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内心揣揣、急于逃亡回家兴师问罪的好友,苏扬在房间思索片刻,给从前一起训练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对方如今是本市知名网球俱乐部训练营的教练。
“咦,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苏扬想到俩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尴尬道:“有点事情想咨询,现在方便吗?”
“方便呀,刚吃完饭呢,什么事儿?”
苏扬犹豫着问道:“你认识的人里,有水平比较高的教练吗?”
“教练?”对方哈哈大笑,“你看我水平怎么样?”
苏扬沉默。
对方恼羞成怒:“你沉默是怎么回事,看不上我的水平吗?!”
苏扬:“……没有。”
“没有你、呃……等下,谁用的教练啊?你为什么不问你妈,她们公司就是专业做这个的呀。”
img的业务范围中的确包括了‘教练经纪’。
苏扬的目光在墙壁上流连,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我。”
“哈?”对方大惊失色,“苏大小姐,你这、大晚上消遣我来啦?”
苏扬语气郁郁:“没有。”
听出她状态不对,朋友关切道:“那是怎么回事呀,你的教练不一向都是谢女士给安排的吗?”
苏扬:“嗯……”
“你和新教练的匹配度不好吗?”
苏扬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嗯?”对方也愣了下。
苏扬回过神来,她把‘新教练’,听成了‘辛教练’。
可她这一回过神来,对方也回过神来了。
“what!谢女士还真把辛弦给你挖来了?”
苏扬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天啊。”对方似乎是在外面,这会压低了音量,“前段时间就听说瑟琳娜·埃弗特换了主教练,那边一直没承认呢,但辛弦确实很久没露面了。”
“业内都在传,辛弦被谁家重金给撬走了,不然怎么会在职业生涯高光时期、放弃一个世一的主教练宝座啊。”
“啧啧啧,没想到啊、这不声不响,竟然是被撬到你身边去了。”对方忽然懵了一下,“所以,你都有辛弦了,还在想要什么呢?”
苏扬感到郁闷,挠了挠沙发扶手。
朋友甚至劝起她来:“扬扬啊,你别想不开。一开始和教练磨合都会有不适应的。但辛弦是真的牛,你跟着她练、前途一定比你家原来那老头儿好。”
“你看看人家从小球员带起来的、玛莲莉雅,今年稳稳都能打进总决赛了吧。更别提她之前执教的瑟琳娜,和辛弦合作这两年、真是肉眼可见地凶残,那孩子才刚二十二呢。”
“哦不过说起来,你二十二的时候也挺凶残的,温网决赛上……”
对方忽然不说话了。
显然是后知后觉,记起了她和辛弦那一段,同样发生在二十二岁那年的旧仇。
“那个……她既然答应你家谢女士的邀请,应该就不会计较当年的事情了吧。再说、那的确是个意外啊。”
苏扬一直不说话,朋友不由得急了起来:“但要是实在跟她不对付,那也不行啊。这样,我先隐秘地和周围人问一圈,你也知道这圈子不大,问几个人就有信儿了。”
“你这段时间先好好备赛嘛,马上十月h市大师赛,可不能被这事影响状态了。”
“嗯。”苏扬低低道,“好,我知道啦,别担心。”
“嗯嗯,扬扬没事儿啊,教练终究是个辅导作用,你没问题的!等我信儿!”
苏扬扔下手机,缩在了房间的小沙发上。
脑子里却暂时没想再从哪里挖教练的事。
实际她也知道,真论资源论人脉,当然还是说服谢女士重新帮她物色比较靠谱。
可这会她望着墙上那张有些褪色的大幅海报,却忍不住回想起朋友刚才提到的那个人。
她知道那是谁,也交手过许多次了,目前胜率大概五五开。
每次在场上见面,她在和对方打过招呼后,都要强迫自己的视线不要转向教练席。
她知道那里有谁,知道这场比赛会被谁在场边注视。
那个五五开的数据,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场外的增益效果叠加buff。
别说,前两年她和瑟琳娜·埃弗特比赛,赢球的兴奋感是最强的之一。
但最近的胜率就不太行了,如果只算去年的数据,大概还会有些难看。
她知道问题不仅出在她自己身上,对方也的确在辛弦的指导下越来越强了。
长得挺乖一小孩,看上去就是很听话的类型。辛弦一定很喜欢。
苏扬冷笑。
那个人不就是一直都喜欢乖乖听话的那种嘛。
可乖乖听话是有正向结果的,苏扬的确会对积分表上那个高居榜首的名字感到郁闷。
苏扬斜着身子歪在了扶手上,缓慢眨了眨眼。
所以……如果我也乖乖听话,是不是同样可以到达那个位置呢。
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得到辛弦的喜欢?
毕竟,从晚上那会发生的事情来看,对方仍然很喜欢她的身体和信息素……
沙发上歪倒的羊猛地坐起,抱着脑袋用力摇了摇,想要将脑子里的水赶紧甩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没出息的发言!
辛弦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如今又这样对待她,她会原谅对方,除非十月的大师赛场地被水淹了!
凌晨一场暴雨过后
第二日趟水进到训练中心的苏扬暗暗想起昨晚的赌咒发誓,不由得当真开始担心比赛场地的情况。
但这么史无前例的事情,毕竟还是很难发生。
下下雨刮刮台风也就是临时中断,真要淹到比赛取消,那整个h市都该立时抗洪救灾了。
昨夜睡得极好的苏扬,在休息室里得到了一瓶香蕉奶昔。
这次是黄色的瓶子了。
但嘬了一口,苏扬微微蹙了下眉。
感觉味道不太对。
真是奇怪了,她明明有看到辛弦把食谱交给莱昂。
苏扬默默喝着早餐,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回头,辛弦抱着一叠资料、靠在门边看着她:“和你商量一下后面的训练计划。”
苏扬冷脸:“不商量。”
辛弦疑惑:“不是你昨天说训练计划要提前和你商量?”
“那是在你试用期的情况下。”苏扬说,“但现在没有试用期了。”
“直接转正吗?”辛弦问。
苏扬撇开头,不想和她做这些口舌之争。
“那行,你休息好来室内球场吧。”辛弦也不多说,拿着训练计划转身离开了。
苏扬缓缓回头,发现人真走了。
‘唰’一下,又把头扭了过去,继续喝奶昔。
喝到三分之二,实在灌不进去了,有些嫌弃地把瓶子留在了桌上,背起自己的球包去外面了。
十五分钟后,当辛弦在室内球场没有见到应该来训练的人,她就知道:苏扬的叛逆期正式开始了。
回到训练中心,在楼梯上碰到林浅,对方冲她抬了抬下巴:“正要去叫你呢,医生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苏扬的首席私人医生是h市运动医学研究中心的主任,平日里工作非常繁忙,因此平日和赛事期间还有另一名训练中心的医生随行。
辛弦来到这边的当天,就通过谢岑云和对方约好了时间,只是没想到,苏扬今天就开始‘不配合’了。
楚医生见她和林浅过来,疑惑道:“苏扬人呢?”
辛弦在她对面坐下:“她在训练,麻烦您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训练中心的肖医生将x光片挂好后站到一旁,楚医生看着片子严肃道:“她去年八月在多伦多腕部肌腱炎后一直有不定期复发,最开始怀疑是疲劳累积,后来阿瓦罗教练认为是握拍问题、以及击球过度旋腕。”
“据我所知,阿瓦罗教练有针对性对这些情况做出改善,这是上个月的拍片结果,骨骼方面没什么大问题。今年上半年她赛程没有那么密集,应该也有得到比较好的休息。”
她看向辛弦:“辛教练是有什么担心?”
辛弦:“这方面暂时还好,身体其它部位呢?”打法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的,得慢慢来。
楚医生和肖医生对视一下。
这方面的情况,当然还是常年随行的肖澍了解得更加全面。
“苏扬肠胃不太好,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吃不进东西,肩肘有一定劳损,另外膝关节有过韧带拉伤,脚踝有过多次扭伤,此外就是长时间训练和比赛导致的肌筋膜炎……”
详细介绍了有个五分钟,肖澍无奈笑了下:“大毛病暂时还没有,这些您也知道、都算是职业病了。”
“她最近这一年因伤退赛的频率好像有些高?”辛弦看着她问道。
“啊、是的。”肖澍回忆着说道,“去年八月蒙特利尔一次,今年从年初开始大大小小的赛事都有偶发性损伤。最近的一次是温网,大腿肌肉拉伤。”
林浅抱着手靠在墙边,不经意和辛弦对上了目光。
于是她转头对两位医生笑了下:“可以麻烦肖医生回头将这些历史资料整理一下,我们一起看看吗?”
肖澍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她是随行队医,主要负责苏扬的的伤病诊断和随行医疗。
之前辛西娅在团队时,这些和运动功能恢复、伤后训练相关的内容,本就是由对方负责的。
林浅初来乍到,她尚不清楚对方的工作模式,因此暂时没有主动‘甩活儿’的意图,但现在她要主动接过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辛教练,有句话、我之前也和阿瓦罗教练提醒过了。”楚医生开口道,“苏扬现在还年轻,伤病已经如此频繁,为了以后的职业生涯考虑,最好整体审视一下她现在的打法和动作姿态。”
辛弦点头:“我明白,谢谢楚医生。”
几人仔细聊过后,送走了楚医生,肖澍自回了办公室,林浅和辛弦顺便在楼下走一走。
“不看不知道,这家伙可真能扛啊。你之前说她去年十月之后状态不对劲,我看比赛场上反正是没有那么清晰,但看片子看病历倒是挺清晰的。”林浅感慨道。
“是啊,挺能忍的。”辛弦说。
“她之前的教练就完全不管的吗?连医生都提过要求了。”林浅抱怨道。
辛弦微微摇头:“不是不管。”她抬头,看着枝头叶片上汇聚的水珠,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眸色几分晦暗。
“应该是苏扬自己要求的吧。”
林浅皱眉:“为了成绩?”
辛弦看着她,说:“她和教练团队都无可奈何。改打法不是一件小事,哪怕要改,也得知道往哪儿改能更好。可在阿瓦罗看来,现在的打法、就已经是能够构建出最好的方案了。”
她笑了下:“而苏扬自己就更不知道,究竟该何去何从。所以她也只能选择维持现状。”
轻晃着垂下的叶面坠下一粒沉沉的水滴,辛弦手背上一凉。
“可维持现状的结果,就是积重难返。”
“她没有第二个二十二岁可以挥霍,如果想要走得更远,就只能听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