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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叶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夺宫二


    第91章夺宫二


    赵允煊捏着宫中传出来的密报, 正在凝神间,“砰”得一声门被撞开, 玄凌就冲了进来。


    “父王。”


    玄凌一边唤着, 一边已经冲到了赵允煊面前,然后就抬眼亮晶晶的看着赵允煊。


    玄凌长得像赵允煊。


    但可能是长期跟着阮觅的缘故, 他明明有一双和赵允煊一样的眼睛, 但眼瞳黑漆漆的,眼神却澄澈又狡黠,像极了阮觅。


    赵允煊一对上他这个眼神原本狠厉的心境都会软上一软。


    “父王, 你见到阿娘了?”


    玄凌问道。


    “嗯。”


    赵允煊应了一声,道, “你阿娘很好, 她救了很多人。”


    说完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就把陵江府的情况说了一遍,甚至连江南都督梁和兴矫传他的手谕, 欲将十数万灾民封锁在陵江府城的事情都说了。


    说完他就问玄凌, 道:“玄凌, 如果这数万的灾民入城, 城中已经有六七万的城民和几万的灾民,把他们封锁在城中,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玄凌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学习毒理。


    对各种疫病毒-药药材清楚得跟日常蔬果一般。


    还有他从小就混迹在市井之中,她母亲又常带她去农庄玩耍,由着他和佃农一起做些农事,再加上先生喻教于日常生活细节中, 是以他和其他世家子弟从小所见所闻所受到的教导是很不同的。


    所以他对这事理解得比他父王以为的还要多。


    他凝眉想了想,道:“这十几万的人在城中,近十万的灾民,住哪里,吃什么,甚至在哪里出恭他们还染有时疫,这样混乱得进城,肚子饿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城中很快就会乱得一塌糊涂的,这一乱,更无人管,很快整个陵江城就会被时疫控制了。”


    说完大怒道,“阿娘就在陵江城,这个姓梁的,他竟然敢以父王的名义害阿娘,害江南的灾民和陵江城的百姓,简直恶毒至极!”


    赵允煊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道:“所以父王去陵江城处理此事了,这个梁和兴已经被关押,很快就会被押解入京,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道,“这些时日闷不闷,今日阿爹派人送你去纪婆婆那里去玩一两日可好?”


    玄凌抬头扫了他爹一眼。


    表情竟然有一些委屈和别扭的不情愿。


    赵允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底就是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激动。


    这还是玄凌第一次表现出来的依恋他。


    他蹲下身子,握了他的手,正色道:“玄凌,你知道那梁和兴为何敢假传父王的口谕吗?是因为有宫中你皇祖父的示意,你皇祖父不喜欢父王,他想要立别人为太子,所以让梁和兴在江南作乱,逼父王去江南,现在父王要去宫中处理这些事,你去纪婆婆那里,等父王处理好宫中的事情,就去接你,好吗?”


    玄凌皱了眉看他。


    赵允煊便看着他的眼睛,道,“玄凌,如果你出现在纪婆婆的庄子里,明天或许就会有人去那里抓你,你害怕吗?”


    玄凌抿了抿唇,背挺得笔直,道:“怕什么怕,我把他们全部毒死。”


    赵允煊:


    他拍了拍他,道:“毒什么毒,父王已经安排好了人,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镇定点别给父王丢脸就行了。”


    玄凌差点跳起来,他什么时候不镇定,给他丢脸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很行,转头气呼呼的就跟着侍卫走了。


    *****


    皇帝欲立大皇子为太子。


    但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岑家占据朝堂大部分声音的时候了。


    众位大臣一部分坚定的太子不可能这么容易出事,要等太子,或者至少要等查明太子“染时疫病逝”的真相再来议立太子之事,而另一部分如温次辅,还有背后不太干净的吴尚书等人则是希望四皇子上位。


    所以皇帝现在想立大皇子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还单独召见了在朝堂上威信甚高,又本是他忠心耿耿的两位老臣,杨首辅和兵部尚书王民和。


    老泪纵横的劝说,大意就是,“老二病逝,朕也十分伤心,原本他在朝堂和军中威信都甚高,把江山交给他朕是最放心的,但奈何他现在去世了啊,那只能在剩下的两位成年皇子中择能干又稳妥的。现在云南情势不明,江南更是危险,这些都是亲近大皇子的势力,立大皇子为储君,这两边都暂时能安稳下来。”


    杨首辅和兵部尚书却不买他的账。


    杨首辅道:“云南都督林树啓派人截杀了朝廷派去给云南各族的信使,再把此罪按到云南各族头上,挑拨云南各族和朝廷的关系,引得云南内乱,此等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之人,朝廷不想法子拿他法办,还要姑息养奸,只会令他在云南越发坐大,迟早会酿成大祸。”


    兵部尚书道:“梁都督密奏太子殿下病逝,但纪指挥使,长公主殿下他们却都未有奏折提及此事,实在太过蹊跷,事情到底实情如何尚不清楚,现在就冒然改立储君实在不妥,而且若真是梁都督假传太子病逝,那其居心细思实在恐极,又岂是能以改立大皇子能安稳得了江南的?”


    皇帝气得差点锤床。


    他十分堵心,想来想去就召了大皇子说话。


    皇帝看着立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却十分沉默的长子,叹了口气。


    自从岑贵妃自缢身亡,这个儿子就沉默了下来。


    虽然对他还是恭敬,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


    大概是老了,又在病中,这些时日他也常想起很多旧事,他和岑贵妃幼时的那些旧事,他们曾经恩爱过的那些旧事。


    他慈声道:“允炀,你现在明白,朕当初立那逆子为储,实乃不得已之举了吧?可你母妃不能理解朕,她不能再等等允炀,你母妃之事,你可是怪了朕?”


    大皇子心里岂止是怪,那简直是怨恨。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垂眼,道:“儿臣知道,父皇是天子,行事是要以大局为重,以我大周的江山为重,所以儿臣怎会怪父皇。”


    皇帝总算是顺心了些。


    他点了点头,道:“你能理解父皇的苦衷就好。”


    又道,“立储一事,朕虽欲尽快立你为储,奈何几位大臣却始终觉得那逆子病逝一事尚有蹊跷,不肯应下此时我大周忧患甚多,你为储之后还要多赖几位大臣帮扶,所以朕亦不能太过独断,此事朕思来想去,主要还是杨首辅他太过固执。”


    “杨首辅曾为你师,依朕之意,不若你亲自去见首辅,让他释去疑虑”


    “父皇,”


    皇帝的话尚未说完,大皇子突然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谢父皇的爱重和疼宠,可是储君之位,不仅是几位大臣有疑虑,就是儿臣自己,也自觉才能有限,不敢肖想储君位,儿臣辜负父皇心意,还请父皇恕罪。”


    “你说什么?”


    皇帝先是愕然,随后便是恼怒,但他刚想再说什么,五脏六腑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然后一股东西就直冲喉头而来,他一张口,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父皇!”


    大皇子大惊,他欲上前,却又立即顿住了身子他父皇这个样子,形状委实蹊跷恐怖。


    他心中又慌乱又隐隐恐惧,急急唤道,“来人,快来人,父皇旧疾复发了。”


    殿中很快就冲进来了很多人。


    德庆,大小太监宫人。


    一直随侍的太医。


    还有温淑妃和四皇子。


    这些人冲进来就团团围住了皇帝,太医给皇帝诊治,温淑妃在床前哭着唤了皇帝两声,就转过身来冲着大皇子厉声道:“大殿下,你对陛下做了什么?陛下最近身体明明已经好转,如何会突然复发,还吐出这许多血来?”


    大皇子面色雪白。


    他原先还是惊惧的,惊惧得心都差点跳出来,身子也在暗暗发抖。


    但此刻温淑妃对他突然发难,他反而意外的镇定下来。


    他抬头看着温淑妃,看她斥着自己,瞪着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撕了他的样子。


    明明此情此景不合适,他却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是悲到极处,恨到极处,看她蹦跶得欢腾却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别人陷阱的好笑。


    他又不蠢。


    从来不蠢。


    说什么赵允煊“病逝”在陵江城,他要是信了才是傻子。


    梁和兴是他外祖家的人。


    除了梁和兴,他外祖在江南还有其他人。


    梁和兴送了密旨给皇帝。


    但他却没有收到江南的任何讯息,就像是突然被掐断了一般。


    这就已经够蹊跷了。


    所以他拒绝了皇帝抛给他的馅饼。


    不过他拒绝了,自然还有人要不择手段的冲上去,想要那个位置。


    没那个本事,还疯了一样想要抢那个位置。


    大皇子就那样雪白着脸,似笑非笑又阴森森地看着温淑妃,静默着。


    温淑妃被他那眼神看得发毛。


    明明已布置周全,心底也仍是有些不安起来。


    好在很快太医就解救了她。


    太医抖着声音道:“陛下,陛下,他是中毒了。”


    温淑妃也不跟大皇子对视了,转头就对着太医尖叫道:“你,你说什么?陛下,陛下他中毒了?是什么毒?”


    “娘娘,”


    太医“噗通”一声跪下,又是冷汗又是泪道,“陛下他中的也不算是什么毒,是一种催人气血之药,普通人偶尔用之也不会有太大碍,奈何陛下早已久病,哪里受得住此等烈药?再加上陛下刚刚应是受了刺激,便,便”


    ☆、夺宫三


    第92章夺宫三


    温淑妃转头看向大皇子, 厉声道:“来人啊,大皇子毒杀陛下, 图谋弑父篡位, 还不快来人将他押下!”


    殿中的太监和宫人们满面惊惶,看看温淑妃, 再看看大皇子, 却也没人敢真的上前去拉大皇子。


    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宫人们不敢,随着温淑妃的话音落下,门外却冲进来两队禁军侍卫, 领头的竟是禁军统领胡铭锡。


    侍卫们一冲进来就持刀围住了大皇子。


    大皇子看向最后走进来的胡铭锡,先是愕然, 之后却是反应了过来, 嘴角嘲讽的扯了扯, 再转头把目光从胡铭锡身上移到温淑妃身上,再从温淑妃身上定到他父皇的身上。


    看到他父皇惨白中透黑的脸, 满身的血污, 抖着身子想说什么却“咿咿”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痛极, 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场面真是何其熟悉。


    当初也是在这里,胡铭锡背叛了他的祖母岑太后,在皇帝的命令下拿下了她的祖母。


    而现在,他几乎不用细思就已经知道现在发生了何事。


    温淑妃先下了催人气血的药给他父皇,然后他父皇在和他私下说话时毒发吐血,温淑妃就带着御医冲进来, 把弑父夺位的罪名栽到他身上,好除了他让四弟顺理成章的继任帝位。


    当然,若只是她想栽赃当然没用。


    关键是,胡铭锡已经背叛了他父皇。


    胡铭锡为何要背叛他父皇?


    这还用问吗?


    胡铭锡原是他祖母岑太后的人。


    他祖母数次施恩于他,一手将他提拔到了禁军统领的位置。


    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祖母,背叛了岑家。


    可现在他父皇却突然出乎意料的要立他为储。


    胡铭锡能不害怕吗?


    他怕他若是登上帝位,将来会清算他。


    其实不仅胡铭锡害怕,朝中大把官员害怕。


    这也是他父皇要立他为储之时,朝中反对的声音那么大的原因。


    因为这些大臣,在岑家倒台之后,都为了表忠心表清白,不知道明里暗里踩了岑家多少脚,搜罗了多少岑家“为非作歹,结党营私”的证据。


    所以,他们怎么还会容许他登上帝位?


    让他登上帝位来日清算他们吗?


    他父皇可真是好笑。


    把他推到了这个境地了,竟以为最后说一句立他为储,前面所有的事情都能一笔勾销吗?


    他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因为他不是一向觉得别人都是蝼蚁,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吗?


    可是他不可能忘。


    大臣们更不可能忘。


    大皇子笑着,可是笑着笑着脸上却已经满是泪水。


    他被人拖了下去。


    拖下去的时候他看着他的父皇,道:“父皇,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众叛亲离,父子相残,骨肉相残。你废了皇祖母,逼死了母妃,害死自己的嫡子,现在你最宠爱的妃子和她的爱子一起再毒杀你父皇,你就看看你宠爱了几十年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吧。”


    温淑妃面色发白,尖声斥道:“快塞了他的嘴拖下去,原来竟然是因为岑太妃岑家谋反叛乱,岑贵妃自缢的事对陛下心怀怨怼,这才杀父弑君!枉陛下对他这般慈爱,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贞和帝伸手指着被拖出去的大皇子,“咿咿”了两声,再转头看向温淑妃,张了张嘴,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贞和帝半夜醒了过来。


    和以往多少次一样,他醒来之后就看到了温淑妃坐在了他的床前,温柔关切的看着他,让他一刹那之间有些恍惚,恍惚他晕倒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他做的一个“噩梦”。


    温淑妃看到他醒来,关切道:“陛下,你醒了?你觉得怎样?”


    贞和帝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并说不出话来。


    他撑了撑,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手上使不上力,身体也根本就动弹不了。


    温淑妃见他神色痛苦,就笑着柔声道:“陛下,你被大皇子下了烈药,元气大伤,太医说了,暂时都不能说话,身体也不能自控,陛下这段时间一定要好生养着。”


    “陛下放心,大皇子大逆不道,竟想弑父篡位,大臣们一定不会饶了他。还有,朝堂上的事情陛下也不必担心,炜儿已经以太子的身份暂时监国,您就好生养着身体即可。”


    贞和帝听言身体一阵抖动,他盯着温淑妃,眼神凶的简直是想要把她杀死。


    可是温淑妃仍是笑吟吟的。


    替他捏了捏被子,就柔声道,“臣妾先下去了,陛下,您就好-好-养着吧。”


    若不是还要继续做做样子,需要靠皇帝镇住各地的武将和安抚大臣,她真想弄死他,让儿子直接坐上皇位了。


    *****


    源雾山温泉山庄。


    纪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和玄凌下着棋。


    大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身着盔甲的侍卫涌了进来。


    纪老夫人神色半点未动,手上的棋子落下,看了一眼对面的玄凌,见他嘴巴撇了撇,轻轻笑了一下这孩子,跟他阿娘一样,什么时候都让人觉得生机无限,心情灿烂。


    等到入门的侍卫往两边散开,从后面走出了一人,纪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向来人。


    是一宫装丽人。


    纪老夫人没见过她,却也约莫知道她是谁。


    不过不待纪老夫人出声,玄凌却是已经“啪”得一声把手上的棋子摁到了榻几上,然后“刷”得一下从长榻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宫装妇人,挺直了身体斥道:“温淑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带着侍卫闯入民宅,请示过主人吗?”


    温淑妃一愣。


    不得不说温淑妃实在讨厌玄凌。


    她在宫中几十年深受帝宠,挑拨皇帝和岑贵妃,岑太后之间的关系,挑拨皇帝和魏皇后之间的感情,慢慢折磨死魏皇后,嫁祸岑太后岑贵妃,火烧明和宫,自己的名声越来越好,父亲也成为文臣中仅次于首辅的当朝次辅这一路从无败绩。


    原本以为顺势就可以让儿子坐上太子的位置。


    却不曾想自从赵允煊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连皇帝都性情大变。


    还有上次在宫中设局毒杀赵正希,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最后却被这个妖孽一样的孩子破了局,也是那一次开始,皇帝开始冷落了她,即使后来又好转了些,但刺却已经种下。


    并且也因是从那时开始,岑太后和岑贵妃她们开始怀疑她。


    这就是她的克星。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孩子,还是让她十分忌惮,也是她亲自过来“接”他的原因。


    她对赵允煊到底有没有死也心存忌惮。


    手上捏了他儿子,心上也安稳些甚至因为不放心,她还亲自带了人来拿人。


    她温柔地看着玄凌,道:“玄凌,皇祖母是来接你入宫的。你父亲出了事,昨日你皇祖父又突然病发,十分想念你,所以皇祖母特地过来接你入宫。你皇祖父病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说完她也不待玄凌回答,就看向纪老夫人,有些居高临下的慈善道,“纪老夫人,这孩子身份特殊,外面可能会有不少人对他不利,所以本宫这才带了侍卫过来,打扰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见谅。”


    纪老夫人冷冷地不出声。


    玄凌却是嗤笑一声,他道:“皇祖母,你算得哪门子的皇祖母?”


    “我皇祖母是皇祖父金书册印,皇家凤辇由皇宫正门迎进宫的先皇后娘娘,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


    他嘲笑道,“你带这些侍卫过来,不是怕外面有人对我不利,而是你又想抓我,却又心中害怕,怕是不带侍卫过来,自己不但抓不到我,还会被我给毒杀吧?或者,你是怕我身边的暗卫?”


    说完他手一扬,袖中便飞出去了数条青影,直往温淑妃的面门上飞过去。


    温淑妃先是被他前面的话激得大怒,后面突然见他动作,又是大惊她是知道这妖孽整日与毒-蛇为伍的。


    她受到惊吓,一时差点尖叫出来。


    好在她身边的侍卫身手不错,手起刀落,那数条青影掉落下来,“啪啪”掉落地上,不过只是几条柳条而已。


    温淑妃惊魂未定,死死瞪着地上的柳条面上青红转换。


    玄凌笑了出来,道:“蠢。”


    “以下犯上,不敬长辈,来人,还不给本宫拿下他,拖他下去!”


    温淑妃气得要爆炸,再懒得跟他多说,省得被直接气死,便直接命令侍卫道。


    “放肆!”


    纪老夫人终于出声。


    她站起身,看着温淑妃,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谁敢!”


    “以下犯上,不敬长辈?温淑妃,是吗?且不说你只是后宫嫔妃,无皇后或者陛下恩准,不得离宫,你擅自离宫,已是大罪。且小皇孙乃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你不过是一个后宫嫔妃,小皇孙敬称你一声,是他知礼,但我大周从来都以嫡为尊,你有何资格跑到这里来放肆,还敢命侍卫拿下太子殿下的嫡长子?”


    温淑妃气了个倒仰。


    她怒道:“哪里来的婆子,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本宫称你一句老夫人不过是看你年纪大,竟敢口出狂言来人啊,都给我一起拿下,带回宫去!”


    说完还恶狠狠道,“你不就是借了长公主的势吗?你以为长公主唤你一声姨母,你便有何了不得了吗?长公主自己都已经在陵江自身难保,活着回来都不可能了!”


    可是她说完,那些侍卫们却还是一动未动。


    温淑妃心中咯噔一声,看向前面的侍卫,却见他们全部看向了后面一个方向。


    她猛地回头,就看到了禁军副统领周章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温淑妃心中升出惊惧,还有一丝古怪的感觉,她沉声道:“周副统领。”


    可是周璋却并不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了前面,向着纪老夫人和玄凌就单膝跪下了,道:“卑职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孙殿下,卑职救驾来迟,让人惊扰了太后娘娘和皇孙殿下,还请太后娘娘和皇孙殿下恕罪。”


    温淑妃面上一下子惨白。


    好像全身的血突然被全部抽干了一般。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惊又恐又怒,勉强才能稳着声音道:“周章,你,你说什么?你你们周章,你不过只是个副统领,你敢违抗胡统领的命令,违抗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命令?”


    “末将正是遵从胡统领的命令,遵从太子殿下的命令。”


    周章起身,看着她,道,“末将奉太子殿下命,捉拿反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夺宫篇结束,拉开立后篇序幕~


    这两天在修前面,会加一些情节,让两人感情过度更顺畅,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再看看~ 有关男主最开始对女主的感情也修了一下,不过不看也没什么~


    ☆、夺宫四


    第93章夺宫四


    温淑妃呆呆地看着他。


    像是听不明他的意思, 又似惊恐至极,她抖着嘴皮, 僵硬道:“奉太子殿下命, 遵从胡统领的命令?”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他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太子殿下”也当然不会是她的儿子。


    赵允煊赵允煊他回来了?!


    她心神震荡, 只觉得头痛欲裂。


    然后她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纪老夫人, 看到她身上的绛色锦衣褙子,脑中又闪过先前周章的话,喃喃道:“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纪老夫人, 姓纪。


    从来目中无人,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 性格矜傲乖僻的长公主却对这位“姨母”恭恭敬敬, 不允许旁人半点窥伺。


    不思则已, 细思恐极。


    温淑妃全身都发起抖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了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罩过来, 罩得她全身颤栗, 喘不过气来。


    周章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她, 并无心同她周旋, 亦无心同她浪费时间。


    他道:“淑妃娘娘,您请吧。”


    温淑妃抬起头再看向周章,原先因为恐惧和震惊而涣散的眼神又慢慢聚焦了回来。


    她眼中慢慢聚集恨意,神色狰狞,道:“遵从胡统领的命令?周章,胡统领命你跟随本宫过来此处接小皇孙入宫,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在说胡统领背叛了太子殿下,背叛了本宫吗?”


    “他怎么敢?!先是借岑太后借岑家爬上禁军统领的位置,再背叛岑太后投靠陛下,再现在又背叛本宫投靠赵允煊吗?这样反复无常,屡次背主的小人你们以为赵允煊能容得下你们吗?”


    背主之人虽可活命,但一般来说总会遭人忌惮。


    像胡铭锡这种反复背主的小人,更是不可能再受信任。


    周章掀了掀眼皮,眼中闪过不屑和不耐。


    他冷冷道:“娘娘恐怕忘了,禁军是陛下的亲军,职责就是保护禁宫,守护皇家正统,胡统领是禁军统领,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任何人,因为太子殿下也从来只有一人而已。”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又何来背叛?


    “那太子四皇子呢?”


    温淑妃突然想到宫中的儿子,想到现在正在朝堂上以新任太子身份听朝的儿子。


    若胡铭锡背叛了自己,那儿子在宫中


    “太子殿下已经回宫,殿下他自会处置四皇子,娘娘若想知道宫中情况,不若就请跟随末将回宫吧。”


    周章声音没什么起伏道。


    温淑妃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


    陵江府城。


    “殿下!”


    阮觅满头大汗的醒过来。


    睁开眼,夜色如水,没有剑光缭乱,没有伤口狰狞,血色漫天,可是她的心却还是“砰砰”得跳个不停。


    “县主,你怎么了?”


    雪影睡眠一向警觉,听到阮觅的动静就醒了过来,撩了蚊帐,上前问道。


    阮觅怔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无事。”


    可是想到刚刚的梦境,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睡不着了,索性就起了床,道,“雪影,你掌个灯吧,我去阁楼上看看就去阁楼上睡吧。”


    上面空旷,看得远些,心也能静些。


    这宅子有一座小阁楼,从阁楼上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湖景,可以看得很远,正是京城的方向虽然只是个方向而已。


    雪影掌了灯给阮觅披上了一件披风,陪着她一起上了阁楼。


    这时正是九月初,江南白日里还是秋老虎尚热的时候,但晚上秋风吹着,却很是舒适了。


    满天的星光像是就在头顶,外面有雀鸟声,这样美好的夜晚,可谁又能知道城里城外有不知多少灾民和百姓不得安眠呢?


    还有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赵允煊。


    若是赵允煊出了事


    阮觅心头恻恻。


    她转头问道:“雪影,你跟着太子殿下多久了?”


    雪影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己主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半夜的听阮觅提起太子殿下。


    以前别说是大半夜的,就是白日里她也很少听她提及,最多是说起公事或者小皇孙的时候偶尔顺带提两句罢了。


    她道:“属下是暗卫营的人,从五岁起就进了暗卫营,十二岁开始出任务,但真要说跟着殿下并没有直接跟随过殿下。”


    说完她想了一下,问道,“县主是担心殿下的情况吗?”


    阮觅是担心。


    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赵允煊在回京的路上被人追杀受重伤。


    甚至还有受伤的画面虽则跟上一次他从沧州大营回京城时受伤的画面相似,很可能是上次受伤的阴影,但还是令她不安。


    毕竟沧州大营那次皇帝还只是想试探试探赵允煊,而这一次,却是铁了心想要他的命。


    一个皇帝的力量有多大,阮觅是绝对不敢小觑的。


    还有她本身就有做梦差点成真的过往。


    这让她更不敢不当一回事。


    她“嗯”了一声,并没有掩饰,道:“我梦到殿下被人追杀受重伤雪影,太子殿下他身边的人能挡住陛下的人吗?”


    原来是这样。


    雪影笑道:“县主放心好了,殿下行踪不定,而京城那边早就已经认定殿下在陵江城染了时疫病逝,路上不会安排重手追杀殿下的。而且就算追杀,那些人也不会是殿下的对手。”


    说完又柔声劝道,“县主,殿下最在意的是县主,只要县主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回京,殿下就更不会有事了相比县主担心殿下,殿下只有百倍千倍的惦记县主。”


    阮觅:


    雪影平时话不多,更少说这种感性的话。


    但正因为她平日不会说这种话,此刻这般说更让阮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看着外面星光下影影绰绰的树丛,湖面还有条条的小道屋宇,脑中不由想起自己未嫁时的情景。


    相似又有不同。


    她想起初初认识他时的情景。


    她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他长得真好看,而且身上没有半点世故,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脂粉气,油腻或者自以为是。


    满是棱角,却又收敛的很好,很矛盾的感觉,但真的很好看。


    还有很多未知的感觉。


    那时她好奇心重,对未知的人和事总是有很多憧憬。


    所以他过来求亲之后,无需她祖父祖母怎么做功夫,她就应了下来。


    还真是草率。


    所以婚后才会跌跌宕宕经历这么多的起伏吧。


    她想,如果将来她有了女儿,定会好好教导她,不然她走这许许多多的曲折路吧。


    可是女儿


    *****


    同日,京城。


    宫中早朝之所素来都是云銮殿。


    只是赵允煊只是太子,尚未登基,不好直接坐龙椅,他议事亦不喜像平日早朝那般,要召了所有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等官员一起,一议就议上几个时辰,除了休沐日,日日这样早朝,那这些大臣哪里还有时间做事?


    所以监国之后他就把早朝议事之处改在了后殿青銮殿,暂时每日只召三品或者各部门主事议事。


    皇帝被大皇子“谋害”出事,四皇子赵允炜临危受命被立为太子。


    他也是跟了赵允煊一个规矩,早朝就在青銮殿召了三品以上及各部门主事大臣议事。


    这日是他第一日早朝。


    赵允炜心中很是忐忑。


    不得不说,温淑妃自己是个很有心机的,但或者是早期为了迷惑岑太后岑贵妃,或者是本身她就不善于教养孩子,赵允炜委实称不上是一个能干的皇子。


    看上去还行,拎出来可能也是一个翩翩的贵公子,文雅贵气,琴棋书画都来的,但性情上却也有许多贵公子的毛病,娇惯,懦弱,喜欢玩乐,还喜欢美人。


    他对于他父皇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其实并不太清楚。


    还真以为是他大哥下毒害的。


    大哥害了他父皇。


    二哥死在了江南。


    五弟还小。


    这皇位简直像是砸馅饼一样砸到了他头上。


    但他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有些不安和发憷。


    因为这一两年来他已经被他父皇拎着接触朝政,自然知道现在朝堂内外有多少是非。


    他坐到了金椅之上,看着下面两排大臣,道:“诸位大臣,父皇身体有恙,孤暂代父皇打理朝政,今日可有何要事需要商议?”


    杨首辅沉着脸不出声。


    兵部尚书王民和上前,道:“殿下,云南督府来报,道是云南各族继诛杀指挥同知周宽周大人之后,又派人刺杀了朝廷派去追查此案的御史和召各族入京朝拜的钦差大臣,行为狂妄至极,这些异族在当地更是多次欺凌迫害我汉族百姓,异族和我汉族之间已经爆发多次冲突,云南督府请求朝廷拨粮草和饷银,先发制人,征讨这些异族,以免陷于被动。此事还请殿下定夺。”


    赵允炜:


    他道:“此事王尚书怎么看?”


    王民和沉着脸,道:“殿下,因着西北三年战事,国库早已空虚,现如今就是江南水患,亦拨不出半点赈灾粮食和银两出来,还都要大长公主和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现在太子殿下已经换人了


    他顿了一下就又继续道,“要大长公主和先太子殿下亲自前去江南筹集粮食赈灾,现在先太子殿下遇难,情况尚是不明,但就算朝廷不拨赈灾粮食,但今年的税收必然是大幅减少的。”


    “可陛下当初已经应下福建督府,兴建福建水师和战船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朝廷却迟迟拨不下银子去。若是云南开战,邻国再卷入战中,怕是乱局非一年半载可平息。”


    赵允炜听得脑袋一阵生疼。


    他心道,这老头子真可恶。


    孤是问你要怎么办,你跟我东拉西扯说这一大堆有什么用?


    难怪父皇三天两头的吐血,敢情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一群人,不会解决事,只会烦人的。


    赵允炜道:“朝廷没钱,那王尚书你说怎么办?让云南督府跟江南一样,自筹粮草围剿那些异族吗?”


    王民和:都说了这战不能打了,听不懂吗?


    杨首辅更是气得胡子都差点翘了起来。


    就这么个东西,就这么个东西,也敢坐这个皇位!


    西边说要打仗,你们自筹兵马粮草自己打,东边说要打仗,你们自筹兵马粮草自己打,怕是用不了几日,不用异族入侵,这大周自己就要群雄割据,四分五裂了。


    ☆、新元一


    第94章新元一


    杨首辅翘着胡子根本不想理会这东西。


    南边再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加上赵允煊走之前的嘱咐,他是断断不相信赵允煊就过去两日生病病死了的, 所以闹吧, 随便这些东西怎么闹。


    杨首辅打定了主意不理会,但现在被问的兵部尚书王民和却不能不理。


    他黑着脸道:“殿下, 地方将领不得私自招兵买马, 筹集粮草,否则一律以谋反罪名处置。”


    这是大周最重要的律法之一,您不知道吗, 殿下?


    赵允炜一愣,竟接着就道:“那江南自筹粮草赈灾是如何一说?既然江南既然江南可以破这个例”


    “江南的情况怎可和云南督府筹军粮相提并论?”


    王民和忍无可忍, 直接打断他道, “江南是大长公主亲自下江南主持赈灾, 筹集粮食药物的,而非地方将领筹粮以作军用!”


    “太子殿下, 若是您觉得云南的情况需要出兵, 而朝廷无军饷军粮可拨, 可亲自前往云南, 一来视察情况,二来鼓舞士气,三来筹集粮草,此事我大周并非没有先例。”


    “其实由建元帝始,先帝前,我朝每一任太子都需亲赴战场历练, 以晓军事。”


    他这真完全就是气话了。


    赵允炜目瞪口呆,随即是又惊又惧。


    在他失态之前,温次辅连咳了好几声,忙出来道:“王尚书这是什么话?我朝是有太子殿下出征的先例,但那都是在陛下安康之时,现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又病重,若是太子殿下亲往云南,这京城又有谁来主事?”


    他真想说若是赵允煊在,你可敢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新太子吗?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确是怼了王明和,但何尝不也是让赵允炜没脸?


    所以温次辅只能自己憋住了。


    王民和冷哼了一声。


    云南之事温次辅本不想管,也不该他管。


    可明显太子不知道此事的深浅,这些个大臣不仅不尽心帮他,还明显在为难他。


    温次辅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依老臣之见,不若就再派使臣前往云南,视察一下事情的深浅,再和云南督府好好商议一番,看此事到底该如何解决。”


    “好,孤觉得这个主意”


    “怎么商议?”


    赵允炜的声音未落,就听到一直没的杨首辅沉着脸冷冷道,“是要依从云南督府的意思,将云南的赋税拨上七成为云南的军饷用度,还是要将云南的驻军从五万调升到十万,二十万?还是要允许云南自己开采铁矿,铸造兵器?”


    温次辅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来,脸红脖子粗道:“云南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都尚不清楚,自然是要派人去视察一番再作定夺,首辅大人扯这么远是做什么?上次先太子殿下提出派御史和钦差去云南,怎么不见首辅大人这么多意见?”


    朝堂上吵了个热火朝天。


    不仅是为云南之事吵,北疆的事,福建的事,西北的事,江南的事,还有该当如何处置大皇子的事,甚至地方官员升迁的事,总之什么事都能拿出来吵上一吵。


    没人理会赵允炜这个“太子”的权威。


    赵允炜脑袋炸裂,简直想甩手走人。


    他也说不上话,他一说话就被人用愤怒又鄙视的目光毫不留情面的怼上一番这些个老臣,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想发脾气,可他也很清楚,这些个老臣不是他发脾气就能制住的,他若是发脾气,怕是最后自己会更下不了台。


    他真想直接走人。


    可这是他第一天上朝。


    第一天以太子的身份上朝。


    他痛苦又愤恨的看着这些大臣以前他又不是没上过朝,可什么时候见他们吵成这样过?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就在他几乎要崩溃之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了大殿门口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一怔,以为自己眼花了。


    眨了眨眼。


    没有看错,真的是那个人!


    那一刹那他不是惊慌,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怔完之后竟然像是看到了一个救星,激动的差点从金銮座上扑下来。


    “二皇兄!”


    赵允炜大声唤道,然后真的就跳下了金銮座,直直冲向了殿门口的来人。


    众臣本还在赤口白脸的争吵着,被赵允炜这么大声一唤,这么一个动作都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的就跟着他的动作往门口看去,然后就都呆住了。


    一瞬间殿中由原来犹如集市般的争吵突然就定住了,变成了雅雀无声。


    赵允炜奔到了赵允煊前面几步远时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对。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


    想起来赵允煊的身份。


    他心里咯噔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就算不清楚细节,这里面有些蹊跷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但他抬头看着前面满身气势的赵允煊,再看他后面全部身挎着大刀的侍卫,再想想后面那群口沫横飞,恶言恶形的大臣们他一咬牙,直接就跪了下来。


    然后就在众臣或目瞪口呆或一言难尽的眼神中哽咽道:“二皇兄,你可终于回来了!”


    开了第一句后面就顺溜多了。


    他道,“二皇兄还好你没有出事,你不知道,这些时日你不在,宫里宫外都出了许多事,你回来了就好了!”


    杨首辅:


    温次辅:


    众大臣:


    杨首辅率先反应过来。


    他可差点是老泪纵横,撩了朝服衣摆就跪下了,哽咽道:“老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后面的众大臣也都齐刷刷的跪下了,齐声道:“臣等恭迎殿下回宫!”


    四皇子回头看向这么一群变脸变得比天还快的大臣,又是恼怒又是委屈,愈发的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简直眼瞎。


    这个时候温次辅才是彻彻底底后悔了。


    又恐惧又后悔。


    他惨白着脸,跟着众人一起跪着,脑袋却是“嗡嗡”的,差点支撑不住。


    完了,他脑中只剩下这一句,他完了,温家也完了。


    不是死了吗?


    不是死了吗?


    *****


    乾元宫内殿。


    贞和帝看着走进自己殿中的赵允煊犹如看到恶鬼。


    他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赵允煊走到贞和帝面前,看见他看着自己的表情恐惧又狰狞,扯了扯嘴角,道:“父皇,你看到我是很惊讶,还是很失望,抑或是很害怕?”


    “你,你”


    贞和帝颤抖着,手哆嗦着似乎想要举起来。


    赵允煊转头看向身后一个手捧着药碗,悄无声息跟着进来的小太监,道,“把药端给他。”


    贞和帝面上一下子又浮现出惊恐和挣扎的神色。


    赵允煊冷笑了一下,道,“放心,父皇,儿臣不会要你的命,这是儿臣特地命人从北疆弄来的补元之物,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你用了,应该就可以有点力气骂人了。”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床头的德庆,道,“德庆,你来喂吧,想来父皇会比较放心你来喂他。”


    德庆应了一声,上前接过药碗,有些哆嗦的先自己尝了尝。


    这个一辈子威风,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內监大总管,此刻神色憔悴萎顿,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数岁,哪里还有以前的精神元气?


    他尝完之后就上前对皇帝道:“陛下,奴婢尝过了,是无碍的,您就用些吧。”


    皇帝不理会德庆,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赵允煊。


    赵允煊嗤笑了一声,道:“父皇,看来你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温淑妃喂你的毒-药以后就让她陪着你,好好照顾你好了。”


    “还有,你以为我为何费心思要帮你弄这东西?不过是皇祖母入宫了,她要过来看你,我不想让皇祖母看见你这副样子,让她老人家伤心罢了。喝不喝随你。”


    说完他也不再继续留在这里,转身就离开了。


    *****


    赵允煊离开,贞和帝见德庆试药之后并无不妥,反说是精神力气好上了许多,贞和帝这两日已经受尽折磨,求生的欲望到底大过了自尊,最终还是喝了那药。


    这日午后纪老夫人,不,纪太后就踏进了贞和帝的寝宫。


    这还是自四十四年前,纪太后假死离开当时的皇子府之后第一次踏入宫中。


    当年她离开时,贞和帝还只有三岁。


    那之后,他们只在贞和帝登基之后在外远远的看见过几次。


    贞和帝看着踏进自己殿中的母亲,神情麻木,眼神中先是茫然,但慢慢的,最后那茫然却全变成了冷酷,甚至带上了怨毒。


    一直到纪太后坐到了他的床前,他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当年父皇曾经求过你,以母后庶妹的身份入宫,你不是说过,永不会踏入这宫中吗?现在却又为何入宫了?是为了那个孽子吗?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让他不要在史书上留下弑父篡位的骂名?”


    说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怨愤。


    纪太后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实际上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儿子。


    当年她离开时,她的儿子还只是个软软糯糯的小皇子,会赖在她怀里撒娇,在外面摔疼了,会扑到她怀中嚎啕大哭。


    她的儿子到底去哪里了?


    是她离开了。


    留了他们姐弟在那刀光剑影的深宫之中挣扎生存。


    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吗?


    可是,她可以不离开吗?


    她唤不出他的乳名,只能僵硬道:“陛下,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见我,就是因为你心底实际怨恨着我,怨恨着我只顾着自己,把你留在了深宫,应对岑氏,应对岑家,是吗?”


    皇帝眼睛阴森森的。


    是的,他怨,难道他不该怨吗?


    纪太后惨笑了一下,道:“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难道还不明白吗?”


    “当年,我若是不走,必死无疑,难道你觉得我就是该死,也不该离开吗?”


    “还有后来,你父皇让我换一个身份入宫。可是,且不说那时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岑氏和岑家一手遮天,那岑氏曾和我相交多年,这种粗劣的替换身份入宫,你觉得她会看不出来吗?”


    “届时,你觉得我能有活路,甚至你和你的皇姐,能有活路吗?她容你坐上储君之位,是因为她以为我早就死了,若我还活着,你觉得她还会容下你吗?”


    皇帝咬着牙。


    他其实知道。


    他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想要怨。


    因为他心底总要为他曾经受到过的苦难,痛苦寻找一个怨恨的出口。


    纪太后说到这里话音却是一转,冷声道,“就算你怨我,那也无妨。可是你皇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当年我离开之时,她才七岁,可从那时候起,她就护着你,照顾着你,说身代母职都不为过。之后为了你,她又做出了多少牺牲?”


    说到这里纪太后眼中滚下泪来。


    若说亏欠,对女儿她才是真正的亏欠。


    为了这个弟弟,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忍辱负重,左右逢迎,讨好岑氏,讨好岑家,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以身侍贼想到这里她心中就是遽痛。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的,可都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为了这么一个东西!


    可最后他是怎么对她的?!


    在她为他以身犯险,亲往江南赈灾之时,这个孽畜,他为了除掉比他能干,让他觉得受到了威胁的儿子,就要让女儿和陵江城十数万的百姓灾民一起坑杀在陵江城!


    ☆、新元二


    第95章新元二


    她道:“在你下达命令给梁和兴之时, 你可有想过,你要坑杀的是为了你, 几乎牺牲了自己一生的皇姐, 坑杀的是十数万的江南百姓,你的子民?而且你为大周天子数十年, 你不知道梁和兴的底细吗?下达那样的命令, 你完全就没有想过梁和兴可能会借此谋反,说你残暴不仁不配为君,举出反旗吗?”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贞和帝眼睛气得血红。


    他喘着粗气, 低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不是死了吗?在我小心翼翼活在岑太后的脚下, 胆战心惊, 生怕什么时候就被她害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小心算计着, 谋着储君之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纪太后悲哀地看着他。


    “你委屈?可你有没有想过, 你父皇他或许懦弱无能, 或许对不起我, 甚至, 他也是对不起岑氏的,但他为了你却是殚精竭虑的,为了保住你,为了你的太子位,他可以说是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害掉岑氏腹中的胎儿, 让她终身不能有孕。”


    “你皇姐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就是岑氏,不敢她怎么对不起我,但她为了你父皇,为了那个贤后的名声,说实话,也没有怎么薄待你。”


    她不想再说下去了。


    是,这皇家所有的人,谁不是负重而行?


    可谁也没有你这么丧心病狂,为君不仁,为父不慈,为弟不知恩。


    她闭了闭眼,道:“你下诏书,将皇位禅给允煊,退居养和宫吧。我会求允煊,寻北疆良医,替你医治,调理身体。”


    说完她转过了身,不想再看他扭曲的神情,道,“其实你知道,你下不下诏书都是一样的。因为玉玺已经在允煊那里,不仅是玉玺,这皇宫,朝堂,还有人心,整个大周,都已经在允煊的手中。你下不下诏,又有何妨?”


    贞和二十一年九月,贞和帝因病退位,下诏通告天下,立皇太子赵允煊为帝。


    新帝翌年改年号为定熙,史称定熙帝。


    *****


    阮觅自梦到赵允煊出事之后几日神色都有些郁郁不安。


    嘉宁长公主自是注意到了。


    这日阮觅从城外回来沐浴之后,正在房中慢慢泡着茶,长公主就进了屋,先是静静地看着她泡茶,待阮觅奉了一杯给她,她慢慢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这两日看你神情郁郁,可是有何事?还是在为时疫的事情担心吗?”


    阮觅摇头。


    她道:“现在城内城外的秩序井然,时疫虽不能说是完全控制住了,但每日感染的人数却是越来越少,再过一段时间,想来就会好了的,师傅不必担心。”


    “那你为何这般神色?”


    长公主道,“是在担心京城的事,还是在担心允煊和玄凌?”


    阮觅抿了抿唇。


    她轻声道:“师傅,你信人有托梦预言之能吗?”


    嘉宁长公主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


    她仔细看了阮觅一眼,缓缓道:“这世上之事,无奇不有,我虽没见过,却也不能就说完全没有不过你若说托梦,预言我是不知道,但大部分的情况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你心里担心什么,梦中就会出现什么,这都是常见的。”


    你心里担心什么,梦中就会出现什么。


    阮觅怔了一会儿。


    她低下了头,看着桌上青瓷杯中碧青碧青的茶水,闻着那浓郁的香气,低声道:“师傅,你知道当年为何我会在太子殿下出征之前突然提出和离吗?”


    嘉宁长公主皱了皱眉。


    她心里隐约闪过些什么,但定了定神,还是只柔声道:“不是因为你发现南阳侯府有异吗?”


    “是,也不是。”


    阮觅道。


    她抬头看向长公主,这些天来,她和长公主朝夕相处,一个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长公主无子无女,对她可以说是爱护有加,倾囊相授,是当真把她当成弟子和继承人来培养的。


    而并非只是因为赵允煊的缘故。


    她真心待她如弟子。


    她亦真心待她如师。


    她道,“我是发现了南阳侯府有异,但我并不是我自己发现的,而是那时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太子殿下原来并非是南阳侯之子,南阳侯夫人曾氏母女想将顾柔嫁予太子殿下为妻,所以在太子殿下出征之后没多久,就用药害死了我。”


    “之后玄凌就养在了顾柔膝下,太子殿下出征回来之后就娶了顾柔为妻可是他不仅娶了顾柔为妻,同时还娶了其他女人为妻,后来顾柔为了争宠,又毒杀了玄凌诬陷他的其他女人。”


    “我还曾梦到,他曾经亲口跟别人说,我身份低贱,即使我不死,也会降妻为侧。”


    嘉宁长公主心中震惊。


    但她却把这份震惊按住了,面上却仍是不显。


    阮觅苦笑了一下。


    她不是看不见他现在对她的用心。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日渐转变。


    可是她心底过不去那个坎。


    “师傅,”


    她道,“当年我嫁入侯府之时顾柔年纪还小,娇俏可爱,南阳侯夫人对我也真的是没话说,挑不出一丝毛病儿来,我并未察觉到她们的问题虽则我也一直都觉得他们对太子殿下,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梦到的那一切,除了因为我和太子殿下和离,搬出侯府,避免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前面却全都一一证实了。”


    “阿觅,”


    长公主看着阮觅,掩着心中的异样和不安,柔声道,“阿觅,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为何你会突然旧事重提呢?是不是,”


    “是不是你又梦到了什么,让你不安的事情?”


    阮觅咬了咬唇,“嗯”了一声,道:“我梦到了太子殿下被追杀,身受重伤我跟自己说可能是因为他上次受伤留下的阴影,也可能是我太过担心,但还是心中很是不安。”


    长公主的神色也慢慢凝重起来。


    虽则她愿意相信赵允煊无事。


    但这种事其实对赵允煊的身手和暗中的势力,就是她也不甚清楚。


    两人相对无言。


    长公主再欲问她些什么之时,房门突然传来“嘟嘟”两声,两人俱是转头往门口看去。


    就看到了雪影突然进得房来,一向不动声色,少有表情的脸上竟有一丝激动和喜色。


    阮觅心中一动。


    她正待开口,雪影已经跪下,压着激动禀道:“长公主,县主,属下刚刚接到京中密报,殿下他,他已经登基为帝了。”


    “啪嗒”一声,阮觅手中捏的杯子跌到桌上,弹了弹,就滚到了地上。


    而嘉宁长公主也是“刷”得站起了身。


    她面上先是喜色,但很快那喜色却又退去,怔惘之色涌上,嘴唇抖了抖,道:“太子殿下登基那陛下,陛下呢?”


    虽则贞和帝在陵江城一事上对她无情。


    但他却始终是她唯一的弟弟。


    曾经多年相依为命的弟弟。


    可以说,曾经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所以此刻她听到这则消息,先是对赵允煊的担心退去,得知他登基为帝的喜,但很快却又想起了贞和帝,若太子登基,那皇帝如何了?


    雪影道:“回禀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离京期间,陛下收到密报,道是以为太子殿下在江南身染时疫病逝,便欲册封大皇子殿下为太子。温淑妃不满,就下了烈性药物于陛下身上,嫁祸于大皇子,欲扶持四皇子为帝。”


    “陛下中了烈性药物,虽然未伤及性命,但却大伤了元气,现在已有半中风之兆,是以下诏传位于太子殿下,退居养和宫。不过公主殿下亦不必太过担心,太子殿下已经命人从北疆寻找调养圣药,想来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家暂时应是无事的。”


    “还有,纪太后娘娘已经回宫,照料太上皇他老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


    长公主慢慢坐回座位之上,喃喃道。


    她想笑一下,但泪水却滚了下来。


    她还从雪影的话中听出了更多的内容温淑妃下药毒害皇帝,嫁祸大皇子,之后太子出现,以弑君谋反的罪名处置了温淑妃和温家。


    可见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掌握在太子不,当今的手中。


    原本他是可以救他父皇的,但是他没有。


    不过这又如何能怪他?


    他父皇已经逼他到那种程度,但凡他软些,弱些,怕是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是她自己,若不是允煊,怕也已经不是和这满城的百姓和灾民一起死于瘟疫之中,就已经成为梁和兴的阶下囚了。


    雪影看出长公主情绪有些激动,便在阮觅的示意之下退了出去。


    雪影退了下去,阮觅便对长公主柔声道:“师傅,有婆婆的照料,太上皇他老人家会慢慢好些的。”


    她虽厌恶皇帝至极,但那个人却是长公主的弟弟。


    长公主摇头,却是不欲再说此事。


    她心性刚强,也不过是一时受了震动。


    太上皇他有此结局,当真是他咎由自取。


    允煊待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笑了一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却是抬头对阮觅道:“你现在相信,那梦是作不得准的了吧?”


    阮觅一愣。


    随即温柔道:“嗯,是我之前太多虑了,可能也是这段日子所见太过沉重之故。”


    长公主摇头,道:“不,阿觅,我说的不仅是此次之事,还有你之前的梦境,梦到你身亡,以及允煊,陛下他另娶他人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这篇文固定在晚上6点更新,其他时间都是在修文,但修文不影响整个剧情线,只是添加了更多男女主相处的情节,让感情线更饱满一些。


    ☆、新元三


    第96章新元三


    阮觅怔住。


    她张了张嘴, 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师傅,此事并不尽相同。”


    长公主摇头, 道:“这其中的确是有很多难解之处, 但阿觅,你和陛下相处这么久, 经历了这么多事, 也应该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他对你的心你也应该很清楚。”


    “当年你在南阳侯府,又和曾氏母女交好, 内宅手段本就防不胜防,曾氏知道他的身份, 自然更是小心谨慎, 他又不和内宅妇人打交道, 甚至在府中的时间都不多,所以让你着了曾氏的道并不奇怪, 但你真的觉得, 若是在他出征期间, 你病逝了, 他会不深查你病逝的缘由,之后还不管玄凌,任由南阳侯曾氏母女来抚养玄凌,任由她们养废他,毒杀他,把他当作争宠的工具吗?”


    阮觅垂眼。


    她早就知道了玄凌的师傅武渊是赵允煊的人。


    除了蔡嬷嬷, 玄凌身边的陈叔还有暗卫小厮都是赵允煊精挑细选出来放在他身边的。


    所以,他怎么会不管玄凌?


    而且,他心思深沉,对南阳侯府也就那样,更不喜曾氏母女,就他那个性子,就算她死了,他又怎么会让他们手握住玄凌来拿捏?


    以前真是不了解他也就罢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见过他和皇帝的勾心斗角,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他从顾云暄到赵允煊,从侯府庶子到登基为帝,她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


    只是因为前面太多的事情都成真了,例如他并非南阳侯府之子,例如顾柔母女对他的心思,他凯旋归来等等,还有那时她问他,待他人显贵,可会降妻为侧,他难看的神色这一切都让她下意识就把后面的事情也都当真了。


    好像若是去假设后面那些事情不会发生就是自欺欺人,替他开脱似的。


    况且也没得开脱,她是真的会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长公主似看出她所想,柔声道:“阿觅,你之所以把那个梦境当成预言,认为若是你不曾和他和离,那所有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梦到了他的身世有异,还有顾柔母女对你心思叵测?”


    阮觅没有出声。


    长公主便慢慢道,“阿觅,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又敏锐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你其实并非真的一无所觉吗?”


    “你说过,你早就发现了南阳侯府众人待陛下的态度奇怪,待你的态度也很特别,明明你是京中勋贵世家眼中瞧不起的商户女出身,可她们却对你亲热的近乎殷勤,而南阳侯是父亲,他对陛下更是一直都恭敬有加,和他对其他几个儿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积压在心里,怕是早就起了疑心。”


    “还有顾柔,那就是个自以为聪明,实际什么心思都露在眼里的人。这样的人,你跟她日夜相处,真的没有发现她对陛下的异样吗?阿觅,或许你早就发现了,只是因着那一层兄妹的身份,你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说到这里长公主叹了口气,道,“阿觅,你不要低估自己的敏锐。以我来看,你当时的那个梦不过是日积月累的疑心所致,再加上你身体一向不错,却在生玄凌的时候难产,之后身体怎么调养都不好,所以愈发的疑心,彼时陛下他出征在即,你更是担心你若死后玄凌就会落在顾柔母女手中,是以所有的事情爆发,就做了那个梦罢了。”


    阮觅咬唇。


    她知道或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性,但却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实在是那个梦太玄乎了。


    长公主看到阮觅神色不定,也知道这是她多年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


    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就笑着摇头道,“阿觅,这只是我的看法,但这事的确有些古怪,如果你的心始终放不开,回到京城之后,你可以去见见元陵大师,想来他必能替你解惑的。”


    “但不管怎么样,”


    长公主换了语气和神色,笑道,“阿觅,世事无常,女人啊,本就不应该是只靠男人的爱来生活的,喜欢就要了,不喜欢就不要了,你不是一向洒脱,这事上怎么就这么纠结呢?”


    长公主转了话题。


    阮觅也松了口气。


    她也不愿再纠结于此事。


    她也没必要现在就得出个结论出来。


    所以她听到长公主说“喜欢就要了,不喜欢就不要了”,她又想到纪老夫人也曾经说过这话,忍不住笑道:“师傅,那是因为你是公主殿下,陛下他那是我喜欢就要,不喜欢就不要的吗?若真这样,我一早就走了。”


    “嗯,”


    长公主看她神色放了开来,笑道,“现在你已经是县主,这一次你在江南赈灾,控制时疫上又立了大功,回去我再替你请封个郡主,那也不比我这个公主差多少了,以后你就想要怎样就怎样吧你不是一直都想出海吗?我也还从未去过福建,不若你就陪我一起去走走吧。”


    有个徒弟真的省心啊。


    知情知意,什么事情都能做好,长公主是真的十分喜欢阮觅。


    她甚至私心里都不想让阮觅做什么皇后了,做了皇后,她们这样相处的日子怕是就不会再有了。


    她想,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儿,她也是断断不舍得她入宫,做什么劳什子皇后的。


    若说为权为势,做个公主郡主也已经足够,那皇后多出来的,是要用自由来换,困在深宫,那些权势又有何意义?


    再说为名什么的,这长长历史,皇后不知凡几,但若真能成就一番事业,青史留名,不比作为皇后在史书上那一笔强?


    总之,若不是真和皇帝情深意笃,当真没必要去做那个皇后。


    这样想,她倒是越发理解了阮觅。


    而阮觅听得她这般说,也不由得憧憬,莞尔笑道:“好。”


    *****


    京城。


    正在批着奏折,刚刚才登基不多久的皇帝赵允煊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小太监忙拿了张披风过来,道:“陛下,现在天气转凉了,您披上件披风吧。”


    赵允煊摆了摆手,想到远在江南的阮觅,转头就问侍立在旁如同影子一般的墨七,道:“墨七,现在江南的情况如何了?”


    墨七禀道:“启禀陛下,江南的时疫虽然未根除,但情况已经基本受控,其他州县效仿了陵江安排灾民的方法,皆是在城外设置了安置棚,是以时疫并未曾在其他州县传开。另外官兵和灾民们携手,已经陆续清除了灾后的积水秽物,有灾民已经陆续回归家乡,重建家园,复耕农田了。”


    赵允煊听得点头,“嗯”了声,道:“既如此,你传信给长公主,那边赈灾的事情既已告一段落,那剩下的事情交给当地的官员即可,她也该回京了。”


    墨七应了声“是,陛下”。


    心里却知道,陛下这不是说长公主殿下该回来了,而是娘娘该回来了。


    亏得这段时间朝中大臣还在为立后一事暗自侥幸,鬼鬼祟祟。


    且不知道待娘娘回来会是怎样的风波。


    原因无他。


    因为皇帝登基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他原先甚为宠爱的那位夫人阮氏,别说是立她为后,就是个妃位也没给。


    甚至因为阮氏病重,连小皇孙都搬进去了宫中,但那位阮夫人却仍是住在了宫外不知道哪个庄子里。


    大臣们俱是松了口气。


    皇帝不提,他们自是乐得轻松。


    若皇帝真要立那阮氏夫人为后,才是大问题,大麻烦。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划过去。


    朝堂上事情仍然很多,但原本让朝堂,让太上皇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血,让只做了两天“太子”的赵允炜吓得滚下金銮座的那些朝政之事,在新帝手中却是有条不紊的一条一条处理了下去。


    其实还是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例如云南的事。


    但只要新帝说,“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


    那大臣们就放下心来。


    他们就相信新帝是真的自有打算的。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不能比。


    不过,这一日京中和朝堂上的气氛都有些特别。


    不为其他,因为北鹘的三王子进京了。


    这位北鹘的三王子并非是现在北鹘国主的儿子。


    而是被现任国主杀了的,前一任国主的弟弟,现任北鹘国主的侄子。


    这位北鹘三王子不服他的叔叔,自己屯兵占据了北鹘的三分之一土地,一直和他叔叔对峙着。


    这一次他到大周,是想要求大周的支持,承认他的正统北鹘国主之位,并助他夺回他叔叔手上剩下的北鹘国土的。


    异国结盟,历来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联姻。


    这位北鹘三王子也跟大周新帝求婚了。


    不过他很有眼力劲,不像他叔叔,一开口就是要求娶宫中唯一未嫁又适龄的公主,温淑妃所出的那位明珠公主。


    他站在大殿之上,单膝跪下,用带了些口音的大周语道:“陛下,小王听闻贵国大长公主殿下有一爱徒,心地良善,品性高洁,此次贵国江南大灾,明禾县主随大长公主亲往江南,安抚灾民,不惧时疫,为灾民诊治疾病,小王听闻明禾县主事迹,心中仰慕,想恳请陛下,若明禾县主尚未婚配,求陛下将明禾县主赐婚于小王,小王必会毕生珍视她为瑰宝,一世爱她重她。”


    皇帝: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墨七惊得一头的冷汗,都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神色。


    这北鹘三王子,到底是听了谁的挑唆,跑来揭新帝的龙麟啊?!


    这回,又不知道谁会遭殃!


    皇帝盯着北鹘三王子的眼神冷飕飕的。


    整个大殿上的大臣都感觉到了冷意。


    这,这是为何啊?


    话说,现在这位明禾县主名扬大周,他们可还都不知道这位到底是谁呢,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一般。


    唯有南阳侯顾成辉心中叫苦,他是一直认为明禾县主就是跟着大长公主去了江南的自家女儿的,女儿名扬,那是为了入宫嫁给皇帝的,可不是为了和亲外藩的这若是和亲外藩,他的官位都到头了。


    “明禾县主已有婚配,”


    静默中,皇帝终于出声。


    他道,“她是朕定下的皇后。”


    三王子一呆,随即就惊得腿一软,另一只膝盖也跪下了。


    而另一边,南阳侯也“啪”得一下跪下,激动得几乎是老泪纵横。


    陛下,陛下他说,女儿是他定下的皇后!陛下要立他的女儿为后!


    而众大臣却是被震得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归来一


    第97章归来一


    三王子跪在下面, 心里把到自己面前胡他娘的出主意的鸿胪寺官员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他粗中有细, 还算是个稳得住的, 心中虽然惊慌,但还是立即就请罪道:“陛下, 小王不知, 对县主有所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自己媳妇被人觊觎虽然心中不爽,但转念一想, 他早就憋得慌了,现在正好, 借这个机会把此事宣告于天下。


    所以他便还算和颜悦色道:“不知者无罪, 你刚到大周自然是不知此事的。待县主回京, 朕就会和县主大婚,届时王子若是还在京中, 就来参加大礼吧。”


    众大臣:


    我们久居京城对此事也是不知情的啊?!


    此时的皇帝笑得满面春风, 那股子得意和意气风发简直是掩都掩不住。


    大臣们何时何曾看到过这样的皇帝?


    众位大臣一时之间又是目瞪口呆, 又是心绪万千。


    还有, 这位明禾县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及至他们反应过来,本能的就想劝阻。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但皇帝说要立后,那他们就想阻止。


    立后是皇帝能张口就来的吗?


    可不得经朝堂商议,经礼部遴选,最后多方考核才可定下的吗?


    这也太轻率了些!


    他们心中觉得不妥。


    可是这位新帝又不比贞和帝。


    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去做个谏臣, 被皇帝当靶子打,所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定在了杨首辅身上。


    杨首辅却是垂着眼杵在那儿不出声。


    他年纪大了。


    经历了三朝,前面皇帝做的什么荒唐事他都见过,早就有了非同常人的忍耐力,更不像其他大臣那样没事也要挑点事儿出来闹一闹。


    皇帝登上了帝位,还不是靠杀了他父皇登上帝位的,他已经觉得了了自己的心事,已经能安心的致仕了。


    至于皇帝要立后,要立哪位别说是皇帝要立那位明禾县主,就是皇帝要立阮氏,他都不会多说什么的。


    看看贞和帝吧,他立的皇后也好,封的妃嫔也罢,哪个不是出身名门?结果后宫却闹成了什么样子,前朝闹成了什么样子,还好最后他没能杀成当今,不然天下可不就真的乱了吗?


    想想都让人心惊胆战。


    相比较陛下只是要立明禾县主为后,他已经觉得老怀甚慰了。


    所以不管众臣怎么拿眼睛戳他,想让他上前做个出头鸟,他都是不动如山。


    众臣急得脑袋能冒烟。


    最后还是温次辅下了大狱之后,新提上来的次辅郑骞郑次辅上了前。


    他上了前,轻咳了一声,就跪下道:“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众臣:


    *****


    皇帝要立明禾县主为后一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朝堂上定了下来。


    大臣们甚至不知道这位明禾县主是何方神圣,心中不免茫然失落。


    也有许多大臣知道南阳侯府的姑娘跟着大长公主去江南赈灾一事的,想到当今陛下曾经算是南阳侯府的“养子”,和那姑娘是兄妹相称的,不免“恍然大悟”,原来是南阳侯府顾家的姑娘。


    这原先吊在高处空落落的心便落了下来,虽还有些失落,但到底好上许多。


    陛下不是专宠那阮氏,肯立顾家女为后,这终究是好事。


    他今天能立顾氏,那明天别家的姑娘入宫也就不远了,甚或已经有不少的大臣心里甚至已经在想着自家哪个女儿或者孙女或者族中女儿适合入宫了。


    于是下朝之后便有不少的大臣纷纷就去向南阳侯道喜。


    南阳侯自来严肃板正,但家中女儿被立后这样光耀门楣的大事还是让他那板正的脸上露出不少的喜意出来。


    不过毕竟女儿还没回来,圣旨也还没下到家中,是以同僚过来贺喜,他便也只和各位同僚福了福手,道上两句“同喜”,再不肯多说就匆匆回家去了。


    南阳侯夫人曾氏听到自家老爷传过来的消息先是一呆,随即眼泪就滚滚而下。


    他们的女儿为了这个后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


    这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南阳侯捋着胡须,道:“夫人,此事陛下到底还没下圣旨,不能太过得意忘形,是以你定要约束着下人,不能在外胡言乱语,以防给女儿和家中徒增是非,另外你在外面作客,若是各家夫人说起,你便也说不知便是。”


    南阳侯夫人忙应下。


    做人要低调行事,这些道理她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出外应酬之时,那脑袋抬得总比往常要高上许多,虽笑着,在别人的恭喜和逢迎之下,那架子自然也大了许多,连笑容都骄矜了许多。


    总之,到底不一样了。


    *****


    因着这后位一事,京城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愁。


    这愁的人家就包括阮觅的娘家阮家。


    他们自从得知女婿被封侯兴冲冲的赶到京城来,一路惊喜不断,到最后自家女儿孙女竟意外地成为太子殿下的专宠,自己外孙曾外孙成了太子殿下唯一的子嗣,心中对阮家未来的期待也是不断变大的。


    甚至未尝不有将来封侯封爵的可能。


    这并不是他们妄想,而是大周有惯例,皇后或者太后的父兄是可以荫封爵位的。


    可谁知道他们家养出了个傻子,为太子殿下把命折了虽然现在说是还没死,但半死不活估计离鬼门关也不远了,结果却什么也没捞着,还不肯替自家考虑,把妹妹送到太子殿下,不,陛下身边服侍。


    阮家老太爷老太太想着这事简直是一肚子老血都能呕出来。


    就这不算,因为上次的事情一闹,他们甚至连孙女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想要上门去探望一下阮觅,好好问一下她陛下现在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意思,再好好商议一下对策都不行。


    阮家人能不闹心吗?


    阮老太爷召了长孙阮礼叙说话。


    阮礼叙刚才去江南办完差事回来。


    因着他此次去江南办差有功,中间还做诱饵遭了几次刺杀,因此甫一回京就被皇帝提拔到了京卫指挥使司,成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这大概是阮家唯一谋到的好处了。


    但那还是长孙拿命换来的。


    离阮老太爷的期待可是甚远。


    阮礼叙进门之前阮老太爷已经在房中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转的一旁的阮老太太和阮大老爷简直头晕。


    阮礼叙一进门,阮老太爷就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问道:“礼叙,你去过江南,那明禾县主到底是何人?可就是那南阳侯府的顾乡君?”


    说着心就焦得难受。


    他可是很清楚,听说孙女当年就是跟南阳侯府闹翻了才跟陛下和离,搬出了南阳侯府的。


    阮礼叙垂眼,道:“明禾县主是大长公主的弟子,孙儿只是运送药材过去,不过是远远看见过县主一眼,具体是不是那顾乡君孙儿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江南百姓说,县主贤德慈爱,想来会是一位贤良的皇后。”


    阮老太爷听得一阵心堵。


    贤良,贤良,再贤良能容得下孙女所出的,陛下的皇长子吗?


    孙女可真是一个糊涂东西!


    他道:“礼叙,现在只有你能跟宫里搭上话,你妹妹她也和你最是亲近,你若去见她,她必不会闭门不见,你看看能不能求求陛下,让你去见见她现在你妹妹这样生死不知,陛下也不给她什么位份,这,这可算是怎么回事啊?!”


    阮礼叙垂眼应了一声,道:“好,若是有机会,孙儿会求陛下的。”


    他嘴上应着,心中却微哂。


    若是他们知道明禾县主就是妹妹,妹妹就是明禾县主,还不知道又要打什么心思。


    妹妹换了身份也好,他可没有什么不舍的,就阮家这些吸血的,女儿于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家族换取利益的物件罢了。


    他已经知道他们得知妹妹病后就想送阮玥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一事,他只能冷笑,他们还真敢想。


    *****


    陵江城。


    到了九月下旬,陵江城的情况已经日趋好转,城里城外的灾民已经陆续离开,回归家园了。


    这日阮觅正在书房和嘉宁长公主拿着江南的图册一起说着些地方风情,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青荚就敲了门,走了进来对长公主禀道:“殿下,京中有陛下的亲笔书信给殿下。”


    说着就双手捧上了一个包裹。


    包裹上面还有一封信。


    嘉宁长公主挑了挑眉,伸手取了信,就命青荚把那包裹放到了桌上。


    嘉宁长公主抽了信阅览。


    阮觅看了一眼长公主,再看了一眼包裹,没出声。


    长公主很快的扫完了信,看向坐在一旁手划着书册的阮觅,笑道:“陛下催我们回京了。”


    阮觅轻哼了声。


    长公主看着她那个神情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本也没什么事,但阮觅也不知为何莫名就被长公主这个笑笑得有些脸热。


    她“唔”了一声,道:“师傅,我们来一趟江南,一直都陪着灾民们住在这陵江城,日夜都操心着各种事情,现在事情好不容易上了正轨,我们不去别处逛逛吗?”


    长公主笑道:“是挺可惜的。不过陛下说,玄凌最近已经越来越不满,在宫中各种闹腾,说是你若再不肯回去,他就要把宫里都给拆了,过来江南了。”


    说完侧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包裹,伸手推给了阮觅,道:“陛下在信中说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这两人还真是。


    ☆、归来二


    第98章归来二


    阮觅听言有一丝别扭, 长公主便又续道:“是玄凌给你的信和他的画像。”


    阮觅听言刚刚那些别扭立即飞的无影无踪,伸手就拖了包裹到面前打开, 里面果然有一封厚厚的信件, 还有一沓图册。


    阮觅取了信件,随手却又先翻开了那叠图册。


    图册都是玄凌的日常生活取景画像, 有正在习武射箭的画像, 也有他在跟先生读书时的画像,还有他在街上游玩的景象,画的栩栩如生, 真犹如亲眼所见般。


    小孩子长得快,不过是几个月未见, 玄凌好像又长高了, 连面上的神情都好似坚毅了许多。


    阮觅看得心情激荡, 眼中就浮出了一层湿意。


    她轻吸了口气,才打开信件的封口, 抽出来, 竟然有十数张信笺, 皆是玄凌亲笔所书, 稚嫩的笔迹记着他这段日子都做过什么,吃过什么,问着她在江南怎样,何时才归来,道是千万不要他,若她不喜欢他父皇, 就回来只跟他一起生活就好了。


    这回阮觅再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她和玄凌相依为命,她何时离开过他这般长的时间?


    玄凌的性格跋扈骄傲,以前不依他的时候多是大发脾气或者大哭,什么时候这样小心翼翼的求她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道:“好了,我们明日就启程离开陵江回京城,不然啊,那小子说不定还要迁怒到本宫身上了。他是我们大周未来的储君,本宫可不想得罪他。”


    阮觅忍了泪,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嗔道:“师傅,你别这样说,外人听见了,还不得往我和玄凌身上堆各种罪名,说我们狂妄自大,窥伺东宫什么的。”


    长公主笑意盈盈道:“这些自有陛下去处理,你担心什么。”


    陵江府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内外杂事有知府处理,外面又有纪云坐镇,韩城帮忙,长公主和阮觅本来就已打算离开,现在收到皇帝的信,便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决定留一日收拾行李,两日后就离开。


    阮觅当晚就派人告知了史知府和纪云,告诉他们决定离开一事。


    两人决定离开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城外传开。


    翌日长公主和阮觅正在翻着知府和纪云等人送她们的书册,门外传来了两声“嘟嘟”声。


    两人向门口看去,就见到雪影走了进来,简单给两人行了一礼之后,便禀告道:“公主殿下,县主,城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顾乡君染了时疫,现在已经不行了,口里一直喃喃着想见县主。”


    *****


    陵江城外。


    阮觅出了城,就往临时搭建的棚屋区走去。


    进了棚屋区,阮觅往顾柔住的棚屋方向走过去时,竟正好看到了韩城就站在了不远处,他看到阮觅便向她恭敬行了一礼。


    阮觅似有所悟,看了一眼顾柔住的棚屋,顿住脚步,不一会儿那棚屋中就走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在陵江城呆了这么长时间,这男人阮觅也认识,是韩城的一个属下,名叫刘卫。


    阮觅将顾柔扔在了城外。


    但她并没对外说她犯了什么罪名,甚至还许了她那个大丫鬟红铃跟着。


    不过阮觅也知道顾柔是个能折腾的,古怪的主意行径也多,是以她虽扔了她在灾民中,却也命人暗中注意她的行踪,隔日便跟自己禀报。


    是以对她这些时日的动静也一清二楚。


    她先是消沉了几日,但几日之后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当真如变了一个人般,认真开始做起事来。


    当然她是个娇小姐,没人真的让她干粗重肮脏的活,她自己也是个机灵的,先是帮一个老大夫打打下手整理药材,后来就又教起些孩子读书认字,再后来还和在外面管理灾民的韩城刘卫等人熟悉起来,还曾有意无意的勾-引过韩城,可惜韩城是快石头,反是引得刘卫对她一往情深了下来。


    这也难怪。


    刘卫等人都是大老粗。


    这段日子日日接触的都是蓬头垢面的灾民。


    突然来了一个落难的娇小姐,漂亮娇弱楚楚可怜,性子却这般柔韧,这样的环境之下仍善良待人至纯,无怨无尤,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她身边那个丫鬟隐隐约约透露了一点,这样的姑娘,谁人不爱呢?


    反正这近一个月下来,顾柔在城外的名声极好。


    反是阮觅,已经有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


    此时阮觅在顾柔的棚屋门口遇到刘卫出来。


    刘卫给阮觅行了一礼,但他虽行了礼,阮觅却看到他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阮觅心中微哂,没有理会他,径自进了棚屋中。


    *****


    刘卫看她矜傲的样子暗中捏了捏拳,瞪着那黑洞洞的门口好一会儿,才在雪影不善的目光中离开了门口,去了不远处的韩城身旁。


    刘卫站在韩城身旁,又回头看了顾柔的棚屋好几眼,然后有些烦躁道:“不知道她肯不肯救顾姑娘,又肯不肯带她一起回京。”


    韩城的目光从不远处来来往往的灾民中收了回来,看向刘卫,道:“那你是希望县主是带她走呢,还是不带呢?”


    刘卫:


    他喜欢顾柔,自然不舍得她离开陵江。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她也看不上自己。


    他默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样,她好好一个贵女,只因为曾经是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妹妹,就遭了人嫉恨,原本下江南是一片善心想帮助江南百姓,结果却被人害成这样,落得这样的下场。事情不该这样。”


    韩城一讪,道:“你倒是开口善心,闭口帮助江南百姓起来了,你跟她们接触了几日,又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刘卫心中一激,冲口道:“顾姑娘自幼在京中就有美名,少时就曾拿了自己的私房买棉花做棉衣捐赠给边疆战士,开粥棚救济灾民,为此太上皇还曾亲封了她为淑仁乡君以作嘉奖,这些还能有假吗?”


    “反是这明禾县主,听说京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很明显就是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怕是出身不好,所以特地送到江南来博美名,回去好入宫当娘娘的。”


    韩城听得牙疼,“嘶”了一下,道:“太上皇亲封?下令梁和兴,要把江南的灾民都赶到陵江府城,让大家自生自灭,饿死得瘟疫死的太上皇,我看你是被人迷上了头,脑子不好使了吧?”


    刘卫的脸上涨得通红。


    他仰着脖子还想说什么,韩城却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调向了远处那容纳灾民的一排排棚屋,冷笑了一下,道:“不过就是个女人,就让你连基本的判断能力也没有了吗?你看看这外面,现在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在长公主和县主来之前,又是什么样的?”


    “那是长公主”


    刘卫不服,嘟囔道。


    韩城扯了扯嘴角,他看着远处,道:“长公主吗?”


    “你都忘了,当初她们刚来到这里,从马车上下来查看灾民情况的是谁?到了城中,和知府,郑将军具体议事,作出各种安排的又是谁?后来,和我们谈判的又是谁?梁和兴过来,去到梁和兴军营,和梁和兴谈判的又是谁?日日出城,一直在尝试着不同药方给灾民治病的又是谁?”


    “你的那位心上人又做了什么?就每天做出一副西子的样子,扭着身子给几个灾民孩子读书认字?还是翘着小手指柔弱地给兰大夫捣药?你可长进点吧,给人在耳边挑拨了两句,就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刘卫脸上的血色好不容易褪下了些,又是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道:“她什么也没说过!”


    韩城嗤笑一声,道:“她何需亲自跟你说?她那丫鬟随便说上几句你不就自己补出了一个楚楚可怜被迫害的柔软小姐的故事来了?”


    “因为当今跟她青梅竹马,对她情意非同一般,所以明禾县主就对她心存嫉妒,故意在江南这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方刻薄她,为难她,还害得她身染时疫,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我看你的脑子是跟陵江一样,都进水了!”


    他说着就扫了一眼顾柔的棚屋,眯了眯眼。


    那日梁和兴要赶灾民入城,还是太子殿下的当今突然过来,然后和明禾县主说话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这位是从梁和兴的营帐里出来的。


    当日她就被扔在了城外。


    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简直是厌恶至极。


    后来,她还自以为高明,若有似无的撩着自己他自幼在秦淮河上混的,对女人的那种把戏看得怕是比她自己还清楚。


    还试图挑拨自己对明禾县主,对太子殿下,对朝廷不满。


    是想让他出手帮她对付明禾县主?还是勾-搭不上太子就想勾-搭他让他起兵谋反?


    韩城握着腰间的刀笑得讽刺又寒凉。


    *****


    棚屋内。


    阮觅看着躺在简陋木架子床上的顾柔。


    哪怕是棚屋内光线昏暗,阮觅也看得见顾柔头发凌乱,憔悴不堪,脸上,手上露出来的肌肤上更是露出可怖的,一块块的溃烂来。


    阮觅不是圣人,顾柔想要她死,想要害她的儿子,出主意给梁和兴想让她感染时疫,以她的死将坑杀陵江城百姓和灾民的罪名按到赵允煊身上,所以即使现在看见顾柔落得如此境地,她也只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并不会有多少同情。


    她娘说过,对想要害自己的人动恻隐之心,最后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


    顾柔看着阮觅脸上冷漠的神情,惨笑了一下,道:“我就要死了,你开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冒个泡吧,偶已经快被第一章的负分刷的快萎了,哈哈哈~~


    偶决定回头去找一章让女主捅男主一刀,认真脸.jpg


    ☆、归来三


    第99章归来三


    说的好像她的生死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似的。


    阮觅微哂, 淡道:“我为何要开心?只要你自己不往我跟前凑,不来害我, 我就从未将你放在眼中过, 你的生死又和我何干?你要死了,我为何要开心?”


    顾柔一愣, 她怔怔地盯着阮觅好一会儿才惨笑道:“是啊, 你是女主,我不过是个恶毒女配,你又怎么会理会我的身死?”


    女主, 女配又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她以为她在看画本子吗?


    阮觅觉得顾柔很古怪。


    很多地方都古怪。


    这也是上次赵允煊要处死顾柔之时,她要留下她的命, 并将她扔到城外派人监视她的原因。


    从六年前她甫入南阳侯府, 一直到现在, 她回思顾柔的所行所为,总觉得其中有很多违和的地方。


    顾柔并不是心思多深的人。


    最开始她见到她时, 她才十一岁, 性情明朗大方, 眼神真诚带着些好奇, 经常会有一些世家贵女很少会有的出格行为和想法,会很多奇巧的点子,也很喜欢跟她说沿海的事,说些风土人情,对人自有一种尊重,就是对下人也从没有过轻贱。


    所以最开始顾柔接近她, 她才没有排斥,甚至称得上是喜欢了,所以便也没太留意,让她进入了自己生活中。


    甚至她那时还觉得南阳侯夫人能养出这样的小姑娘来,心底必也不会差。


    也才对南阳侯夫人少了很多防心。


    后来她做的那些事,什么灾年时拿私房钱出来设棚施粥,号召大家募捐,救济灾民无数,战时卖自己的庄子购置棉花,雇佣灾民做冬衣捐赠给朝廷这一桩桩,说是为了嫁给赵允煊铺路吧,那她一个小姑娘也想得到。


    可最后她竟又轻易的在梁和兴那里出卖了赵允煊,出主意给梁和兴设局害他。


    说她聪明她又天真愚蠢得让人无语。


    说她蠢她却又有那么多的聪明点子


    阮觅静静看着顾柔,道:“你想见我,就是想说这些吗?”


    顾柔闭了闭眼。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那眼泪流到脸上溃烂的地方,哪怕这两日她已经习惯了各种疼痛折磨,但此刻那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她一阵哆嗦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原本她还想着有什么翻盘的机会哪怕是被阮觅逼在了城外,流落在这些灾民中。


    可是她还是存在着侥幸的心理。


    她甚至看上了韩城。


    她知道现在大周其实就像是一个木架支成的空架子,四处都有潜在的敌人,只要一个边角遭到攻击,整个架子都可能轰榻。


    而现在江南流民有十数万,这个韩城在流民中的威信就是领军的纪云都不能比的。


    她原还有些幻想。


    可是在染上了时疫,经了两天非人的折磨之后让她终于彻底没了这个念头。


    当然这也包括,在她无助地倒在这间脏乱混杂着各种屋子里之时,除了韩城那个平庸粗俗的下属刘卫过来探望过她之外,韩城连个影子都没曾出现过。


    她混混沌沌时,脑中晃过赵允煊的眼神,韩城的眼神,他们的视线甚至从未在她身上驻留过。


    只有那种轻飘飘的,冷漠甚至带着蔑视的眼神。


    她只觉得冷。


    又冷又无助,孤单而又绝望。


    她想起了南阳侯府的温香暖衾。


    她不想死。


    就算不能嫁给赵允煊以前是她脑子发了昏,才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一个眼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而且他是皇帝,嫁给皇帝能有什么好?


    就算她不嫁给他,她还是侯门贵女,御封的乡君,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


    她以前真的是傻了。


    她睁开眼看着阮觅,咬了咬牙,道:“二嫂,我错了,以前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你看我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我能不能求求你,若是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能不能过往不咎,救我,也放过我。”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东西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


    阮觅慢慢道。


    顾柔死死地咬着唇,然后侧了脑袋把目光投向了阮觅身后的雪影。


    “你先下去吧。”


    阮觅道。


    “是。”


    雪影并没有犹豫,微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说吧。”


    阮觅这才又看向顾柔道,“看看这些话值不值得你的一条命。”


    “是关于你,关于你和陛下的。”


    顾柔微喘了口气,看着阮觅,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你和陛下的一切,包括你们的将来,你不想听吗?”


    她不愿告诉她自己是从异世穿越来的。


    虽然她怀疑阮觅也是穿越的。


    但不管阮觅是不是,说自己是穿越的后面都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阮觅听言则是皱了皱眉。


    又是梦。


    她心中微惊,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嗤笑了一声,道:“不过就是个梦,你信口胡诌一通就想让我救你,还对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过往不咎,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顾柔抿了抿唇,道:“你不信我。”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我对你来说,现在不过就如同蝼蚁一般,就算你救了我,将来你想要我的命,也随时都可以,但我告诉你的事情,”


    她喘着气,慢慢道,“不仅是你和陛下的事情,还有当初你在南阳侯府之所以难产的真相你既然那么针对我和我们南阳侯府,肯定是对当初你的难产还有身体一事有所怀疑了吧?你怀疑是我,或者我阿娘害的你?”


    阮觅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看了顾柔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你可以说说看。不过,”


    她轻笑了一下,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待我回到京城,我自会查清楚的。就是你,我若是想要用手段让你说实话,也并非是什么难事,所以你并无什么谈判的砝码。”


    “不过,你这一条命,我要不要意义也不大,所以你告诉我的事情对我来说若真的很有价值,我可以救你一命,不过,”


    她的笑容再放大了些,也更冰冷了些,道,“你最好掂量好了再开口,因为,只要你跟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算有一部分是真的,那我不单止可以救你,还能让你一直都生不如死,比现在还要痛苦难受千倍百倍。”


    顾柔的脸上一阵的抖动。


    她看着阮觅好一会儿,面色转换,最终像是力竭地躺在了床上,闭了眼睛,才慢慢道:“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事实。”


    “我八岁的那年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原来二哥并非是父亲的庶子,他其实是先后娘娘唯一的嫡子这些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但在我梦中,我阿娘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真是父亲的庶子,因为父亲对他的重视,所以就一直敌视他,处处为难他。”


    “后来二哥娶了一个女子应该就是你了,梦里的你一样是商户女,虽然出身低但嫁妆丰厚,而你知道的,我们侯府其实就是个空架子,内里并不富裕,所以阿娘后来就暗中使劲手段算计你的银钱”


    这和阮觅去到侯府的情况真是完全不相同。


    但她没有出声,只由了她说。


    顾柔便慢慢继续道,“二哥很宠爱你,因为母亲的刁难,护你护的很严实,后来在你有孕之后,就直接带着你搬去了庄子上住,之后一直到他出征,再到他回京,你都没有再回过我们侯府。”


    “可是即使这样,在梦里你依然难产,后来也还是缠绵病榻年几。而那个时候,二哥防阿娘防得很厉害,就算是在你没搬出侯府的时候,阿娘都近不了你的身,你所有的一应用品也都是二哥和你自己的人单独采购的,所以阿娘根本不可能害到你事实上,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二哥的身份,对二哥也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二哥生不生儿子她也根本没兴趣,所以她也不会费心机去害你和孩子。”


    “说重点,我会判断。”


    阮觅看她闭着眼睛像是呓语般,便直接打断她道。


    顾柔睁开眼睛,看向阮觅,道:“你记得祝嬷嬷吗?”


    祝嬷嬷?


    阮觅的心头微异。


    她一向记性很好,当然记得。


    她到南阳侯府,南阳侯夫人待她很好,也很有眼色,从不曾在她身边安插什么人。


    她身边的人多是自己带过去的,赵允煊就安排了院子里粗使的人和一个会功夫的蓝姑在她身边,说是保护她的安全。


    后来她离开南阳侯府,蓝姑据说是回乡下老家去了。


    而祝嬷嬷则是她有孕之后,赵允煊见她怀相不好,反应很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所以特意找回来照顾她,给她调理身体的一个老嬷嬷。


    他跟她说过,那是他生母的乳嬷嬷。


    也就是先后娘娘的乳嬷嬷。


    她当初吃什么都不行,有了身孕反而越发的瘦了下来。


    是祝嬷嬷来了之后,她才慢慢能正常进食。


    不过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所以一直只照顾到玄凌出世后两个月就离开了。


    难道顾柔想说是祝嬷嬷害的她?


    但祝嬷嬷对赵允煊感情很深,而这份感情她也全部转移到了她和玄凌身上,她那么大年纪,为了给她做合胃口的饭菜,还每日里亲自下灶。


    玄凌出世之后,她对他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紧张疼爱之情绝无半点掺假。


    她若想害自己,根本就很容易,也根本就不需要搞得难产这么复杂。


    所以后来她对自己的难产和身体不好之事产生怀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祝嬷嬷。


    阮觅心中已起惊疑,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看着顾柔道:“所以呢?”


    顾柔道:“很难相信是吧?本来就很难相信。”


    其实这些事情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时她只隐约知道赵允煊元后嫡子的身份。


    后面的事都是最近才慢慢在脑子里清晰起来的。


    若她早知道后面这些,或许就不会以为自己才是女主,至少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的缠上原男主,以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道,“或许她那时本意并没有想要害你,只是你的体质有母胎里带下来的问题,幼时浸泡的药材太多,所以怀胎不易,但正常来说只是怀胎辛苦些,胎儿可能长得差些,并不会让你难产。”


    “但祝嬷嬷她太过紧张你腹中的胎儿,所以就在你的饮食里面加了一些药材,那是保胎儿,伤母体的,而且因为她保胎儿的心太过急切,所以用的分量过重,以致胎儿过大,让你生产时愈加的艰难。”


    而阮觅听到这里也终于色变。


    不是因为顾柔说祝嬷嬷对她做的事。


    而是因为她体质的事情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就是她贴身的丫鬟都不知道。


    “那在你的梦里我死了吗?”


    她打断她道。


    顾柔一愣。


    好似是不明白她的重点为何是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道:“后来你身边来了一个嬷嬷,好像是你母亲那边的故人,她过来之后就帮你慢慢调好了身体,但是就是她也不知道你当初难产的真正原因。”


    说完难产之事,顾柔又说了后面其他的一些事情,一炷香之后,阮觅才离开了棚屋。


    临行前她对顾柔道:“我会派人给你治疗,等你病好之后就会命人带你回京城,不过在我查清所有的事情之前,不会放你离开。”


    顾柔先是一喜随后就又是一呆,然后又惊又不甘心道:“你要□□我?阮觅,你这样出尔反尔”


    “我答应过会救你。”


    阮觅打断她,冷冷道,“所以我会派人来给你治病。至于其他的,我说过我会看你这些话的价值。”


    说完就转身离开。


    顾柔气得差点晕厥,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


    阮觅出了顾柔的棚屋,面上居然还很平静。


    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是乱成麻。


    顾柔的梦。


    她的梦。


    还有那日和长公主的谈话。


    这一切都交织着,混乱不堪。


    她出了门急走了几步,吐了口气。


    那棚屋里的味道可真让人窒息。


    她往回城的方向走,但出棚屋区时竟意外看到韩城竟然还在,还有刘卫也在。


    两人见她出来都看向了她。


    韩城微侧了脑袋跟刘卫说了句什么,刘卫就神色紧张,急匆匆的往顾柔的棚屋里去了。


    阮觅远远看着,扯了扯嘴角,心道,顾柔也是本事了。


    不过她想笑一下,脸上却僵硬得很,连一抹冰冷的笑都露不出来。


    “县主。”


    阮觅转头,竟看到了韩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为安置城外灾民还有防止时疫扩散开来一事,这几个月以来,两人其实接触很多,也算得上是熟人了。不过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只谈公事半点其他的话都没说过。


    但要离开了,阮觅和史知府,纪云等人都已交代完公事,也已告别过,但她却未曾和韩城特别说过这事。


    大概是韩城身上的江湖气太重,眼神又总像是把别人看得透透的,带着些慵懒的冷诮,让人不愿过多交集吧。


    但除了性子让人不愿接近,这人行事做事真的非一般的能干。


    若不是他,外面的灾民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安顿下来。


    “她跟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阮觅正在想着或许她该好好跟韩城道别一番,韩城已经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破天荒道,“你的眼睛和身上都快要掉冰渣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新,下章就回京城了~


    话说,看在偶提前更新又肥更的份上,帮偶去第一章第二章刷刷评吧,不用2分,0分就行了,不是为了积分,只是那些糟心的评论太让人堵心了,不然,偶就换男主,换韩城上! 小声bb.jpg


    ☆、归来四


    第100章归来四


    阮觅不意韩城会突然跟她冒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随即就笑了出来,道:“没什么, 就是一些个人恩怨罢了。”


    说完她就笑着略带了些调侃道, “这段时间韩大当家的没有听说过外面的传言吗?说我因为嫉妒顾姑娘,就公报私仇, 把好好的一个勋贵世家的贵女扔到了城外灾民中, 折磨她,还让她染上时疫,借助时疫除掉她?”


    就算心里有事, 她也会收进心里,不会在外表露出来的。


    更不会让不好的情绪影响自己, 影响别人。


    韩城看着她笑。


    那一瞬间, 原本好像还是灰蒙蒙的天际下, 冰雪压枝头,但因着那一笑, 就即刻犹如满树的梨花在冰雪中绽开了一般。


    他一向对女色分的很清, 但此刻心跳竟也乱了几下。


    他别开了眼睛, 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忙碌的灾民, 百无聊赖般笑了一下,道:“她有哪一点能让你嫉妒?至于报私仇什么的,就算你这样做了,那又怎么样?”


    他还觉得她太仁慈,要是他,有人敢在他背后玩这种伎俩, 拨弄这样的是非,他早弄死她了。


    阮觅又是一愣。


    随即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回的笑跟之前的又是不同,是温和的,带着一些朋友之间的亲近。


    她心底有一些感动。


    因着这丝感动,让她之前从顾柔那阴暗的棚屋出来的冰冷感觉一下子融化了不少。


    因为,她听出来了,他话中几近无原则的维护。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铁面无私的厚德公正之人,一个黑白难辨但却护短的朋友,你尊敬前者,但在你感觉孤冷之时,肯定是后面那护短之人更让你窝心。


    原本她和他只是公事上合作而已。


    她还以为他素来看不上王公贵族,就是那种抱着剑,搭着眼帘,慵懒远离地态度。


    不过感动是有那么一点感动,她还是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认真地给他行了一礼,道:“这段时间还要多谢韩大当家的高义和帮忙,才能让此次灾民受到的伤害减少到最低,我明日就要离开陵江城,这外面的灾民以后还要全部仰赖韩大当家了,还请韩大当家受我一拜。”


    韩城最见不得她装模作样的样子,也最听不得她这样文绉绉的话。


    最开始看着是觉得刺眼,装模作样。


    后来是看着觉得心堵反正就是不喜。


    他淡道:“是我自己要做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干系。”


    又何需受你一拜?


    冷淡中还带着一点点他一贯有的那种懒懒的嘲讽。


    阮觅没理会他的冷淡态度,而是转而道:“韩大当家一身本领,才能非凡,若是能投身军中,报效朝廷,必然能为我大周保疆域,护国土,护一方百姓安宁。”


    这不是她惯会说的话。


    但她就要离开,这话虽她自己都不惯,却是发自真心的。


    这回韩城也没有再出言嘲讽,而是又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算得上是认真的慢慢道:“人各有所好。县主仁善,心怀天下,心念百姓是我们大周百姓的福气,但草民自幼长于江湖,只喜在江湖上漂泊,也只知道些江湖义气,对这些家国大义倒是没有那么深的感触,所以县主对草民说这番话真是对牛弹琴了。”


    刚刚他还差点冒出了一句“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好在收住了。


    不然可真是


    阮觅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懂他的意思。


    她出身商家,还和闽南山族有亲缘关系。


    她大哥整日里都和江湖人打着交道,暗中也可以说算得上是个江湖人了。


    就是她以前,心心念念的也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再没想到有一日会对人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她默了一会儿,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来来往往的灾民,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样的。我出生福州府,福州沿海海盗倭寇横行,我从幼时就曾见过无数次沿海的百姓因为这些海盗倭寇日日过得提心吊胆,每到收成之际,盗贼一夜的掠夺就可能让他们一季的辛劳都化作乌有”


    说完她摇了摇头,道,“朝廷有心整顿水师,不过我朝的水师积年羸弱,水上将领的功夫竟还不如那些海盗我也是听说韩大当家的水上功夫出神入化,想到朝廷水师的现状,这才说起这话的,还请韩大当家不要见怪。”


    她说着这样的话。


    但韩城抓住的却是另一些信息。


    她说她以前跟他是一样的,什么是跟他一样的呢?


    他眯了眯眼,道:“所以,你若是选择嫁给太子殿下,不,嫁给陛下,也是因为大义,而非你心悦于他吗?”


    那日太子陪着她在城外就诊。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太子心悦于她,而她却是逃避的。


    阮觅:


    这个人,还真是直接又尖锐,毫无顾忌。


    不过,她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是那一眼,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如往常的像是能看透人心,浮着些疏远冷淡,但那不过只是表面的,那内里的光芒,那个眼神竟让人有熟悉之感,让她她脑中晃过了另一个人的眼神她心头一跳,有些意外和诧异。


    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讶异。


    想了想,认真道:“我若是嫁给他,自然是因为心悦于他。”


    她不愿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她不喜他的身份,和因着这个身份而带来的桎梏。


    韩城转过了目光。


    那一瞬间,好像先前放下的盔甲又全数着回了身上,而以前横亘在两人之前的天堑又立了起来,仿似刚才两人之前难得的熟稔和亲近全数都不曾存在一般。


    *****


    翌日阮觅就和大长公主踏上了回京城的归程。


    虽然江南的灾情已经受控,但一路上还是满目疮痍,灾民甚多,再加上两人都心挂着京城之事,所以并没有太多心情游玩,径直就快马回京了。


    两人是十月初到的京城。


    这一日原本两人计算着时辰,应是天黑之前就可入城,但不意在路上却遇上了些意外,耽搁了些时辰,到了城郊源雾山山脚之时已是酉时,太阳已落山,而从此处到京城长公主府还得要近两个时辰。


    长公主便问阮觅道:“阿觅,我记得你在源雾山下不是还有个庄子,我们今日便直接歇在了你庄子上如何?我也顺便派人去问问,看看母后她老人家还在不在温泉庄子上。”


    纪老夫人就是纪太后一事在新帝登基之时已大白于天下,所以此时长公主在阮觅面前也就直呼她为母后而不是姨母了。


    天色已晚,虽然阮觅很想念玄凌,只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他才好,可是她也知道此刻玄凌应该是在宫中,就算她今天能入城,也是见不到他的。


    这么晚了,相较今晚去长公主府,她还是更愿意住在自己庄子上的,遂笑道:“只要师傅不嫌弃,弟子自然乐意之极。”


    说定之后两人便直接让马车驶进了阮觅的源溪山庄。


    庄子上都是阮觅亲信的旧人,哪怕是院子里的洒扫婆子都是亲近的,这些个月她虽不住在这里,但庄子上却仍跟她在时一样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甚至还带着些日常的温馨。


    众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阮觅都十分吃惊她们还以为阮觅不知道在哪个庄子上正病着呢,外面又传着说陛下要立什么长公主的弟子明禾县主为后,她们都在为自家主子担心难受着,哪里会想到自家主子突然就气色极好的突然出现了?


    然后再听到她吩咐众人准备,说是今日长公主殿下要在这里住下,并扶着另一个气质高华的妇人下马车,唤着她师傅,众人又吃惊又惊讶之余,心思灵巧的哪里还猜不到?


    众人几乎是喜极而泣,然后自是欢天喜地的去做着各种准备。


    长公主和阮觅都各自沐浴了一番,然后享用了一顿虽不奢侈,但却已称得上丰富的晚餐。


    用的食材尽是庄子上有的食材,虽然普通,但却味道极好。


    长公主笑道:“你这些人倒都是机灵能干的。”


    阮觅就笑。


    她在这庄子住了几年,自是怎么舒适怎么来。


    两人一路跋山涉水从江南到京城,一路上在驿站休息得也一般,此时歇下来,疲乏也涌了上来,用了晚膳便各自去歇息了。


    阮觅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桌椅屏风摆设,安稳踏实下来之余竟还有些隔世之感。


    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拆着钗环,心道,这一晚可终于可以睡上踏实的一觉了。


    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儿子,心情更是难以抑制的好。


    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她刚卸下了钗环,拿着梳篦慢慢顺着头发,打算顺完头发就除了衣裳就寝,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小丫鬟,只随意的一回头,却再没想到会看到此刻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而是应该在巍峨深宫里的人她被惊了一下,“啪”得一声她手上的梳篦就掉到了地上。


    只是太意外了。


    阮觅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梳篦,心道,这绝不是吓得。


    心里这样想着,她便又抬起了头,看向站在门口,着了一身约莫是为了低调,但其实一点也低调不起来的黑色暗纹锦衣的赵允煊。


    “陛下。”


    她起身,对着他就行了一礼,道,“民女见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留言,比心~


    后面着重感情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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