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啊!”
明舒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明明已经醒过来,但那种因为毒发,那种万针穿骨,万蚁噬心的痛好像还游移在自己全身的骨血之中,久久不散,让她的手都忍不住地颤抖。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香草冲了进来,扶着她焦急地唤道。
殷嬷嬷听到了动静也走了进来,见明舒这样应该是被梦魇魇住了,忙命了小丫鬟熬了一些养神汤过来给明舒喝下,再命香草服侍了明舒睡下之后,就拿了帕子慢慢替她抹汗。
此时她见小姑娘面色发白,眼神抽离,头发湿湿的黏在鬓角,白日里还觉得她戾气太重,脾气太大,此时却看她大汗淋漓,无所依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怜。
心道,再稳重再有主意也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想必是被孟家人要把她卖到窑子里的事吓狠了,才会变得那般大脾气,轻易不让人惹,明明是个千金大小姐,却要遭遇这些。
她心里忍不住就又添上了几分怜意。
明舒醒来后,脑子里全是前世那些事情,翻来覆去的在自己脑子里重现,后半夜都再未睡过。
翌日一早明舒用过了早膳,就命香草准备了纸笔画架,她去了外面院子里作画。
香草心里嘀咕,这天寒地冻的,跑到外面作什么画啊?
可是嘀咕归嘀咕,劝不住,她就还是只能去认认真真地准备了。
她准备了袄子,裘衣,手炉,还让外面的小丫鬟熬了姜汤,一丝不苟的像是她们要出去郊游。
明舒没阻止她,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准备。
跟着她才没多少日子,前世那个香草已经慢慢回来了。
香草回来了,她的嗓子没坏,还好好的。
青兰也回来了,身上没有那么多深可见骨的伤痕,都好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她就是想出去吹吹风,好像只有外面冰雪的凉意才能镇住她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毒发似的痛。
***
明舒的画技很好,但这个时候她还不想露出来,只是在画纸上信手涂鸦。
反正就是一些雪景和枯树而已。
她站在画架前画了一会儿,就有人禀告说武英堂的十三姑娘过来了。
明舒想起那刘管事说过,今日十三处理了武英堂那边的事,就会过来她这边报到,只是没想到会过来的这么早。
她忙命人将她翎到了院子里来。
没有让她等着,而是停了笔握着手炉就开始问她话。
说了几句之后,明舒就问起她以前在家中的名字,十三道:“回禀姑娘,属下原名青兰,青色的青,兰草的兰。”
明舒就笑道:“那以后你便还是叫回青兰吧。”
两人正在说着话,明舒就听到了身后一阵沙沙的声音传来。
是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了正由远及近向着她走过来的赵景烜。
明舒待他走近站定之后就上前给他行了一礼,道:“臣女见过世子殿下。”
赵景烜没理会她的装模作样,他的目光在青兰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再落到明舒的画纸上,嘴角抽了抽,收回目光,道:“就是为了这个侍女,你不惜得罪辽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的夫人和千金?”
明舒抿了抿嘴,脑中闪过那姚夫人母女的嘴脸,然后接着又是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和夏明珠的那两张脸。
因为想到那些,身上竟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她想,也不知道她死后,他是不是真的娶了那夏明珠,对她百般“宠爱”。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作呕。
可是她亲娘在她失踪之后,的的确确就像是崔氏所说,对夏明珠百般宠爱,把能给的都给了她的。
人的心总要有一个安放之处。
想到这些,她心里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些不舒坦,愤愤道:“我可没有做错,我只是没有让着她们,让她们抢我的人而已,殿下难道觉得我就该让着她们吗?那姚淑玉不过是英国公府的表姑娘,就能要我的侍女,那等我回了京城,遇到英国公府的姑娘,是不是什么都得让着,她们想要,我就得连我的亲娘,我的夫婿,都得让给她们?恐怕就算我肯让她们也还不会放心,最好我死了才能让她们彻底放心。”
明舒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嘴。
她在说什么呀?她怎么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就说出了这种话?而且,说亲娘什么的也就罢了,说什么夫婿……
她感觉到他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要烧起来,又像是要刺穿自己,简直如芒在背。
她咬着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且心情还有些起伏,索性就低了头看着地上的积雪不出声。
“你们先下去吧。”
静寂之中,她听到他声音清冷道。
“是,属下/奴婢领命。”
香草和青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明舒没有抬头,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了他的黑色靴子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他没出声,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能喃喃道:“我,我不喜欢别人抢我的东西,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她们已经拿走了我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后来我那么小心翼翼,想要守护的东西,她们还是想要拿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说到这里眼眶却开始发酸,有泪滴了下来。
他知道她在哭。
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别提是个小姑娘。
他听到了她说她的亲娘,她的夫婿,他觉得她定然是梦到了她的夫婿,他没有因为她只是个小丫头,竟然说什么夫婿而觉得好笑,他直接的反应是,她的夫婿是谁?
他脑子里闪过的是梦中长大的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中,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滋味。
他想问她她梦里的夫婿是谁,可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该问这种话,而且就算他问了她也不会答。
他递给了她一张帕子,道:“我听说你昨晚被噩梦惊醒了几次,后半夜就再也没睡过,是做了什么关于英国公府的梦吗?”
明舒忍住了还有些破碎的心情。
她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脸,转身坐到了一边已经铺上了皮毛软垫的石凳上。
直接站在他的面前,让她觉得压力有些大,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
她看了看亭子外的雪景,刚刚有些失控的情绪才慢慢冷静下来。
果然睡不够是要出问题的。
她心道。
她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略微蹙了眉,沉了脸看着她。
那样子倒不是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也没有不耐烦和厌恶的表情,心里才稍微定了下来。
她道:“你想让我告诉你吗?你不会觉得我总是做这些阴暗古怪的梦,是有问题的吗?我怕跟人说了,别人会把我当成妖孽烧死,或者让什么高僧收了我。”
赵景烜当然不会当她是妖孽。
也不会觉得她有问题。
因为他自己这两年就反反复复地梦到她。
只不过他的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反反复复的她,年幼时的她,长大后的她。
所以,她会梦到什么,有什么奇怪的?
甚至因为她的梦,让他有种奇怪的,甚至不愿承认的心安。
他当然不愿自己梦中一个人,可在那个人心里,他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道:“除了我之外,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这些事。你说过,你梦到过护卫托付你给周家的事情,梦到过孟家人想将你卖去花楼,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或者之后的确要发生的事情,所以不管梦到什么,不管将来会不会发生,都应该做好准备。”
他再问她,“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明舒看着他。
她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前世福安长公主是在文和十六年的春天,也就是一年半后,在她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她对回京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如果她不做好准备,她的生母过世,她就会落入英国公府那些人的手中。
可是她却必须回去。
不管是为了前世她从没见过的生母,还是为了报仇。
所以,这就是这一世就算她并不想再嫁给赵景烜,但还是选择跟他合作,愿意替他做事的原因。
她需要更多自保的力量。
而且潜意识里她大概还是有一些小心思,想不断告诉他,英国公世子夫人和夏明珠的真面目,不管将来他娶谁,都不要娶夏明珠的意思。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前世她死后,他到底有没有娶夏明珠好像已经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总是梦到英国公世子夫人想要杀我,说只要我不出现,我母亲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夏明珠的,我母亲的一切,还有公主之女的县主之位,都会是夏明珠的。她还想要……”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转头去看赵景烜。
赵景烜的脸色越发地沉了下来。
京中的事情他非常清楚。
他刚刚才得到密报说福安长公主半个月前已经过继了英国公世子的幼女夏明珠为继女,并且已经在商议上折子为其请封县主之位的事。
想来等他们的信去到京城,那折子怕是早就递上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刚刚才发生不久的事情,根本还没有传到北疆来,更不可能有人跟她说。
那就是她梦到的都是真的。
英国公府有人要对她不利,英国公世子夫人想要杀她的事情也就很可能是真的。
依大周祖制,公主虽然可以为自己的女儿请封县主之位,但却只能为一女请封。
若是她回去长公主府之时,那夏明珠已经册封。
那她回去之后的地位,必然会十分尴尬。
他的手搭在了她的画纸上,慢慢地摩挲了下,听着那“沙沙”声,道:“你放心,我既然送你回去,就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分毫,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不过就是个县主位,他还看不上眼。
但他也不愿让她受委屈。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从最初只是想着“送了她回京事情就了了”,到现在“我既然送你回去,就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分毫”,他好像已经管得太多了些。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下午我带你去见我的母妃。”
第22章
且说回姚府的姚夫人崔氏和姚淑玉。
回到姚府的姚夫人阴沉着脸,觉得简直就是受了奇耻大辱。
姚淑玉也怒气冲冲道:“阿娘,她们也太不将阿爹,不将我们布政使司放在眼里了,连个孤儿院都能欺到我们头上来。阿娘,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还有那个丫头,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那般狂妄,如果是在京城,我早就命人掌了她的嘴了,这北疆,真是一点点规矩都没有!”
她已经十二岁,虽然娇纵了些,但有些事情却也已经明白了。
姚夫人黑着脸,好一会儿才道:“玉儿别急。这件事情阿娘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我们初来乍到,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你爹爹商议过后再说……至于那小丫头,阿娘已经命人跟踪她,待得了她的身份再让你阿爹惩治他们也不迟。”
半个时辰后。
一个嬷嬷进了姚夫人的房间,禀告道:“夫人,刚刚阿旺来报说那几人的马车是去了北城的外城区,但那地方巷子窄小杂乱,他跟了几条街后就跟丢了,但那丫头是住在那片地方应该是没错了。”
阿旺就是姚夫人派去跟踪明舒的小厮。
“北城外城区,那地方有什么玄机吗?”姚淑玉问道。
嬷嬷陪笑道:“唉,我的姑娘,您身份尊贵所以有所不知,这北城的外城区啊,那多是些粗鄙,家里又没什么底蕴的低阶武将的家眷杂居的地方,总之就是些出身底层,靠着些军功升了一点品阶,但家里却没钱,拿着军饷或赏银才能在那种地方买个或租个宅子的人家。姑娘您看那丫头,若是家里有钱,全身上下也不能就那么一副耳珰,那东西就是咱们家大丫鬟都会嫌弃不会戴。”
姚淑玉听她这话就笑了出来,然后轻蔑地哼了一声。
她道:“阿娘,这事要怎么办?可惜阿旺把人跟丢了,不然打听出那是谁家,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姚夫人听了嬷嬷的回报,心也慢慢定下来。
她伸手取了桌上的茶,眼中满是厉色,声音却慢慢道:“玉儿别急,她不是从武英堂要了个十四岁,名叫十三的丫头吗?等后日阿娘带你去燕王府见王妃娘娘,就跟她讨个恩典,让她把那个十三赏给你好了。”
燕王妃也是出身京城,和她娘家还沾着些亲,勉强算得上是远房表姐。
燕王妃远离故里几十年,见到姚夫人也很是高兴,对姚淑玉更是亲切,颇让姚夫人生出些错觉,如果不是年龄不符,燕王妃说不定就有想要把她女儿定为燕王世子妃的心思。
而姚夫人也未尝没有这个心思,她见北疆世家女子都是骑射上佳,燕王妃语气之中也有让姚淑玉学些骑射的意思,见姚淑玉身边的侍女柔柔弱弱,还建议她去武英堂帮姚淑玉选个伴读。
这才有了她带姚淑玉去武英堂的事。
谁知道就遇上了那么个糟心事。
她们到这北疆时间尚浅,总是明里暗里被那些武将家的夫人轻视,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爽快。
若是武英堂的这事传出去,她怕是更要被那些粗鄙的武将夫人们踩在脚底下嘲了。
而且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是地方最高级别的文官,如果她们被个小小武官这般欺辱,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丈夫的威信。
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相信燕王妃定会替她做主的。
如果燕王妃也置之不理,那丈夫就将这北疆乌烟瘴气,藐视皇权的风气,地方微末武将都敢踩到朝廷地方大员的脸上作威作福的事参到陛下面前,就不是小事情了。
***
两日后,燕王府。
姚夫人带着女儿姚淑玉陪着燕王妃说了一会儿话,终于说到去武英堂挑选侍女一事。
姚夫人道:“娘娘,说到此事,臣妇还有一事想要求娘娘做主。”
燕王妃看向她,那姚夫人便续道,“那日臣妇得了娘娘的话,就带了淑玉去了武英堂,想着给淑玉挑选一个功夫不错的学生陪她练练骑射。娘娘说的极是,那里的姑娘果然不错,淑玉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名叫十三的丫头。只是淑玉跟那武英堂要那学生的时候,却被武英堂的人拒绝了,说那姑娘是军部的人。”
燕王妃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
武英堂的规矩她当然知道。
只是军部的人,既是军部的人又怎么会把人叫出来给人看,看了却又不给人选?
她扫了姚夫人一眼,在这北疆,上下都会轻视慢待甚至为难京城来的官员她是知道的,所以,崔氏这是来告状的?
她笑道:“军部的人,那淑玉是如何看中那丫头的?是她们正在习武堂习武,被你们正巧碰上了?”
姚夫人道:“的确是正巧碰上的,但却并非是在她们习武之时,而是武英堂的管事领了那学生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挑选,我们正好看到的。”
姚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一直在看燕王妃的眼色,见她听见这话皱了眉,心里便定了下来,续道,“那名叫十三的学生功夫当真是不错,淑玉一看就喜欢了,就问管事说能不能就要那个学生。”
“臣妇见淑玉实在喜欢那丫头,话也已经说出了口,想着那小姑娘也是才开始挑,还尚未定下要谁,就上前自报了家门,婉言和那小姑娘商量,问她淑玉可不可以挑那学生。”
“不曾想那小姑娘听见了,就非常生气,说那十四姑娘是她的人。”
“臣妇的嬷嬷见这小姑娘无礼,就说她说话行事如何这般无礼缺乏教养,谁知那小姑娘听言当即就命她的嬷嬷上前掌掴了我的嬷嬷。”
“臣妇当即便也有些生气了,但也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便跟那管事说,人也还尚未定下,就让她把十四姑娘送到我们府上,谁知那管事就回复我说,那十四姑娘是军部的人,是不可能跟我们走,更不可能做淑玉的侍女的。”
“娘娘,臣妇初来北疆,有些地方也不知道深浅,武英堂想要拒绝臣妇就拒绝臣妇,可她偏偏要说那十三是军部的人,不可能为人侍女,但为何就能做那低阶武将家七八岁孩童的侍女?”
说到这里她也红了眼。
这事她如果不能从燕王妃这里讨回公道,以后就要沦为这北疆的笑柄了。
燕王妃听得也有点目瞪口呆。
武英堂的规矩她很清楚,若真是精英堂的弟子,军部的人,除了王爷和她儿子燕王世子的手谕,是没人能带走的,更遑论是做侍女?
那那小姑娘能带走军部的人,要么就是武英堂的人在糊弄崔氏,要么就是那小姑娘手上有王爷或者她儿子的手谕……
可这般大胆直接,敢直怼从二品大员的夫人,还让嬷嬷掌掴崔氏的嬷嬷,低阶武将家的七八岁姑娘?
谁家低阶武将家的姑娘这般蛮横大胆?
她道:“低阶武将家七八岁的孩童?你可知那是谁?”
姚夫人听燕王妃问起这个就道:“那武英堂的人并不肯告知臣妇那小姑娘的身份,但她是住在北城的外城区,臣妇看她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还有她带的下人也都是会些功夫的,臣妇便猜测她应该是哪个低阶武将家的姑娘。”
燕王妃默了一会儿,转头就对她身后的嬷嬷道:“你派人去武英堂问问情况,还有打听一下那个小姑娘的身份,如果这事是真的,就让武英堂的人带着那小姑娘过来见我。”
这事可大可小,这些皇帝派过来的文官,虽没有实权,但最擅言辞,又最注重脸面,这事情处理的不好,他们暗中去皇帝那里参上一本,说北疆的地方武将藐视皇权,联合起来欺辱皇帝派过来的地方大员,虽然虱子多了不痒,但皇帝本就猜忌燕王府,这种参奏多了总是影响不好。
若再波及武英堂,让皇帝生了心思把手伸到那里……
燕王妃觉得有些不悦,这都叫什么事。
嬷嬷应下刚准备退下去办,这时外面却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行礼禀告道:“启禀娘娘,夏姑娘过来了,就在外面侯着呢。”
姚夫人听燕王妃沉着脸让人去查武英堂之事,心里正是一喜,可突然听到“夏姑娘”,心里莫名其妙就咯噔了一声。
燕王妃却没注意到姚夫人的变色,听说夏姑娘过来,面色就缓了过来,笑道:“是明舒过来了啊,快宣她进来,外面冷,别让她冻着了。”
第23章
昨天赵景烜就已经领着明舒见了她。
她和福安长公主有旧,当年淑太妃又养了景烜,对他多有庇护,因此燕王妃十分喜欢明舒,还想让她住到王府来,只是赵景烜嫌弃王府人多麻烦这才算了。
侍女领命下去,不多时便领了明舒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殷嬷嬷和香草两人。
明舒进到殿中便先给燕王妃行了一礼,道:“臣女给王妃娘娘请安。”
燕王妃向她招手,一边就笑道:“快不必这么多礼,过来我这里坐。”
等明舒走上了前来,她拉了明舒的手,发现明舒的手冰凉,小小的鼻尖又是冻得发红,虽然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但也十分惹人心怜,就笑道,“你就听信了烜儿的话,不肯住进王府,这天寒地冻的,这样每天跑来跑去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明舒忙道“并不怎么冷”,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燕王妃这才拉了明舒的手给她介绍姚夫人,道:“明舒,今日给你介绍个人认识。这位是我们辽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姚大人家的夫人和她家的千金。说起来和你也是亲戚,这位夫人便是你大伯母英国公世子夫人的嫡亲妹妹……”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再看姚夫人和姚淑玉两人,就发现这两人的面色也都十分不对,不由得就停下了话。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姚夫人和姚淑玉,再看自己拉着的明舒。
明舒从她手中挣开了手,退了一步,认真给她行了一礼,道:“王妃娘娘,臣女昨日便已经见过姚夫人和姚姑娘了。臣女唐突,刚刚在殿外候着的时候隐约听到这位夫人说话,臣女应该就是这位夫人口中‘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低阶武将家的姑娘’。”
燕王妃:……
姚夫人的脸色涨得赤红,又是吃惊又是不敢置信。
她瞪着明舒,因为太过吃惊就连刚刚燕王妃说“是你大伯母”也忽略了,脑子里只转着“她到底是谁?燕王妃为何对她这般亲热?”
姚淑玉更是瞪大了眼,手指着明舒,道:“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燕王妃心思灵敏,看这情况再想到之前姚夫人母女的告状,不过稍微咂摸了一下就大概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原来姚夫人口中“低阶武将家的姑娘”竟是明舒。
她就说嘛,谁家武将家的姑娘能跑去武英堂要隶属军部的精英弟子了?
至于明舒,那自然是她那好儿子做的事情了……
她那儿子,他自己怕是没发现,但她却发现了,他简直是把明舒当个什么在护着,生怕她受丁点委屈。
儿子五岁就被送去了京城,十五岁才回来,那种环境长大,变得心思深,性子冷,相处的时候就是她这个亲娘有时候都觉得寒气四溢。她对他心存愧疚,想给他什么,可他却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喜欢。
所以这回好不容易儿子求上门来,她自然格外用心些。
而明舒,前世她先是赵景烜的妾侍,后是他的侧妃,而赵景烜军务繁忙,对女-色淡漠,由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外人都说她狐媚惑主,就是赵景烜的很多部下和臣属都对他只“专宠”她一个很不满。
可是燕王妃却没有。
她一直对她很好,没有因为她出身艺坊而鄙薄她,没有因为赵景烜“专宠”她而打压她,这让她在他的后院除了要应对他的“宠爱”之外,日子要好过了许多。
所以她很感激他。
前世明舒见到燕王妃的时候燕王妃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
现在她再见到她,见到她笑吟吟地,看自己的目光温和又慈爱,身体健康笑容温暖。
这让明舒很高兴。
明舒眼中的亲近和感情燕王妃自然看见了。
亲近却又不腻,更不是为了讨好她而装出来的那种亲近。
好像两人熟识很久,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眼神和笑容,那种信赖就自然地流了出来。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还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因此燕王妃除了爱屋及乌,又对明舒格外喜欢了些。
而且,她发现这孩子实在是个妙人。
今儿个这事既然是落在了明舒身上,那她就不仅能让这姚左布政使和崔氏参不了他们北疆,还能让他们不仅是在北疆,就是在京城都颜面扫地,吃不了兜着走。
燕王妃心里这般想着,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是“吃惊”地问明舒道:“舒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连称呼都从“明舒”变成“舒儿”了。
她皱了眉,道,“什么叫‘穿戴寒酸,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低阶武将家的姑娘’?自从接你回来之后都是我亲自教养你的,你身边的嬷嬷也是当年先太后赐给本王妃的宫廷教养嬷嬷,谁人敢说你‘行为举止粗蛮无礼,缺乏教养至极’,这是在质疑本王妃的教养,还是在质疑先太后娘娘的教养?”
第24章
姚夫人听得燕王妃这么一席话简直是惊得一头的冷汗,忙拉了姚淑玉跪倒在地,满心的惊疑不定。
这,这姑娘竟然是燕王妃娘娘教养的?
可她为何还穿成那样,还住在了北城的外城区?
姚夫人跪下,燕王妃却还是不理会她们。
她说完这些,话音却是又一转,对明舒道:“舒儿,这武英堂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行事也太过鲁莽没有章程了,回头姨母定要召了她们训斥她们。”
明舒忙道:“娘娘,此事并不关武英堂之事,还请娘娘勿责怪她们。武英堂并没有说错,十三姐姐的确是精英堂弟子,只是她不仅是武英堂的学生,还是臣女父亲的部将之女。臣女感怀身世,知道当年青州之战父亲的很多部将也都于青州之战中战亡,便想着他们若是有遗孤便很有可能被武英堂收留,所以臣女就特意去了武英堂查问,果然就让臣女找到了十三姐姐。”
“十三姐姐的父亲是臣女父亲的副将,也是正四品的武将军衔,所以武英堂说十三姐姐不可能跟这位夫人走,更不可能为这位姑娘的侍女,并无丝毫错处。十三姐姐本也是官家女,父亲还是为保卫我们大周的边疆战亡,她怎么可能为人奴婢?”
姚夫人先还是惊惶,听到后面却是被气得面色发白。
她道:“你,你简直一派胡言!”
她对燕王妃道,“娘娘,请娘娘明察,臣妇过去之时,的确听到说这位姑娘是在挑选侍女,后来更是口口声声说那十三姑娘是她的人,臣妇这才误会,想要那十三姑娘做玉儿侍女的。”
她这时候急着辩白,这话和她前面说的话有矛盾都顾不上了。
明舒听她这般说却是一挑眉。
她微抬了下巴,冷冷道:“做不做侍女的,那也是我和十三之间的事,关这位夫人什么事?难道十三如果不是官家女,不是武英堂精英堂的弟子,只是我的侍女,那么就因为我是粗鄙的武将之女,这位夫人你就能仗着自己的丈夫位高权重,强抢我的侍女了吗?这种事情说破天去,我也不会相让,我就不信夫人你的丈夫就能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了!”
“你!”
姚夫人听了明舒的一席话简直气得吐血。
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这般训斥了,还给强按上了这般大的罪名!
姚淑玉在一旁也是又气又急。
她虽年纪小又娇纵却也已经有了满肚子的心眼,这时候她阿娘不好自辩,下人更不能随便插话,如果由着这死丫头说下去,她阿娘就要被打上“仗着丈夫位高权重,强抢他人侍女,一手遮天”的罪名了。
她跪着燕王妃,转头却是对明舒愤怒道:“这位妹妹好生无礼,当时我阿娘以为你只是在挑选侍女,也知你还尚未定下是要哪一个,见我喜欢十三姑娘,这才礼貌地寻你和武英堂的管事商量,谁知你就直接对我阿娘出言不逊,无力顶撞,简直跟现如今这般一模一样。”
说完她就给燕王妃磕头,委屈得泪水涟涟,道,“王妃娘娘,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看到十三姑娘比武身手了得,才起了想要她的心,我阿娘也才会寻这位妹妹好言商量,如果当初这位妹妹将刚才跟王妃娘娘说的话好生跟我阿娘说,那么怎么也不会发生后面的误会。可是当时这位妹妹就是这般,一上来就冷言相撞,无礼在先,我阿娘被辱,嬷嬷看不过眼,这才上前说了她两句,谁知她就又直接命她的婆子掌掴嬷嬷。”
“王妃娘娘,这都是我的错……”
“哭什么哭,本来就是你们仗势无礼,你以为掉两滴眼泪就是你受委屈了吗?”
明舒冷冷道,“本就是是你们先强抢人不成,就再让个下人上前来威。难道我被一个下人侮辱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缺乏礼数,没有教养’,我的嬷嬷都不能教训了吗?你以为你们仗势欺人,以为我是个低阶武官家的女儿,就可以由着你们扭曲黑白吗?”
“明明是你们强抢侍女不成,却还要被你们污蔑粗蛮无礼,没有教养,是不是今天如果我不能站在这里,不能在王妃娘娘面前自辨,就已经被你们打下这个罪名,永世不得翻身了?!”
“你!”
姚淑玉气得恨不得扑上去挠花明舒那张惹人嫉恨的脸,她转头就对着燕王妃“哇”地一声哭出来,哽咽道,“娘娘,王妃娘娘,您听听她说话,到底是谁……”
“好了,我看这全是误会。”
燕王妃对姚淑玉道,“你也不要哭了,哭得我头疼。”
声音虽还算温和,但看向姚淑玉的眼神却十分严厉。
姚淑玉听得心一颤,哭声也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燕王妃,对上她的眼神竟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向她阿娘姚夫人身边靠了靠。
燕王妃这才对着明舒道,“舒儿,这件事情皆是因为姚夫人她们误以为你是低末武官家的姑娘引起的,既是个误会便也罢了。你记住,你父亲是先帝亲口嘉奖的正二品的边关大将,你母亲是我大周的长公主,绝不是什么低阶武将家的姑娘,自从我儿接你回来,你便是本王妃亲自教养的,你身边的嬷嬷也是先太后娘娘赐给本王妃,曾经教导本王妃的嬷嬷,谁敢质疑你的教养?那就是质疑本王妃,质疑先太后娘娘的教养!”
姚夫人跪着,听得燕王妃这席话压在地上的手都在痉挛。
燕王妃这话明着是在对那姓夏的说的,但实际却是在说给她听,敲打她的,并且其实已经直接地把这件事定了性。
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以为那丫头是低末武官家的姑娘才引起的误会,那不就是在说她仗势欺人,强抢那丫头的侍女,结果因为她并非是什么低末武将家的姑娘,自己没抢成吗?
可这是燕王妃,这里是北疆,自己心里就算有再大的屈辱与愤怒也只能先忍下。
这北疆欺人太甚,她必和丈夫商量,参他们藐视皇权,燕王府根本就是这北疆的土皇帝,一手遮天……
只是,什么“父亲是先帝亲口嘉奖的正二品的边关大将,母亲是我大周的长公主”,这丫头,这丫头到底是谁?
这种事情燕王妃也不能胡编乱造!
姚夫人心思急转,不过燕王妃也没让她惊疑太久,她跟明舒说完话目光就转到了姚夫人的身上,道:“迎珍,舒儿是夏将军和福安长公主的女儿,我记得你姐姐不就是嫁到了英国公府,现在还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吗?那说起来舒儿也是你的晚辈,之前的误会就算了吧。”
姚夫人的闺名就是叫崔迎珍。
姚夫人目瞪口呆。
什,什么?
连姚淑玉都忘了维持自己在燕王妃面前的美好形象了,尖叫道:“怎,怎么可能?福安长公主哪里有什么女儿?”
燕王妃的面色一沉。
姚夫人一把扯住自己的女儿,但还是不敢置信地问道:“娘娘,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夏将军和福安长公主的女儿不是在几个月大,青州之战的时候就失踪……失踪了吗?”
说到后面“失踪”两个字的时候陡地声变,然后瞪向了明舒。
不得不说,原本她还不觉得,可此时她再看明舒,看她那副傲慢得让人恨不得打她一拳的样子,竟是像极了当年艳丽无双的淑妃,淑太妃……
燕王妃笑道:“你也说是失踪了。舒儿幼时遭难,被人追杀,被她的一个乳嬷嬷偷偷养在了乡下,还是前些日子因为一些意外,世子发现了她的踪迹,接了她回来。自从她回来之后,我便安排了当年先太后娘娘给我的一个宫廷教养嬷嬷在她身边服侍,每日里由我亲自教养她,这孩子不愧是夏将军和福安长公主的女儿,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教起来也省心极了。”
***
姚夫人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燕王府的。
回到姚府,姚淑玉砸了满屋子的东西,她哭着道:“谁知道那是哪里弄来的野种,说什么是夏将军和长公主的女儿,她说是就是吗?阿娘,难道这次我就这样由着被她欺辱了吗?如果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以后女儿还怎么在这北疆立足,还有,这事若是传到京城,我……我……”
说到这里连东西也不砸了,就跌坐到地上“呜呜”哭着。
姚夫人坐在扶手椅上,一直阴着脸没出声。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女儿。
她知道这回自己的脸是丢尽了,哑巴亏也是吃定了。
只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将来这丫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那这件事更会成为别人常拿出来嘲自己和自己女儿的笑柄,甚至会影响到女儿的婚事……不,是已经影响到了,她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的女儿再想嫁给燕王世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不,她一定不能让这丫头挡了她家淑玉的道!
她转头就吩咐心腹嬷嬷道:“嬷嬷,给我拿纸笔来,我要给大姐写信。”
她的大姐自然就是英国公世子夫人。
她很清楚,她大姐一心想要把幼女过继给福安长公主,如果没有这丫头,福安长公主和夏将军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她大姐的儿子女儿的,但这丫头要是出现……想来她大姐也会不顾一切想要除掉她的!
就算是不除掉她,也要让她在京城声名狼藉!
第25章
京城,英国公府。
“啪”一下,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的手抓着信纸就直接拍在了桌面上。
旁边的心腹嬷嬷申嬷嬷吓一跳,小心翼翼道:“夫人,这,这是怎么了?是姚夫人和表小姐在北疆发生了什么事吗?”
崔氏却是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阿娘!”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娇脆的声音。
崔氏转头,就见到小女儿夏明珠从外面跑进了房来。
她的神色稍微软和了些,眼神里也流出了慈爱,夏明珠一入到房中便小跑着投到了她的怀中。
夏明珠抱着崔氏,撒娇道,“阿娘,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我能跟你住在一起啊。你看,”
她说着伸出小手,刚刚崔氏因为想着事没注意,此时才发现女儿的手上竟然缠了白带。
夏明珠小心翼翼地扯了那白带下来,崔氏赫然就见女儿白嫩的手指上竟然有一块伤痕。
夏明珠嘟着嘴嘟嘟囔囔地抱怨道,“阿娘,你看,这都是女儿帮二婶……母亲煎药时弄伤的,阿娘我一点也不想跟母亲住在一起,规矩那么多,在那里连话都不能大声说,吃东西也这个限制那个限制,每天小心翼翼的,而且还要服侍她,明明她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可嬷嬷却还是要我给她煎药讨她欢心……”
她被过继才不过半个月余,因此仍不习惯唤福安长公主“母亲”,在长公主面前还能装的乖巧,在自己生母面前就说的格外别扭。
崔氏抬头看向跟着女儿进来的嬷嬷孟嬷嬷。
孟嬷嬷给崔氏请了安,笑眯眯道:“夫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我们四姑娘很快就要熬到头了,老奴有一事正要向夫人禀报,老奴打听到了,原来长公主前些日子就已经上了折子给我们姑娘请封县主之位了,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陛下就会批复下来,到时候我们姑娘就是有品阶的县主娘娘了!”
“什么?”
“真的?”
崔氏和夏明珠都同时转头看向孟嬷嬷,或惊或喜地失声问道。
若是平时崔氏断断不会这般失色,但她才收到自己妹妹的信,说是福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在北疆找着了,她刚刚看完信还满心惊恐,害怕此事若是真的,那自己的女儿将会一无所有,却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已经上了请封折子了?!
崔氏心中一阵狂喜。
她按住了女儿夏明珠的手,忍着剧烈的心跳问孟嬷嬷道,“嬷嬷,你这消息可属实?”
长公主竟然已经上了折子,国公府这边可是半点没有听到风声。
“千真万确,”
孟嬷嬷笑成一朵花似的道,“夫人,这是长公主房里服侍的小丫头在长公主和柳嬷嬷说话时听到的,应该不会有错,不过夫人回头也可以去长公主府试探试探,或者让世子爷去宫里打听打听。依老奴看,陛下和太子爷都信重我们老爷,只要长公主上了折子,陛下必然会很快就恩准下来的。”
柳嬷嬷是福安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也是福安长公主身边最受信赖的人。
崔氏听得心都快要跳出来。
这种事情,她们也不可能,更不敢胡诌!
而且以长公主性格孤高冷傲的性子,她做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思及此,崔氏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下来。
孟嬷嬷和夏明珠等人都吓了一跳。
“阿娘?”
夏明珠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没事。”
崔氏抱着夏明珠,含着泪水,慈爱地摸了摸夏明珠的脑袋,笑道,“珠儿,阿娘这是高兴的,我们珠儿终于要熬到头了!”
不过想到刚刚信上看到的内容,心头又是一凛。
这个当口,夏明舒找到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更不能传到福安长公主的耳朵里!
只希望燕王妃那边的信还没有到长公主府,丈夫也能运作一下让女儿的爵位快点册封下来!
思及此,她擦了擦眼泪,转头就对孟嬷嬷道,“孟嬷嬷,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你先带着珠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待会儿我再过去。”
夏明珠听言有些不愿意。
她虽然三四岁几岁时就被养在长公主府,但却还是跟自己的生母崔氏最为亲近。
这也是因为崔氏虽然把幼子幼女送去了个福安长公主养,但她怕他们被养得跟自己不亲近,所以平日里他们过来长公主府时就对他们格外的娇宠溺爱,好让他们依恋自己。
夏明珠撒娇道:“阿娘,我待会儿跟你一块儿过去。”
崔氏摇了摇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道:“珠儿乖,你先去陪你祖母说说话,阿娘稍后就会过来,阿娘买了满香楼的点心,让双环带上,你拿给你祖母,就说是孝敬你祖母的。”
满香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那里不仅饭菜好吃,就是点心也格外的美味,虽然一盒外卖点心要好几两银子,但也要一大早去排队买,去晚了,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夏明珠最爱满香楼的甜点,但长公主府的嬷嬷认为吃东西当有节制,并不常给她买,所以她每次过来国公府,崔氏都会准备好些给她,由她吃个够。
夏明珠听言嘟了嘟嘴,道了一句“好吧”。
又巴巴道,“那阿娘你可快点过来,陪祖母说话也好闷,我想阿娘陪着。”
崔氏“嗯”了一声,道,“阿娘一会就过来,珠儿放心,阿娘会一直陪着你,属于你的东西,阿娘也绝不会让别人从你手里抢走,我的珠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说到后面,眼中已隐现厉色。
***
孟嬷嬷带了夏明珠离开。
崔氏捏着那信坐在椅子上坐了良久,申嬷嬷觉得很不对劲,她小心道:“夫人,到底是怎么了?长公主为我们姑娘请封,这可是大喜事啊?”
自小公子得封伯爵位,自家夫人的心事不就剩下这一桩了吗?
崔氏听了孟嬷嬷的话脸上的肉抖了抖。
她把手中的信默默递给了申嬷嬷,待申嬷嬷面色大变地看完,她才缓缓道:“嬷嬷,你是知道的,这么些年,为了让林儿和珠儿讨得公主的欢心,我忍受着母子母女骨肉分离的痛苦,将他们送到了她身边养着,忍受着他们唤她阿娘,在外面却只能唤我大伯母时心如刀割的痛苦,这一切为的还不就是给林儿和珠儿讨一个好前程?”
“可是长公主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一向冷心冷情,这么些年林儿和珠儿费尽心力地讨好她,才将她捂得稍微热了点,可若是她知道她的女儿没死,等那丫头一回来,我们这么多年的盘算,林儿,珠儿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很可能都会白费了。还有林儿,若是她不回来,长公主府的东西将来都会是林儿的,可她一回来,除了一个一代都不能传的伯爵位,林儿很可能也什么都得不到了。”
“那我们这么多年所受到的煎熬,忍受的痛苦是为了什么?我们珠儿还很可能被京中人笑话!”
她口中的林儿和珠儿就是她的幼子夏延林,幼女夏明珠。
英国公府的爵位是可传五代的爵位,本来在现在的国公爷这一代便要被收回去了,只是明舒的父亲战死,皇帝体恤夏家,就又册封了明舒的大伯为英国公世子,可以多承一代的爵位。
但那也只是多承一代。
为此,世子夫人崔氏为了给子女谋个好前程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
“而且,你看二妹的信中说了,那丫头粗蛮无礼,明知道二妹的身份,却为了个侍女对她出言不逊,还命她的嬷嬷掌掴二妹的嬷嬷,又在燕王妃面前诋毁二妹和玉姐儿,给二妹定下仗势欺人,强抢侍女,妹夫为官一手遮天等等各种罪行。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恶毒狠辣,咄咄逼人,不肯饶人,若她回来了,长公主府哪里还有我林儿和珠儿的立足之地?怕不是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夫人?”
申嬷嬷也是听得心惊。
她看了那信,也不敢相信一个八岁养在乡下的小姑娘竟然这般大胆狠辣,这哪里像个像个乡野养大的小姑娘,倒像是个妖孽……
但她还是忍着心惊劝道,“夫人,不管怎么样,这长公主殿下的请封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想必这册封圣旨很快就会下来了,只要我们瞒着这消息别让长公主那边知道,等陛下的圣旨下来,君无戏言,就算是将来三姑娘回来了,这圣旨也不可能收回去了。”
“而且夫人您想,三姑娘一直养在乡野,粗蛮不知礼,跟我们姑娘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她是回了京城,也不可能取代我们姑娘地位的。”
又道,“这京城可不比北疆,由不得她撒野,长公主她最重规矩,就算她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粗蛮不懂规矩,脾气还差,到时候我们做点手脚,在全京城都成了笑柄,想来长公主也会嫌她丢脸,嫌弃她的。”
崔氏听了申嬷嬷这话心总算是慢慢安稳了些。
是啊,不过是养在乡下的一个野丫头,只要使点手段,就能让她在长公主府,在国公府住不下去,脾气那么暴,稍作挑拨,说不定就会和长公主反目……
不过,不管怎么样让她回来总是有风险。
若是能让她永远消失,才是最好,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点了点头,道:“对,这消息绝不能传到长公主那里知道。还有,嬷嬷你说的这些话也有理,不过等她回京打压她这都是下策,让她回不来,才是上策。”
第26章
当晚,英国公府西院正房。
崔氏在房里心烦气躁地来回走动。
她在等他的丈夫英国公世子夏成倧。
现在夏成倧很少宿在她的房里,一个月三十天就有二十天是宿在孙姨娘那里,剩下的十天也不过只有三四天才在她这里,其余的不是去了书房就是去了另一个通房处。
她让自己的心腹嬷嬷申嬷嬷去了外院等夏成倧。
想来夏成倧见到申嬷嬷,就能明白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
一直到酉时末崔氏才等到了夏成倧。
夏成倧过来时面色有些不郁,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崔氏看着他那样子心里一阵地憋怒。
她在这里为几个孩子操碎了心,可他却只管往姨娘那里风流快活,难道林儿和珠儿就不是他的儿子女儿?
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姨娘和庶子庶女?
但想到今天要谈的事,她还是把怒气给忍下来了。
她把姚夫人的信递给了他,道:“是我二妹给我来的信,说是燕王府养了个孩子,还说她是二弟和长公主的女儿。”
夏成倧的面色先还是不耐烦,听到后面面色却是猛地一凝,伸手就从崔氏的手里一把夺过了信。
崔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看他面色越来越沉,心总算是落了一些下来。
看样子,丈夫也是不希望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出现的。
崔氏小心翼翼道:“老爷,原本二弟的遗孤没事,能够平安找到是一件好事,可是,为何我看了二妹信中所说,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妾身看那丫头行事,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竟是把二妹给套得死死的百口莫辩,倒不像是长在乡野之间的丫头,而更像是从小训练出来的似的。而且照那燕王妃所说,如果那丫头是一早就找了回来住在了她那里,为何却只是养着她,而我们这里却是半点没得到消息?”
“长公主府那边应该暂时也还不知道,我今儿个才听申嬷嬷说,长公主才将为珠儿请封的折子递到了宫里去,若是她得了这个消息,又怎么可能还替我们珠儿请封?”
夏成倧没出声,好一会儿才沉着脸道:“你是怀疑什么?”
夏成倧说话时眼神阴森,崔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忍着忐忑道:“老爷,我听说陛下对燕王府猜忌很深,而陛下和太子爷都对老爷信重有加,妾身是怀疑,妾身是怀疑这丫头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若她根本就不是二弟的孩子,而是燕王府养了个样貌相像的……”
“老爷,您是知道的,长公主她思女心切,若是那丫头果真跟她或者跟二弟有些相像,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是二弟和她的女儿,她都很可能要认了她,那我们这里,岂不是插了根燕王府的钉子?那陛下他,还能对我们英国公府信重有加吗?”
“砰”得一声,夏成倧一手砸到了桌子上。
崔氏的心头一跳,她倒是没想到丈夫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然后她就听到丈夫道,“好了!这件事你切莫再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跟爹娘说!这事,我自有打算。”
崔氏看着丈夫手中被他捏成一团的信纸,忍着惊疑,心道,他这么大的反应,总是好事!
她果然还是赌对了。
她知道,若是跟丈夫说那丫头可能会妨碍幼子幼女的前程,他未必会出手,但若说那丫头可能要影响他的圣宠,妨碍他的前程,国公府的前程,那就不一样了。
只要丈夫起了除了那丫头,或不让那丫头回京的心思,就好办多了。
毕竟内宅的事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外面的事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但还有一事她要补充。
她道:“老爷,这事妾身自然不会跟人说,但妾身担心长公主那里,我们能收到我二妹的信,燕王妃那里也很可能会给长公主来信,老爷看能不能寻到法子拦一拦,至少也要等珠儿的县主之位册封了下来再说……”
夏成倧皱了皱眉。
在他眼里,女儿的县主之位根本就不重要,他担心的只是夏明舒的“复活”归来,会把很多旧事翻出来,让国公府的恩宠不保而已。
崔氏忙道,“老爷,珠儿只是我们的幼女,若是能有县主之位,将来她的婚事也能更上一层楼……”
“好了,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此事再不要跟人提起,就是珠儿那里,她人小容易露出破绽,还有她身边的人,也决不能透露。”
“是,妾身知晓的。”
夏成倧说完话就要转身离开。
崔氏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人都过来了,竟然说完话就又要走。
她是早不在意他,两人早些年,在她怀上了珠儿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夫妻生活了,可他这样,让她这个正房夫人的颜面何在?
崔氏道:“老爷,天黑了,既然过来了,就留在这里用膳吧。”
夏成倧看了崔氏一眼,道:“今儿个我要去荟娘那里,崔氏,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今儿个是明柔的生辰吧?她好歹也唤你一声母亲!”
说完就甩袖转身离开了。
崔氏看着他的背影面上一阵扭曲。
夏明柔就是那孙姨娘所出的庶女,本来比明珠的月份小,但却七个月就早产了,结果反而比明珠大上了一个月。
夏明珠出生后一直身体不怎么好,断续续没好过,她找算命的算过了,说是明柔的命太硬,克了明珠,明珠才会一直生病的,为这事,她当时就想要把夏明柔送到庄子上去。
可夏成倧宠爱孙氏,竟是斥她无稽之谈,更是替那孙氏请了高僧,说两人的命相并无相克。
可崔氏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闹到最后,还是老夫人看不过眼,就作主把明珠送到了长公主府让长公主养着,这事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也因着这些旧事,崔氏一向见不得夏明柔,更别说记得她的生辰,为她庆祝。
***
翌日,英国公世子捏着那封姚夫人给崔氏的信在书房里思虑了很久。
最终他没有去正房寻自己的父亲英国公,而是让人备了马车,去了东宫。
他一向得太子信重,是太子最重要的谋臣之一。
***
福安长公主府。
福安长公主捏着手上的信有些发抖。
柳嬷嬷察觉有些不对,忍不住唤了声,道:“公主,这是哪里来的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长公主转头看她,柳嬷嬷发现,她的脸上竟然已满是泪水,她不由得大惊,失声道,“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摇头。
她明明眼里留着泪,但眼睛里却有笑意流出来,哽咽道:“是舒儿,燕王妃说,是舒儿找到了。”
柳嬷嬷一怔,喃喃道:“舒儿?”
舒儿是谁?
她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长公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道:“是我的舒儿,燕王妃说,是景烜帮忙找到了我的舒儿。可怜我的舒儿,流落乡野七年多,那户人家拿了我舒儿的银子,当了她身上的白玉璎珞,手镯脚镯,这还不够,竟然差点把她卖到了腌臜地方,幸亏我舒儿机灵,又有养娘护着,正好景烜发现了印着我印记的白玉璎珞和那些首饰,循着寻了过去,才救了我的舒儿。”
说着她就把信递给了柳嬷嬷。
那是燕王妃给她的信。
她和燕王妃自幼相识,燕王妃还曾是她的伴读,后来赵景烜又是养在了她的母妃淑妃的身边,两人又多添了一层关系,所以一向都很亲厚,这些皇帝也都是知道的。
他虽忌惮燕王府,但英国公和英国公世子都是他倚重的大臣,而福安长公主并无实权,所以他对她和燕王妃的来往还是喜闻乐见的。
反正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燕王妃在信中把赵景烜寻到明舒的过程,明舒幼时在孟家的生活,孟家人欲以亲女替之的事情,以及后来明舒寻找父亲部将遗孤却和辽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爆发冲突等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
最后燕王妃在信中还提醒,以姚夫人的品性,此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定会去信给英国公世子夫人,扭曲黑白,让她好生处理,不要让人伤了明舒。
柳嬷嬷从长公主开口之后就是懵的,读完信更是懵,但懵完之后却也是喜极而泣。
她握着信纸的手有些发抖,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姑娘终于找到了,老奴就是说,姑娘她是福运之人,定能平安回来的,公主,我们的姑娘回来了,您也再不必伤心自责了。”
这么些年,因为明舒的失踪,长公主都是靠安神药才能好好睡上一觉的,现在姑娘回来了,公主的身体肯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长公主点头。
她的手抚摸着一副小像,那是附在信中的明舒的小像,下面还盖着个印鉴,是龙飞凤舞的“明舒”二字,那字迹是她丈夫一刀一刀刻在女儿的乌木坠上的,再错不了。
这些年她始终没放弃寻找女儿,也曾有妄想富贵之人送了和她长相有些相似的人过来,说是她的女儿。
但她的女儿她又不是没见过,凭那么一点相似就想冒认吗?
但这一次,她看着画像,看着那印鉴,还有一枚随信送过来的护卫令牌,她便知道这必是她的女儿无疑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信任赵景烜的缘故。
人是他亲自寻到的,这种事,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他也知道他骗不了她,必不会做那等蠢事。
她道:“阿柳,你来看看,这是我舒儿的画像,她跟我生得像不像,还是跟驸马像?”
柳嬷嬷听言擦了擦脸上的泪,上前看了看长公主手上的画像,笑道:“老奴觉得姑娘的脸型像娘娘,嘴巴像驸马,眼睛……眼睛也有点像娘娘,但老奴觉得,更像太妃娘娘。”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她离开北疆时女儿才几个月,这些细节特征却也已经显露,是不可能错的。
两人讨论着,简直像是有说不完的内容似的。
长公主摸着女儿的画像,喃喃道:“阿柳,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北疆把舒儿接回来。”
柳嬷嬷吓一跳,忙劝道:“公主,您现在的身体,怎么能长途奔波,燕王妃娘娘不是说了吗?等开了年,世子殿下就要入京,正好就让世子殿下护送姑娘回京,世子殿下武功好,有他护着,再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只消待在京中,好好的候着就行了。”
第27章
长公主听言点头,莞尔道:“这我知道的,我只是想早点见到舒儿而已。不过虽然燕王妃这般说了,但我还是派些人过去,免得有人轻视了我儿。”
说到这里她又皱眉,怒道,“那崔氏也未免太过狂妄,竟敢强抢我儿的侍女,还让个嬷嬷辱骂我儿是野丫头,说她缺乏礼数,没有教养,真是岂有此理,还敢跑去找燕王妃告恶状!我看给那嬷嬷一巴掌都是轻的,就应该直接掌掴崔氏!”
说她女儿缺乏礼数,没有教养,还因为她女儿全身上下没有首饰,只有一副不值钱的米粒珍珠耳珰说她是寒酸的低末武将之女,这简直就是往长公主的心头捅刀子。
她本就因为女儿的失踪痛苦自责,女儿流落乡野,这都是她的错,现在却要被人这般看轻侮辱。
长公主真是越想心头的火气越旺盛。
柳嬷嬷从小照顾长公主,自然最是知道她的性格和心病。
她忙劝道:“公主,燕王妃娘娘不是说了,那是崔氏母女有眼不识泰山,嫉妒姑娘美貌,又觊觎姑娘的侍女想要仗势抢人却反而被我们姑娘教训,这才恼羞成怒乱咬乱吠吗?”
“说起来,姑娘的脾气和公主您,还有淑太妃娘娘真像,都是骄傲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可偏偏还让人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出来,长公主听言面上的怒色也退了些,跟着露出了些笑意。
柳嬷嬷见状便又劝道,“公主,燕王妃娘娘说了,我们姑娘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身边又有先太后娘娘的宫廷教养嬷嬷教导,现在世家礼仪都已经很娴熟了,燕王妃娘娘还说,世子殿下十分疼爱我们姑娘,公主您是知道的,燕王世子殿下是什么人啊,以前在京城谁都看不入眼的,他能疼爱我们姑娘,亲自为我们姑娘奔走,那我们姑娘必定是十分惹人怜爱,品格非常人可及的。”
柳嬷嬷的这番话真是劝到了福安长公主的心坎了,原先的心疼和火气都一扫而空,道:“那倒是真的,景烜那孩子自小就冷冰冰,脾气最是暴躁,他能跟舒儿投缘,必是我家舒儿性情好。燕王妃说舒儿的相貌更像我母妃,说将来大了,怕是我都及不上的。”
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怒色,笑了出来。
“不过,”
她的笑容又是一收,冷哼了声,“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家舒儿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了!想要强抢我舒儿的侍女,也要掂量掂量她的分量够不够,真是不自量力!”
她收了信,对柳嬷嬷道,“阿柳,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去见陛下,这件事怎么样也要把那崔氏仗势欺人,强逼战亡将军的遗孤做她女儿侍女的罪名给定下来,我万万由不得她们在背后败坏我儿名声!”
***
“公主,”
柳嬷嬷唤住了长公主,有些犹豫道,“公主,这崔氏毕竟是世子夫人的妹妹,一向和世子夫人亲厚,那姚淑玉公主您也是见过的,很得世子夫人的欢心,和四姑娘也情如姐妹,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怕姑娘还未回来,世子夫人和四姑娘心里可能就先对我们姑娘有了意见。”
四姑娘便是夏明珠。
国公府这一代一共就有四个姑娘,长房有三个,大姑娘四姑娘都是世子夫人崔氏所出,大姑娘夏明瑶已经出嫁,三姑娘则是长房一个姨娘所出,名唤夏明柔,今年也是八岁,比明舒夏明珠也就大了一个多月。
明舒则是排行第三,比夏明珠不过早出生了几日而已。
长公主听得这话眼睛眯了眯。
嬷嬷便又道,“公主,虽则公主您不惧世子夫人,但……将来姑娘回来,不仅是要生活在我们长公主府,和国公府那边打交道必也不会少,若是世子夫人怨恨上我们姑娘,老奴担心国公爷还有老夫人那边可能也会受她的影响,还有,还要担心别人在外面坏我们姑娘的名声。”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了句但“小人难防”……
长公主坐回到了扶手椅上,手慢慢敲了敲桌面,默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下,道,“没想到我福安的女儿,现在被人欺负了,我竟然都不能替她讨回公道,还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曾经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是何等的尊贵荣宠。
可是她的女儿,竟然流落乡野,吃了那么多苦,还差点被人卖到那种地方,又被人嘲笑欺侮,说是什么“粗蛮无礼,没有教养的低阶武将家的女儿”,一想到这里她简直就心痛难忍。
柳嬷嬷劝道:“公主,这事也不急在一事,现在公主您收到了燕王妃娘娘的信,那算着时间,世子夫人那边也应该收到姚夫人那边的信了,依老奴所见,不如您就等等看,看世子夫人那边可有什么表示,也试探一下众人待我们姑娘的心思。”
又道,“公主您不在乎世子夫人,就当是看在小公子和四姑娘的面子上好了,那毕竟是他们的生母。”
说到这里她又犹豫了下,道,“只是公主,现在姑娘找回来了,这四姑娘……”
长公主听言又皱了皱眉。
数年前,在丈夫过世不久她就过继了国公世子的幼子夏延林为嗣子。
这是公婆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要求的,为了丈夫有香火承继,也就罢了。
可是一个多月前,她又在婆母的劝说下过继了国公世子的幼女夏明珠,前些日子才递了折子为她请封县主位。
她是公主,依大周祖制,每个公主都可以为一女请封县主的爵位,但只是一女而已……
柳嬷嬷看自家公主沉默,心里暗叹了口气,心道,燕王妃娘娘的这封信,若是能早两个月到就好了。
可现在木已成舟,是很难变动的了。
她道,“公主,姑娘自小流落在外,心思肯定敏感些,公主届时定要好好处理小公子和四姑娘的事,不然怕是姑娘会受到伤害,还有那些下人们,惯是会捧高踩低的,在我们长公主府便也罢了,国公府那边定要注意,不能让姑娘被人暗中欺负了。”
柳嬷嬷一向谨言慎行,说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此事都和自家姑娘息息相关,她定是要提醒一下自家公主的,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将来姑娘回来受委屈,也影响她们母女两个的感情。
其实她在宫中多年,从福安长公主一出生就在她身边照顾她,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对世情早已看透,英国公世子夫人装的再好,那些心机也瞒不过她。
只是自家公主自驸马过世,女儿失踪之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沉浸在痛苦和自责中不能自拔,后来养了两个孩子在身边后好歹也有了些人气,所以有的事情她们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若真的是自家姑娘回来了,该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长公主听言点头。
她在宫中长大,虽不屑这些内宅伎俩,却也知道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刀伤人能有多厉害。
女儿回来,她自然是要好好护着她的。
***
长公主听了柳嬷嬷的话之后在长公主府等了两日,可是却一直都没有等到世子夫人崔氏来见她。
书房中,她问黑衣人,道:“你确定世子夫人收到过来自北疆的信?”
“是,属下绝对没有看错,是辽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府上的印鉴。”黑衣人答道。
长公主抿唇坐在椅子上没有出声。
黑衣人又补充道,“另外,这些天属下注意到,有人在驿站截查北疆往长公主府上的信件。”
长公主手上蓦地一紧,咬牙道:“查出背后是谁吗?”
黑衣人垂首,道:“禀公主,是太子殿下。”
长公主“刷”地站了起来,重复道:“太子?”
“是的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人。”
长公主的手紧了又紧,面色难看至极,好半晌才道:“好,你退下吧。”
黑衣人无声地退下。
不多时柳嬷嬷入得书房来,长公主问道:“这两日国公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柳嬷嬷禀道:“别的动静倒是没有,但据说前两日世子夫人自收到一封北疆那边来的信之后面色一直不怎么好,四姑娘回去世子夫人房中不过片刻就被她打发到了国公夫人那里,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
“以前但凡四姑娘回国公府,世子夫人都会特意去满香楼买上四姑娘最爱吃的点心,留她在房中半日说私房话,这次满香楼的点心倒是早就准备了,人却打发去了国公夫人那里,实在不合常理。”
“晚上的时候世子爷原本是打算去孙姨娘房里的,可却被世子夫人中间叫去了西院正房说话,之后说完话世子爷又去了孙姨娘的房中,因为那日正是二姑娘的生辰。第二日世子爷沐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寻些旧友出去游玩,或是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边,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半日,下午的时候就备车去了东宫。世子夫人那边也一直在关注着世子爷的动静,听说世子爷出门了,世子夫人那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二姑娘就是孙姨娘所出的女儿夏明柔,大了夏明珠一个月。
这些事情以前她们很少跟公主禀告。
这么些年来,公主消沉度日,她们这些下人为了公主的心情和身体,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她们都是当年先皇和淑太妃精挑细选放在福安长公主身边的,甚至还有先皇暗卫营的人。
所以她们想要知道什么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长公主听了这些话咬紧的牙松了又紧。
“东宫,又是东宫。”
她冷冷道,“竟然能让那位出手,是不是当初我儿失踪,跟东宫也有关系?”
柳嬷嬷心里一咯噔。
她知道,驸马当年的死应该和太子隐约有些关系。
当年的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三皇子。
他是继后所出的嫡子,但却不是唯一的嫡子。
大皇子也是嫡出,还是已逝的元后娘娘所出。
皇帝偏宠继后和三皇子,想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但却遭到了朝中老臣的反对。
皇帝为了给三皇子增添立储的筹码,就将他送去了青州自家驸马的身边,想让他立下战功,如此再立太子也好堵了那些反对大臣的嘴。
接着后面就发生了青州之变,北鹘人偷袭青州,围困青州城,当时驸马守城半个多月,最终因兵马远不及北鹘军而战败身亡,但本来却是和驸马同在青州城的太子却出现在了合州。
而早在青州城失守前三日,距离青州城不过一日之程的合州城就已经有五万兵马的援军抵达,却迟迟没有去青州城救援。
这才间接导致了驸马还有青州城上万的将士战死,数万的百姓惨遭屠戮。
但涉及三皇子,此事最终被压了下来,外人根本就不知道那其中到底发生什么,只知道后来三皇子率军击退北鹘军,立了大功,回京城后不久就被立了太子。
所以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对战死的驸马心有愧疚,皇帝对长公主一直很亲厚,对英国公府也恩宠有加,又是封了夏成倧为世子,让本来应该收回的国公爵位又续了一代,又允了长公主过继的儿子夏延林一个不可传承的伯爵位,虽说这爵位是要等夏延林年满十六岁才可真正册封下来,但也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英国公府自然是感恩戴德,谢圣上的隆恩。
夏成拓这个儿子,这个弟弟的死可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于老国公和国公夫人来说,次子死了虽然心痛,但他们还是子孙满堂。
于世子夏成倧来说,他就更是最大的受恩者了。
但于长公主来说,却是没了丈夫,又失了唯一的女儿,说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所以丈夫战死,三皇子却踩在了他的尸骨上立下了战功,就算可能丈夫的死跟三皇子没有任何关系,长公主也不可能喜欢太子,只是这些年她以身体之由足不出户,和外面少有来往,所以外人对此并不知情而已。
这个时候世子竟然跑去了见太子,自然让长公主心生怀疑且格外膈应。
此时柳嬷嬷倒是还不知道太子出手截查往长公主府的北疆信件一事。
“走吧,去准备一下,我们进宫面圣。”
长公主面色已经平静下来,淡淡道。
第28章
皇宫,乾元宫。
“福安,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多礼了,快坐下说话吧。”
文和帝看着突然进宫,还要给自己行大礼的福安长公主,很有些诧异。
自从当年青州之战她的驸马战亡,几个月大的女儿失踪,她便多以身体的借口待在长公主府,很少出门,皇宫更是很少进,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文和帝给福安长公主免了礼,但长公主还是给文和帝行了一个全礼,然后道:“皇兄,今日臣妹是有事禀告,想求皇兄给臣妹做主。”
文和帝一惊,什么事,这都说到做主上了?
福安长公主将燕王妃给自己的信呈上,道:“皇兄,是舒儿,景烜那孩子找到了舒儿。”
文和帝一时之间也没能反应过来舒儿是谁,他疑惑的接过了福安长公主的信,翻了翻,才明白福安说的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看了信之后一时之间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道:“皇兄,我儿当年之所以流落乡野乃是因为她父亲忙于上阵杀敌,顾不上保护她,可她现如今却要受到如此的羞辱,还请皇兄为我儿做主。”
文和帝头疼,姚则绪是他信任的大臣,他放他到辽东是为了暗中监督和调查燕王府的,谁能知道他一过去他得夫人和女儿就能给他惹上这事啊?
这回这位姚夫人和她女儿不仅是激怒了福安长公主,怕是还要激怒整个北疆的武将圈,简直是送上门的把柄让北疆的官员排挤姚则绪。
这都办的什么事!
但要偏袒的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偏袒,总不能才封了官他就要换人吧?!
他安抚道:“福安,这事的确是让舒儿受委屈了,不过那姚夫人已受燕王妃斥责,想来在北疆日子也不会好过了,而且舒儿还没回京,就出了这种事,闹大了,对舒儿的闺誉总是有所影响。依朕看,不若朕就册封舒儿一个县主之位,这封号也由你定,这样舒儿回到京城也就再没人敢看低她了,这样可好?”
说话的功夫他不由得也跟着福安长公主唤明舒作“舒儿”了。
福安长公主轻哼了声,道:“皇兄,依祖制,臣妹本就可以替她请封县主之位,这怎么算得上是对她的补偿?”
文和帝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这怒气是已经缓和了,忙笑道:“是,依祖制,公主之女可以请封县主之位,但也是只能为一女请封。你不是已经替你过继的那个姑娘请封了县主之位了吗?你看,朕的册封圣旨都拟好了,那舒儿这个,就算是朕额外封赏她的,可好?”
如果是两日前福安长公主听到这话必然会很高兴。
夏明珠养在她膝下几年,虽说还算不得是跟亲生女儿一样的分量,但毕竟是驸马的侄女,养得久了,也是相当得她疼爱的,否则也不可能同意过继。
但现在听了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她得了柳嬷嬷的提醒,又得知崔氏很可能早已经得知她女儿还在生,却不仅仅刻意隐瞒了她,还花大心思让太子出手阻截北疆给自己的来信。
为的是什么?
崔氏的心思很好猜,为的应该就是夏明珠的这个县主之位,无论如何都要在夏明珠的县主爵位册封下来之前把消息瞒住,不能让自己亲生女儿已经被找到,免得那夏明珠的县主之位就飞了。
可夏成倧和太子呢?
夏成倧且不说,太子竟然能出这种手,他难到为的只是瞒自己舒儿已经被找到的消息?
还是他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遮掩?
可是想瞒住一时的消息容易,想瞒一世却难。
还是,他们想让舒儿永远都回不了京?
她垂下了眼,道:“皇兄,过继之事,是臣妹糊涂了。舒儿是失踪并不是死,臣妹本就不应该过继别的孩子,这县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舒儿的,若是她回来,发现臣妹不仅过继了别人,还将她的县主之位也给了别人,若再有人从中挑拨,将来可要让她如何自处?”
“皇兄,过继一事已经发生,此事便也就算了,但县主之位,还请皇兄恕罪,容臣妹撤回替明珠请封的折子吧。”
“这……”
皇帝又是一个头大。
他早上才应了皇后批了这折子,一转头就又撤了?
他的脸要往哪搁?
想了想他就劝道:“福安啊,请封一事,英国公府那边应该也都已经知道了吧?你说撤折子一事,你只考虑到了舒儿,你可想过,你这时候撤折子,事情传出去,你的那个养女,将来她可要如何自处?”
“毕竟也是养在了你身边多年,现在也是你女儿了,你这样,将来舒儿回来了,你又要让她们两个以后如何相处?还有英国公府那边,你这不是给舒儿拉仇恨吗?”
“福安,舒儿她是你的女儿没错,可她也同时是驸马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孙女,她还没回来,你就让她得罪了你的养女,得罪了英国公府那边,你这不是害她吗?别说是英国公世子他们,就是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他们知道,心里怕也是会膈应的。”
长公主面色难看。
这事的确是她欠考虑了。
当年她就不应该在婆母的劝说下,养了夏明珠在身边。
但不管崔氏心思如何,这些年,明珠也的确陪了她这么多年,给了她不少的安慰,她若是知道自己为她请封,再撤封,心性肯定会受到影响,更会怨恨上舒儿。
罢了,自己种下的因,也当承这个果。
而且,有些事,挑起了头,她想要往下查,就不能再操之过急。
更何况舒儿回来了,她更要顾忌着旁人伤害她。
皇帝见她面色挣扎,就道,“好了,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朕既说了她们两个都封县主,不就是两全其美了?你也就不必为难了。此事就这么定下吧,朕先册封你的养女为兰珠县主,待舒儿回来,再册封她做兰嘉县主,除县主之位在,朕再另外给舒儿赐一块封地,这在我们整个大周朝的郡主县主,她可是独一份的,这样也以示分别,可好?”
“臣妹代舒儿谢皇兄恩赏。”
长公主最终还是谢赏道。
但她说着谢赏,面上却是有郁郁之色,皇帝叹了口气,又道,“舒儿刚刚回来,想来也没什么私房,除了封号和封地,朕就另外再赐她一座宅子两个庄子,还有珠宝首饰,南海的鲛人纱也赐她一匹,这样京里也就再没人敢看轻她了。”
正好最近因为几起案子抄了几个官员的家,宅子庄子多的很,赐上两个给她是顺便。
另外,鲛人纱出自南海,几年才能产一匹,宫中也就那么几匹而已,皇帝肯赏赐出来可以说是天大的面子了。
***
文和十四年,大年三十。
元西镇是北疆通往京城的一个小镇。
原本元西镇已经出了北疆,天气本不该那么冷了,但这个时候还是严冬,到了这元西镇,也仍是白雪皑皑的样子。
明舒看着桌上一碟硕大的饺子,夹了一个,尝了尝,满嘴的油腻味,她忍着吞下了,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每年过年我阿娘都会包饺子,虽然没有多少肉,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蔬菜,但味道还是特别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其实她也很多年没吃过了。
这时候却突然想了起来,心想,到了京城,一定要阿娘包一顿饺子给她吃。
想到这一世只要想吃阿娘包的饺子的时候,就可以去阿娘那里,让她包给自己吃,这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其实她一向不怎么贪心。
“到了顺宁,过两日就能到京城了。”
赵景烜抬头看了她一眼简洁道。
因为明舒说想要先去京城把周氏等人安顿下来再入长公主府,但他们虽然是瞒了外面提前进京,但到了京城之后,她还是应该尽早进长公主府,不可能在外面留太久的,所以他索性就让人护送了周氏母子还有梁荣等人先行进京了。
让他们先过去安顿下来,再准备铺子的事,等明舒一过去,就可以直接让铺子开张了。
前些天明舒病了一场,加上大雪路上马车不好行走,他们的行程是也被耽搁了一些。
明舒戳了戳碟中的饺子,道:“难为你陪我吃这么难吃的饺子,本来你应该在王府陪王妃娘娘过年的。”
她又不是没良心,当然知道若不是为了送她,他本不必赶着去京城的。
这段时间相处,两人的关系也慢慢融洽了许多。
前些日子明舒生病,他甚至还亲力亲为的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药,着实让她受惊吓不小。
她还有些苦涩地想,故人之女果然是比妾侍的待遇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想想当年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所以,能选的话千万,绝对,不能做他的妻妾。
忒惨。
赵景烜看着她的小脸掩在毛茸茸的围脖里面,说话时大眼睛湿漉漉晶亮晶亮的,看得人心里又软又憋得慌。
此时他的怀里正揣着两封密报,一封来自京城,是皇帝已经册封英国公世子的女儿,福安长公主的养女为兰珠县主的密报。算着日子,册封之日应该是在福安长公主收到他母妃的信件十几日之后的事情。
这段时间,若福安长公主有心阻止,并非完全阻止不到。
还有另一封则是来自大兴,说是假扮成明舒,一直住在别院掩人耳目的那个侍女遭到了暗杀,现在正处于“中毒”“昏迷不醒”中。
是有人想要杀明舒。
竟敢迫不及待的在北疆动手了,真是脑子坏掉了。
他也拿了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吃了两口,真的不怎么好吃。
但他却道:“并不算难吃,比京城的饭菜要顺口多了。”
京城的饭菜很多时候根本不能入口。
他道,“明舒,京城其实并没有我们北疆好,除了那些让人入不了的眼的人之外,也没有我们北疆的常年积雪,没有漂亮的雪狐,如果你不喜欢京城的话,我可以帮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就一直留在北疆,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去京城。”
“嘎嘣”一下,明舒的牙齿受到重创。
她捂着腮帮子往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吐出了一枚铜板。
牙疼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莫名其妙又有些警惕地看赵景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帮她重新安排一个身份,一直留在北疆,还等她长大了,再带她去京城?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怪的。
那一刹那她脑中闪过的是,什么身份?等她长大做他的女人吗?
做梦。
第29章
赵景烜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略带了些防备孩子气的模样更不是滋味。
明舒其实也就是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反应过敏,他现在对她跟前世明显不同。
她既然还要和他相处,以后还是尽量把前世两人之间的事情和纠葛都忘了好了。
她看着他绷着脸一副不爽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铜板,叹了口气,道:“殿下,我回京城并不只是为了一个身份。”
当然,本来就属于她的身份,她当然要,更不会给一心想要害死她的人。
就算被人偷了,她也要拿回来,然后哪怕扔在地上,也不会给那些人。
她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没有父亲,我母亲她是公主,我父亲战死的时候她还很年轻,才不过二十岁,其实她完全可以再挑一个驸马,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可是她没有,她守着我父亲的灵位一辈子,或许还一直抱着渺茫的希望等我回去,就这样……”
就这样年纪轻轻郁郁而终。
“所以,不管我有多么不喜欢京城,我还是一定要回去的。”
赵景烜听了她这话,手却是蓦地一紧。
心更是莫名地抽痛了起来。
他想到了她曾经跟他说的话。
她说,“我不喜欢别人抢我的东西,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她们已经拿走了我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后来我那么小心翼翼,想要守护的东西,她们却还是想要拿走?”
***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她母亲已经过继了她大伯的女儿夏明珠,并且还为她请封,皇帝已册封夏明珠为兰珠县主的事。
他还不知道皇帝承诺福安长公主等明舒回去,就册封她为兰嘉县主之事。
他只知道,依大周律,公主只可以为一个女儿请封。
他当然看不上什么县主之位。
事实上,为了以防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手上还准备了另一份替她请封的折子。
是他父王收她为养女,向文和帝替其请封为王府郡主的折子。
可是一路往京城来,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想到她的那些梦。
心里就闪过一丝杀意。
他不想开口说这事,就直接把密报递给了她。
明舒伸手接过,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赵景烜这才冷着脸道:“是京城来的密报。”
明舒心里一咯噔。
京城来的密报,然后他前头无端端跟自己说的那么一番话……
她低头就抽出了信件,打了开来。
“十一月初,福安长公主为其养女夏明珠请封,十二月十六,文和帝册封其为兰珠县主”。
兰珠县主……
原来是这事啊。
明舒捏着这信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要说伤心失望难过其实也没有多少,毕竟前世层层的痛苦来得太多,都有些麻木了。
而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能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最大的厚爱,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不痛快的。
赵景烜不知道明舒心中所想。
他只知道她一心想回京城,处处为她亲娘考虑,却不知道她的那个位置,不管是县主之位,还是她母亲心里和身边的那个位置,很可能早就被别人占了。
他不会安慰人,不会说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更不会说福安长公主是在知道你还活着之前就替夏明珠请封了。
他不会给她一些无谓的希望,再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他道:“长公主她可能是还在找你,不过那可能不过就是一个执念,她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有别人日日陪伴她。明舒,如果是为了她,你没有必要回去。”
可是再过一年多,她母亲,福安长公主就要死了。
如果她过得顺心如意,又怎么会那么快早死?
不管怎么样,她也要自己去过一遍,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一遍,那是她的生母,她不能因为那些人的话,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就放弃她,否则不正是让那些人称心如意了吗?
但这些她并不想跟他说。
她跟他说的本来就已经够多了,她觉得如果没有必要她最好还是不要再跟他多说前世的事情,否则早晚会出问题。
她想了想道:“世子殿下,你说得到后再失去,和从来没有得到过,哪种更痛苦?”
赵景烜皱了皱眉没出声。
明舒就笑了一下,道,“其实我是个特别睚眦必报的人,我就是不喜欢别人惹我,哪怕是在梦里梦到的事情,别人对我的不好,现在其实根本都还没有发生,我都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就像我梦到孟家人把我卖进花楼,又想让孟怜替代我的身份,事实上我已经让这些事情在现时中根本不可能再发生了,但我还是想着法子要他们受到相应的惩罚。”
“我梦到英国公府的人毒杀我,说我的一切都应该是夏明珠的。你看,如果我是几个月前回去,她们就算心里再怨恨不甘,以他们的心机深沉,估计明面上也只会装作慈和友爱地和我相处,那我心里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好了,夏明珠成了我母亲的养女,还被封了县主,我猜等我回去之后,以她的心性……还有以我的心性,想必以后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的日子都不会太平静的,这样我才会有各种出手的机会,等她将来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才会百倍千倍地痛苦,对我来说,有什么不好?”
我就是要让他们痛苦。
比前世的她还要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才能泄她的心头之恨。
她略侧了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又晶亮,闪着会让别人心情跟着一起灿烂的光芒。
她好像在说笑。
但他却看出了她眼底的认真和试探。
她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想,不管她嘴有多硬,说得有多强硬,但其实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他心里堵了一下,然后就简短道,“好。”
“哈?”
明舒自己说那么一大堆的,可听了他这样的反应又意外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以你的心性,以后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平的。不过,”
他顿了一下,续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还有,你不是说要替我办事吗?那以后就是我的人,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
冰冰凉凉的。
她低头看,就见到手心里躺了一枚长方的,和她的乌木坠差不多大小的白玉坠,玉色水透,煞是可爱。
她拿起来看,便见到上面竟然还刻了“勉之”二字,那是他的字。
他的字迹,还有赵景烜,字勉之的字……
明舒简直受宠若惊,心里不禁又感叹,小孩子真是占便宜。
她看着手上莹润的玉坠,就不免想到前世他对她可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这样说虽然夸张了些,但大概就那样吧。
前世他们之间的交流都好像只是身体的交流,她还只能是被动承受……简直苦不堪言。
其实前世她在艺坊跟着随夫人习舞,随夫人为了让她的身体轻盈,从她入艺坊之后就开始每日用各种药草浸浴,她猜测大概她的身体应该有些异于常人,后来她也迟迟不能受孕,应该也是跟那有很大关系的。
要不然,没有理由她对那种事会觉得那么痛苦,而别的女人好像很享受似的……
她摇了摇头,这都想到了哪里去了。
不过现在自己算是他的下属,也可能他是的确对他的下属比对他的女人好?
不过那时候他也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更多的例子可作参考。
如果硬要加上那些被皇帝赐婚,差点嫁给他,或者想嫁给他的那些,那结局……真的只有悲惨可言了。
明舒摆弄着玉坠,胡乱地想着心事,就听到他在头顶又道,“不过,你不用那样说你自己。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他们没有那样的恶念,根本就不会掉进你设的局。如果是我,只会做得比你更直接。”
虽然他觉得那些人不过是闲杂人等,她其实不必置身其中去做那些事,但他也知道被梦境困扰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不解决掉就会成为心病。
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在解决他因为梦境而带来的麻烦。
那倒是。
而明舒听到他这话则颇是认同,下意识下还点了点脑袋。
然后她就听到他又问道,“你的乌木坠呢?”
“哈?”
明舒的手一下子按在了自己胸口,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他怎么知道她有一块乌木坠?
这事她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
他的手还摊在她面前,明舒盯着他的手好半晌,才暗咒了一句无奈地从脖子上取下了乌木坠给他。
他伸手接过,手指在乌木坠上搓了搓,却又对着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明舒:……
她无奈地又把刚刚他才送给自己的白玉坠又递给了他。
他接过却是打开了乌木坠的绳结,然后将白玉坠也穿进了吊绳当中,再很粗犷地打了个绳结,这才递给了她。
明舒接过,一黑一白两个小长方的吊坠,还煞是相衬。
她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想想还是将吊坠挂回了脖子上。
因为她知道这东西很有用。
重活一世,矫情这种没用又坑人的东西她是不会它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为了掩饰怪异的感觉,就道:“我觉得我的坠子才应该是白玉,你的才是乌木的才对吧,怎么会反过来了?”
赵景烜:……
他荒谬地生出了些自己捡的孩子,头疼也得养着的感觉。
他觉得,就算是为了解决梦境的问题,他是不是也做得太多了?
而且其实他想要做的还有更多。
就是那封替她请封郡主的折子,他扣了下来,打算用另外一道折子替换了它。
但这事他暂时还没有让她知道的打算。
好歹也要等他把事情都清理干净了。
这回入京,还有一门御赐的婚事等着他呢。
***
文和十五年元月下旬,元宵刚过才没几日。
京城是一片刚过了节日,喧哗之后的寂静。
明舒站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抬头看着那大门上的匾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到了京城才没几日,就被赵景烜赶着来这长公主府。
说是京城都是眼睛,她既然到了京城,如果一直不回去,将来这事必会被人做文章。
反正她阿娘她们都已经安排妥当,铺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早回往回都是回,索性就直接过来了。
此时她身旁还站着殷嬷嬷,身后则是一高一矮两个丫头。
再往回还有立在路中心的一辆乌木马车,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动静。
殷嬷嬷等了一会儿,觉得姑娘应该看够了吧?
就问道:“姑娘,让老奴去叫门求通传一下吗?”
她们过来之前并没有派人送信给大长公主,就这么突兀地过来了,还不知道大长公主在府上,或者肯不肯见她们。
殷嬷嬷觉得,自家姑娘这性子本来就又刚又古怪,结果跟世子接触多了之后那就更古怪了。
有时候殷嬷嬷看着这两人都觉得这两人简直配一脸。
不是男才女貌的配。
毕竟姑娘还小呢……是性情无常,古怪难测的配……
明舒从匾额上收了目光,侧了脑袋看向殷嬷嬷,刚想说话,目光却扫到了后面又一辆,不,两辆马车正从后面驶了过来,前面的那辆不算大但却精致华丽得很,而后面那辆则要朴素上许多,应该是仆妇坐的车辆。
明舒的目光动了动,便忘了跟殷嬷嬷说话,转了脑袋过去看。
殷嬷嬷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时就收了口。
此时明舒那辆乌沉沉的马车还大咧咧地停在长公主府大门前的正中间。
那两辆马车就绕过了它停在了一侧,停下后,前面华丽的马车尚未有动静,就见后面的马车上陆续跳下了几个婆子丫鬟。
其中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小丫鬟还端了个杌子,她端着杌子小跑地跑到了华丽的马车前面,先将杌子放在了马车车门前面,再打了帘子,接着便有一个身着粉锦纱裙,又披着火色鸟翎裘衣的小姑娘踩着杌子就下了马车来。
第30章
好矜贵的出场。
哪怕是已经隔了很多年,面前的这个人也变成了个小姑娘。
但明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毕竟这人前世就跟她杠上了,只要是她的,这人就费尽心机不折手段的想要……
夏明珠。
兰珠县主。
明舒看着夏明珠。
夏明珠下了马车之后目光也投向了明舒,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就带着她的一众仆妇径直走到了明舒面前几步远站定。
她看着明舒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面前这个小姑娘,除了明舒的相貌让她觉得有些刺眼之外,她那副神情,姿态还有眼神更让她讨厌。
明明穿着寒酸,竟敢以那样淡定倔傲而不是谦卑的神情和眼神直视自己,难道没有一点身份的自觉吗?
这个时候她还完全不知道明舒是谁,一点意识都没有。
也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养母福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已经被找到,即将回归长公主府的事。
因为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的私心,她希望丈夫出手,让明舒永远也没有机会踏进京城。
而长公主则是以为明舒此时不过是将将才从北疆出发来京城,而她一向少与人来往,又对国公府起了戒备之心和试探之意,因此明舒一事双方都未曾对外宣言。
所以现在不管是长公主府也好,还是国公府也罢,竟是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还在生,并且已经找到的事。
夏明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明舒。
她身旁的婆子也在打量明舒。
此时明舒身上就穿着普通的素色淡锦袄裙,头发梳了双髻,只插了两扇淡色看不出材料的篦梳,耳上也是那同种材料的两粒小小耳珰,身后的殷嬷嬷和香草春兰更都是朴素的利落装扮,半点不像富贵人家的丫鬟仆妇,倒像是急着赶路,半走江湖的。
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
再有她们后面那马车,但凡是京中的官宦人家都知道,马车是不可以停在人家大门口,正对人家大门的。
这是一种冒犯和挑衅。
婆子便猜测这可能又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远亲,过来“投亲”的,应该是个孤女,看这丫头虽然穿着寒酸,但长相却着实不错,八成是打着长公主无儿无女,好哄了公主养着,说不定能得宠一下子乌鸦变凤凰的主意。
呸,真是不要脸,以为这公主府是想进就进,公主的宠是什么人都能妄想的吗?
她目光尖利地打量着明舒,然后竟然发现这丫头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姑娘。
真是好生无礼!
婆子厉声斥道:“你是何人,见到我们家县主怎么还不下跪行礼?”
又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竟敢将马车停在我们长公主府的大门口?”
县主?
殷嬷嬷皱了皱眉。
虽然她也猜到了对方身份,却没想到对方已经被封为县主。
明舒神色却是半点不动。
她转头看了一眼青兰,青兰可不是旁人,她其实是个以杀手和暗探的标准培养出来的这么一个侍女。
她收到明舒的指示,丝毫犹豫都没有,就直接上前“啪”得一巴掌抽在了那婆子的脸上。
众人瞬间石化。
不仅是夏明珠和跟着她的仆妇丫鬟惊呆了,就连殷嬷嬷都被惊了惊。
这,这姑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她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姑娘不喜她是常理,可这样还未入长公主府摸清情况,站稳脚跟就公然对她发难,对姑娘实在太不利了。
宅门内院的争斗讲究的都是含蓄,都是不动声色,都是……
她们姑娘这样这会吃大亏的!
夏明珠反应过来,大怒。
她怒斥道:“大胆,你,你竟敢跑到长公主府来撒野,你……”
她毕竟才只有**岁,一时气晕了,手指着明舒竟是一时“你”不出后面的内容来。
青兰的一巴掌可不轻,那被打的婆子简直就觉得自己的脸在火上烤,火辣辣的疼。
她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大吼:“竟敢在县主面前,长公主府的门口打我,简直是目无王法,还不快来人给我把她们都绑起来,送官,全部送官,竟敢打上长公主府的门上来……”
明舒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蹦跶没有出声,青兰却是“刷”一下拔出剑来。
那剑身闪着幽幽的寒光,对方本来都要扑上来的仆妇又都给吓住了,她们可是很清楚,对方可不是吓唬人,可是会动真格的。
殷嬷嬷:……
得,姑娘和姑娘的丫鬟都是祖宗。
她再不出声,继续这么闹下去,估计祖宗们都能把对面那位县主给打了!
她沉声道:“我们是来求见长公主的,你们又是何人,竟敢在长公主府门前对我们无礼!”
“求见我母亲?”
夏明珠听见这话顿时又被打了鸡血,她娇哼一声,斥骂道,“哼,竟然是想见我母亲,你们可有拜帖?我母亲是你这等粗俗,不知礼数的人想见就见的吗?真是痴心妄想!我母亲不会见你们的,还不快给我滚!”
“你母亲?我求见的是长公主,关你母亲何事?”
明舒轻笑一声,眼睛里满满都是讽刺和嘲笑,道,“难道我想见长公主还需得征求你的同意,你不让我见,我就见不着不成?”
“对!”
夏明珠看着明舒,仰了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母亲就是长公主,我不让你见,你当然见不着!就算见着了,我母亲也会将你打出去。”
两人争执间,公主府房门那边已经听得动静,开了门,走出来几人。
夏明珠转头就冲走出来的几名侍卫道,“来人,你们过来,这几人跑到我们公主府的门前来撒野闹事,你们快把这几人给我绑了送官,让人好好拷问……”
那几名侍卫怔了怔。
他们转头往明舒几人看过去,然后就看到青兰的剑,脸色就是一变。
几人刚把刀从身上□□,一个妇人的喝身就从他们的身后传了出来。
“且慢!”
众人听得这声音就是一愣。
然后就见那几名侍卫的后面走出来了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面目有些苍老严厉的老嬷嬷走了出来。
夏明珠一见到她就娇唤了一声,道:“柳嬷嬷!”
一面唤着还一面扑到了她身边,挽了她,道,“柳嬷嬷,你过来了,正好,我们刚刚回来,竟遇上了几个敢到我们公主府大门口撒泼的人,竟然还敢把孟嬷嬷给打了,还说想要见母亲,真是无礼又好笑,嬷嬷你快帮我把她给打发了,免得扰到了母亲。”
柳嬷嬷没顾得上夏明珠。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明舒,先是震惊,然后神情就开始激动,一行老泪差点都滚下来。
她从夏明珠那里抽开手,往明舒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嘴唇抖了抖,唤道:“姑娘,姑娘是你吗?”
明舒抿了抿唇。
她原本以为她会很平静,但没想到只是被一个老嬷嬷这么唤了一下,那胸口竟然不自禁地就涌上了一股酸胀之意。
她忍了忍眼中的泪意,给柳嬷嬷浅浅行了一礼,有点哑声道:“嬷嬷,我是从北疆过来的,想求见长公主殿下,不知长公主殿下今日在不在府中?”
“在,在!”
柳嬷嬷忍着激动一叠声道。
她说完就转头吩咐门房,道,“快,快去通报公主,就说北疆燕王府的姑娘过来了,老身一会儿就领着姑娘去正厅。”
又转头对明舒道,“姑娘,你快随老奴进府吧,外面凉,别冻着了。”
夏明珠一行主仆众人却是被这变故给惊呆了。
夏明珠愣了一下之后就带着明显不悦的语气叫道:“柳嬷嬷,她是谁?你为何对她这般亲热?”
但说完又反应过来柳嬷嬷刚刚的话,喃喃道,“燕王府,燕王府的姑娘?”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明舒,这位会是燕王府的姑娘,那为何穿戴还有带着的仆妇丫鬟都这般寒酸?
不过没有人顾得上理会她。
明舒对柳嬷嬷“嗯”了声,却又道,“嬷嬷,还请您稍等一下。”
她说着话就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乌木马车。
她的目光看过去,马车那边终于传来了些动静,马车门打开,有人终于屈尊降贵地从马车上踏了下来。
“殿,殿下!”
赵景烜是在京城长大的,两年前才离开,所以说他那样子京城的人怕是比北疆的人还熟。
至少在场的殷嬷嬷,夏明珠和孟嬷嬷几人是必定认识的。
赵景烜下了马车往前走了两步,扫了夏明珠和申嬷嬷一眼,冷冷道:“本世子的马车,在路上都不能停了吗?竟然让个奴才说本世子目无法纪,要将本世子送官拷问,本世子看你简直是活腻了。”
他说完又看了明舒一眼,居高临下道,“我跟你说过让你留在北疆,你一门心思地就要回京城,回这长公主府,可现在就是个奴才都敢踩到你头上撒野,还敢让你给个替身下跪行礼,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众人:……
这受惊的众人之中同样也包括明舒。
明舒简直被赵景烜的这副样子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她记忆中的赵景烜是内敛,冷漠,心机深沉得跟无底悬崖似的。
是,他是高傲,脾气暴戾,但那绝对不是表现在语言上,而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现在这个样子的赵景烜到底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这是京城,这不过是他在这京城中的面具?暴躁,无礼,傲慢,狂妄自大却浅薄……总之这样的燕王世子,讨人厌,惹人憎,却正好如了皇帝的愿?
皇帝绝对不会想见到一个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燕王继承人。
明舒呆呆地看着赵景烜。
而柳嬷嬷看一眼此时面色煞白的夏明珠,还有脸颊高高肿起惊得目眦俱裂的孟嬷嬷,再有她刚过来时看到的情形和夏明珠说的话,哪里还猜不到前面是发生了何事?
她满头冷汗,简直是又急又怒,也顾不上其他,只能急急地对赵景烜道:“世子殿下,这其中怕必是有什么误会,长公主她自从得了王妃娘娘的信,日日都记挂着姑娘,一直念叨着想要亲自去北疆接姑娘回来。今日必是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不识得姑娘才冲撞了姑娘,您放心,公主定会严惩这样的奴才,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的。”
赵景烜不置可否地轻哼了声。
他再转头看向明舒,道:“不喜欢住在这里的话,今晚我会派人过来接你。”
殷嬷嬷 柳嬷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