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慢慢拆,当然可不止是头上的钗环而已。
明舒没有完全听懂,但却也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异样。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都被笼罩在了他的气息之下,每一口呼吸都满满是他的气息,这感觉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但此刻她心里还是莫名其妙慌张起来。
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她伸手按住刚刚他取下来的那只凤钗,籍着那尖锐的刺痛感镇定了些,低声道:“你轻些。”
他听着她软软的话,看到她有些紧张的小手,还有鲜红欲滴的耳垂,心里酸软得像是要胀开。
他慢慢搓了搓她的头发,道:“嗯,会让你喜欢的。”
明舒:……
他一件一件帮她拆着发簪,难得地细致又耐心。
反而是明舒不知为何像是在经过一个漫长的煎熬,等他终于拆下了盘住发髻的最后一根发簪,黑发如瀑布一般滑下来,她觉得这煎熬总算是熬过去了,刚想站起身活动一下却不想还未完全站起就已经被扣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吻像是一阵狂风暴雨似地落下来。
明舒想要推开他,但却也不知为何就软在了他怀中,及至她被他放入帐中,心跳得快要跳出来,她看出来,今日的他是同往日浅尝辄止是很不同的,她肯定也阻止不了他了。
心慌中,她竟然就冒出一句,道:“那些书,你有没有看?”
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抽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然有些迷蒙的眼中有着让人心怜的惊慌。
他感觉到了,她是真的紧张……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道:“放心好了,我都看过了,不要害怕,都交给我就好了。”
***
明舒是在极尽困倦中睡去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几层风暴袭击,早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船只一样,那之后完全就不想睁开眼,及至后面沐浴清洗都是由了他摆弄的。
翌日她是在一阵酥痒中醒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啃咬一般。
她昨晚上被折腾到半夜,根本就没睡够,此时被骚-扰就哼唧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但没想到那啃咬却如影随形,跟着她也到了另一边,她怒极,伸手就拍了过去,然后那只手就被人抓住了。
明舒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就是一身锦衣,神情气爽,眼中含笑看着她的赵景烜。
明舒一阵恍惚,这才想到了今天好像是她和他成亲后的新婚第一日。
接着就又想到了昨晚,想到自己是怎么被他折腾的,她脸上烧了起来,又羞,又有些恼。
她不想看他,觉得刺眼得很,就转头看向隔着帐幔的窗外,道:“什么时辰了?”
平日里她都是卯时末就起身的,但现在外面天已大亮,显然应该是时候不早。
他道:“巳时了,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巳时?
明舒一呆,随即就是懊恼,这新婚第一天她怎么就睡到了这个时辰了,好在这是京城燕王府,整个府邸就她和他两个主子,没有公爹公婆要敬茶,也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婶的要见。
但也总不是太好。
她撑着想要爬起身,然后一动就发现自己的骨头都像是被拆了一样,哪儿都痛。
她苦着脸坐了起来,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此刻竟然是一点遮挡的布料都没有的……
她忙扯了被子想要裹住自己,不想有人动作比她还快,被子还没拉上来,她就已经被人锁在了怀里,然后便又是一连串的啃咬。
这大清早的……
她被他吻得心慌意乱又心烦,挣扎着道:“王爷,你做什么,我该起身了……啊……你,你快住手……”
“不用起身,我已经让人备了早膳,一会儿就会送过来,我喂你。”
他头都没有抬,气息有些重道。
明舒大惊,这人……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日,我也该去见见……”
“没有什么人要见,”
他打断她道,“宫中那边也不用去,这几天我也不用出去,舒儿,这几日我们日日不用出去都可。”
说完他又变了声音,满是哄慰地柔声道,“舒儿,昨晚喜欢吗?我可是听了你的吩咐好好看书的。”
明舒:……
他竟然说昨晚,问她喜不喜欢。
明舒简直想要晕倒。
那些书……明舒后知后觉的想到,难怪昨晚他,他会那样花样百出的折腾她……前世他就是单一的蛮横和横冲直撞,却不会那么多花样……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不过话说回来,昨晚她虽然也有些痛苦,但主要是辛苦,和前世那种完全是受刑般的痛苦却又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脸又烫了起来。
他见她脸上满是绯色,目中水□□滴,越发的心动难忍。
明舒察觉到了危险,她可不想大清早再被他折腾上几次,连忙推他,可是越挣扎他却是搂得她越紧,无奈之下,她只能软了声音求他,道:“好痛,王爷,昨晚你要了那么多次,我现在全身都疼……还好饿,你好歹也要让我歇息一下吧。”
他听言这才停下了动作,摸了摸她,虽然明知她这是在撒娇卖痴,但却很是受用,以前她是很少跟他撒娇的。
他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亲一下,一会儿她们就会拿吃的给你。”
顿了顿又道,“一会儿我再给你上一下药。”
明舒:……
***
明舒真正出这院子是在三日之后了。
这三日里他几乎是对她寸步不离,明舒对此也说不上是不喜欢,她好像也越来越喜欢和他在一起,但这样子总让她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的言行让她不踏实,她对自己已经开始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有点不踏实。
他不是挺忙的吗,就是理智如她,也觉得他对自己近乎是迷恋了。
她甚至想到了一个词,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本是男人的错,但最后罪责多半会落在那个让他们“不早朝”的女人身上。
前世他对她那么冷淡,世人都会传说她是他心尖子上的人,说他被她这个狐媚妖女勾了魂……那现在呢?
这一次她自己都察觉到他好像是恋上了自己……
先是外貌,再是身体?
因为前世的阴影,她这么些年做了很多功课,身体也调养得很好,两人在那种事情上和前世相比简直可以用**蚀骨来比拟……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舒靠坐在轿中看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她的手就被身旁的人握住,道:“在想什么?”
今日是回门之日。
此时明舒正在去大长公主府的轿中。
而她身旁的人正是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好像闲的没事了似的赵景烜。
明舒转头看他,道:“妾身在想,将来妾身会不会被人传说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将来或许会有不少人都想要我死,包括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赵景烜皱了皱眉,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是我的王妃,和我是一体的,谁想要你的命,就是要我的命。”
说完他又道,“那个曹嬷嬷,不喜欢的话,就把她打发了。”
燕王府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他的,曹嬷嬷于她刚嫁过来的新婚夜就命人送了那么一碗面过来,更有意无意的打压明舒陪嫁过来的人,后面几日又不时让人察看后院动静的事这些他都了如指掌。
只不过这种琐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直接了结的。
明舒听言一愣,随即莞尔笑道:“那不过就是件小事,以后后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只不过,”
她笑道,“我在想,我得做些什么事情,我可不想从此之后就只是呆在你的后院,做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罢了。”
做一些事拥有自己的权柄和地位,而不是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燕王妃。
虽然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但她在意自己活的怎么样。
她不知道,此时她说话时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不经意间都是动人心魂的媚意……这几日之间,她的气质甚至容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以前像是不染尘世烟火的雪山仙子,美则美矣,到底让人觉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但现在,却真的有点妖姬,动人心魄的味道了。
他被她笑得恍神,心道,狐媚惑主也好,红颜祸水也罢,他又不是压不住她,更不会护不住她,有什么要紧。
第112章
“你想要做什么?”
他问道。
有些事情做做也好,他也就是这几天特地抽了空陪她,平日里都会很忙,有时候一离开可能就是数月甚至以年计……他去军中,若是她有了身孕,也就不方便再带她同行,她能有些事情做也不至于会太闷。
而且她对外行事虽然貌似冲动鲁莽,但实际上那样做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她的防备心其实很重,做事也小心稳重,从不会急进,所以他并不担心她说的做什么事会越过了他的保护圈去。
明舒从他的手中抽了抽手没有抽动,就拿了另外一只手去掰,一边掰一边嗔道:“你这样我没法好好说话。”
赵景烜一愣,虽然被她这么一娇嗔心里有些痒痒,但还是松开了手。
其实这样,他也不太能好好说话。
他松开手,她往后面靠了靠,才慢慢道:“是我的药行和药庄,其实我一直都想在各地都开上分行和试验种植的药庄。但因为天灾和战乱,也因为我一开始我也只是试试,不想太急进,所以药行和药庄一直都是我在哪里就开到哪里,现在主要的药铺和药庄都是在江州和京城,也都运作的很稳定。”
“我再想试试其他的地方,这些年我已经让人在好几个地方买了庄子和田地,不过在异地开药行和药庄并不容易,所以我想和你们军中合作。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每年我会抽出药行和药庄一成的利润折换成药材捐给军中,也会让药行的大夫定期去军中给将士义诊。”
“怎么合作?”
他问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药行和药庄,他不觉得她需要和军中合作。
而且他早看出来,她开药行和药庄,目的恐怕根本就不在药行和药庄。
明舒摩挲了一下坐椅扶手上的花纹,道:“其他的几个地方也就罢了,我暂时只是让人种了药园,试种一些药草,开了一些药铺,规模不大,跟普通的药园药铺区别不大。”
“但北疆那边,那是你的地盘,我就想试着像江州还有京城这边一样,开一个药学堂,从你们育婴堂那边挑选一些孩子过去学习药理,天赋好坏不重要,只要能吃苦肯学就行了,反正打理药庄和药行什么样的人手都需要。不过我京中这边药行也刚开没多久,能抽过去的人手有限,我想从你的武英堂里面挑些人手。”
说完有些烦恼道,“青兰是你们武英堂出来的,她对武英堂和育婴堂最了解,也对我的药行和药学堂的运作最清楚,其实派她过去北疆是最好的,但我用惯了她,她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习惯。”
赵景烜本来还在听她说话,可此时看她皱了鼻子的样子,心神又被牵了牵。
他道:“那就留青兰在你身边,我让十三去北疆帮你。”
十三是他身边的影卫,曾经留在江南帮过明舒一段时间。
明舒笑道:“那我还不如直接找你帮我把药行和药学堂都给管了呢。十三是你的人,北疆那些世家和军中的人谁不知道,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是派自己人过去。就青兰吧,我身边也不缺人,也不能一直困住她。”
赵景烜听她这般说也没坚持,不过他默了默,转而道:“其实你的药行和药庄都是幌子,真正想办的是药学堂吧?或者说,不仅是药学堂,你还希望能办像武英堂那样的女学。”
只不过想办女学,若只是让世家和官家小姐读两年闺训礼仪好嫁人,这个都没问题。
但她想要办的却是培养技能的女学,针对的也不是什么世家官家小姐,这就会有很大问题了。
所以她很聪明的用药行和药庄做了一个幌子,从一个行业先着手,并且就是这一步,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慢慢完善。
明舒听了他的话也没否认。
她笑道:“术业有专攻,现如今各行各业都是学徒制,其实并不利于技艺的传承,很多老师傅的技艺都失传了,这样专门的学堂我觉得很有用啊,传承技艺很有效,像是我的药行和药庄,那些请来的老大夫们还能经常互相切磋,学生们都是懂事的孤儿,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很珍惜,他们都学得很好。”
虽然赵景烜知道这还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但却也觉得她说的的确有一番道理。
但就这些都已经不是容易的事。
她开个药行药庄自己这么做也就罢了,但如果想要将药学堂普及开,就会挑战到传统的师徒制,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的。
更遑论女学?
不过他还是伸手拍了拍她,以示鼓励。
她并不是急进之人,会拿捏住分寸一步一步来的。
明舒见他如此就笑道:“你也不用太欣赏我,这事其实我还是从你的武英堂那里琢磨出来的。”
赵景烜:……
***
因为说着外面的事,明舒又想到了幼恵。
上次在幼恵跟她说过华家向她提亲一事之后,她就一直想着问一问华家的事,但因为成亲之前不能见面,这几天……这几天也没合适的时间问。
所以此时才想起来,问他道:“王爷,华家的华二公子向幼恵提亲,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联姻的考虑,还是他真的爱慕幼恵?”
赵景烜听她问起这个,也没跟她兜圈子,道:“华家原本没想到要和纪家联姻,是那日华文波带他妹妹去大长公主府给你母亲和你赔礼道歉之后,就开始费尽心机接近纪姑娘,想来应该是他在你母亲园子里见到过纪姑娘,你应该问问她。”
不过说完了他又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他连她表姐的亲事他都要过问了?
而偏偏他还答了她。
他若有所思道,“为什么这么问我?纪家根基远在江南,华家虽然小心思多,但却也没有问鼎天下的心,他们没有必要和纪家联姻……与其和纪家联姻,华文波娶西北其他世家女子为妻,对稳固华家的地位来说还要更重要些。”
明舒这才想起来自己又忽略了一件事。
她本来是不应该知道华家和他的“关系”的。
她之所以知道,都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
她咳了一声,道,“我做的那个梦中,梦到华文涛是你的人……所以我怕是华家看幼恵和我关系亲密,就想让华文波娶幼恵,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了幼恵的婚事。”
不过,华文波看上幼恵,然后是纪凌祯帮着华文波在促成这门亲事,所以纪凌祯也想和华家结亲,所以他是不是暗中和纪家也有什么关系了?
明舒叹了口气,算了,这是他私下的事情,她不该过问的。
而且如果纪家早就和他拉上了关系,对纪家来说也是好事。
而此刻赵景烜听到明舒说她的那个“梦”,面色却是微不可见的沉了沉,眼底也有一片阴影划过。
他想起了那个现在还关在水牢中的姚玉莲,还有她那些疯疯癫癫的话。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淡道:“一会儿我们去大长公主府坐一会儿之后就直接入宫,不去英国公府了。”
明舒虽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但却也是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的孙女,三日回门,照理来说,也是应该去国公府走一趟的。
明舒听了这话莞尔,她知道,以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还有夏成倧他们喜欢左右逢迎,四处下注的性子,现在怕是早已经准备好,在府中翘首以待了呢。
若是他们不去,定会让他们觉得大失颜面的。
不过明舒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前世她不知道喂她毒药的事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到底有没有插手,但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的。
前世,因为她是舞伎出身,还曾在青楼待过,身上背着乐籍,所以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怕她的身份给夏家蒙黑,所以便不肯让她认祖归宗。
可偏偏她又是赵景烜的宠姬,他们又不肯放弃从她身上谋好处,拉燕王的关系,所以一边不认她,一边又巧舌如簧地笼了她,想要借着她为跳板,让夏明珠嫁给赵景烜做正妃。
这些可都是夏家二老一手操作的。
所以这一世不管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怎么跟她卖好,她却也再不肯跟他们亲近半分。
谁知道那笑里有没有掺着毒-药?
此时她听了赵景烜说不去英国公府当然是求之不得……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去,只是尚未来得及跟他说而已。
第113章
英国公府,西院正房。
世子夫人崔氏帮英国公世子夏成倧穿着衣裳。
待外袍也穿上了,腰带也系上了,眼看着都已经整好,夏成倧拔脚就要离开,崔氏到底没忍住,语带不满道:“世子爷,您真的要听了父亲的话要去见燕王吗?您知道,陛下他可是很不待见燕王和那丫……三丫头,您特意跑到长公主府去招呼他,不是又要惹了陛下的眼吗?”
“而且,礼节上来说,我们英国公府好歹也是那丫头的娘家,她三日回门,本就应该来英国公府拜见爹娘和我们,怎么反而要你们去长公主府去招呼他们?父亲……”
她差点冒出一句“父亲也未免太上赶着了”,好在及时吞了回去。
不过转而道,“还有,上次那丫头在宫中搞出了那一出中毒的事,毁了太后娘娘的寿宴,事后又把宫中闹得天翻地覆,把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人都牵扯了进去。陛下和太后娘娘震怒,还因此误会了珠儿,以为是珠儿和三丫头姐妹不合这才下毒想害三丫头,这事虽然是被按下去了,但现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待见珠儿,陛下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珠儿的殿中,可那陈昭仪却已经传出身孕了……”
说到这里崔氏真是又心疼又恨。
原本以为女儿入宫终于摆脱了那贱丫头的阴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竟然又受了那贱丫头这么大的连累,被她害得让皇帝和太后嫌弃,现在在宫中备受冷落。
她都怀疑,那贱丫头是不是生来就是克她家珠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突。
当年女儿出世之后就一直生病,有大师说是因为家中有别的同岁的女儿克她,她一直都以为那个人是夏明柔,怎么就没想到那个人还有可能是夏明舒?
也是因为夏明舒是在北疆出生的,她就往那个方向去想……
她心头突突的跳,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真相一般。
夏成倧听了自己妻子颠三倒四的话有些烦躁。
想到女儿现在在宫中的处境他就更是烦躁。
他倒不是有多心疼夏明珠,而是皇帝现在能这样待自己女儿,那几乎可以预见将来若是他完全掌权,他女儿会是下场,他们英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
上次有人在明舒酒中落毒,最后查到了皇帝和太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头上。
那些人俱已定罪,大理寺最后定案说他们是受了废后废太子的指使,仇恨大长公主和明舒,想要替废后和废太子报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定是和皇帝还有姚太后脱不了关系。
可皇帝却恼羞成怒,竟然对外私下放话说是皇后和明舒一向姐妹不合,所以想下毒害明舒不孕,并以此为理由这段时间都再不如女儿的殿门。他现在位置还没坐稳,就敢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女儿身上,那将来等他有了权柄,是不是还能废后?
还有,他不进自己女儿殿门,章大将军的女儿也还没进宫,他竟然就能让那陈昭仪先有了身孕!
这个皇帝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夏成倧是太上皇文和帝的人。
当初女儿入宫之前他曾在宫中见过双全一次,知道让女儿入宫为后是文和帝的意思。
原本他还觉得富贵险中求,女儿为后,他就为皇帝冒些风险和燕王为敌也是值得的。
谁曾想女儿入宫之后,他就是这样对他女儿的?
可见他的眼里也根本没有自己。
夏成倧可能品性不太好,但眼光和头脑还是不差的。
否则也不能这么多年在文和帝,废后废太子下面,踩着自己弟弟的尸骨混得如鱼得水。
此时他听了妻子的絮絮叨叨,定了定神,就冷声斥道:“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两句!皇后她就是被你这个无知妇人给教坏了,你进宫不说劝着她些,还尽是唆使着她说些胡话!若是你将她教好了,让她小时候就能和燕王妃好好相处,又何来今日之祸?”
“还有,什么那丫头三丫头的,那是你能叫的吗?她是燕王妃,以后不管是私下还是当面,你都给我对燕王妃尊敬点,不要给我招祸!”
说完就甩袖子走了。
崔氏先是被骂得有些懵,等夏成倧影子都不见了,才反应过来,然后气得眼泪狂流,浑身都在发抖。
***
明舒和赵景烜入了大长公主府。
原本他们是打算见完长公主用了午膳就入宫,英国公府那边就让人把礼物送过去就行了,却不曾想他们没想去英国公府,但夏老太爷和夏成倧却自己先过来了。
大长公主让夏老太爷和夏成倧陪赵景烜,自己就拉了明舒说话。
大长公主看女儿的神情语态,整个人像是渡了一层光彩一般,娇媚欲滴,便知道这几日赵景烜必是待她极好了。
其实她现在反而不担心赵景烜待她不好,而是担心现在赵景烜待她太好,让她一头扎进去之后将来出不来。
自古爱上那样男人的女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她道:“舒儿,祖上有制,有藩地的藩王不可擅自离开藩地,若是有召入京,事情办完之后也当立即回藩地。燕王他此次入京是为了和你完婚,现在你们已经成亲,他可有跟你提起过打算何时离京?”
明舒一愣。
她倒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前世赵景烜入京之后没有多久就是当时在皇帝位置上的赵存绪杀父篡位卖-国博军功等各种罪名爆发了出来,赵景烜带兵逼宫,扶宁王府小皇孙赵越为帝,他为摄政王,就再没离开过京城。
所以她也就忘记了这世跟上一世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成婚之后他是要回北疆的。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这事我没有问过王爷,想来王爷自有打算。”
大长公主听言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这般问明舒,是因为她昨日入宫之时,小皇帝还有首辅曾珏成拜托她问的。
还希望她深明大义,能劝赵景烜早日离京。
她也感觉小皇帝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赵景烜留在京中给他的压力很大,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越来越钻牛角尖的。
但此刻她跟女儿说话,看她静默时乖巧柔顺的样子……她就是这样,其实脾气很大性格很固执,但只要不发脾气不怼人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格外的乖巧柔顺……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也不想你离开京城的,阿娘这几日就一直在想江南的那些日子,舒儿,若是没有这许多事,阿娘倒是想跟着你一起去北疆。”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恍惚。
北疆,她也曾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日子。
明舒笑了一下没接这话。
她心道,你能有什么事啊?小皇帝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反正这事她是不管了。
因为管再多也没什么用。
***
两人用过午膳后就直接去了宫中。
小皇帝现在对着明舒是再没什么色-心了,倒是恨不得毒死她的心真的有……
他此刻就跟那入了魔障的崔氏一样,把自己犹如陷入绝境般的困局都归咎到了明舒身上。
心道,若是没有这么个东西,长公主肯定不会摇摆不定,若是有长公主的支持,他现在也不会提心吊胆,不仅担心江山被人撬了,还要担心自己随时在睡梦中都会被人杀了。
小皇帝和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再僵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赐了几样东西给两人做新婚贺礼,然后就对明舒道:“母后知道今日你们要过来,已经在慈恩宫中等了一整日,燕王妃就随宫人去母后宫中陪她说说话吧。”
明舒心道,她现在不是见到自己都跟见了鬼似的,一副受惊吓好像自己会把她怎么样的样子吗?她会等着自己等一整日陪她说话?
不过她心中腹诽,面儿上自然还是浅笑着应下,然后告退跟着太后宫中特意过来候着她的宫人去了。
明舒刚一离开,就有小太监上前禀告,说是曾首辅,叶阁老等几个大臣求见,侯在外面好一会儿了。
小皇帝忙装模作样道:“那可能是有什么政事要谈,正好燕王也在,就快请他们请来吧。”
事实上这几个大臣都是他特意召了侯在外面的……
因为他想让赵景烜带着明舒赶紧滚回北疆,但他自己却不敢单独对着赵景烜时说。他怕最后不仅事情没说成,还要被赵景烜欺压,所以这才特地召了那几个大臣一起。
曾首辅几人进了大殿,小皇帝就咳了一声,对赵景烜道:“燕王,朕昨日收到北疆的急报,道是说北疆的边疆又有异动,北鹘竟然趁你不在北疆之际重新纠集兵马,屯兵两国北疆,怕是又有侵犯我朝国土之心。”
“这几百年来,我朝北边疆域都是仰赖燕王府来守护的,此次恐怕又要劳烦燕王你回去退了北鹘军,守住我朝国土的完整了。”
赵景烜抬头看向小皇帝,在小皇帝就快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曾首辅都觉得燕王这样实在太过放肆,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赵景烜终于开口。
他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您忌惮微臣,就忌惮到如此程度,已经不惜勾-结和我大周有血海深仇的北鹘异族,置我大周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也要将微臣逼出京城了吗?”
众臣闻言都是大惊。
小皇帝更是一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瞬间凉了,然后他从龙椅上猛地站起,接着就是“砰”得一声,御案上白玉镇纸被挥落地,碎片四溅。
第114章
且说慈恩宫。
明舒跟着宫人到了姚太后的慈恩宫。
她进殿的时候略看了一圈,除了端坐在上面的姚太后,宫中的几位后妃和公主们都在,这些天盛宠,听说已经有了身孕的陈诗柔陈昭仪也都在。
明舒上前给姚太后行了大礼,又给皇后夏明珠行了一礼。
姚太后在后宫几十载,靠的就是老实忠厚,谨小慎微才带着儿子在废后的手底下生存了下来。
以前她就像鹌鹑一样,就搂着儿子在一个偏远的偏殿里生活,连头都不会多抬一下时也就罢了,可此刻她在看到下面明艳夺人,漂亮得就像最夺目的珠子似,仿佛每个毛孔都透着张扬的明舒时,那心里的厌恶和恨意简直是压不住。
且不说上次寿宴毒酒之事,明明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身边的老人却被拖走了十几个。她是太后,对此事竟是半点没有办法,对儿子哭诉竟还被儿子发脾气恶斥,让她睡梦中都被惊醒。
她就是在废后容氏手底下也没这么被羞辱和惊怕过。
然后就在昨天,她母亲姚老夫人带了侄女玉莲的丫鬟鹊儿入宫。
鹊儿手捧着一张侄女的亲笔书给她,那上面就写了无数个“兰嘉县主”。
鹊儿哭诉道:“太后娘娘,奴婢是姑娘的贴身侍女,很清楚姑娘和那个护卫从无来往,绝对不可能跟那护卫私奔。姑娘那日失踪之前,曾经跟奴婢说,她不会放弃,她一定要去找‘她’。”
“姑娘说的这个‘她’定是兰嘉县主,也就是现在的燕王妃。”
说着她就把那一次姚玉莲寻明舒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道,“娘娘,姑娘一心想要完成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嘱托,入燕王府后院助太后娘娘和陛下一臂之力。自从她知道是兰嘉县主不肯允她嫁给燕王之后,就去寻了她数次,一心想要打动她。”
“可哪里能想到那兰嘉县主善妒至此,她不仅没有允姑娘,可能姑娘还说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就布了护卫私奔的局,诬陷姑娘和护卫私奔,实际上,姑娘定是已被那兰嘉县主所害了!”
姚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侄女去寻明舒的事。
她简直气得发抖。
她最重女子规矩和闺德,虽然姚家对外说姚玉莲是坠崖身亡,但外面说她和护卫私奔了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让姚家大为蒙羞,却不曾想,这都是夏明舒那个恶毒跋扈的女人设计!
害了侄女还不够,还要让她死后染恶名!
她问那丫鬟道:“这种事情,你为何到现在才说出来?”
鹊儿面色发白,颤抖道:“是,是奴婢的错。之前奴婢太害怕了,也被发生的事情给懵住了,而且这些也都是奴婢的猜测,事关贵人,奴婢不敢乱言……只是昨日奴婢收拾姑娘的遗物,发现这张纸,奴婢这才再三思虑了,觉得即使是奴婢的猜测,也该禀告给老夫人,由老夫人和太后娘娘来作判断。”
……
所以饶是姚太后一向谨慎,此刻对着明舒那张招人恨的脸和笑容也没法平静下来。
她已经是太后,为什么现在还要被面前这个女人欺压至此!
还连句重话都不能说!
人家已经在她寿宴上泼她脏水,又拖走服侍她多年的忠仆,让他们在狱中生不如死,又杀了她侄女,还辱了她娘家名声,就这样,她还得小心翼翼把她供起来?
姚太后真的是恨得心头滴血。
就算她听皇帝说会让燕王这几日就赶紧滚回北疆,让她不要再和燕王妃生出些什么是非,她也很难对她有个什么好脸色。
让她就这么走,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此时明舒礼毕,她就僵硬着脸冷声道:“燕王妃娘娘大礼了,来人哪,将哀家给王妃娘娘备的新婚贺礼都拿过来送给王妃娘娘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都是些京城的特产,北疆寒僻,燕王妃娘娘不日就要启程离京去北疆,带着这些也好能有个念想。”
明舒听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一愣。
姚太后为何这么笃定自己“不日就要启程离京去北疆”?
还有上午在大长公主府,她母亲对着她的眼神又慈爱又纠结,一副欲言又止,满是怅然的样子。
难道说是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的?
明舒一笑,道:“多谢太后娘娘有心了,不过臣女刚刚大婚,南面的战事虽然稍稳,但却还尚未收复所有失地,也还未能拿住叛军首领王岐,所有军务要紧,王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北疆。”
“臣女是燕王妃,自也当追随自己的夫君,他在哪里,臣女就也当在哪里,而不是在他有事之时,就抛下他,自己去享这燕王妃的尊荣,这样臣女还哪配为燕王妃?”
姚太后脸上猛地涨红。
她喘着粗气,差一点就没克制住当场发作,还是她身边的老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给她顺了几口气,她才没当场晕厥或者做出什么不当的行为出来。
且说她为何这般动怒,却是因为这几日还有一事发生。
姚太后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做了皇帝,她也荣升为了太后,依着大周礼制,太后娘娘的父亲或者兄长还能得封一个承恩公或者承恩侯的爵位,到底是公还是侯,就要看皇帝的恩典了。
前几日就有礼部官员将此事提到了朝堂之上,结果皇帝还没表态,就有御史上前,参奏道:“臣以为此事不妥,当初太后娘娘的封号就是陛下您未和大臣商议,直接拟定的。”
“事实上,且不说这承恩公的爵位,就是太后娘娘的称号,臣亦觉得不妥。太上皇他老人家病倒,每日在养和宫艰难度日,太后娘娘她身为太上皇之嫔妃,从太上皇病倒之后,不说端茶倒水,侍疾床前,臣听说可是一日都未曾踏足过养和宫,如此绝情凉薄,若天下人皆效仿之,闺德何在?这样的人,还何德何能居太后位?……”
这件事其实还真怪不得姚太后。
因为当年文和帝盛宠废后容氏,姚太后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侍奉过皇帝,儿子五岁搬到皇子们居住的玉麟宫之后,她甚至十几年都没再见过文和帝……这样的她,自然想不起来文和帝病倒之后,她还要去养和宫去侍奉他……
但这件事却引起了朝中,甚至满京城的热议。
继那御史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就相继有御史弹劾,说她不贤不德,又翻出姚家女和护卫私奔一事,还有姚家子仗势欺人,竟想仗着她这个太后娘娘的势,欲强娶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嫡长孙女兰喜郡主一事……
话说回来,她现在是太后娘娘,那兰喜郡主可也说得上是她孙女了,她竟然帮着娘家,干出以和亲相威胁,逼迫兰喜郡主嫁给她娘家侄儿这种事来,简直是品性之差,惹人发指!
还有后宫和外戚干涉朝政的嫌疑,不,不是嫌疑,而是有事实铁证!
一时间,竟有朝臣威逼小皇帝,废掉太后之意。
而此时明舒那句“自当追随自己的夫君,他在哪里,臣女就当在哪里,若是在他有事之时就抛下他,去享受燕王妃的尊荣,哪里还配为燕王妃”的话,简直就是句句嘲讽姚太后,如何能不戳姚太后的心?
她甚至怀疑这一出弹劾她“不贤不德”的戏从头到尾都是她导出来的!
对,弹劾她的那些“罪名”可有很多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姚太后越想越气,简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旁边宫妃们见状,她们也怕燕王妃,不敢主动跟明舒说话,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当初皇后让燕王妃喝酒一事还不够众人警醒吗?她们只能纷纷上前问候姚太后,或真或假地焦急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明舒懒得再跟她们磨牙,便直接告退道:“太后娘娘既然身体多有不适,那臣女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还请太后娘娘容臣女告退。”
姚太后手指着她,忍着才能勉强道:“走,你赶紧走。”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比恶鬼还狠毒可怕的女人。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还给她这样一副面孔,明明就是一个恶鬼!
及至明舒离开,姚太后喝了好大一碗安神的药才勉强平静下来,她靠在床上看了夏明珠一眼,命其他人都散了,就独留了夏明珠一人说话。
她直勾勾地看着夏明珠,道:“皇后,那燕王妃嚣张跋扈,想来当初毒酒一事也应该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结果栽赃在了你身上,令我皇室蒙羞的。”
“皇后,你是她的妹妹,你的祖父祖母也是她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是她的大伯父大伯母,他们总有无数近她身的机会,你想办法,让你祖父祖母他们悄无声息地要了她的命,否则……”
“皇后,你要知道,你是皇帝的皇后,否则你当知道,你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皇帝冷落你,不踏入你的宫门,这还只是个开始,将来只怕你的后位都不保,甚至生不如死。但只要你让哀家,让皇帝看到你对皇帝的忠心,看到你们英国公府对皇帝的忠心,皇帝他必然不会亏待你,亏待你们英国公府。”
“哀家记得,你祖父曾经屡次上折,想要把爵位传给你父亲但折子却被扣下来了吧?还有你弟弟的那个伯爵位,也一直拖着没有办下来吧?”
夏明珠一下子瘫倒在地。
第115章
经了这么多事,夏明珠虽然也恨透了明舒,但她却还真不敢动这个心思去杀她……不是没有这个心,而是不敢。
连皇帝太后都能被夏明舒逼成这样,最后想要杀她却还要威胁她去动手……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她呢?
而且,说起她的祖父祖母……
夏明珠更是惊惶,她被她祖母带在身边教导七年,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
她要自己做的也就是忍让忍让,让她消除对夏明舒的恶意,恨意和嫉妒之心,和她好好相处而已。
又怎么会肯帮她动手除掉夏明舒?
夏明珠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火锅里熬。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夏明舒没有直接死了,或者为什么她没有就在那个乡下一直呆下去,为什么要回到京城,把她的人生给打得稀巴烂?
原本她可以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继承所有她的一切,然后成为尊崇荣耀的皇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拖累到犹如活在地狱之中……
夏明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慈恩宫的。
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敢贸然跟她祖母夏老夫人说,回去备受煎熬之后,最终命了自己的心腹宫人去召了她母亲崔氏入宫商议,这且是后话。
***
且说回明舒。
她离开太后宫中之后就直接去了南外殿,那边赵景烜已经在等她。
然后就和赵景烜一起出宫了。
上了马车赵景烜见明舒神色犹疑,像是有什么心事,就问道:“刚刚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明舒点头,也不瞒他,直接问道:“先前太后娘娘说我们不日就要启程离京,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好像很笃定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赵景烜笑了笑,道:“大周有祖制,藩王不得擅自离开藩地,尤其是手上有兵权在握的燕王。皇帝昨日收到北疆的急报,说北鹘有异动,正屯兵祁连山两国边界之处,可能想要出兵攻打北疆,所以就让我速速回北疆应敌。”
明舒吃了一惊,道:“北鹘屯兵祁连山,此事可是当真?”
她在北疆长大……这一世是长到七岁,前世却是一直到十七岁,最是知道战争的残忍,所以听到这话就是一惊。
北疆的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安稳的日子,可以休养生息,她当然是不想再有战事发生的。
赵景烜听她问话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目色放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角,柔声安抚道:“不用担心,那不过就是□□,三年前的大战已经令北鹘元气大伤,他们根本没有实力再攻击北疆。而且北疆就算我不在,也还是有大把将士在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的王妃听到此事,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北疆的安危。
但那小皇帝提起战报,竟然是语有庆幸和暗喜,想到的,也只是终于有借口让他赶紧离开京城而已。
这样的人,如何配为天下之主?
明舒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完全放下心来,道:“那他们屯兵祁连山是想做什么?是不是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又想偷偷地到我北疆偷抢粮食?”
塞外苦寒,过的就是游牧生活。
北鹘常常骚扰北疆,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占地,而是没到了丰收季,就过来抢粮食而已。
“不是,”
赵景烜道,“是北鹘王和我们的陛下做了交易,让他们屯兵祁连山,作出攻城之势,借机逼我回北疆料理此事,然后再将我的行踪出卖给北鹘,让他们半路劫杀我。给出的条件是将来割让北疆东边最富饶的七城给北鹘。”
明舒一震,先是不信,接着面上就涨得通红,大怒。
她骂道:“他是什么狗皇帝?!”
赵景烜还从没看到她如此生气过的样子,眼睛眯了眯,然后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这事其实不是皇帝主动做的……就他的脑子和胆量,也主动不出这种事来。是北鹘王提出的,给皇帝送了想要交易的密信,皇帝收到之后,没有经得住这个诱惑,同意了。”
他看着她道,“舒儿,北鹘王和皇帝都觉得我是个威胁,想要联手除掉我。北鹘王起了这个意之后,我安排在北鹘的探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我没有阻止他们接触,没有阻止他们后面的交易,其实也是我想知道,皇帝他会是什么反应。”
有些事情他还是会告诉她。
因为他知道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担心如果将来有些事情她是从长公主那里听来的,会和他起了隔阂。
***
赵景烜送了明舒回府之后就又出去了。
是明舒主动让他去忙他的事情的。
明舒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知道这后面怕是会有大事发生……前世差不多就是在这几个月之后废了赵存绪的,那这一世呢?
原本她以为可能会有些不同,但现在……她觉得偏离的轨道怕是可能差不多要回到前世的轨道上去了。
这种时候,她自然不肯让他再陪着自己在内宅后院呆着,跟他说“我还真怕自己坐实了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然后就只当看不见赵景烜似笑非笑的目光,自顾回后院去了。
其实她也真不想再跟他在房里腻歪着,不说累得慌,她自己也很忙。
之前因为备嫁,她压了很多事情,然后刚刚赵景烜又说要把京中燕王府的一部分产业铺子庄子交给她管,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京城燕王府公中明面上的主要收入来源。
这些年来这些产业都是外院管事管着的。
而明舒管不管事其实不是重点,而是因为她是燕王妃,赵景烜把这些产业移交给她管,也是让下人不敢轻视她。
今天一早明舒就命人召了她外面产业,主要是药行药庄的管事们,让他们今天下午过来见她。
刚刚她回了内院,就听到留在府中的青兰回报说他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除了外面的管事们,青兰还禀道:“今天一早娘娘您出去之后,曹嬷嬷就让人拿了账簿钥匙过来,说是等娘娘回来,想跟娘娘禀告一下王府后院的事。”
成亲三日,明舒一直都没有召见过燕王府内院的管家曹嬷嬷和其他的下人,由着她们和自己带来的下人打着各种小心机仗。
想来曹嬷嬷是有点坐不住了。
不过明舒本来就是想先晾晾曹嬷嬷等人,听言就道:“这事又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说吧,你让人跟外面的管事说一声,让他们候着,我一会儿出去见他们。
这日明舒梳洗换了衣裳之后就去见了外面那些管事们,等谈完事后天色已晚,就直接回内院休息了,提也没提见曹嬷嬷等人。
***
当晚。
素婉端了一碗燕窝粥给曹嬷嬷,柔声劝道:“嬷嬷,您就用点东西吧,您就这样一直熬着,不肯用东西,可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这几日王妃晾着她们这些王府旧人不肯见她们。
王妃的陪嫁下人又十分全面,厨房从厨娘到采购,针线房从管事到绣娘,甚至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师傅,无一不是齐全的。
这些人一到王府,俨然就是要将王府内院的各个房的事都要接管的架势……而偏偏内院旧人并没有任何可以拿捏她们的东西,因为银钱也好,东西也好,人家什么都有,根本不需要找她们。
若是明目张胆的为难她们,例如不许她们用灶房什么的,说实话,就是借了十个胆子这些旧人也不敢啊。
所以最后整个内院都弄得好像被新王妃的人接管了似的。
旧人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曹嬷嬷,想让她给她们点章程。
可是曹嬷嬷自己心里都没个章程。
她也被新王妃的这一行事弄得七上八下。
第一天她还端着自己是王爷身边的旧人,从小照顾他到大的老人身份。
第二天新王妃还不见她,她还有些恼怒不悦。
但等过了三天,她心里也忐忑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新王妃的容色,还有看到这几日王爷是如何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厮守在房中连门都不肯出之后,这在王爷身上,从小到大都是绝无仅有的事。
曹嬷嬷看了素婉一眼,叹了口气道:“观王妃娘娘的行事,她怕是容不下我们这些旧人了。可惜王爷离京多年,对我怕也是没有多少情分了,原本我还想着等王爷成了亲,就找机会让他将你收房……”
素婉听言脸上一热。
她低声道:“嬷嬷,这些事以后再说好了。王爷面上虽冷,但心里对您却是好的,这些年来他虽不住在京中,但却每年都会让外院拨五百两银子入内院供内院的花销,您家中出了事,也都是王爷派人帮您解决的,王爷他是个长情的。”
曹嬷嬷点头,道:“是啊,不管外面怎么传,王爷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好的。”
说完这个她转头慈祥地看了素婉一眼,苦笑了一下,道,“因为和王妃的这桩亲事,他这么多年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素婉垂了头,低声道:“好在以后有王妃娘娘了。”
听素婉这般说,曹嬷嬷眼中有冷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收敛住了。
她道:“素婉,王爷是藩王,以后又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而且王妃娘娘出身高贵,性子高傲,但王爷经常出征在外,身边也需要一个温柔又知冷知热的人,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原先是顾忌大长公主,所以王爷才一直不纳侧,现在他已经成亲,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素婉听言面上有些犹疑,她低声道:“嬷嬷,王爷他会回北疆吗?若是他很快就带了王妃娘娘回北疆……”
那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曹嬷嬷伸手拍了拍她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听说了,王妃还在京城弄她那个药庄和药学堂,看那架势短时间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就算王爷要走,应该也是他自己走。”
“素婉,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真正的身份,届时只要我们把这事告诉王爷,再求她带你回北疆,那他必定会带你一起回北疆的,就是王妃她也不能拦,届时这一路从京城到北疆,素婉,你到时可不要太过矜持了,该对王爷关心的时候就要关心,知道吗?”
素婉听言又垂下了头去,细细地“嗯”了声。
第116章
这晚赵景烜很晚才回内院。
明舒也没有等他,早早的就睡下了。
赵景烜掀开帐幔看到没心没肺睡得香甜的明舒,很有些无语。
他还准备好了说辞,跟她说“以后不用等我,自己早点休息”这样的话,结果完全用不上……
不过……他看着睡梦中的她,想到她已经是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后院,每日他回来都能看见她,哪怕是她睡着的样子,心里也一片柔软。
他弯身亲了亲她,明舒早就习惯了他在她睡梦中会骚扰她,根本还没醒就半是嫌弃半是娇嗔地皱了皱鼻子,扭了扭脸,他再亲,就直接伸手推了推他的脸,然后转身继续睡了。
赵景烜:……
他笑了出来,然后就在她的侧面的额头上亲了亲就去沐浴了。
沐浴回来之后他自然不会放过她。
明舒被折腾醒之后很是有些怨念,事后就窝在他怀中问道:“什么时辰了?”
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她,道:“子时了。”
明舒吓一跳,道:“你明日不是寅时就要起身上朝,那还不早点睡?”
赵景烜低头在她颈边笑道:“不碍事,还可以再来两次。”
明舒:……
他又道:“怎么不等我回来?一点都不想我吗?”
明舒嗔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当然先睡下养养力气。”
黑暗中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是渗到人的心中让人欲罢不能。
他一下子又掐住了她。
她一惊,忙挣扎道:“你做什么?明天你还要上朝……”
“你不是养了力气吗?我还远远不够,刚刚只是不舍得你而已……”
她听他低喘着道。
这个时候她已经根本顾不上再说什么了……
***
第二天明舒又起来迟了。
赵景烜自然已经不见踪影。
大丫鬟香茜服侍着她梳洗了,用过早膳,香草就禀道:“娘娘,曹嬷嬷一大早就在外面候着说了,说是要跟娘娘禀告内院的事。”
明舒眯了眯眼。
其实她不见曹嬷嬷,并不只是因为她想要晾一晾她,事实上她就是懒得见她。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是她被赵景烜派人接到京城之后的第一天,就是这位曹嬷嬷招呼的自己。
那隐隐约约的派头,都堪比是她婆婆了。
最初的时候她还不是侧妃,只是一个妾侍,又是一个“不通世事”,舞伎出身的妾侍,自然不能管内院之事,这位曹嬷嬷就处处插手她房中之事,明里和善,但言行之中却处处提醒她“规矩”,还想安排丫鬟到她身边“服侍”,呵呵……
也是那时候她对赵景烜无意,对那些事都无意相争才会任由她装模作样。
而这一世,她根本就不需要争。
明舒摇了摇头,道:“把她昨日送过来的内院账本,下人的记录册都拿过来我看看。另外除了曹嬷嬷,把内院其他的下人都传召了,让她们都在外面侯着,我一会儿过去见她们。”
***
明舒到外厅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不过她并非只是自己过去,身后还跟了外院的管事刘管事。
她进入外厅就见到了侯在里面的十几人,左边是王府内院的旧人,右边则是她陪嫁过来的几位管事或者各房比较重要的嬷嬷大丫鬟。
大家都是站着的,唯有曹嬷嬷一人坐着。
明舒进来,曹嬷嬷就起了身带了众人给明舒行礼。
明舒坐定,看向王府内院旧人这边。
虽然这些人每一个人都还和前世一样,每一个人她都认识,甚至底细她都很清楚,但还是笑着道:“你们都是王府内院的旧人,以前内院没有主子,你们也不需要服侍谁,日日只需要打扫一下庭院就行了,所以想必服侍主子的规矩也都疏松了。今日我见你们,每个人都上前介绍一番自己,说说自己的职责,汇报一下这过去五年你们在内院都做了些什么,一会儿也好让殷嬷嬷好给重新安排一下你们以后的工作,制定一个章程。”
王府旧人听言都是大惊,就是外院管事刘管事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信任王妃,但立即就恭敬地垂下了眼去。
虽然他是个太监,但也不好直视主子的。
曹嬷嬷也知道这位王妃几日不见自己怕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却没想到她会轻描淡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之间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上面那个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王妃……
不过曹嬷嬷也不缺替她说她想说出口的话的。
后面一个曾经受过她恩惠的婆子就跨前一步,开口道:“娘娘,我们内院管事不是曹嬷嬷吗?娘娘说让殷嬷嬷给我们安排以后的工作,是说内院管事换人了吗?这事是王爷的安排吗?”
明舒的脸一沉。
一旁的香茜就斥道:“你是何人,王妃娘娘说话的时候竟敢打断王妃娘娘的话,又是质疑又是驳斥?这府里果然是长期没有主子,一个一个规矩好得很。”
那老婆子老脸一红。
她紫涨着脸还想辩驳一句,曹嬷嬷就咳了一声,道:“娘娘息怒,这都是老奴的疏忽,还请王妃娘娘见谅。只是因为大家先时没有收到通知,所以才突然之下无所适从,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明舒淡道:“刚才我说了,让大家都介绍一番自己,汇报一下自己过去的职责和过去五年在内院都做了什么,刚刚我进来时看见这位嬷嬷是坐着的,想来身份不一般,那就由你先开始吧。”
先前是那老婆子老脸一红,这回则是曹嬷嬷脸色紫涨了。
这位王妃,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就算她是王妃娘娘,也没得一嫁过来,就拿王府的老人来开刀立威的,好歹她也是将王爷从小照顾大的管事嬷嬷,虽则不是乳嬷嬷,但也胜似乳嬷嬷了。
她真当她仗着自己身份,仗着一副颜色好,就能在这燕王府横行妄为了吗?
但不管心中多恼怒和屈辱,此时曹嬷嬷也只能忍着。
她道:“启禀娘娘,老奴夫家姓曹,原是王妃……老王妃娘娘身边的陪房,王爷幼时入京,老王妃就命老奴陪着王爷一起入京,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及至王爷十年前离开京城,老奴便一直留在了京城管着王府内院琐事。”
明舒“嗯”了一声,道:“那你就说说内院日常的琐事还有内院的开支情况吧。”
曹嬷嬷忍着气道:“是,娘娘。这些年来王府的产业都是外院管着,内院的开支主要就是每年从外院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包了内院所有下人的月钱,四季衣裳,平日里的膳食,还有维护着内院修缮,打扫,园林的维护,保证王爷回来时内院能立即入住。”
明舒点头,道:“我看你交上来过往这几年内院的账簿内容,和你刚刚说的也差不多……详细程度也差不多。还有之前我翻看过外院送过来各处产业的记录册和账簿,就那几处铺子和庄子,每年年底和各个时节送到内院的药材,新鲜食材,衣裳料子等等都有详细的单子,另外还有一些礼节上的往来,虽然王爷不在京中,但还是有送到京城王府的节礼的,但这些我在内院的记录册和账簿上都没有看到,王府内院库房的单子册子也没有看到,想来是曹嬷嬷疏漏了吧。”
“殷嬷嬷身边的绿衣是专门学过管事和账房的,回头就让殷嬷嬷带着绿衣和曹嬷嬷好好对一下这十年来王府内院的账簿,重新清点一下库房,记录成册吧。”
每年五百两银子,十年五千两,现在还未到年底,内院账房上现在却只剩下几十两银子。
还有她早让人看过库房,里面只剩下些便宜的充数的药材,上等的药材,燕窝,人参,灵芝等等皆是半点不剩。
庄子里每月都会往内院送上米粮和各种新鲜食材,但十几个下人每月花在膳食上的银两就有近三十两,这都够普通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却不知她们都买了些什么?
曹嬷嬷的面色一下子煞白。
明舒说完了却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一直在曹嬷嬷身边的素婉,道,“这位姑娘一直都在曹嬷嬷身旁,那就依着顺序,下一个就你来作介绍吧。”
说完又笑了一下,道,“我看姑娘的年纪还很小,这王府已经十年都没有主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十年前就已经进了王府做了大丫鬟,还是这两年买来服侍谁的大丫鬟?”
第117章
素婉的脸白了白。
她的身世其实另有隐情,她父亲是文和帝时因不满文和帝执意要立废太子赵存绪为储君,在朝堂上弹劾废太子结党营私,结果被文和帝冤杀的前御史大臣孟茂。
孟家蒙冤被判抄家,流放的流放,被卖入教坊的卖入教坊。
不过孟素婉的母亲只是个尚未进门的外室,彼时孟素婉也不过只是个一岁的女婴,所以这事便未波及到她。
她母亲说起来还是南王妃娘娘的远房族人,和曹嬷嬷也有旧,惊慌失措走投无路之时就求到了曹嬷嬷那里。
彼时曹嬷嬷也不敢自作主张,就请示了赵景烜,赵景烜就同意了让她将那母女两人安置在了偏远的庄子上。
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赵景烜也不过才十一岁,这事也不过就是小事一桩,事后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只是六年前孟素婉的母亲病逝,曹嬷嬷看孟素婉长相标致,她母亲又将她教得知书达理,乖巧可人,琴棋书画俱是会上一些,还将自己当做救命恩人一般感激,心中就升起了一些念头,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但她也算谨慎,接过来的同时也把此事禀告给了远在北疆的南王妃。
南王妃是个心善的,不过是个孤女,自是不会反对,只是让她小心她的罪臣之女的身份,别漏了出去给王府招惹麻烦。
所以孟素婉便只能以丫鬟的身份住在了王府后院。
曹嬷嬷无女,倒是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如此众人便也就高看了她两眼,并且明眼人也看出曹嬷嬷在培养她时的用心,说是丫鬟,胜似小姐,每日不用服侍什么人,倒是每日里弹琴作画,跟着绣娘习习绣花。
小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就是这么养了。
所以众人都猜出了曹嬷嬷的用意。
说起来废后废太子虽然倒了,但一来太上皇还没死,当年孟家的案子是太上皇定下的,二来小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一直焦头烂额,根本还没顾得上给十几年前,一个小小御史的旧案来翻案,所以孟素婉便只能继续隐姓埋名着。
此时孟素婉听了明舒的这话脸色又白又红。
她名义上虽是丫鬟,但这些年来在王府后院都是半个主子般的存在,何时受过什么疾言厉色?
因为身世特别,她又特别的自尊敏感,所以此刻就有些受不住。
她忍不住就看了一眼曹嬷嬷。
可曹嬷嬷此刻的心神都在明舒竟然要让人清算王府这数年的账簿,王府开支和清点库房之上,哪里还顾得上孟素婉?
五百两银子对王府来说不过就是个小数目。
王爷尚未离开京城去北疆之前,他人虽住在外院,但膳食制衣什么的都是经内院的,每年内院的开支都要有好几千两的银子。
她从来没有管过外面的产业,内院开支一直都是从外院账房支账的,王爷在时,她每年可以从外院支取三千两的银子,另外贵重药材和年节备礼可以另外支钱。
王爷离开京城,外院就裁剪了内院支出,每年只给五百两了。
说良心话,在赵景烜离开之后,曹嬷嬷也并没有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甚至还稍微降了降,例如赵景烜在的时候,她吃用的东西都是跟着赵景烜的质素来的,燕窝用的都是顶级的,现在也不过就是去店里买些上品的罢了……
因为一直都是如此,她也从未觉得过什么。
可却不知为何,听着新王妃说出的刚才那一番话,她竟然莫名就有些心慌……
孟素婉看向曹嬷嬷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只能忍着脸热给明舒行了一礼,禀道:“启禀娘娘,奴婢名唤素婉,原是庄子上绣娘的女儿,母亲去世后曹嬷嬷觉得我的绣活不错,就接了奴婢到王府后院,让奴婢帮忙在后院做些绣活。”
明舒轻笑,道:“哦,那你就说说这些年你都在王府绣了些什么?”
孟素婉脸上更红,脑袋垂的更低了些。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平日里就是绣些桌屏和屏风之类的摆件,也会帮忙做些衣裳。”
那些桌屏和屏风都在赵景烜以前未成亲住的院子里摆着。
还有赵景烜虽然不在,但他院子里的里衣却还是常备着的,这些也都是孟素婉准备的。
只是这些,她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明舒也没深究。
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她自己的针线房陪房管事嬷嬷崔大娘,道:“崔大娘,既然素婉姑娘精于绣活,那以后就让素婉姑娘在你手里当差,回头你好好看看她的绣品,好好安排她的工作,定要让她发挥她的才能,别埋没了她。”
孟素婉猛地抬头,脸上一片赤红,长大了嘴,可想要反驳什么,竟是半点说不出口。
她,她要怎么反驳?
可是去针线房,做个绣娘,日以继日地绣着东西吗?
她,她何曾吃过这种苦?
就在孟素婉的瞠目结舌中,崔大娘已经上前领了命,道:“老奴领命。娘娘,老奴定会好好看看素婉姑娘的活计,正好之前娘娘说要打算给药学堂那边的孤儿们绣制几套日常的衣裳样板,老奴看若是素婉姑娘的绣活合适,就可以将这活计交给素婉姑娘。”
孟素婉听言只觉得两眼发黑。
给什么药学堂的孤儿们绣衣裳?
开什么玩笑?
这时曹嬷嬷也终于从先前的惊惶中反应了过来。
她听到这位新王妃竟然要将素婉打发到针线房去,脸色就黑了黑,正想开口说什么,但刚张了嘴,脑中却又闪过什么,心头一激灵,就又把那话给吞了回去,反而转头对孟素婉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心道,素婉的身份特殊,是得了老王妃娘娘的认可留在后院的。
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王妃竟然苛待素婉,这是她自己给她自己挖坑,她为什么要讨这个嫌去提醒她?
等回头她写封信去给老王妃,这位新王妃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明舒自然看到了曹嬷嬷的小动作,心中冷笑。
她当然知道孟素婉的真正身份。
可是,不过就是个御史的外室女,还真当自己是个公主,甚或千金大小姐不成?
而且……
她再看了一眼孟素婉。
她可着实没有亏待她,且不说她现在还是个罪臣之女,就算孟家平反了,她也只是孟茂的外室女,连族谱都没上。
而且孟家并不富贵,等孟家平反,孟家老少从被流放的北疆极北之域回来,朝廷根本退不出几个银两给孟家,难道她还以为她就能过上娇小姐的生活不成?
别说别人,就是她身边的青兰,还有北疆育婴堂和武英堂里面,可是不知道有多少将门之后,他们还不都是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拼命读书习武,靠着自己的努力杀出自己的天地来?
让她在绣房,为药学堂的孩子做几套衣裳的样板,怎么就委屈了她?
但凡她是个自强自立的,做任何事也都能显出来。
而且在她手下,才能出众的,她是当真从不会让她们埋没。
***
经了曹嬷嬷和孟素婉的吃瘪,后面再上前汇报的人几乎再没人敢耍滑取巧,俱是有一答一,事无巨细的把自己能说出来的都说了出来,但这其中不免也就把曹嬷嬷在后院中的奢侈生活给带了出来。
例如大厨房的管事就将每个月采购的哪些食材,年节里和平日庄子里的食材去向等等都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每个月上等燕窝和其他补身子的药材消耗,时鲜蔬果的采买……说出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虽然这王府后院没有主子,但那食材却怕就是京中中等官宦人家有个老夫人都比不上的……
明舒听得似笑非笑,偶尔扫一眼曹嬷嬷,就看到她臊红着老脸,瞪着说话的众人那眼神是又急又怒,大约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些人的嘴给撕了吧。
而曹嬷嬷心中当真是在怒骂着这些人。
她心中恨道,这些个蠢货,难道那些个东西她们就没有用过了?
真以为什么底都托了,自己就能得个好?
到底会不会得好不清楚,但但凡说话条理清楚,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明舒就让她们留在了原先的位置,回头再找殷嬷嬷细细商量工作的调整。
至于再有那些个躲躲闪闪耍滑的,明舒则是直接就交给了殷嬷嬷彻查,待查清楚可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治罪,没问题就直接打发到庄子上去。
事实上,于明舒来说,今天这场见面不过就是宣判,早在前面几日,她陪房过来的各处管事便已经摸清楚那些人的底线了。
这一场见面下来,王府内院的旧人都出了好几身的冷汗下去。
但明舒其实也就是听着,并没耗什么力气,就是花了点时间而已。
待众人都下去了,她才转头对一直侯在一旁的刘管家笑道:“抱歉了刘管家,这几日都忙,没有顾得上理这内院的事,所以拖到今日才见她们,结果就让刘管家久等了,还请管家担待些。”
刘管家忙恭敬道:“娘娘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等娘娘多久都是应该的。”
他此时对这位新王妃哪里还敢有半点轻视慢待……其实原本也没有,他是赵景烜的心腹,这点基本的眼色和质素还是有滴。
只不过此时更是折服了几分,愈加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和小心,比对着王爷也不差些就是了。
刘管家在这王府二十几年,对王府外院内院的事情都再清楚不过。
内院各人的行事品性甚至这么些年背后有做过些什么事他心里都有个本子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该他管的,或者没必要太过严苛的,他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而这位新王妃在回门之前,连院门都没出去过,和内院这些下人更是没有什么接触。
但看她今日打发料理内院这些人的手段,云淡风轻之下让人根本一句反驳之言都不敢说,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就将王府内院彻底掌在了自己手中。
关键是,她抓每一个人都抓的极准,根本就是直接抓住了别人的死穴,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不是一般的本事了。
之前得来的消息说这位新王妃开办自己的药行药庄,管理手段非凡,他原本还以为那些不过就是虚传的,靠的还不都是长公主和他们王爷给她的人手,现在才知道,怕是自己原先真的低估她了。
再想到她大手笔捐去军中价值上万两的药材和送去前线的大夫,他心中又忍不住升出了些敬意。
难怪他们王爷待这位王妃会如此不同。
第118章
赵景烜这日刚一回府就听说了内院的事。
他原本没想插手,但他回到房间时明舒竟然还没歇息,正坐在榻上翻看着那些内院外院的账本册录,他上前笑道:“昨天才问你怎么不等我回来,所以今天就特意等着我了吗?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听我的话的。”
明舒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嗔道:“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声音娇软柔媚,听得他心中就是一荡。
原本他只是开玩笑,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可是被她这么一笑一嗔,就有些意动,忍不住上前抱了她咬了两口,才低声道:“你这样勾我,还真是不知死活。”
每次都恼怒他不知餍足,可偏偏却还总是不怕死的勾他。
明舒:……
她想说,她做了什么了,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
明明是他……还要都赖到她的身上……
她伸手推他,他却还是不肯放,她无奈道:“我有正事跟你说。”
赵景烜看了榻几上的账簿册录,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才放开了她。
他是不打算管,但她如果想要跟他说,他就一定会听,免得让这种小事惹她烦心。
他放开她,坐到了榻几的另一侧,道:“说吧。”
明舒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再摆了认真的表情道:“今天我见了一下王府内院原先的旧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各人的职责。因为发现内院原来的账簿,库房册录等多有疏漏,甚至是完全没有,就命殷嬷嬷带了绿衣和曹嬷嬷重新清查账簿,清点库房。”
“还有曹嬷嬷,我觉得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再做内院总管事,所以等这一轮清查下来,就可能撤了她的总管事之职,看其情节要怎么处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严惩她,只看情况将她调到一个富庶的庄子里去让她安度晚年也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也是看情况可以留的就留,不能留的就打发去庄子上去。这么做,你可会有什么意见?”
赵景烜看她绷着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可偏偏面上却还残留着因为自己刚刚亲吻她的红晕,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娇软可爱。
他垂下眼不再看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册录,道:“以后内院的事情,还有交给你的那些产业你想要如何打理,就不用特别再问我,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行了……不过你若是想要问问其中有些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也可以。”
“这个曹嬷嬷,”
他笑道,“品性的确有些不妥。但她能在王府内院这么多年,也是有些缘由的。”
“当年为了让建熙帝和文和帝对我放松警惕,我在京城就只能做足了骄奢横溢的样子。曹嬷嬷对王府还算忠心,但骨子里却有些贪婪自大,我父王和母妃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让她陪着我到京城做内院管事的,在这一点上,她做的的确还不错。”
那些年,他也算得上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王府花费十分奢靡。
等他离开了,这王府内院却也没怎么变,由得曹嬷嬷一个仆妇继续奢靡着。
明舒愕然。
她再没想到曹嬷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燕王妃放到赵景烜身边的。
她有点不可思议道:“可当年你才五岁,让这样的人陪在你身边,也不怕她会教坏了你吗?”
赵景烜笑了一下,道:“影响肯定是有一些的……但我是燕王世子,我再骄奢,但武功却是不能拉下的,所以陪伴我时间最多的还是教我骑射和武功的师傅。”
他懒得说的是,他小时候脾气暴躁,骄奢横溢,狂妄自大,谁惹他就揍,这些其实并不是装出来的,那大概也是他的本性之一,只不过后来学会了克制,但可以不克制的时候就不克制而已。
他还真没有怎么装。
明舒觉得他笑得有点古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她很快就嘟囔了一句,道:“王爷,如果我们回北疆,我也不想把孩子送到京城来,我想要放在自己身边我们自己养。”
赵景烜一愣,随即心中就是一软,又酸又软。
他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孩子都会在我们身边自己养的,不过,你也别纵坏了他。”
每一代燕王世子习武都是要吃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
明舒听言冲他笑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哄她的话,前世到她死,他也没回北疆,后面,大概应该也是不会回去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偏了话题去,明舒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道:“那我就照着我的方法处理了,到时候若是有人到你面前哭诉,或是跑去跟母妃告状,你可不许说我没有跟你商量过。”
赵景烜笑了笑,道:“我还没把下人纵到敢跑到我面前告我王妃的状过。不过,”
他的脸色沉了沉,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药行和药庄那边不要去,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更不要去。”
明舒的心头一凛,道,“是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景烜点头,道:“皇帝和北鹘勾结,让北鹘军屯兵祁连山,意欲以此逼我回北鹘,并且以七座城池和北鹘做交易,换取我的性命一事已经传了出去,大臣们都还是将信将疑,或者更多还是相信这是我给皇帝强按下的罪名,在以此为理由拒绝回北疆。”
“但他们信不信已经根本不重要,外面已经传出,皇帝给北鹘王的信件和信物,还有传信之人都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还有,大臣会觉得是我在给我们陛下强按罪名,但军中却不会。”
明舒震惊。
她满脸不可思议道:“皇帝他,真的会给北鹘王什么信件和信物吗?那不是把把柄送到了北鹘王的手上?”
赵景烜轻笑了一下,道,“他当然没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蠢……小聪明挺多的。他大概还想着等北鹘杀了我,他就不认账……但外面有这样的传闻,他就会害怕,因为信件和信物都是可以伪造的,更何况我出入宫廷很容易。”
还有,小皇帝跟北鹘接触这么机密的事都被他知道了,现在怕是已经对他惧怕忌惮到了极点,不除他已经寝食难安了。
他隔着榻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所以舒儿,这些日子你不要出去,皇帝他肯定不甘心就坐以待毙,会率先发难的,你在外面我会不放心。尤其是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夏明珠毕竟是皇后,就算防备得再严密,也难保没有什么疏漏的时候。”
人要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尤其是,明舒说她的那个梦中是被英国公府的人害死的,这让他尤其膈应。
他自己不怕什么风险,但却绝不舍得她处于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明舒认真应下。
她心里很清楚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是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更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他的质子。
就是五日后的中秋节,她也想着要称病不出去了……节日,通常都是最危险的日子。
***
但什么事情总有意外。
四日后还尚未到中秋节,明舒就收到了大长公主府的来人传信,说她的祖母夏老夫人病重,让她回府一趟去看看夏老夫人。
而且来的不是旁人,还是大长公主身边最信任和看重的柳嬷嬷。
柳嬷嬷一直很疼爱明舒,而且明舒还知道,不管是自己母亲在痛苦或者左右徘徊的时候,也都亏了柳嬷嬷陪着劝着,才能让她不会一味沉迷在痛苦,或者往牛角尖里钻去。
所以,就是明舒,也十分敬重柳嬷嬷。
柳嬷嬷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此次夏老夫人的病十分凶险,太医说很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这几日老夫人口里一直念叨着驸马爷和县主,说对不起驸马爷和县主。公主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但老夫人毕竟是县主的祖母,还请县主回府一趟,看看老夫人,不然老夫人她,她很可能……”
死不瞑目。
明舒怔怔看着柳嬷嬷。
她相信柳嬷嬷的话,夏老夫人怕是的确快要病死了。
但她很警觉,立即想到的就是,前世的时候夏老夫人后来可还是活得好好的,也没有听说她之前大病了一场,就快病死了。
在这种时候生病,还日日念叨着她父亲和她……她这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她轻声问道:“嬷嬷,是母亲她,她说让我务必要去国公府的吗?”
现在朝堂上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她母亲是护国大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可这个时候,夏老夫人病重,她母亲还是让她回府……
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利箭穿过,只觉得痛彻心扉。
柳嬷嬷的眼中也流出一抹无奈和心痛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柔声道:“县主,这些时日外面的局势不好,公主原本也不想召县主回去的。但老夫人此次的病着实凶险,县主您应该知道,公主她有多在意驸马,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对老夫人多了一份忍耐和孝心,现如今老夫人日日唤着驸马,那情形实在令人动容……县主,公主说过,您回去,她一定会护得你的平安的。”
柳嬷嬷说到这里眼中已经隐约含泪。
可是明舒却未有动容。
她说能护得她的平安,就能护得她的平安吗?
就像当初她让她跟她一起回京城,也说能护得她平安,她要是信了,怕是死得渣都不剩了。
所以她不信。
她不是不信她母亲不会让她死。
但一来她不信她有这个能力能在英国公府护住自己,二来她也不信,她召自己回去全无私心。
她定定看着柳嬷嬷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召过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入宫说话?或者皇后娘娘可有派什么心腹之人到国公府寻过崔氏?再或者,这些日子,崔氏和英国公世子可有什么异动?”
柳嬷嬷一怔。
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她迟疑道:“县主的意思是?”
不过明舒没有给她解惑,而是接着又道,“还有,这些日子,母亲她可有见过什么人?例如,宗室王爷,或者朝中大臣?”
柳嬷嬷的面色一僵。
明舒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
第119章
大概之前已经剧痛过,现在看出了答案之后心竟然也能平静清冷无比。
明舒没有等柳嬷嬷回答,就道:“嬷嬷,你回去吧,明日就是中秋,这是我嫁到王府的首个中秋节宴,即使要去英国公府,也要等今日王爷回来,跟王爷说一声之后才能过去。”
“不过祖母的病情也着实令人心忧,虽则我现在不能即使过去,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我身边的青兰精通药理,虽则医术上可能不如太医院的太医们,但对药性毒理却有很深的造诣,我看不如就让青兰带些药材跟着嬷嬷先去国公府看看祖母吧,这样我也能安心点。”
有些事情柳嬷嬷本就不同意大长公主的做法。
皇家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让县主牵扯太深,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把本来就已经起了隔阂的母女之情消耗殆尽。
所以柳嬷嬷听了明舒的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在县主是个理智有主见,却又性情宽厚的好孩子。
她以前就有一种错觉,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其实长公主和县主之间,那个需要爱,被爱,被忍让和被保护的人一直都是公主,而县主才是那个看得更通透,更坚忍,也更强大的那个人。
她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所言有理,那老奴就先带青兰姑娘回府看看老夫人,这几日天气渐寒,还请县主多加保重。”
说完她又顿了顿,低声道,“县主,请您相信,公主她绝无伤害县主之心,在她心中,县主肯定是第一位的,只不过她总觉得,她定能护得县主的周全罢了。”
明舒听她这般说却是连说一句“我知道”这样的话都不想了。
“无伤害县主的心”,“在她心中你是第一位的”,“她觉得她定能护得你的周全”,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她自以为能护得自己周全,可以利用的时候就随便利用罢了。
且不说她根本从来都护不了自己的周全……不管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她前世的死,还是今世的现在,一路走来,其实她从来都不能护她周全。
她以前从来没有怪过她,甚至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却一下子涌了上来……凭什么,你就觉得,我活该被你利用?
就因为我倒霉透顶,是你的女儿吗?
她声音冷淡道:“嬷嬷,我有些累了,想来那边也等得急,您就带青兰早点过去吧。”
柳嬷嬷一向敏锐。
她立即察觉到了明舒的态度不同,只得心中如针刺般难受,但她一向知道分寸,又行了一礼便默默转身退下了。
她知道此次长公主怕是伤透了县主的心了。
***
翌日,中秋。
虽然因为战事未完,天灾未断,国库拮据,此次京城仍没有大肆庆祝这个中秋,但鉴于南面战事捷报频传,已经收复大部分的失地,朝廷总算是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宫中还是举办了宴请官员的中秋节宴。
姚太后和皇后在后宫宴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内命妇。
而小皇帝则是在泰安殿宴请了三品以上的官员。
但因为最近小皇帝勾-结北鹘一事,泰安殿上的气氛也热烈不起来,好在一直有歌舞表演,倒也不显得冷场。
此刻场上是一着了异族裙装的女子正在领跳着南边的孔雀舞,女子衣裙清凉,身材袅娜,饶是殿上都是老成持重的老臣,也不由得露出一点兴味来。
一舞毕,领悟的女子上前给小皇帝行礼,道:“月族公主惜鸾见过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竟然是月族的公主。
月族是广南的一个地方大族,此次南面和北疆联军能够收复广南失地,也多亏了月族的配合,所以月族还算得上是大周的功臣。
小皇帝听到惜鸾说话很是高兴。
他看着惜鸾就有些“意动”,笑道:“没有想到竟然是月族公主,原还想着回头就召见你们使者,却没想到你就先过来了。传闻中月族女子擅舞擅音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是中秋节宴,公主献舞,朕必有重赏,不知公主可有何心愿,若在可为范围之内,朕都可以赏赐给你。”
惜鸾磕头谢道:“谢陛下赏赐。臣女今日献舞,的确是有一事相求,臣女恳请陛下能替臣女赐婚,将臣女赐予臣女一直爱慕的人。”
小皇帝一愣,笑道:“这有何不妥,你且说说你爱慕何人,只要他尚未婚配,朕便可以替你赐婚。”
惜鸾转头看向了左侧第一位坐席上的燕王赵景烜,脸色略红,再看回小皇帝,道:“臣女爱慕之人正是燕王殿下。臣女在几个月前曾经有幸在战场上见过燕王殿下一次,臣女知道燕王殿下已有妻室,若陛下赐婚,臣女愿居侧室。”
小皇帝的脸沉了下来,原先脸上的旖旎之色和笑意尽失。
他淡道:“竟然是燕王殿下吗?此事朕却作不得主意。”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赵景烜,道,“不若你上前去给燕王敬酒,自己去问燕王吧,若是他肯饮下你敬的酒,朕就给你赐婚,册封为燕王侧妃。”
惜鸾听言也不扭捏,应了声“是”,从已经快速上前递上了酒壶酒杯的宫人手中取了酒杯,斟了酒,就起身走到了赵景烜的面前,跪在了他的坐席之前,伸手将酒杯递给了赵景烜,红着脸带着些颤音道:“殿下,我们族人多亏殿下的到来,才能从叛军的野蛮杀戮和掠夺中解脱了出来,我父亲,我们族人都对殿下心怀感激,我父亲临死之前都一直念叨着,要让我报答于您。”
“这杯酒,是臣女替父亲和族人敬殿下的,还请殿下接受臣女的父亲,臣女的族人,还有臣女对殿下的这片心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
都在看赵景烜要怎么回答这位月族公主,又要不要喝那一杯酒。
因为,那月族公主说了,那是她替她父亲和族人敬的这杯酒。月族可是南方大族,前不久才跟大周军投诚,并在大周军收复失地之时立了大功,若是赵景烜不饮这酒,也太不给月族面子了。
但刚刚小皇帝也说了,若是赵景烜饮了这月族公主敬的酒,他就给她赐婚,册封她为燕王侧妃。
***
燕王府。
午后,青影递给了明舒两封手书,一份是宫中递过来的,另一封是从大长公主府传过来的。
她先打开了宫中递过来的手书,不过只是一张纸条,打开,上面也只有一个“午”字,再打开大长公主府的书信,上面倒是有好几句,她看完折叠起,就道:“传马车,我们现在去英国公府。”
青影和香茜等人忙应下去准备。
明舒却是看向香茜,笑道:“你不必过去了,让青影,碧影还有护卫们跟着我过去就行了。”
香茜只是普通的大丫鬟,并不会武。
一旁的殷嬷嬷皱眉,道:“娘娘,可是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情况?”
明舒“嗯”了声,笑道:“英国公府怕是很快就要被禁卫军围住了,这支禁卫军的指挥还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心腹陈均易,还是我们皇帝陛下那位昭仪娘娘的族叔。”
殷嬷嬷一惊,道:“娘娘,那您……”
“不碍事的,”
明舒笑道,“事情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还有一些旧账要跟英国公世子夫人算算。”
她还想再见到她气焰嚣张,前世毒杀她的那副面孔,只有见着之后再让她死,她才会觉得这件事才是真正了了。
第120章
回到泰安殿。
赵景烜看着面前的女子,就在大家想着他现在的沉默到底是在寻思着要如何拒绝这位月族公主,还是想要顺势收下她之时,赵景烜终于出声了。
他声音冷漠道:“恐怕你说错了。你的父亲早已经不再是月族族长。你,也不是什么月族公主。”
“你父亲投靠叛军,背叛大周,曾经故意引导我南面军误入毒瘴林,让我南面军损失数千名将士,同时也将你们月族拖入灾难之境。是现在的族长杀了你父亲,才带着月族走出了困境,免却了月族的灭族之灾。而你,”
他轻笑道,“今日过来,也不是想要求皇帝让他将你赐婚于我,而是想要替你死去的父亲和兄长报仇吧。”
说完他就转头看向外面的侍卫,道,“这样的逆贼,你们是怎么把她放进来的,还让她在殿中献舞,还不给我将她拖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那月族公主就突然纵身跳起,眼看她手中突然冒出的匕首就要向燕王刺过去,但不过片刻之间,众人只见到一道寒光闪过,鲜血溅出,她的人已经飞倒在了殿中的地上。
殿中众大臣都是大惊,但赵景烜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殿中突然发生变故,就在众臣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殿门突然大开,一支全身盔甲的禁卫军已经踩着“砰砰”的步子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从那月族公主被刺倒地之时起,小皇帝的面上就满是惊恐之色,他瞪着赵景烜,按着桌上的手一个劲的抖,但大概是看到了接着进来的禁卫军,整个人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但面色还是发白。
他冲着赵景烜就怒喝道:“燕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御前杀人,还让身边的人带刀入殿!你这是想做什么,是想要谋反篡位吗?”
如果他的声音不还带着颤音,那气势应该就要更足些了。
赵景烜冷笑。
这回他终于站起了身,对小皇帝道:“陛下,臣才想要问陛下是想要做什么呢?”
“陛下为了要致臣于死地,勾-结北鹘还不够,又勾-结致我大周数千将士命丧毒瘴林的月族叛逆,让她身怀月族迷香和淬了毒液的匕首入殿中献舞,就是为了让她刺杀微臣。”
“陛下,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你自己的这个帝位,比我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将士,甚至大周的国土安危都要来得重要。战事未平,就要诛杀功臣,你这样的人,如何赔为我大周之帝。”
“闭嘴!你们还不快给我上前拿下他!”
小皇帝全身发抖,对着禁卫军怒喝道,“你算是个什么功臣?你根本就是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司马昭之心,满朝皆知,你……你今天总算是暴露出你本来面目了吗?”
“你急什么,陛下?”
赵景烜冷哼了一声,转头就看向禁卫军的后面,道,“拖上来。”
听了他的话,禁卫军终于往两侧让了一步,中间让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就见几名禁卫军拖上了几人,皆是异族打扮,有的是月族的打扮,有的则是北鹘人的打扮。
月族人还好,那北鹘人身上满是血污,显然是之前受过什么酷刑。
小皇帝看到那被拖上来的人之后就一下子跌坐到了龙椅之上,牙齿打着颤道:“污蔑,你污蔑朕,燕王,你好大的胆子,朕是皇帝,是这大周的天子,你竟敢制造伪证污蔑朕,你,你……崔爱卿,你还不快拿下他,难道就由着他对朕为所欲为吗?”
“崔统领,还是请把这位从龙椅上请下来吧!”
赵景烜冷声道,“这样的人,为一己私欲,就能置我天下百姓于不顾,置我大周国土于不顾,和与我有血海深仇的异族之人私下勾-结,出卖百姓,出卖国土。”
“这样的人,何以为君?又如何配为我大周的一国之君?”
小皇帝大惊。
这个时候他都顾不上再去驳斥赵景烜,而是满脸惊恐,一片死白的看向了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然后他再猛地转头看向了他斜后面站着的双全,不敢置信,休斯底里地尖叫道:“你们背叛朕,你们背叛朕!双全,你不是说过,崔世勋是父皇的人,他绝不会背叛朕吗?”
尖叫声中,崔世勋已经上前将小皇帝拖了下来。
下面的众大臣终于有的已经从震惊和惶恐中反应了过来。
内阁首辅大臣曾珏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上了前面几部,大呼道:“崔统领,你们,你们这是想做什么?你们竟然伙同燕王,想要助纣为虐,谋朝篡位吗?”
赵景烜冷笑,道:“谋朝篡位?赵存晞出卖大周百姓,大周国土,乃叛国逆贼,这样的人,连皇室子弟都不配为,又何堪为我大周国君?而且,原本他就是非嫡非长,继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将他废黜,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曾首辅气得老脸涨红,大骂道:“陛下乃太上皇之子,皇室正统,他继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你谋朝篡位就是名正言顺了吗?”
“谁跟你说本王要谋朝篡位了?”
赵景烜冷笑,道,“也就是你这样脑子和心都长歪了的百官之首和帝师,才会把年幼的陛下推向了大错特错的深渊。”
曾首辅一愣。
双全叹了口气,他从台阶上走下,看着大殿门口的方向跪下,道:“老奴恭迎宁王妃娘娘和皇孙殿下。”
随着他的下跪,接着就是崔世勋和一众禁卫军侍卫,也全部转过了身看向门口,单膝跪下,道,“臣等恭迎宁王妃娘娘和皇孙殿下。”
曾首辅也转过了身去,看向穿了王妃礼服,牵着穿了明黄色龙袍,肃着脸一步步走向大殿的小皇孙赵越,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而此时的小皇帝赵存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瘫倒在地,看着赵越一步一步走向前来,突然大笑了两声,道:“今日我的下场,必然也会是明日他的下场,你们以为把我废了,捧了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崔世勋一个回手,赵存晞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人出声维护他了。
哪怕是对那些最顽固,最维护正统的老臣来说,小皇帝所犯之罪也是罪不容恕……铁证如山,就算是勾-结北鹘人的罪是真是假很难说清,但他勾-结月族叛逆,想要借那月族公主的手杀燕王的事却是众人亲眼目睹的。
而的确,赵越作为太上皇的嫡长孙,本身就比赵存晞继承帝位要更正统。
更何况他们很清楚,太上皇还没死,双全和禁卫军统领崔世勋的态度必定是代表了太上皇的态度。
反正只要不是燕王想要谋朝篡位,赵越为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松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他们忍耐赵存晞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
英国公府。
差不多是同时,明舒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了英国公府门口。
马车一停下,早侯在门口的柳嬷嬷和夏老夫人的一个嬷嬷就上前接了她,将她直接迎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明舒入到房中,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夏老夫人。
饶是明舒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夏老夫人那样子,的确像是行将就木之人了。
原本夏老夫人常年不理事,每日里只是赏花念佛,保养极佳,虽然年纪也已逾花甲,但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五十左右圆润富态的样子,但此时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却是面色灰败,青筋暴露,说骨瘦如柴也不过如此了。
房间里很多人。
大长公主,夏老太爷,英国公世子,英国公世子夫人,还有太医,青兰等人都在。
“舒,舒姐儿……”
夏老夫人气若游丝唤道。
明舒上前,夏老夫人伸出了如枯木般的手,一把抓住明舒。
明舒身旁的青影刚有动作就被明舒伸手制止了。
“舒姐儿,你原谅你祖父,祖母,原谅国公府。”
夏老夫人一个字一个字虚弱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国公府也没能好好对你,没能好好找你回来,却还将珠姐儿养到了你母亲膝下,所以你心中有怨……”
“这都是,都是祖母的错。祖父祖母不是没派人找过你,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想要补偿你……你父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你是他唯一的骨肉,我和你祖父怎么可能不疼你……”
说到这里,一行浊泪从眼中滚出。
明舒伸手拍了拍她,道:“祖母,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再清楚不过。
儿子你有两个,孙女孙子你有很多。
所谓的疼爱肯定会有那么一点,但那个儿子已经死了,这个孙女又不是膝下长大的,只要利益和国公府相悖,就是可以舍去的。
“您好好歇息吧,您的病会好起来的。”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太医,道:“前几日不是还好,怎么这才几天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一旁的夏老太爷和英国公世子夏成倧都皱了皱眉。
她怎么这般没有顾忌,就是关心老太太的病情,也该等出去再问的。
老太医看了一眼夏老太爷和夏成倧,但叹了口气,还是如实道:“老夫人现在的身体不能进食,稍一用食就呕吐不止,亦不能用药,现如今只能用老参吊着命,所以才会日渐消瘦……只是老朽医术浅薄,这数日也查不出老夫人到底是身患何疾……老朽曾经见过有类似此症状的病人,多半是咽喉或者肠胃有异变,致食物难以下咽,只是,老朽却也不敢确诊。”
明舒看向青兰。
青兰道:“老夫人的确是身体中有异变,但令得老夫人身体产生异变的,却并非是老夫人本身疾病之故,应该是中了一种异毒。”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夏老太爷脸色沉沉地看向青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
英国公世子夏成倧面色也很难看,他瞪向青兰,道,“这么多太医,别人都诊断不出来,就你看出来是中毒?而且,既然你看出我母亲是中毒,为何昨日不说,定要等到今天才说?”
明舒冷笑,看向夏成倧,道:“昨日不说,自然是没有可说之人。国公世子,怎么了,听说你母亲是中毒的,心中惊恐,不想听下去也不愿承认了?”
“就好像当年你明知道我父亲的死有问题,但是当文和帝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废后和废太子一向你示好,你就一面假惺惺的滴着两滴眼泪,一面就踩着我爹的尸骨去冲文和帝表忠心,向废后和废太子摇尾巴去了?”
“舒儿!”
大长公主面色难看,震惊的唤道。
“放肆!”
与此同时,夏成倧亦已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冲着明舒就气极道,“舒姐儿,不,燕王妃娘娘,就算你现在是燕王妃,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大伯,也不能随口就含血喷人。”
“够了!”
夏老太爷沉声道,“你们祖母和母亲还病倒在床,有什么要说的,就出去说吧。”
明舒转头看向夏老夫人,道:“她是中毒,不是生病,解毒了,养上一些天也就好了。祖母,事关你身体中的毒,您真的想让我们出去说,不想听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下的,又是什么毒吗?”
“燕王妃娘娘,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这毒是你下的不成?”
一直在旁面色变幻不定的崔氏突然就冲着明舒厉声道。
明舒转头看向她,笑道:“这么快就按捺不定,贼喊捉贼了吗?”
“燕王妃,你当真以为你嫁给了燕王就能天下独大,为所欲为了吗?”
崔氏厉声道,“我下毒,我为何要下毒?分明就是你一直对我们国公府怀恨在心,恨当年你父亲被废太子害死,可我们国公府却还享受着太上皇和废后废太子的恩宠,恨你流落乡野,我们国公府却没有费心去找你,反而让珠姐儿过继给了你母亲,夺了你的县主之位,所以你觉得我们对不起你,处心积虑的就想害死我们报仇!”
“你下毒给你祖母,再嫁祸给你大伯父和我身上,这样我们英国公府也就万劫不复,你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他们也都会万劫不复,比你直接杀了我们还要狠一千倍一万倍了!”
明舒轻笑,道:“真是好利的一张嘴。”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前世,这个女人在毒死自己时说的那一番话。
“……明珠是你娘亲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生前最是宠爱她,将所有她能给的,原本属于你的一切都给了她,她的疼爱,她的嫁妆和珠宝首饰,还有公主之女的县主之位,你娘亲统统都给了明珠……”
“……等你去了,燕王殿下他爱屋及乌,必会肯娶了明珠……燕王殿下他又没有别的女人,时日久了,必会把对你的感情也全都转移到明珠身上,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双手捧上,送给明珠,把她放在心坎里疼,就跟你娘亲一样。”
“你生来,就是做我们明珠的踏脚石的,你的血肉,就是用来养她的珍贵的。”
“可是,”
明舒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记忆。
她看着崔氏笑着继续道,“你再能说,又能怎么样呢?且不说成王败寇,我只要抓了你的人和夏明珠的人,好好的审,细细的审,让专门审最嘴严的刑犯的酷吏去审,你觉得她们会不会熬得住,把你和夏明珠的所作所为都倒出来?”
“还有,我就是厌恶你,厌恶英国公府,厌恶透了,那又怎么样?这么些年,我可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我的厌恶啊。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让人恶心作呕吗?还是,”
她看向夏成倧,“明明早在我说出老夫人是中毒而非生病,就应该已经猜到是他的好妻子好女儿所为,要毒杀他的母亲,但仍是要装聋作哑,对我装腔作势的吼着的国公世子不让人恶心?”
她继续笑着,笑得不仅崔氏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倒流了起来,就是英国公府其他的人,甚至大长公主,也不知为何脸上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最后道,“可是,就你们这样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去下毒?下毒去害你们,我还嫌脏了我的手。你们所犯的罪孽,早就该让你们下地狱,万劫不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