又是什么。”


    赵静姝倚靠在朱漆的木桶边上,闪烁着目光,“真情”


    驸马府的朱门在一阵马蹄声响起后关上,府上的阿郎回来了,安静的院子也嘈杂了起来。


    “驸马回来了。”


    “阿郎回来了!”


    “公主可睡了?”丁绍德脱下外袍扔给了下人。


    “还没,公主在澡房,想是快要睡了。”女使拿着她的衣服恭敬回道。


    千凝听见动静开窗伸长脖子瞧了瞧,关上窗后走回赵静姝身侧,“姑娘,是姑爷回来了。”


    “几时了?”


    千凝侧头看着一旁的水漏,“亥时快子时了。”


    “我们几时回来的?”


    “戌时中。”


    “快有两个时辰了”赵静姝抬起眼眸,“喊她过来。”


    “是。”


    千凝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门口的姑爷,福身道;“驸马。”


    “公主呢?”


    “在沐浴,正要唤您呢。”


    ——吱——


    门关上后,丁绍德入内,她住进驸马府也有些时日了,对这浴房的布局陈设很是清楚,重重帷幕之下是不怕有人冒失突然闯进的。


    穿过房梁下的帐子,屏风后面频频传来水声,墙壁四周与案桌上灯烛明亮,使得人影倒影在了屏风上。


    丁绍德半握着拳,愣了好一会儿,听着的脚步声突然停止,赵静姝侧过头,看着屏风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怎的,顾氏未把你留下?是丰乐楼的酒不好喝,还是顾氏不够”


    “殿下!”声音略大,随后压低,“臣是来请罪的,于情于理,我与殿下大婚已成夫妻,不该再去惹”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我说过不会干涉你任何。”赵静姝说的很冷漠。


    握在腹前手微微动弹,“好,等入内内省掌记录的寺人走后,我会搬到书房去住。”


    “你…”听到这话的人从浴桶中起身,暗红的花瓣从水面沾上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宛如一副如雪地里的红梅图。


    白皙的赤足踏在刷漆的木板上,脚踝至足极具骨感,所踏之处除留下脚印的湿痕还有几滴从发梢流下的水珠。


    山水绘卷的屏风旁,飘下了几片湿红的花瓣。


    几日后


    朱色的公服齐整的叠放在榻上。


    “才五更天不到,你不必同我这般早起的。”李少怀侧头看着闭紧的窗户,才五更就已经露了白。


    “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赵宛如从镜台前坐起走到她身前,“朝堂我从未去过,不能帮到你什么。”


    “元贞不必担忧我,再凶狠的人,那也是人,纵比野兽疯狂,也总会有降伏的法子。”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人心各异不得不防。”


    李少怀点头笑脸道:“谨遵娘子教诲。”


    朝政上的事情,赵宛如自知是不如她的,上一世的李少怀从状元及第一直到成为翰林院的学士,其中所用时间不过短短几年,亦有拜相的趋势,只是后来的遭遇,实在太让人一言难尽。


    因她而起,因她而灭,重来,一切未可知。


    绯色的公服穿在身上显得身长,也将人衬的精神了不少,李少怀抻开双手,任她替自己理着圆领内的白色对襟。


    侧头看着铜镜前的人神采奕奕,颜色很是入目,“绯色”公服的颜色比官服要浅一些,浅一些便显得亮一些,印在铜镜里格外打眼。


    “恐怕你还要穿上一阵子。”由青变绿色不难,由绿变为红或许时间久了做些功绩出来也能得到升迁,但由红变成紫就不一样了。


    宗室外男着紫衣并不难,但想要着紫衣掌权,其可能,微乎及微。


    张怀的手顺势搂住身前的人,对视道:“我不在意它是什么颜色,凭它娶到了你,我便已经知足了。”


    “往后的路,会越发的艰难,阿怀”


    “不管如何艰难,李少怀都会坚定不移的与元贞站在一起。”


    文德殿前是朝堂,百官手持笏板从端礼门进去,文左武右站列在大殿的两边。


    皇帝坐在明台中间的龙椅上,明台四角分别挺立着一个内侍,周怀政站在其侧,明台下离皇帝与百官中间的位置站着枢密都承旨。


    “滨州知州吕简夷上疏,请免农具税。”左侧负责各地州官奏章的官员出列呈上州县折子。


    枢密都承旨走下将奏章接过转交皇帝。


    奏章上写道:“农器有算,非所以劝力之本也。”


    吕简夷在赴任滨州后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经过调查发现百姓的赋税中,连农具也算在里面,这本该是耕田所用器物,认为农具不应该计算在纳税的范围,收税是不合理的。


    赵恒合上折子,问道台下众人:“诸卿以为呢?”


    “农具本也不多,就算收税,也收不了多少,若修改税令,文令要下达各州,所用人力物力财力耗费颇多,臣以为,不值也。”


    “此税行以多年也未有人提出,实是没必要之举。”


    文臣们的建议大多是没必要耗费人力物力去改一些他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事。


    “既是这样”皇帝本想驳回奏章,就此作罢。


    “陛下。”


    右侧官员后列之中站出来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官员,赵恒愣看了一眼持笏板躬身的人,亮起了眼睛,“卿,可有什么话说?”


    “臣以为,此事当受重视。”


    “为何?”


    “农具之税为小,只不过是因庙堂高远,未尝百姓税收之难也,臣少时游历各州,富者良田千顷,宅地之大,出行皆车马,可这世间多的却是穷苦百姓,守着薄田,遇灾荒之年,温饱尚成问题,何况那沉重的赋税。”


    “再言,民,国之本也,事关生计怎是小事,即便真是小事,就能只顾当前而不思长久之策了么,长久者,当察于细微之末。”


    “长久”赵恒将准备放下的折子重新打开又认真的看了一遍,所言之事巨细,看着最后的署名,笑道:“若不是卿之言,朕差点错失了一个人才。”


    “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民,民之生计,怎是小事,吕简夷能发现此事,可见也是个人才。”


    “即日起,天下农器皆勿算。”赵恒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威严,“礼部拟旨,颁行天下。”


    “是。”


    “吏部。”


    “在。”


    “吕简夷上疏有功,着召回东京考核,吏部再拟一份职位空缺的册子散朝之后呈上来。”


    “是。”


    赵恒又朝李少怀深深凝视了一眼,“无事,便散朝吧。”


    吕简夷因上疏请免农具之税受到朝廷重视,调回东京后经吏部考核,升任尚书祠部员外郎。


    87产子犹如鬼门关


    终有一日, 你遇见昆山的傲雪, 也会停下那不为人留的步伐,昆山飘下的漫天雪花,滴落于心,将那铁石一般的情深,化开。


    双手无措之人踌躇站立,眼睛却不曾眨一下, 是放,是留, 是走,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因为这时候任何的小动作都会显得太过刻意。


    赵静姝能赤身站于自己身前并不奇怪, 她倒是不希望她此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因为只有心存爱慕才会克制, 才会顾及。


    心思缜密如她,猜想的也无差, 赵静姝并不顾及什么, 因为她同样也瞧过对面那人的上半赤身。


    丁绍德脸色如常,还是那样白皙,如今多了几分从容与镇定,她将双手背在身后, 等着她问话。


    脸色虽平淡,但那内心的踌躇是一刻也没有松下的,她尚三公主, 使得东京城议论纷纷,她以进士第七入朝为官,使得一众人改观,可三公主自回东京大内,与诸家世子同宴之后名声逐渐流出大内,世人皆以为是屈尊了三公主。


    赵静姝自然的扯下一块裹身的方巾,随意的披在了身上,就着屏风前的椅子坐下,侧坐着揣起手抬头冷眼看着丁绍德,“你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眉头轻轻皱起的人微低下头,“臣不敢。”


    她现在心里有些烦,烦这个人卑躬屈膝的态度,“你走吧,若无需要,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是。”


    回答之前,她思考了一下,是和好都是一个字,可是意思却差了太多,斟酌一下她选择了前者。


    吕简夷从地方被调回,经过吏部审查核实,升任尚书祠部员外郎进入尚书省,尚书省下辖六部二十四司,祠部为礼部下辖四部之一,掌祭祀之事。


    “去年入东京时却发现坦夫兄已离开了东京。”李少怀约于东京要见的故人便是赴任地方的吕简夷。


    吕简夷摇头,“我以进士及第,升任大理寺丞,只因秉公办案直言朝政而遭贬濠州,幸而因此识得了你。”


    “后来坦夫兄不是被朝廷召回了吗?”


    吕简夷喝了一口茶抬起手挥了挥,“还没等到贤弟来东京,河北便发生了水灾,朝堂上的事你如今做了官也该知道,争斗不休,开罪了上头,我便被派去了滨州。”


    “得你相助,我如今又得以回来了。”


    “你这小子,一到东京就惹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如今更是连官家的掌上明珠都给娶了去了,也难怪,你李少怀在濠州的时候惹了多少人家的小娘子见异思迁啊。”


    吕简夷的话说的李少怀梗塞住,连忙撇开话题,“在濠之时,多谢兄长相助。”


    吕简夷摇头,“你如今以外男的身份入了枢密院,必要惹来不少非议,我为官多年,徘徊朝内外,这朝堂之势早已看得清楚。”


    “这浑水,你淌进来了,便脱不开身,万事皆要小心才是,其它的,你在枢密院,我在尚书省,一文一武可相互照应。”


    李少怀喝着茶,轻点着头。


    院外的光影慢慢推移,勾起的帷幕旁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对饮的两个圆领袍年轻人。


    李少怀听着动静瞧过去,“这是公绰吧,都长这么大了?”


    吕简夷便朝那小男童招手,门外刚好妇人端着一盘置冰的果子进来,小男童便跟在了妇人的身后,李少怀见着身怀六甲的妇人,忙的起身去将那手中的瓷盘接过,笑道:“嫂嫂好。”


    王氏刚入屋见到少年时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多年不见,小少年越发的俊朗了,还是同以前一般温文尔雅,哪像你哥哥,一年之中可记得归家几次?“


    “等等,我又怎的了?”吕简夷一脸冤枉。


    李少怀轻笑,“哥哥嫂嫂都好福气,不过哥哥身为男人还是要大度些,嫂嫂有孕在身,随你奔波而无怨,男儿志存高远固然好,哥哥在濠州之时就心系百姓,久不回家,如今回到东京势必要更忙,朝中事固然重要,可百官之众非你一人,嫂嫂既嫁与你,从今往后便只有你一人,空房的滋味可难熬呀。”


    吕简夷惭愧的低下头,“贤弟所言及是。”


    王氏心中开明,倒也不真的埋怨夫君,吕简夷出身东莱吕氏,是许国公吕蒙正之侄,中了进士后受许国公举荐而被皇帝重用,因此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辱没伯父的赏识。


    “这是我们从两浙带来的妃子笑,你快尝尝。”回东京前吕简夷被派任提点两浙刑狱。


    李少怀点头着头。


    吕简夷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说起这个,娘子怀有身孕已经五月有余,听闻扶摇子有预测之术,这孩子的今后,贤弟可测得出?”


    测字算命她是学过一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不好言说,于是将嘴中的核吐出道:“诊脉还可以,测未出生的孩子命途,这我可不会。”


    “人皆有他的命数,非人言能预,我只愿他能顺利的出世,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孙氏摸着肚子又道:“小叔叔文采之好,可愿给妾身几分薄面替这孩儿取个名字?”


    李少怀细细打量着王氏的气色,问道吕简夷,“可否,让我替嫂嫂号脉?”


    吕简夷起身伸手,“贤弟愿意,我们自当求之不得。”


    薄薄的方巾上,骨节分明的四指轻搭,在闭目好一会儿后李少怀睁开眼,“脉象平稳,腹中胎儿看来也是个好动的,苦了嫂嫂了,恭喜哥哥又要添一位公子了。”


    吕简夷摸着自己的一撮小胡子,笑眯眯道:“儿女与我吕坦夫而言皆一样,都是我与娘子的孩儿。”


    “贤弟既已诊脉出,不如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了却我与娘子这般的想。”


    李少怀瞧着兄长身旁的长子,又看着吕简夷,“公绰像嫂嫂,想来这未出世的孩儿会像兄长。”想了想后继续道:“《后汉书》有言:柱石之臣,宜民辅弼,兄长觉得“弼”字如何?”


    “柱石之臣,宜民辅弼。”吕简夷念着这句话朝妻子看了一眼,旋即睁眼向李少怀谢道:“受教了。”


    从昏时一直到日落李少怀走后王氏叫女使带走了长子,书房内只剩夫妻二人,“你这贤弟,与少时不大一样了。”


    吕简夷摘抄着书籍笑道:“人总是要变的,也是要长大的,他又不是曾经那小少年了。”


    王氏摇头,“我总觉得不似那般简单,你想想惠宁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入了枢密院。”


    “我知你忧虑,贤弟为寇准学生,自己又有才,受到官家重用也不足为奇,党派之争从未消止过,他如今已然卷入,势必要沾身,我自有分寸的,不为自己,也会顾及着你与孩子。”


    “倒不是觉得小叔叔不好,只是惠宁公主你也是知道的。”


    吕简夷点头。


    王氏在得知惠宁公主大婚,而驸马就是李少怀时,惊吓了半天,在濠州时李少怀还只是一个下山历练的小道士,羞涩腼腆,一眨眼功夫就成了当朝驸马。


    王氏出身仕宦,与那甜水巷丁家次子丁绍武的妻子是远亲,对宫内之事还算有些了解。


    “不管如何,当年绰儿生病,整个濠州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若不是贤弟”吕简夷皱着眉头有些后怕,“恩情自是要还的。”


    救子之恩,王氏心中也是感激的,“怕只怕官家某一天突然醒悟,后宫干政,殃及诸臣。”


    吕简夷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若真是那样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盛夏已过,然天气还是那般燥热,由吏部考核,李少怀补升枢密承旨,进入枢密院。


    今日下了小雨,使得空气没那么干,土地变得泥泞,茂盛的青草上沾湿了土黄。


    李少怀捧了一滩刚打上来的井水覆在脸上,打湿了额前与耳畔的碎发,使得原本就白的肤色如今在日光下更加白了。


    “可去见了吕简夷?”


    李少怀拿起她递来的白绢擦了擦脖子,“见了,我还给怀有身孕的嫂嫂诊了脉。”


    “王氏有孕了?”


    “是,大概明年初的样子次子就要出生了吧,还让我给取名字,我本是不想的,可想着元贞这般在意吕家,他们刚从滨州回来元贞就让我去拜访,于是就应了。”


    “给孩子取名字”


    “是呀,可我哪儿会给孩子取名呀,便想起了《后汉书·伏湛传》的一句话,正适合说给他听…”


    “阿怀可喜欢孩子?”


    “”李少怀愣了一会儿,“怎突然问起这个了?”


    赵宛如摇着头,“见你提到孩子时似乎有些高兴,便想问问。”


    李少怀眨了一下眼,走近一步深视道:“元贞是想要”


    “你误会了。”赵宛如伸出手替她舒展着皱起的眉,“怎这般傻,我就是问问而已。”


    “小孩子多麻烦,但若是元贞与我的,我想我会想要的。”李少怀抚上她的脸,“不过一定要是个女儿,就能像元贞一样好看了。”


    “女儿?”赵宛如颜色微变,抬起头对视,眸中彼此闪耀,旋即从她怀中抽身出,捂嘴笑着,“阿怀给我生一个嘛?”


    李少怀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若能,倒也不是不可以。”


    “别。”见着眸中人一脸认真的样子,赵宛如心中洋溢着温暖,却也理智极,“你如今的身份,不妥。”


    “大不了隐居,之后再回来。”


    “入仕卷入纷争,再想出去谈何容易,怎跟木头一样,又不是非要你生不可。”


    “啊生孩子很痛的。”


    “授我医术的先生,精通内外,尤以内最为精湛,妇人产子大多男大夫都不会去,先生则不同,不会坐看一尸两命,我少时便也跟随在身旁习得。”


    她亲眼见过妇人产子之苦,撕心裂肺,“生死难关,岂能让你冒险,生子之痛,如割肉挖骨,怎舍得让你受这苦。”


    看着好不容易被自己舒展的眉毛此时更加褶皱了,赵宛如再次走近,“看把你紧张的,有没有,还要看造化呢。”


    搂着佳人在怀,她听不明白后面一句话,“什么意思?”


    赵宛如轻抬头,与她瞥下的双眸对视,柔笑道:“保密,不告诉你!”


    李少怀眉角下的眸子微微颤动,也随着她温柔的笑着,“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不喜欢你冷着脸对人的样子。”


    “冷脸对人”琥珀深色的眸子微颤,“阿怀眼里,我有这般凶吗?”


    李少怀点头旋即又摇头,“元贞不凶,只是不爱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你不知道,当你皱眉面对着千难万险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心有多痛。这后一句话她没有敢说出来。


    但她心所思,被眼前所爱之人一眼看穿,“你这个呆子,是我将你卷进来得呀”


    “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甘愿如此,执意如此,宁要此。”


    “傻子!”赵宛如闭上眼,紧紧靠在她怀中,感受着她的心跳,“你我成婚也有些时日了,过几日将请帖送去朝中各大臣家吧,我想设宴召请各家内宅的女眷们。”


    “好,都依你,内宅之事都由你做主。”


    “那你可知设宴的目的么?”


    李少怀搂着人,想了想后道:“内宅虽远离朝堂,但她们都是一些高官的枕边与膝下之人,枕边风有时候比谈判更要有用,元贞是想拉拢哪些个大娘子么?”


    “你只猜到了一半。”


    “”李少怀愣看着她,深思之后实在想不出了,“还有什么?”


    “你呀。”


    “我?”她错愕的睁着眼睛。


    “看好你,一次性说清了,省的哪些个小姑娘惦记。”


    “这”李少怀苦涩一张脸,“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了,普天之下,谁敢惦记我家元贞的人。”


    赵宛如微抬了她一眼,“圣旨下的大婚,可不如亲眼在内宅中见到听到的真,届时沈氏与钱氏我都要亲自会会的,沈氏你也要见见。”


    “见是可以见,只要元贞你不生气就成。”


    “”她冷下了脸,“生气?”


    “你想怎么见,难不成床上见?”


    李少怀冤枉道:“怎可能,四姑娘一个小孩子”觉得说错话的人连忙反应过来,“呸,那沈四”


    怀里的人不等她话说话就轻轻推着掌力,踩了她一角抽身离去,“白日下了雨,天气清爽正适合读书,今夜你就不用回房睡了,去书房自个儿温书吧。”


    “”


    88一朝明日向西去


    柔和的风将泛黄的落叶从书斋前吹到了主卧的院里, 吹落在青石台阶上, 一叶知秋,玄色的靴子轻踏落叶,站定在朱漆门窗前。


    隔着垂下来的薄薄帷幕,房内的身影走动到镜台前坐下梳妆。


    “惠国公主府派人送来了请帖,驸马府宴请诸亲与大臣,上面写着内眷。”


    “按制, 是该要请的。”


    “届时驸马府应该会去不少朝廷的命妇,免不了是非, 我便自作主张替殿下回绝了,让人转达说殿下身体抱恙。”


    房内的人坐定不动, 也没有声音传出。


    “你不愿见的, 就不用强求了,也不要倔着性子逞强, 最后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紧挨着惠国公主府旁边的驸马府今日在后宅设宴,请帖早早就在前几日派发到府, 能收到惠宁公主驸马的请帖, 各家视为有幸。


    甜水巷的驸马府,参政府,旧曹门内的陈府,永宁巷的驸马府, 以及沈府都收到了镀铜的请帖。


    今年不太安稳,西夏边境频频出事,如今朝中正为西夏攻打吐蕃要向宋借道而愁, 就在前不久戍边将领曹玮之妻沈娘子从东京启程赶往西夏边境探夫,曹府也收到了请帖。


    怕百官白日繁忙,故而设的是晚宴,秋日的太阳没有盛夏那般毒辣,正午一过便一点一点向西山移动,光影被拉得斜长,东京开封府,以及京郊与外城的主街道车马辘辘,来往的行人只多不少。


    马车拥挤在过道上,人都是贴着人走的,临街的门窗打开,时不时有戴软角幞头的脑袋探出,将东京的繁华,尽收眼底。


    好在驸马府门前宽敞,暂时容纳得下如今前来的世家车马,受到了请帖的官员们看其署名后不敢推辞,也不敢怠慢,都早早的从朝中回到家中催促着内宅里的女眷,唯恐去迟了显得没有诚意。


    驸马府连同惠国公主的后厨于昨天夜里就开始备置宴桌,厨子都是宫中殿中省尚食局出来的御厨,还有几个是从坤宁殿小厨房随嫁的。


    太阳还没有落山,家中宾客已来不少,赵宛如问着从大内回来的张庆,“驸马还没有回来吗?”


    张庆摇头道:“景德元年李继迁去世,李德明嗣位,李德明继位后依附辽国,去年受封辽国的西平王,今年又派遣使者来朝似乎是想和宋,欲向西扩张,驸马为枢密院的官员,如今怕是还在大内与官家商议西夏之事。”


    文德殿内皇帝召见枢密院官员商议西夏来朝称臣一事。


    “西夏虽是附属,但狼子野心,如今还想向西扩张,若任由其发展,迟早会成祸患。”


    “李明德是一个善用权谋之人,和宋与对辽国称臣是一样的,都只是为了西进。”


    “丁卿以为呢?”


    参知政事丁谓拿着笏板躬身道:“西夏虽有狼子野心,但仍在可控范围内,只要管束得当,让他仍作为附庸,年年朝贡,也不是不可,还可以此彰显我天朝的胸怀四海。”


    “臣也以为可行。”其他大臣附和。


    枢密院各官员与其它宰执争论不休,如当初澶渊开战前一样,主战派与主和派,当初是寇准力排众议让皇帝御驾亲征才赢得了战争,赵恒思及此便想到了寇准的学生,李少怀。


    正五品的枢密承旨是给皇帝递奏章的,品级虽不高却是站在离皇帝最近之处的,赵恒侧身问道:“李卿可有看法。”


    一众朱紫公服的高官皆看向这个当朝驸马,当初写文武兼备策论的榜眼,如今的枢密承旨李若君。


    李少怀横跨一步转身正对躬身道:“臣以为,同辽一样,怀柔。”


    “是故为何?”


    “西夏建国不久,地处大宋西北之境,回纥与吐蕃皆臣服我朝,一旦称臣,他岂敢轻易攻之,又以,如今吐蕃国力之盛,岂是他想夺就能夺的。”


    “朕记得卿说过长久之策,李明德继位之后休养生息,短短一年西夏便国力大增,依附辽国使其它诸国不敢觊觎,宋亦是。”


    李少怀看着还不算笨的皇帝继续进言道:“故而,怀柔不是只用来应对一个西夏,而是四方,今之大宋若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宜采取柔和之策,通商拖垮辽国经济,养兵,强兵,再用兵。”


    “怀柔是策,并非根本之法也,今宋辽兄弟之盟,西夏遣宋如参政所言,为彰显天朝心怀四海,应当受之。”


    “不过”李少怀微抬着眼看道皇帝。


    “但说无妨。”


    “可与辽国一样,于边境设置榷场,与西夏通商。”


    通商这个点一出,诸臣茅塞顿开,“承旨这个方法可行,陛下,与辽的贸易的两年中,所盈利远超岁币的数倍,有拖垮辽经济之势。”大宋民间繁华,宋人善经商,手工制品,瓷器,丝织,茶叶等深受边境诸国人民的喜爱,使得金银皆流入我朝,盈利颇丰。


    “授封西夏一事就由政事堂与门下省去办,通商之事既然是你李若君提出的,那么此事便由你负责,限你半年之内,将榷场设置妥当。”


    “是。”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李少怀才处理完枢密院的琐事,皇帝让她负责通商一事,恰恰帮了她大忙,如此一来她便可以直接与镇守西夏边境的曹玮取得联系。


    马车匆匆从东华门驶离,她不曾忘记今日家中还有晚宴。


    “阿郎这般高兴的样子,是朝中有什么喜事了吗?”


    李少怀摇头,“喜事没有,官家丢了一堆杂事给我。”


    “那您怎还这般高兴?”


    李少怀浅浅笑着,故作深沉,“大有用处,大有用处!”


    驸马府宅院里来的大多都是官员家中的正妻与嫡出女眷,当然也不乏带着宠妾来的。来人都先一一先向惠宁公主问安,唠唠家常后方才落座,宴席还没开,赵宛如也发了话,“此次家宴,诸位就当在自己家中一样,莫要拘谨。”


    “是。”公主的话说的十分温柔和善,于是她们才敢大着胆子在这府邸中四处走动。


    大大小小的庭院,花园里如今都有年轻妇人与小娘子结伴一起游赏,书斋的院里也有结伴的各家郎君,想借此机会一观榜眼的书法文章。


    “丁殿帅真是好福气,婚后没多久殿帅夫人就有喜了,如今已是两月有余了吧?”她似关心的问着钱氏。


    钱氏点头,“是。”


    “产子之事我也尚未有经验遂不大能给你建议,不过也是知道这头三个月是最要注意的。官人的医术是受黄冠道人所承,对这些事尤为通晓,就是比起那翰林医官院的太医也不相上下,有空我让她去你府上瞧瞧。”


    钱氏与李少怀相识近二十年,自然是知道的,她将话听在心里,脸色有些泛白,“谢公主关心,驸马身份尊贵,怎敢让”


    “你们本也是师姐弟,就算各自成家,但那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又怎能舍下,官人也常常与我说一些她儿时的事情,多多来往,莫要将这情分忘了。”


    “是。”字句珠玑的话,钱氏岂会听不懂,有苦难言罢了。


    “话又说回来,你是她的师姐,自也是我的师姐,今后有难,我公主府自当也要伸一伸手,莫要见外才好。”


    钱氏笑笑,“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劳烦公主。”


    赵静姝继续在长廊处缓慢走着,一直走到了尽头的阶梯口,顿步回首,“殿帅待你可好?”


    钱氏点头,“官人待我极好。”


    赵宛如看着她的眸子不像有假,于是笑道:“想来温和的谦谦君子对待妻子也是极为关心体贴的吧。”


    “是。”


    “你们二人的婚事在东京传遍,我也是听了的,钱内翰爱女之重,连爹爹都自愧不如。”


    听及此,钱氏也不含糊,就想福身谢罪,被赵宛如截身拦下,钱氏又润道:“钱家不过占据江南一方田地,因圣上明德,才有钱氏今日之有。”


    “三十万两银钱”赵宛如笑着转身提步,“可不知钱夫人将这些嫁妆置往何处了?”


    “大婚那日便随我一起到了丁府,放”钱氏有些疑惑,堂堂一个公主应当不缺银钱才对,“公主”


    赵宛如摇摇头的跨进了书房招呼着她坐下轻笑道:“我是想起了官人说她的二师姐性子单纯,这东京虽法律严明,治安也好,但那家中的内贼可都不会因此而减少,我们这些女子,出嫁从夫,男子能从一而终的实在太少,内宅之大,娘家之远,傍身的就只有嫁妆,日后生儿育女,女儿的嫁妆也都要亲自张罗,凡是总要留个心眼。”


    钱希芸不知道,父亲所给的三十万两嫁妆已被丁家拿去补了亏空,赵宛如拐着弯的,提醒了她。


    刷着朱漆的马车停在了车马众多的驸马府门前,府上的厮儿见着车棚上醒目的雕花于是跨步跑下石阶牵住了马。


    李少怀马不停蹄的从大内赶回,车子刚停稳便直接跳下,脸上洋溢着笑容加快了入府的步子刚抵达院子的时候就被迫停下与相识和同僚搭话,他们大多都是贺喜她的。


    从宫内赶回的人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朱色的公服戴着硬角幞头,腰侧挂着银鱼袋,二十左右的年华,神采奕奕,连笑都极为爽朗,这让院内一干没见过她的女眷勾起了神。


    庭院栏杆角落一处有几个年轻妇人议论,“这莫不是驸马吧?”


    府上过路的的女使厮儿见着主子,于是传声道:“阿郎回来了。”


    “驸马回来了!”


    “阿郎。”端着盘子的女使侧礼,李少怀轻点着头。


    妇人们惊而对视,“还真就是驸马!”


    朱色公服的年轻人风度翩翩,穿过庭院,踏过长廊,径直走向内院书斋处,不管庭院内站着的世家小娘子是何等的绝色,她都不曾瞧过去看一眼。


    沈家马场上,李少怀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婚那日更是,加之今日驸马府的晚宴,恐那流言会更盛。


    “也难怪会被咱们公主殿下看上,还引得这么多世家小娘子前仆后继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外头的传唤一直传到内院书斋,听着传声小柔入屋回禀。


    “娘子!”“娘子!”


    “元贞!”


    小柔话音刚落,穿着黑色长靴的人叫唤着跨门而入,将头上戴着的幞头扔给了身后的孙常,见着赵宛如在于是快着步子走近,也不管身旁有没有人就将顺着她迎面走来的纤瘦女子环腰抱了起来。


    见她一头汗水,又笑的极为开心,赵宛如抽出帕子替她擦拭汗水问道:“你看你,什么事给你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驸马既然已经回来了,想来应与公主有些私话要说,妾身便先去外面等候。”钱氏低垂着眸子,视线一直在光滑的地板上。


    直到钱氏开口,李少怀才发现那放着矮几的榻上还坐着一个人,遂将搂着的手放下,端于腰间,“师姐”


    钱氏未笑,也未言语,只是点头退出了房。


    李少怀见着人出去,朝着娘子笑眯眯道:“西夏向宋称臣了,官家接受了我的建议准备与西夏通商了。”


    赵宛如轻皱起眉角,“与西夏通商?”


    “历来建朝之初都免不了乱世萧条,若能与诸国通商,获利的只会是我大宋,届时便可养兵,不出十年,东京将比现在更加繁华,等到受益接任这天下时”李少怀顿住,眸中闪现一丝微光,“尽我所能,给受益和你一个盛世天下。”


    “不过”她有些难为的支吾道:“此次通商是我负责,也是我负责在保安军设立榷场,所以我要动身去西夏。”


    “”比起盛世,对于赵宛如来说,还不如一个平平安安的李少怀重要,她欲要说什么,又被眼前人搂进了怀中。


    “你不用担心,年末之前一定平安回来,此次我去西夏还会和曹玮取得联系,届时我就有机会与他碰面,只要能让我见到他,就有机会拉拢!”


    赵宛如轻呼一口气,仕途之难,举步维艰,皇帝顺水推舟,让李少怀远去西夏以避外男参政的风头,待回来之时大功一件,便有升迁之由,他作为驸马参政想要升迁宰执,也只有先避,再立功,皇帝宠爱长女,同样也爱才。


    “好了,晚上在详说,先出去开宴吧。”


    “好。”


    就在二人出去之际,前院闹出了动静,张庆匆忙赶来。


    “外头怎么了?”


    “前院宗室出女晕在了树下,现已派人赶往大内叫太医了。”


    “宗室出女,哪家的?”


    “是已故郑国长公主的女儿。”


    景德三年十月,宋与西夏达成协议,宋廷授李德明特进检校太尉、兼侍中,夏州刺史,充定难节度使,后进上柱国,封西平王,赐银一万两、绢一万匹、钱两万贯、茶两万斤,并享宋廷俸禄。


    89世家所求后宅安


    宅中登时乱成一团, 郑国长公主的遗孤宗室出女突然昏迷在驸马府前院的树下, 将伺候她的嬷嬷与宫女吓得丢了魂,小女孩三岁左右,其父王贻永在地方军队为官多年,前阵子因为长公主的祭日才回来,长公主在生完女儿没多久后就薨逝,故而王贻永极为珍视这个女儿。


    一向清慎寡言的他如今急得大声呵斥负责的宫人, 连忙派自己的下属快马加鞭入宫请太医。


    “可让我瞧瞧?”


    王贻永抱着昏迷的女儿不敢动弹,抬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穿一身朱红的人皱起了眉头, 翰林医官使才不过正七品着绿,她着红显然不是太医, 着公服, 显然是朝官。


    王贻永也是驸马,深受皇帝看重, 委任地方军事长官,景德元年时郑国长公主突然薨逝, 只留下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皇帝念旧,便更加看重他。众人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却都不敢说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也没有人提醒。


    “太医还没来,官人学医十载,自是不会害了出女的。”


    王贻永刚回来不认得李少怀, 但是作为惠宁公主的姑父,他不会不认得赵宛如的,听及赵宛如对朱袍年轻人的称呼,他恍然大悟,“惠宁的驸马?”


    李少怀轻点头,“姑父且放心,方才我看着出女面色的样子,应是先天体弱,体弱加之天气反复变化,气闷于胸,是气结所在,且她尚是幼年,身体承受不住,若能施针,加以汤药辅佐不日便会好。”


    “先天体弱”王贻永大惊,“你怎会知道?”


    李少怀点头,旋即暗垂下眸子,“有些话当不该讲,小公主的身体”


    王贻永大概能猜到李少怀的意思,打断道:“够了,驸马医术精湛,小女便拜托了。”


    就像神人一样,幼女被抱进去不到一炷香,人已经苏醒的消息就从厢房内传出,府上提心吊胆的一干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驸马府的晚宴得以如常进行,宴席之上,女眷们相互议论,将李少怀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纷纷赞赏,与此同时还不忘夸赞赵宛如的眼光。


    阿谀奉承,可不是只有宅外才有。


    “师弟入仕,就是为了惠宁公主吗?”直到李少怀大婚的前一刻,钱希芸始终都是不相信京中那些流言的。


    换成了青色便服的人不假思索的点着头,将杯中的温茶饮尽。


    “为什么?”她与李少怀自幼一起长大,她很清楚她的为人,“我不信东京城中的流言,她们说你是爱慕权势,贪恋公主的”今日近处得见赵宛如,不可否认,确是倾城的容貌。


    青服的人低头坐着沉闷不语。


    不过今日对话中,钱氏感受到了赵宛如身上那股内在的冷若冰霜,虽句句亲和,可她与之并肩站在一起时感受到的压迫感,比起对着前段时间丁绍文受封携带新婚妻子谢恩使她得以亲见皇帝的压迫还要更甚,“我听别人说惠宁公主飞扬跋扈,朝中大臣无不忌惮,虽说师弟你性子温文,可”


    “师姐!”李少怀稍大声喊了一声将钱氏的话打断,旋即压低了声音,轻叹一口气,柔和道:“师姐在丁家,过得如何?”钱氏再怎么不好,终归对她的关怀都是真心的,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清楚。


    温柔的东西,触人心魂,将那心底最脆弱的东西唤起,钱氏撇着头眸光黯淡,“如寻常人家一般,没什么不好的。”


    钱氏婚后家中内宅安宁,和睦一片,丁绍文也对她百般谦让,从不计较什么,几月下来就连那不安分的性子都给磨没了。


    她并非觉得安稳不好,但这是一种强行结合而来的,是她父亲非要与丁氏结亲,威逼之下才才从丁家四个儿子中选择了丁绍文这个看着最为可靠的人。


    谁知婚后没多久,李少怀也被赐婚,还是尚惠宁公主,于东京皇城下大婚,文令下到各州,天下皆知,听到此消息后她心中便更如死灰。


    丁绍文不似表面这样的话李少怀再难启齿,“若师姐有什么难处,尽可托人带话与我。”


    “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宗室出女醒后,驸马府内的晚宴得以照常进行,赵宛如作为府上主母自然离不了宴席,今日来人不少,宗亲的家眷,朝中各高官的家眷,外命妇。


    赵宛如看着席上左侧前的空位空了许久,于是先行离席,她刚一走,席上的众多女眷都吐了一口气,虽是放了话让她们不必拘谨,可那身份摆在眼前,尊卑礼数,她们都不敢僭越。


    前厅开宴,所以后院的各个院子里都冷清了不少,只有三两个打扫的宫人还在,“她与钱氏说了这么久还不回!”


    “许是师姐弟太久没有见面,所以才”


    赵宛如顿步下来转身瞪着张庆,“她与钱氏有什么好说的,钱氏她”一时间,赵宛如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涉世未深的人,不管如何,一手簇成如今的人是自己,可那始作俑者一直都是钱氏自己。


    钱家不缺势,不缺财,拥有的东西多了,想要的就会更多,钱氏自负出身,不愿下嫁不成器的庶子,这本没有错。


    这世上的人,没有哪个会放着好的而去选一个坏的,在不带感情的前提下。士大夫家两姓联姻,多半是利益。


    生活在高墙内,两世,赵宛如看得太清楚,太透澈了。


    金绣的鞋子脚步轻盈的站定在书斋窗边的长廊处,挥轻轻了挥手让张庆退下。


    书房内榻案上放着一盆荔枝,上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半,冰雾也越来越淡,李少怀半握拳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几下,抬起头,“当日决绝,确实有气,不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幼年护佑之恩,莫敢难忘。”


    “细细想来,你还是与从前一样没有变。”长情之人,许有绝情,但是长春观里的事情,绝无绝情。


    “可师姐,却是变了。”


    “连你也觉得我变了么?”钱氏从座上起身,轻笑着看道李少怀,“长春观近二十年的日子都没有磨平我的性子,到丁府才不过几个月真的是,□□逸了!”


    “山门中看似不自由,实则比这东京城内的条条框框要好上太多,士大夫多是读书人家自都是希望家中后宅安宁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李少怀又补了一句,“安宁没有什么不好。”


    “是啊,他是殿前指挥使,深受官家宠爱,后宅内对我也能谦让,不纳妾…我还有什么不满呢。”


    “不满”李少怀喃喃着。


    钱氏眨着眼睛深深看着李少怀,“许是不甘与遗憾吧”


    窗边的人影慢慢离去消失,光滑的石台阶上脚步轻柔无声。


    李少怀起身朝窗边走去,负手而立,“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即使师姐不嫁人,但我仍会娶惠宁。”


    “为什么?”


    “她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


    今夜得见一回诸位朝臣的内眷,与几个年轻妇人推心置腹,还算顺利,收回的请帖中,请到了的世家几乎都派了人过来。


    坐落在皇城边的驸马府门前停着的车马陆陆续续驶离,华灯初上,府中的宫人忙碌的收拾着厅子,在送走了几个高官的妻子后,赵宛如看着记载来人的名册,问道:“沈家的四姑娘没来,是何原因?”


    沈家来人是沈家的大娘子曹氏,赵宛如特意留意了,沈家的几个后辈都没有来。


    “臣知道姑娘在意沈家,所以送帖的时候一直派人盯着沈府,沈四姑娘是想要来的,但是沈大娘子不允许。


    “不许?”


    “不仅如此,大娘子还将四姑娘关在闺阁中禁足。”


    听到此,赵宛如笑了笑,“这个大娘子,真是个明白之人。”


    “可不是吗,沈家之大,全由她一人做主,连沈继宗都是怕了她的。”


    “改日要单独会会。”赵宛如若有所思道。


    一阵凉风刮来,青丝微动,坐在庭院石凳上的内看向梅树后隔墙的地方,“枢密院的人,还要说到几时”


    驸马府的晚宴刚散,宫内就来了几个人,不喝茶不吃饭,直言要找李少怀,于是和李少怀搭话的钱氏也因此回去了,赵宛如如今一直压着心中的火等枢密院的人离去。


    城北的马车小心稳当的行驶着,驾车的车夫有两个,陪同的女使也有两个,车后还跟着几个禁军样式衣服的人。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开封府,在汴河旁的甜水巷停下,厮儿搬出车尾的梯子放在车侧,手脚并用固定着。女主子由女使搀扶着下车,比那获封一品诰命的命妇阵仗还要大。


    钱氏回府时已经是夜幕,府内各处都点了灯火,“给我安排的库房在哪儿?”今日丁绍文当值,要晚些才能回来,她侧头问着出府接她的管家。


    钱氏携三十万两白银嫁过来,银钱之多自然不能与首饰一样存放在自己房中。


    各家家规不一样,家中所设的管家人数也没有定员,像丁府这样的大户,管家便有三个,分管银钱,后宅事务,田产庄园,铺子,钱氏问的是家中总管,大小事务都要先过他的手在转呈家主。


    大管家支支吾吾的跟在身后,钱氏旋即直言,“我嫁来当日所带的东西,放在哪儿?”


    娘子的怒言让管家咽了一口唾沫,“院中都有小库房,娘子的嫁妆在长房院子里的小库房中。”


    不等管家的话说完,钱氏就朝自己所居住的院子中走去。


    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的时而明亮时而黯淡,脚步急促,浅水的鱼闻着这动静惊慌的逃窜进了石缝中。


    库房几月未有人打理,布满灰尘的箱子被人撬开,钱家随嫁女使护在钱氏身前试图挥开这些灰尘。


    “姑娘,您有孕在身还是先”


    “丁管家,钱呢?”钱氏侧头问道一旁心虚的管家,“我问你话!”


    管家抬头欲要说话时,门外的院里传来了报门声,“大郎回府了。”


    听到院子里动静的钱氏转身,怒瞪了大总管一眼,匆匆出门而去。


    90她只是我的夫君


    夜深, 万籁俱寂, 只剩柔和的夜风吹荡着栀子灯下波光粼粼的江面。


    写有李字的红薄纸灯笼轻轻晃动着,里面的烛火也时大时小,照得底下的俊人时明时暗,“劳烦诸位跑一趟。”


    “情况紧急,望驸马早作准备。”


    “好。”


    石阶前几匹棕红骏马在一声鞭挞声响后蹄踏离去,穿圆领青袍的年轻人用一双泛光的深邃眼眸望着背影直至消失。


    刚回身想要摇头, 那动作还未出来就迎面对上了一张冷脸,李少怀提亮眼睛不动等她说话。


    “姑娘在浴房等你, 限你半盏茶的时间过去。”


    听了话的人提起眼睛眨了眨,端了端自己的袖子, 不慌不忙的从冷脸女子身旁略过, 准备去她口中的浴房复命。


    “方才我出来时,驸马正在与人说话, 于是等候了小会儿,谁知驸马好口才”


    脸色从容的人原本慢悠悠的迈着官步, 在听见她此时的话时侧头大叫了一声, “哎呀!”也未顾家主形象撒腿就跑了起来。


    深知赵宛如的心性,是慢不得,也不敢慢。


    众人把守不准进入的浴房就这样被她轻易推开,无人敢阻拦。


    驸马府特殊的地方有好几处, 荷塘中间没有桥的亭子,中间未设天顶的琴阁,以及重重隔墙似迷宫的浴房。


    绕开这些隔墙见到的还有重重帷幕, 每一重帷幕之上都有红系线相连上面挂有小巧精致的铜陵,只要有人经过触碰到帷幕,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便会传入屏风内的浴池上空。


    “站住!”


    铃声响了不知道有多少声,李少怀站定在最后一重帷幕处,抬头直视的前方便是一副用飞白字体所写的字画屏风。


    密室虽然透风,但风是卷不进来的,层层帷幕的飘动皆是因她走动而带起来的,随着她的远离,哪些帷幕渐渐静止下来,铃声也不在响。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里面任何,在捏着出汗的手心侧头时,她看见了铜炉内那柱香末尾处最后一点香灰从红色的细柱上落下,于是她的喉间也随之滚动了一下。


    “你晚了多久?”


    屏风内的声音冷漠,她望着那支没有了火星且短小的香柱,“半柱香”


    “那你便站半柱香。”


    “我”刚迈出半步的左脚又被她收回,端手静立原地,“好。”


    浴池边香炉里飘着的苏合香与池内冒出的些许雾气交织在一起,水面折射的火光映在了房梁上,浴池的上空似有一面铜镜,微微倾斜的镶嵌在梁木内,铜镜内的一道青色一动不动。


    “你过来吧!”


    站立的人,静静的思考着什么,她觉得还没有半柱香,而浴池中躺坐着的人早已经没了耐性,觉得这半柱香真是久。


    穿青色圆领袍子听话的站到了她对立面,一声不吭。


    “衣服脱了。”


    也没有犹豫,宽衣解带,露出瓷玉般的肌肤,干净利落。


    “进来!”她有些不耐烦,又似被人折磨一般。


    赤.裸的足踏在赤红的木地板上,脚踝处如雕刻,白皙,极具骨感,绝世佳人,与那白日的翩翩少年郎判若两人。


    一个诺大的浴池,一人一边,如隔山河。“你打算,一直不说话么?”


    “元贞是在怪我一回来就又忙公事去了么”声音渐小,没有底气,是因为自己明白赵宛如怎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她鼓起气,“我今日独自去见二钱氏,是想将事情说清,但我也与你坦诚一下,观中师兄弟们的手足之情,我做不到忽视,师父的养育之恩,师姐的庇佑,我都不能舍去,可这些都不会成为妨碍。”


    “元贞也有亲族,同样也割舍不下,我不会想要去取代谁,不强求成为唯一,我只要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抛弃所有只为一个人太难了,将心比心。


    李少怀没有给她思考回话的机会,进而道:“西夏来了消息,保安军的榷场建立不太顺利,需要我尽快启程亲自去西夏。”


    她心中一半的气是被李少怀方才的一番解释消下的,还有一半的气,是在此刻再次听到她说她要启程去西夏时烟消云散。


    “白日你说的是真的?”


    李少怀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西夏离东京万里”突然一股鼻酸涌上,坚强不复。


    见惯了眼前人的冷傲,也瞧见过她哭红眼的心酸,无论何种,皆是她入骨所爱,见挚爱伤心之仪,她心如针扎般疼。静处的河水因山崩而涌动,白皙入怀,交合一起,李少怀搂着她的如白瓷的纤腰温柔道:“虽隔万里,可我心向你,时时念着归期,不会懈怠,不会让你苦等。”


    见她仍未舒展眉心,便又道:“东京到西夏所设驿站之多,我们每隔一日书信一封,我报路途平安,你述东京趣事,以此解相思,可好?”


    “此一去路途凶险,你为驸马,大婚还不到半年”想着自相遇到分别再到如今三年之间总是聚少离多,总是在奔波的途中。


    “天下未平,朝中未安,李少怀不敢有事,不敢负元贞。”


    “若你有什么事,便是万里,我也会寻来,若西夏敢肆意,我便是亡了赵氏天下也要踏平西夏。”


    西夏称臣,李继迁建国不久,其子继位也不过才两年,用的是缓兵之计,想要休养生息。此时是不敢对大宋不敬的,皇帝明白这点,李少怀也明白这点。


    西夏与南方吐蕃的矛盾愈烈,使得边境的榷场迟迟没有落定,朝廷便派督军过去,将诏令带去给戍边将领曹玮,察视西北出使西夏一并为之。


    封赏西平王的诏令以及赏赐全部备置妥当,在赏赐未到之前,消息就已经在半日内传回了西夏,李明德收其消息后连夜亲书快马加鞭送往宋廷谢恩。


    事关边境军事,政事堂与枢密院忙的不可开交,朝议上李少怀授命为管勾安抚司事,带着皇帝的诏书出巡西北。


    枢密院内,一众朱绿公服的官员进进出出的走动着,户部调拨,丞相过目一遍奏请皇帝后送往了枢密院,由李少怀负责出使西夏兼安抚西北。


    “枢密院忙不开,今日张编修怎未来?”枢密院下设辅助的编修,没有特定的人员,由于澶渊过后天下安定,所以编修只设了六人,加上知枢密院事与同知枢密院事整个枢密院的也不过十来个人。


    听着问话,绿服的中年男子停下手凑近小声道:“昨夜张编修的原配妻子难产而亡,只保得了孩子。”


    手下人的话让李少怀顿时噎住,“是陈氏吗?”她苦涩问道。


    “是,半月前得特例还来过枢密院。”


    李少怀鼻头泛酸,痛心不已,“陈氏今年才不过双十”她是见过陈氏的,还叮嘱过有身孕之人的禁忌,是个年轻且知书达理的女子。


    “是啊,可有什么法子呢,但愿幼子能够顺遂长大。”


    “李司事可在?”枢密院门外有人传唤。


    “在。”


    “奉陛下口谕,拨五百禁军随同护送安抚司事李少怀出使西夏,着即刻启程,事成归来,必有重赏。”


    “即刻启程?”李少怀微微抬起头不解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般急?”


    周怀政托起李少怀,“驸马您这一天都在枢密院所以不知道,今儿个上午的时候惠宁公主回了大内,还同官家吃了午饭,这派遣禁军的意思多半是公主提的,这不晌午刚过西平王的述州奏章到了。”


    “西夏来的?这么快!”


    周怀政抬手压低声音道:“为彰显西夏臣服的诚意,李明德在奏章写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幼妹年芳十八,欲嫁往我朝与之成为姻亲,官家在宗室中已有人选,所以驸马您此次去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瞧瞧李明德的胞妹如何,顺便将她迎回。”


    “迎亲!”


    坤宁殿传来的妇人训斥声使得外头候着的一干人都胆颤的低下了头。


    “西北不安定,南方也有异动,你跟着去做什么?在赵家的天下中,谁还敢动你的驸马不成?”


    “历来的驸马皆不会在朝留任,他若真有能耐,就该历此,你何必这样处处护着他。”


    “她是我的夫君!”


    “他是大宋的臣子!身为枢密院的武将,皇帝的女婿,来日就是起了战争他也是要带兵出征的,这一点,绍文可是亲口承诺过,都不用人操心,而他”


    “丁绍文武将出身,历经澶渊之战,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如何能与驸马比?”


    刘娥说不过,也不想激化矛盾,放下了紧咬的嘴,“他来日是要辅佐受益的,不经历一些东西怎能担当重任,护犊之心可以有,但是于公于私,你要分清。”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公道之人,从来!”


    这一句话直逼这个穿正红裙裳妇人的心,坤宁殿内数人,又有哪一个人是没有私情的呢,她自己最是明白,最讲礼的大内,是最无理的地方,语重心长道:“你知道周怀政吧?”


    赵宛如侧身坐在榻上,拉沉着一张脸,“爹爹的典使。”


    “他是太宗在战场捡来的,周绍宗的养子,自幼就在王府中服侍官家,私下无人时官家便称他为周家哥哥。”


    “周家哥哥”


    “你可知,你爹爹重用寇准皆是因为他?”


    “寇准之才足以任相,周怀政的眼光不差。不过!”赵宛如侧抬眼,“利益熏心之人,终会野心膨胀。”


    “若让寇准回朝,你应该明白。”


    周怀政一直暗中帮扶寇准,如今是想要借李少怀迎回寇准,赵宛如当然看得明白这点,“寇准回不来,他生性耿直,在朝时得罪了不少高官,毕士安已故,没有我的授意,王旦帮的只有理。”


    “圣人,公主,殿外驸马求见。”宫女站在珠帘外通传道。


    “让他先在偏殿候着。”刘娥发话。


    “是。”


    “今日晌午刚过西夏的快马就来了,李明德想让他的妹妹入宫。”


    赵宛如微睁眼眸想了想,“景德元年李明德继位之时才不过二十二,他的妹妹…岂不是更小,入宫?”


    一个附属国的公主,入大朝后宫为妃实属为荣幸,“官家下了旨,赐婚西平王的妹妹,并在宗室中为其挑选一个夫君。”


    自刘娥为后连选秀都只是过一个程序,并不真的选,就是选中的女子多半也得不到皇帝的宠幸。


    “所以本来李明德的意思是让妹妹入宫的”原本自然睁着的眼睛突然瞪圆,“她这次是去接西夏的公主吗?”


    “天子之女才呼公主,西夏虽是国,却是我朝的依附。”


    “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为何要我的驸马去接?”赵宛如起身走至门口回头道:“我不信是顺道!”


    “你爹爹原本的意思是安排殿前指挥使前去接应,但殿前的护卫工作之重,加之他与右.派武将一起上书推荐了李若君,以枢密院掌管虎符之便可权宜行事。”


    话闭,母女对视了一小会儿,赵宛如微启朱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将话含在了嘴里从房内跨出。


    与西夏通商一事是由他所提出,如此刚好将这些事情一并办了就省了不少人力。


    走至坤宁殿偏殿,见殿内只有几个站值的宫人,案上的温茶还冒着热气,赵宛如侧头问道:“驸马人呢?”


    被问话的宫女先是侧了一下.身,“回公主,方才内侍省的人来了,说是外朝出使的队伍要启程了,就将驸马喊走了。”


    “殿下”只见她扭紧的眉头再次隆起,不顾身后宫人的喊道,加快了步子出殿。


    “殿下!”未喊住人的宫人一路小跑到她身前,她怒目准备训斥,宫女抢先开了口,“方才驸马要了纸笔给您写了一张条子。”宫女将一张折叠齐整的小纸呈上。


    她这才没有怒斥出口,只见折痕齐整的纸上写了四个字——


    如在,君归。


    她将纸条握在手里,原以礼部吏部置办敕令赏赐需要一些时日,不会那么快启程的,快步抵达垂拱殿前的宫廊时遇见了飞奔赶来的张庆。


    不等赵宛如开口问张庆也知道,于是直言道:“禁军护卫的转运使以及安司事所率领的队伍已经启程了,应该快抵达西华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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