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房倒
去丽华村势必要穿过竹林走村头, 会碰到地里干活的人, 唐知综腰杆挺直,逢人就呲牙笑, 心情似乎完全不受离婚影响, 别人问起,他坦然地说送钱大读书。
笑容满面的表情, 看在其他人眼里多有强颜欢笑的意味, 人们不禁摇头叹息, 骂苏卫军和杜花儿不是人, 瞧瞧把好好的人逼成啥样子了。
目送钱大进了教室, 唐知综领着权二和酒幺绕去山里捡柴, 酒幺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人前笑呵呵的爸爸, 捡起柴时脸上露出了阴狠愤怒的表情, 温柔的眼神也不见了,他举起手,轻轻跑过去抱住他, 哇的声哭了出来, “爸爸。”
唐知综正想如何暗搓搓的踹酒鬼两脚, 大腿猛地被双细小的双臂环住, 他垂眸, 是酒幺担忧的脸,脸上布满了泪。
“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不, 老子想你们爸爸了。
唐知综没法这么和酒幺说,微微弯腰,挤出个笑说道,“哭啥啊,就你死鬼妈有啥好想的。”
酒幺摇头不信,眼泪像掉线的珠子,哗哗哗流不停,“爸爸,我们不认她,以后我们长大了只孝顺你,不管她,爸爸,你不要难过。”
前边的话听着舒服,后边的话好像不对味,他曲腿,视线与酒幺齐平,“谁和你说爸爸难过的?”他不知道多高兴,高兴得狂笑不止,面部快笑得抽筋了好吗?
“哦。”酒幺揉了揉湿哒哒的眼睛,吸了两口鼻涕,顺势搂着唐知综脖子,“妈妈是坏人,爸爸好,酒幺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心是最纯粹干净的,唐知综无比相信这句话,他摸摸酒幺的脑袋,“算了,咱不捡柴了,回家爸爸给你们洗澡。”同为孩子的爹,他和酒鬼斗啥斗,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是,送书就送书吧,大不了以后当废纸卖。
怀着和平共处的原则,回到家他准备再给两个小家伙洗澡,去灶房看才知,昨晚洗衣服就留了清晨洗脸刷牙的水,已经没了。
想到石磊和石林正在地里埋头苦干,耽误他们不好,唐知综决定带酒幺他们去河里洗澡,河里清澈,不往中间走淹不死人,他以为小孩子喜欢玩水,酒幺会开心,哪晓得听说去河边,酒幺脸色煞白,权二脸上也血色全无,兄弟两像见鬼似的。
唐知综奇怪,“不喜欢去?”那就算了。
兄弟两木讷的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紧咬着唇硬是不敢哭出声,唐知综更觉得奇怪,“你们咋了?”
兄弟两垂着头,不肯说话。
唐知综朝酒幺招手,酒幺急急扑了过去,唐知综抱起他,抓着他的手擦干眼里的泪,温声道,“怎么了?”
酒幺甩头,趴在他肩膀上,啥也不说,唐知综掰过他身子,放低了声音,“是不是不想洗澡?”
酒幺点头,唐知综又去看权二,权二无所适从的捏着衣服,脸上的惊恐溢于言表,唐知综不知两人发生了何事,细细回想,好像与河边洗澡有关,突然想起年前自己急着回去原来的世界带他们准备跳河自杀的事儿,两人懵懵懂懂,钱大敏感得多,隐隐察觉到什么。
“是不是大哥和你们说啥了?”
权二又要甩头,唐知综唤酒幺,“酒幺和爸爸说。”
“大哥说爸爸去河边会离开我们。”酒幺记得大哥读书前,叮嘱他们要好好跟着爸爸,爸爸表面坚强,实则心里很脆弱,容易想不开。
唐知综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起年前自杀的事,估计是钱大敏感察觉到了什么,想说自己不是离开,而是带着全家投胎过好日子,他掂了掂酒幺,“好好的爸爸离开你们干啥。”孩子已经没了妈,再没了爸还怎么活下去,这也是他想带着他们一块上路的原因。
酒幺定定地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映着他的眉眼,亮晶晶的,“爸爸,你真的不离开我们吗?”
“对啊,不离开。”
唐知综的打算是留家里偷懒的,怕两个孩子忘不掉年前跳河的阴影,索性带着他们去扯猪草既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又能在人前刷波存在感,不得不说,离婚男老好人的标签贴在他身上后,村里人对他友好了很多,走到哪儿都有人提出帮他背背篓,害怕他累着,淳朴的民风民情再次让唐知综感慨:环境好呼吸的空气才能好啊。
连续大半个月,人人勒紧皮肉咬紧牙关干活,谁都不抱怨不偷懒,瞅着他背篓装满就主动帮他背去猪场,不分你我,吃苦耐劳助人为乐的精神很是让唐知综倍受鼓舞,在闲暇间,他总算拿起了书本,翻开酒鬼的馈赠。
有时扯猪草无聊了就随手翻开看看,《在人间》特别励志的书籍,学生时期的唐知综翻过,为了应付老师草草摘录了些里边的佳句,再翻开时,他惊叹主人翁不为环境所屈服的毅力,环境再艰苦再黑暗,他始终坚持读书和学习,坚定的信念让唐知综为之动容。
他觉得高尔基这点和自己特别像,他为了过好日子,在崎岖的求富路上不屈不饶,纵使遭人怀疑,遭人追赶,他从没放弃过自己的理想,这条路阻碍过大时,他甚至灵活的选择开辟其他道路,教石磊学木工,鼓励钱大读书,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致富路。
这本书很适合他现在的心情,他随身带着,稍有空就拿出来翻翻,偶尔遇到几个好奇的村里人,他会乐于分享主人翁的故事,鼓励他们继续坚持,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冲着他的精神喊话,人们精神面貌好了很多,一改疲惫和倦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知是不是运气好,麦子刚收进保管室,晴朗的天就轰隆隆雷雨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桃花村的插秧队还在田里,剩下最后几分地了,拧着股劲儿想插完秧收工,都没人收工。
雨势密集,语声盖过了所有喧嚣,呼吸间尽是尘土的气息,间或夹杂着麦香,唐知综在保管室抢收麦子,回到家浑身被大雨淋湿透了,浑身淌着水,却觉得畅快无比,钱大在煮饭,说烧水给他洗澡,唐知综等不及,直接洗冷水,出来时,阴沉沉的天好像又黑了两分,风刮得树叶沙沙响,甚至能听到山里树木倒塌的声音。
天比晴天黑得快,吃过饭他们就上床睡觉了,天气热,床上垫了凉席,钱大和权二搬到窗户边的矮床睡了,酒幺挨着唐知综,外边电闪雷鸣,酒幺有点害怕,抓着唐知综衣服,偷偷抬头朝外边看,“爸爸,会不会有鬼啊。”
“鬼你个头,赶紧睡觉。”唐知综侧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时闪过两道闪电,将屋里照得清清楚楚,钱大和权二趴在窗户边,都睡不着,唐知综想训他们两句,但听钱大道,“爸爸,好像哪儿漏雨了,滴答滴答的。”
唐知综静心听了几秒,“好好的房子咋会漏雨,赶紧睡觉,明天得早起读书呢。”
钱大坚持,“爸爸,就是滴答滴答的”
唐知综没当回事,屋子新建没几年,离漏雨还早,即使漏雨,睡觉的屋不漏雨就行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空气凉爽,人很容易就睡着了,且任由如何刮风下雨,皆惊醒不了他们。
直到,清晨的光穿透窗户洒落半墙灰白,唐知综被外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吓醒了,雨小了,屋檐滴着水,滴答滴答的,高翠华声嘶力竭的哭喊分外响亮,“要死哦,哪个龟儿子给修的房子哦,才几年就塌了啊,我的老幺,我的乖孙”
唐知综皱着眉,看看自己,又看看孩子们,朝外喊道,“老娘,哭啥啊,都好着呢”说着,他意识不对劲,套上鞋子就朝外跑啊,院坝积了雨水,浑浊得像水池,快蔓延至檐廊了,高翠华卷着裤脚站在院坝中央,正对着右边倒塌的屋子嚎啕大哭。
右边,是茅厕,唐知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啊啊啊啊,我不要活了。”高翠华的钱和金子都埋在那啊。
暗沉的天飘着大片乌云罩在上空,唐知综像个泼妇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床的钱大和权二他们也看到倒塌的茅坑了,跟着哇哇大哭。
随后而来的人们以为压死了人,自发地拿锄头铲子帮忙刨土,经过一夜的雨水浸泡,土墙细碎的地方软成了泥,人们先把低洼处的泥清理了,把水引到沟渠,挖墙的挖墙,挑泥的挑泥,人们心情沉重,不知该如何安慰唐知综,没了媳妇,儿子又
哎,屋漏偏逢连夜雨。
雨渐渐又大了,干活的没人退缩,都抢时间想早点把孩子挖出来,知青房的知青们也加入进来,男男女女,不嫌脏,但凡能装东西的都拿来装泥。
高翠华嗓子哭哑了,瘫坐在地上,“老幺,我的老幺哦,咋办哦。”茅坑藏着钱高翠华是知道的,她的老幺稳重,什么事都不瞒她,说那笔钱藏着给自己养老,他半分不花,要花的话自己挣,老天爷不开眼,她的钱是留给老幺的啊
唐知综像被人抽干力气,坐了许久,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直直往灶房冲,吓得高翠华以为他要自杀,脸霎时白了,“老幺,老幺,别想不开啊。”
其他人急忙追过去拦他,生怕他转眼拿把菜刀就抹了脖子,那真是造孽哦。
唐大壮双手抱着钱大和权二给他们做安抚工作,注意到唐知综的动作,丢下两人就狂跑,急得不行,“唐知综,你干啥呢。”
却看唐知综跑到灶房门口顿住了,眼神直直望着里边某处,唐大壮心里没底,不敢走太近刺激他,“知综,你要多想想钱大和权二,你有个啥事,他们咋办”唐大壮喉咙堵得难受,设身处地,他要是唐知综,他恐怕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活着了,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心情的。
正欲再安慰唐知综两句,唐知综却转了过来,充血的眼圈依稀可见闪烁的泪花,他张了张嘴,“知综兄弟,有困难我们帮你想办法。”
语声落下,但听卧室的方向传来另外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大哥,咱家的茅厕哪儿去了?”
酒幺揉着眼,有点被在场的人吓到了,紧紧抓着钱大衣服,躲在他身后,“咱家的茅厕被雨冲垮了吗?”
奋力挖泥,心情沉痛的人们纷纷偏头,看看刚睡醒的酒幺,又看看闹着要死的唐知综,有点不理解发生了啥事,小儿子好好的,全家老小哭得那么伤心干啥?
钱大嗯了声,肩膀还抽抽搭搭的。
而确认灶房钱还在的唐知综也回过神了,想到自己在人前哭得惊天动地就脸红,眼瞅着茅坑的墙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急忙招呼他们停下,“同志们,雨大了,快进屋躲回雨吧,我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啊,我良心不安啊。”
“”
“知综同志别这么说,都是同村的,互帮互助是理所应当的,孩子没事就好,茅厕塌了再建就是。”李建国说道。
“是啊,孩子没事就好。”
雨确实越来越大,人们弄得满身泥泞,唐知综过意不去,忙喊石磊石林进灶房舀水给大家洗手洗裤脚,这边离古井远,挑水喝不容易,人们哪儿舍得用井水,走到外边沟渠,顺着里边的雨水随意涮了涮裤脚和手上的泥,唐知综边热情的招呼大家进堂屋坐会,边到处找钥匙,人们看他迟迟找不着钥匙,直接让他别找了,左右衣服湿了,回家换身就是,况且身上**的,会把地弄脏。
于是,人们没有久留,各自带着工具就回去了,临走时不忘安慰唐知综别泄气,天晴了重新搭个茅厕就好了。
唐知综感激不尽,就差没痛哭流涕了,看得人们又是叹气,人哪,活着都不容易,唐知综好不容易改好了,别又被生活的重担压垮咯。
送走帮忙的人们,唐知综又坐了会儿才掏出钥匙开堂屋的门,酒幺纳闷,“爸爸,你刚刚不是说钥匙找不到了吗?”
“对啊,这不想起在衣兜里兜着的吗,酒幺啊,咱家损失惨重,以后咋个整哦。”他偏头看向倒塌的茅厕,旁边高翠华没哭了,眼睛像水洗过似的,“老幺,你是不是害怕别人发现咱家条件好了不肯帮咱清理倒塌的墙才哭的?”
不愧是她儿子,和她一样有脑子。
“”
“妈,我哭是为了钱。”埋钱时他将就高翠华给的布料包裹起来埋进去的,想到钱淋了雨肯定遭殃,悲从中来忍不住才哭的。
高翠华不解,“那你后来咋不哭了?”像她,从看着倒塌的茅厕眼泪就包不住,哭了好久好久。
那不算我的钱我哭啥的,他的钱埋在灶房好好的呢。
虽然高翠华口口声声说钱是留给他的,唐知综收得心安理得,但每次看到高翠华抱着大盆衣服去河边洗,他就觉得不该拿她的钱,老人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自己省吃俭用,他哪儿好意思花,他是酒鬼的话自然没啥,但他不是啊。
所以他告诉高翠华藏钱的位置就是想表明自己的观点。
当然,所有条件的基础是他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能挣到钱,脱离富二代,做个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轻而易举。
但不能和高翠华说实话,他说道,“哭也没用啊,乡亲们冒雨为咱干活,我要是哭哭啼啼的像啥啊,而且事已至此,哭解决不了事情啊。”
高翠华扭头看向坍塌的位置,吸口冷风,难受得不行,“老幺,那咋办啊?”
能咋办,自己动手挖呗。
母子两去借了锄头,拒绝任何人帮助,老老实实挖钱,唐知国吃过早饭带着石磊他们帮忙,唐知综让他们忙自己的事,不用管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能行。
多年兄弟,唐知国头次见识他耍犟的时候,想帮忙趁早把茅厕清理出来,天晴后好找人搭,却被石林拦住了,“爸爸,让幺叔自己来吧,他不行的话会喊咱的,幺叔和幺婶离婚正难过,找点事做是好事。”石林看得明白,这两天他幺叔在假装坚强呢,不让他发泄通,迟早会憋出毛病来。
唐知国觉得有道理,便转身回去了,告诉唐知综要人的话就喊两声,别强撑着。
唐知综大致估计了下位置,挖井似的挖坑,他负责挖,高翠华负责挑泥去倒,没力气和唐知国说话,摆摆手,让唐知国先回去。
这是唐知综第一次用锄头,几下双手就磨起了泡,痛得厉害,刚刚人们是沿着外边往里边挖,幸亏没从里往外,要不然没准钱和金条就被挖出来了,钱好解释,金条就麻烦了。
他干活慢,加之手上没劲,硬是挖两天才把湿哒哒的布料挖出来,钱泡了水,黏在一块,都模糊了,用雨水冲刷后摊开搭在桌上晾着,能用的则用,不能用的就只有做起火柴烧了,东西挖出来,唐知综彻底没了力气,倒在床上睡半天才醒。
以为会看到酒鬼,出乎意料是酒鬼并没出现,自从上回送箱子书后,酒鬼像凭空消失了,无论他怎么对钱大他们好酒鬼都不出现了,像他帮高翠华挽救了财产酒鬼也连个影儿都没有,唐知综禁不住猜测酒鬼是不是投胎去了,要不然解释不了这个现象。
雨连着下了四五天,天刚刚放晴,唐大壮就率领众人去公社交公粮了,唐知综去猪场报道才知道,过不久唐大壮就要去公社做干部了,桃花村生产队得重新选队长,对生产队队长没有啥特别要求,成熟稳重做事公平不徇私就行,唐大壮做队长以来,方方面面挺不错的,在保证人们有饭吃这块就做得比其他生产队队长好。
这下唐大壮去了公社,队上都在讨论新队长的事儿。
几个大娘看唐知综闷闷不乐的,故意找话题和他聊,“知综啊,你说队上谁做队长合适啊,我们聊老半天了,都没个目标呢。”
唐知综掌心的泡鼓着,总忍不住低头看,听到大娘的话,他抬眸,“我也不知道,谁想当谁当呗,只要能带领咱吃饱饭就行。”
这话实诚,大娘们都这么说的,而且她们住在村里多年,谁家人什么德行一清二楚,就说苏卫军,回到多少天就不老实了,不踏踏实实干活,成天往杜家村跑,昨天听说要选新队长,蹿得老高,嚷嚷着要所有人选他。
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
“知综啊,你大哥性格沉稳,这么多年没和村里哪家扯过皮,他想不想做队长啊。”有个大娘问。
唐知综哪儿知道唐知国想不想做队长,反正他不想,做队长有啥好的,活没少干,开会还得看干部脸色说话,有人脉了还不敢乱用,害怕被人举报,有钱的话更不敢大手大脚的花,多队长有啥好的哟。
“知综啊,你不知道,苏家人蹦哒得可厉害了,他们家好几个想做队长呢,大娘和你说啊,喊你大哥二哥也上上心。”
唐知综撇嘴,就苏家个个歪瓜裂枣的想做队长,信不信他天天去公社举报。
交公粮后,唐大壮又组织所有人开会说了粮食产量的事儿,顺势提了两句自己去公社的事儿,让想做队长的写份申请书,交去公社,由公社干部审核,完了公平公正的在队上投票,让人民群众选择自己的队长。
大会结束,苏家兄弟就跑去找唐大壮,喊他代写申请,好多人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不会写申请书那玩意。
唐大壮看着四兄弟激动兴奋的嘴脸,很想拒绝,但碍于情面,没有说什么,答应下来。
除了苏家兄弟,张凤仙两个儿子也报了名,唐家也有人报名的,唐知军算人气最高的了,唐知综问唐知国要不要试试,唐知国满脸不高兴,“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做队长不得给咱生产队丢脸啊,要去你去,我不去。”
石林倒是想去,但他年纪太小,镇不住场子只得作罢。
几天下来,写队长申请书的也十人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1章 051 算计
唐知综这人文化程度是无可挑剔的, 虽说以前颓废酗酒过, 但人家认识到错误并且改好了,蹲监狱尚且有放出来的, 唐知综不偷不抢, 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做队长咋就不行了?英雄还不问出处呢,何况唐知综一个平凡人。
一旦将唐知综列入队长的人选, 人们就觉得他没那么差劲了, 尤其上了年纪的老人们看唐知综是越看越顺眼, 为啥呢?唐知综有福气呗, 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苦, 养得像城里人, 白白净净的,和人说话也笑眯眯的, 不像其他汉子, 说话粗鲁,什么脏话浑话都往外冒。
她们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所盼的不过子孙有出息, 子孙要有出息, 除了勤勤恳恳干活, 还得有贵人帮衬扶持, 唐知综本身条件就不差, 眼光长远,冲着他砸锅卖铁送儿子念书就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做队长带领大家, 日子明显有奔头。
出于多种考虑,她们就是很看好唐知综,小时候不用干活就有饭有肉吃,娶的媳妇是村花,连生了3个儿子,分家没问任何人借钱,赊账喝酒有兄弟们还账,扯猪草有侄子忙前忙后。
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虽然这几年破处封建迷信,但老人们心里仍然相信福气的说法,于是,猪场养猪的大娘们最先跳出来发言,“队长不认字,年底咱猪场的养猪报告谁写啊,难道要我们几个老太婆自己动手交鬼画符上去吗?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觉得队长必须得有文化,知综就挺好啊,他初中毕业,又爱读书,很擅长写报告嘛。”
另外个头发花白的大娘附和,“就是啊,养猪是咱生产队的优势,哪年的报告交上去没有受到领导表扬啊,换个文盲,他懂吗,他不懂。报告写不好,领导懒得看,明年分到队上的猪少了怎么办?”
每个生产队每年养几头猪是靠公社干部分配的,公社干部凭啥分配猪呢,就凭每年哪个生产队养的猪最好,好不仅限于重,除了重量,还得考量猪场人手的分配,人手多了不成,要以最少人力养出最肥硕的猪才是优势,而公社干部如何得知这些呢,就靠队长写的报告了。
所以会写报告至关重要。
这会儿的唐知综蹲在最后边的树荫下,正给钱大他们搓衣服,酒鬼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唐知综心里不踏实,逢高翠华端着盆来这边洗衣服,他就喊石磊挑了水,自己负责洗钱大他们的衣服,看看能不能见到酒鬼,问问他到底啥情况。
他洗得认真,压根没听清前边人说了啥。
倒是旁边高翠华的叹息他听得清清楚楚,地里的钱捞出来洗后好几张颜色泛白看不清数字没法用了,高翠华难受,做啥都心不在焉长吁短叹的,唐知综安慰她,“老娘,过去的事就不想了,咱得往前看,你想啊,再过几天你就是生产队队长的妈了,多神气牛逼啊。”
唐知军八面玲珑,呼声最高,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新队长了。
老太太嘛,儿子争气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体面,唐知军真成了队长,高翠华在队上算扬眉吐气了。
所以老太太要端着木盆来凑热闹,就是想亲眼见证这光荣的时刻。
前边站着许多穿短袖的人,他们埋着头窃窃私语,约莫聊投票的事,唐知综宽高翠华的心道,“老娘,你放心,真投票的话我会投二哥的。”举贤不避亲是他的原则,与其其他人做队长,肯定唐知军做队长对他更有利啊。
哪怕他不太喜欢笑里藏刀的唐知军,为了利益也得投票给他。
高翠华本来有气无力的搓着衣服,听到他的话后精气神瞬间来了,唐知综忍俊不禁,果然天底下的老太太都差不多,他又说道,“老娘,你放心吧,我和大哥说了,投票就投二哥。”
噗的声,高翠华扔了衣服,不高兴了,“有啥神气的,儿子是个贼,我恨不得把他塞回去我,他作队长我才不沾他的光,我嫌丢人呢。”
斑驳的光影落在老太太身上,半深沉半明亮,唐知综愣住了,“老娘,你咋这么想呢?”有个做队长的儿多风光啊,走哪儿不用看人脸色,受了委屈回家告状要儿子为自己报仇,往后在队上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高翠华竟然不喜欢?
“他有啥好啊,表面老实,花花肠子比谁都多,他媳妇也不是个好的,他做了队长,咱村里不得乌烟瘴气啊。”高翠华双手滴着水,轻轻朝后甩了甩,哼哼道,“他要做队长,我立刻去公社举报他偷我的钱。”
“”亲儿子,不至于有这么大仇恨吧。
“老娘,会不会太狠了点?”
“不狠他我咽不下这口气。”高翠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定定地看着人堆里与人交头接耳的唐知军,眼底浮起丝怨恨。
她的钱为什么会被雨淋湿,归根究底就是唐知军害的,他不偷自己的钱哪有后来的事,偷鸡摸狗的人想做队长,别异想天开了。
见她态度坚决,唐知综暗自庆幸,得亏自己没在高翠华身上动过歪脑筋,要不然不得遭高翠华记恨到死啊,这么想想,不禁有点同情唐知军了,眼瞅着有机会升官发财的,恐怕会毁到自己老娘了,好好招惹女人干啥,唐知军还是自己活该。
母子两各怀心思望着不远处和人套近乎的唐知军时,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几秒后,有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打断沉默,“他唐知综读过几年书就做队长对咱太不公平了吧,咱也想读书也想学知识,咱有啥办法啊,家里粮食都没得吃,哪儿来钱交学费,我和你们说,你们是搞歧视,歧视我们没读过书的人。”
苏卫军站在唐大壮跟前,急红了眼,和猪场的大娘辩驳道,“我们小时你们大人嫌读书浪费钱,要我们多给家里干活,害得我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你们老了,又嫌我们是文盲担不起队长的职责,你们咋不想想我们不认字是谁害的啊,就是遭你们害的。”
这话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几个猪场的大娘一时找不着话反驳,苏卫军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不禁有点得意,“谁说文盲不能做队长的,只要人品德端正,一心为人民服务,他就是称职合格的队长。”
这话听着没毛病。
在场反驳的瞬间没了话说。
就在这时,有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问题你品德不端正啊,说啥说啊。”唐知综不知前因后果,纯粹不想听苏卫军说话,“队长是整个生产队的门面,上边领导想了解咱生产队的情况都是通过队长,就你这种见缝插针挖人墙角的德行,领导咋想咱生产队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猪场的大娘们拍腿,“对啊苏卫军,就你这德行做队长不是丢咱生产队的脸吗。”
唐知综站起身,擦着手慢慢走向人群,“你说小时候大人要你干活导致你不读书的,要怨你怨你爹妈,你冲李大娘吼啥吼啊。”
李大娘就是刚刚说话的人,她丈夫是唐家本家的,她年轻时养过猪,很有经验,猪场的人都听她的,偶尔隔壁生产队的猪拉肚子生病啥也会请她去看看,没理由在外受人尊敬的老把式在村里被个年轻人指着鼻子骂。
李大娘顿时来了劲:“是啊,不让你读书的又不是我,我害你啥了啊。”
难怪她听着苏卫军的话心头不爽,原来是这样,可恨她没反应过来,否则哪有苏卫军长话连篇的机会,看来还是唐知综厉害,要不然真被苏卫军绕进去了。
苏卫军和唐知综的关系人尽皆知,看他们针锋相对,其余人都不说话了,李大娘身边的老太太扯了扯她衣服,“咱不吭声,要知综好好教训教训他,实在不行咱再开口。”老太太是张凤仙婆婆,年纪大得牙齿都掉光了,因着爱去猪场溜达,和李大娘她们关系都不错。
李大娘轻轻点头,迫不及待的想看苏卫军被唐知综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了。
在唐知综说话时苏卫军眼睛都瞪直了,恨不得过去撕烂唐知综的嘴,碍于在场的唐家人多,他忍了又忍,“唐知综,你啥意思啊你,仗着读过几年书就了不起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文盲是不是,我告诉你唐知综,你这是搞歧视,信不信我去公社举报你看不起我们劳动人民啊。”
“我歧视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咋滴了,爹妈辛苦将你拉扯大,你不感恩他们的好,竟抱怨他们不供你读书,你咋就不想想,那个年代吃口饱饭的人都没有,哪儿拿得出钱送你上学,你看看咱村,多少和你年纪相当的人是读过书的,他们有没有抱怨爹妈,就你怨气大,还说去举报我?你哪儿来的脸哪。”唐知综这几天心头憋着满肚子火没处撒呢,先是酒鬼送了箱子书不见踪影,后是茅厕塌了忙得自己半死不活。
苏卫军有胆儿在他跟前嚷嚷,嚷嚷个屁啊。
“知综说得对,我家建国没读过半天书,几岁就在地里刨食,从没怪过咱。”拦着不让李大娘说话的老太太忍不住自己开口了,“建国也想做队长,说咱能有今天的生活是生产队的功劳,他想为生产队做点贡献,但我想了想,做队长光有心不行,文化是硬道理,我家建国就不选队长了。”
李家老太太是家里最权威的人,她发了话,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立即表态支持老太太的决定。
李建国是队上的劳动模范,去县里见过领导的,他都不选队长了,其他几个人也起了放弃的念头,纷纷告诉唐大壮不用帮他们写申请了,做队长责任重大,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如此就剩下苏家兄弟和唐知军了,苏卫军不肯让步,队长必须是他的,回来后他才知道家里的钱全被唐知综骗走了,杜家要40块钱的聘礼,他压根拿不出来,罗红花说了,没钱的话婚事免谈,任由他磨破嘴皮都不管用,他如果做了队长就不同了,队长有工资,还能经常和干部们打交道,多体面啊。
杜家人会喜欢他这个女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净网行动结束,终于能更新了,凡是这章评论通通发红包哦!!】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2章 052 修茅厕
想到自己做了队长在杜家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情形, 苏卫军浑身充满了干劲, 骂唐知综道,“你算什么东西, 仗着读过几年书就了不起是不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离婚的名义敲诈我家的钱, 就你这德行, 做了队长不得搜刮全生产队的钱财啊, 那和旧社会的地主有什么区别。”
那笔钱是留给他结婚用的, 现在倒好, 被唐知综拿了, 害得自己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罗红花表了态的, 不给钱就不要杜花儿嫁给他, 难道真要他娶不着媳妇打光棍?他为了和杜花儿过日子,偷偷摸摸藏在叶家两年,不娶她岂不意味着自己的罪白受了?
怎么着都不能要唐知综好过, 苏卫军气红了脸, 转身向唐大壮举报, “唐干部, 我要举报唐知综骗我妈的钱, 你是公社干部了,你得管管,拉他去公社问话。”他话说得理直气壮, 没注意几个哥嫂的表情,家里的钱是他们起早贪黑干活攒下的,没分家就全给叶英保管,前几天唐知综上门闹,3个媳妇偷偷打开盒子给唐知综钱被叶英骂得狗血淋头,结果呢叶英背着她们私底下又给唐知综钱。
不是因为狗蛋打架吓着人,而是为了让杜花儿和唐知综离婚?
离婚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叶英凭啥掺合啊,还不就是觉得杜花儿离了婚,苏卫军拐跑她就不算拐跑有夫之妇不用坐牢?口口声声说高翠华偏心,她叶英又好到哪儿去?
妯娌3人相觑两眼,俱没作声,但不满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叶英见势不对劲,呵斥苏卫军,“老四你说啥浑话呢,唐老幺离婚干我什么事,他要离就不离,不离就算了,我凭啥给他钱啊。”她给唐知综钱见不得光,事情宣扬开,别人怎么看她,儿媳妇怎么看她?见苏卫军脸红脖子粗的欲反驳,叶英着急,板着脸训苏卫军,“干啥呢,钱在我兜里,我给没给唐老幺我还不知道啊,你要和我唱反调是不是啊?”
苏卫军气得脸色发青,多次张嘴想为自己辩解,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妈堵了回来,一肚子话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看他有苦不能言,唐知综不禁心情大好,“苏卫军,你口口声声说我敲诈你老娘,你老娘又说没有,你们母子两到底谁在骗人哪,不是我看不起你,没读过书我能理解,但不至于张嘴就乱说吧,我唐知综以前再混都没说过说过谁的坏话。”
这话是真的,在场的人真没谁听唐知综说人的坏话,即使有,也不是胡说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有这桩事比较,人们更倾向于唐知综做队长,读过书,不爱说三道四,性格也热情,认真想想,真没啥好挑剔的。
人们再眼瞎都不会选个拐跑人家媳妇的同志做队长,故而在大多数人眼里,苏卫军没必要和唐知综抬杠,杠赢唐知综他苏卫军也做不了队长,猪场的李大娘站出来:“好了好了,不就是选队长吗,公社既然要求咱自己投票,咱投票就成了,反正我就赞成唐老幺做队长。”
其余人附和,“是啊,咱还得扯猪草呢,饿着人没啥,饿着猪我可舍不得。”
说着,人们就自顾背着背篓扯猪草去了,似乎压根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留下几个话多的妇女围着叽叽喳喳讨论新队长的事儿,苏家兄弟是没希望的,倒是唐知军人缘不错,人们纠结选他还是选唐知综。
旁边树荫下,唐知军听到她们议论后,思考着要不要过去聊几句,老实讲,他很想做生产队队长,不说威风体面而是单纯的想升到公社做干部,美丽婆家是镇上的,他如果成了生产队队长,托他们找关系把自己弄到公社做个干部,不愁将来没好日子过。
相较而言唐知综做队长意义不大,他没理想没抱负,成天想着怎么偷懒,这种人做队长会带歪生产队风气,他踟蹰几秒,迟疑要不要过去寒暄几句时,唐知综抢在他前头凑了过去,嬉皮笑脸地和她们开玩笑,其余几人被逗得眉开眼笑的,唐知军皱了皱眉,逢有人喊他说家里来客了,他不得不先回家。
来的是美丽婆家亲戚,富贵堂叔,送肉来的,说是担心农忙他们累坏身体,富贵买了两斤肉和两包糖给他们补身体,说得空请他们去趟镇上,商量结婚的事儿,唐知军连连说好,留他吃了午饭再走,喊周凤把肉煮了,王国栋直言不用,“知军兄弟,以后就是亲戚了,用不着见外,生产队还有很多事等着呢。”
聊了几句庄稼他就回了,唐知军跟着送他出村,王国栋年纪和唐知军差不多,以前没来过桃花村,只知道富贵找的对象是酒鬼侄女,王家好多亲戚看不起酒鬼家的人,曾劝他堂哥给富贵找个更好的,最好是吃供应粮的,哪晓得富贵就喜欢美丽,死活不答应。
“知军兄弟,听说唐大壮是你们唐家亲戚,你和他关系咋样?”王国栋试探的询问。
唐知军不解,王国栋面露迟疑,“有些话我也不知咋和你说”他这几天常常去镇上是想给儿子在厂里找份工,他堂哥说,厂里有个学徒工的名额,本来是留给秦书记介绍的人的,他辗转问到,那人不是别人,是唐大壮,而唐大壮推荐的人是唐知综,臭名昭著的酒鬼。
唐家比酒鬼踏实能干的人多的是,他不懂唐大壮为啥独独介绍酒鬼去,不怕丢自己的脸吗?
见唐知军满脸困惑,王国栋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膀,“知军兄弟,你是个聪明人,想办法和唐大壮搞好关系对你绝对没坏处。”
唐知军以为他说的是选队长之事,有的话自己领会但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变味了,他笑笑,“都是唐家兄弟,他平时挺照顾我们的,国栋兄弟,改天有时间了来玩,我们兄弟两喝上两杯啊。”
“好好好,以后机会多的是,你不要嫌我吃得多就行。”
太阳高升,保管室外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唐知综被唐大壮拉到角落里,“知综,你老实说,你想不想做队长。”
唐知综望着不远处嘀嘀咕咕的苏家媳妇,嘴角微微扬起,“我做啥队长啊,累死累活还讨不到半句好话,我才不干呢。”
唐大壮:“”
“知道我的不容易了吧,那你平时还跟我抬杠,你说你是不是”唐大壮虎着眼,想好好唠叨唠叨,看唐知综频频望向窃窃私语的李翠兰众人,他眉毛倒竖,“你拿了苏卫军老娘的钱?”
这下,唐知综瞄了他眼,眼珠上翻,像死鱼似的,唐大壮毫不留情拍他一巴掌,“干啥啊,我问你话呢。”
他拍得不重,唐知综像疼得不行,呲牙捂住他拍过的地方,眼神不满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打我干啥,这种事不是想当而然的吗,你以为我凭啥和杜花儿离婚,不就是收了苏家的钱?”
唐大壮:“”他就知道里边有问题,果然。
“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人给你钱喊你离婚就离婚,你老娘的棺材本都给你买酒喝了也没看你听她的话啊。”唐大壮真是恨铁不成钢,唐知综要是他兄弟,非拎棍子狠狠揍他不可,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好好考虑,结果唐大壮恨不得掰开他脑袋瞅瞅里边装的啥,他又问,“你离婚就没问过钱大他们乐不乐意?”
小孩子最是敏感,父母离婚,他们是最容易受伤的。
“问啥问啊,结婚也没问他们乐不乐意啊。”唐知综撇嘴,眼瞅着唐大壮又举起手,他急忙躲开,“大壮哥,不是我说你,刚做公社干部呢你脾气就这么大,小心别人举报你。”
唐大壮:“”
唐知综想起正事,在唐大壮脸红耳赤准备骂人时,他抢先说道,“对了,大壮哥,你帮我找两个泥土匠修修我家的茅厕,要不然再下雨,咱全家撒尿拉屎的还得打伞,打伞就算了,不小心被冲到茅坑咋办,我不怕死,孩子年纪小,没见过祖国的繁荣昌盛呢,死了多不划算啊,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动工”看唐大壮脸青得恐怖,语速飞快的说完这通话撒腿就往猪场跑了,经过李翠兰她们身边,李翠兰想叫住他,唐知综心领神会的小声说道,“你婆婆给我钱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为啥离婚呢,你婆婆摆明了偏心苏卫军,怼她。”
唐大壮:“”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咋就认为唐知综能做队长呢,不是眼瞎吗?
唐知综就没想过做队长,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帮着高翠华把衣服清洗起来,顺便说了明天修茅厕的事,高翠华觉得没必要,“找泥土匠得给工钱,太不划算了,直接喊你大哥他们搭砍竹子回来搭个篷子不就好了?”
唐知综端着盆,盆里是他和钱大的衣服,回答道,“要修就修个结实的,夏日雨水多,别不小心又塌了。”大多数人家的茅厕都是竹子围的,外边是鸡笼,里边是茅厕,唐知综嫌鸡屎味道重,修建房屋时,多的泥用来垒茅厕的墙有点不够,所有人都说没事,哪晓得大风都禁不住,得亏那会茅厕没人,否则死了人如何是好。
高翠华想了想,“找两个泥土匠也好,工钱妈给,你看看咋弄。”
唐知综下意识的想说好,余光瞅到地里睚眦欲裂的苏卫军,又笑了起来,“老娘,你的钱留着养老,我有钱呢,苏卫军老娘给了我钱的。”最后句话他说得有点大声,地里的苏家兄弟都听到了,苏卫山心头不是滋味,虽然他妈极力澄清自己没给唐知综钱,他们又不是傻子,唐知综拖了两年都不肯离婚,这次咋突然就离了,肯定偷偷得了啥好处。
苏卫山怨他妈偏心,但地里有人,不好说啥,埋着头就专心干活去了,苏卫国他们看苏卫山不说话,兄弟两也不多言,只是看苏卫军的眼神没那么友善就是了。
兄弟们的敌意苏卫军当然感受得到,他觉得他们恨错了人,拿钱的是唐知综,和自己有啥关系,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唐知综,眼珠快瞪出来了,唐知综故意挑衅地眨了眨眼,冲他喊,“苏卫军同志,你兄弟们在干活,你偷懒干啥啊,两年不回家,回家不干活,等着吃白食呢。”
苏卫山顿时沉下脸来,他个子不高,平时有点胆小,谁凶他两句他就怕得不行,听了唐知综的话,他吼苏卫军,“动作麻溜点,你以为你才两岁呢,在地里玩到饭点回家端起碗就吃饭,你看看铁蛋他们,哪个不比你强。”
苏卫军气得牙痒痒,唐知综可不怕他,挺着腰板,和高翠华有说有笑的回家去了。
唐大壮找的泥土匠隔天就上门丈量了尺寸,估算要多少挑泥,早先倒塌的泥挑到屋侧堆着,唐知综招呼石磊他们帮忙挑回来,修茅厕不是件大事,唐知综只通知了大房,哪晓得干活来了很多人,唐知军唐老四他们过来不说,卢力他们也来帮忙,连唐大壮都亲自帮忙挑泥。
这让唐知综心头不爽,照他的打算,唐知国和石磊他们帮忙,自己在旁边围观就行,可知青们和唐大壮在,作为主人家,他不好意思甩手啥都不做,最后没办法,挑了最轻松的活儿,挖泥,唐大壮喊他去村头挖,他懒得走,吩咐石磊石林把屋侧的杂草除了,直接挖屋侧的泥,他省事,挑泥的不用走太远也乐得轻松。
挖泥的四人,挑泥的三人,其余人给泥土匠打下手,他掌心磨起的泡没好,挥了几下锄头就疼得厉害,石磊怕他手受伤,连忙要他去旁边坐着休息,“幺叔,你不是干活的料就别勉强,咱多的是人,你休息吧。”
卢力点头附和,“是啊知综同志,你坐着和咱说说话,聊聊国家未来的发展前景啥的,不是我拍马屁,你说的那些是很有可能实现的。”国家的发展始终是越来越好的,汽车满地跑,高楼大厦平地起,不是没有可能。
唐知综搓搓手,掌心通红,他眉头紧皱地按了按,石磊催他,“幺叔,你就坐着吧,咱这么多人,你还怕活干不完啊,泥土匠说了,墙舂好,晒晒就了事,很快的。”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唐知综不好坚持,指着冒烟的烟囱,“要不我回去拿根板凳来坐着和你们聊?”
石磊沉默两秒,提议,“要不我喊我爸顺便给你带出来?”
“不用吧。”唐知国听到了估计又给他甩脸色了,拿板凳又不用啥力气,他没有问题的。
这两天有点晒,太阳火辣辣的,胜在周围有几株高大的树木,石磊他们正好在树下,没觉得晒,唐知综回去拿板凳,剩下石磊,卢力,唐知军,卢力和他们不算熟,不知道说啥,故而埋头挖泥不吭声,石磊和唐知军没话说,也安静下来。
树下偶尔吹来阵风,清清凉的拂过脸颊,石磊抬头望了眼,“幺叔咋还没回来?”唐知综在时不觉得,他走后总觉得时间特漫长。
唐知综竖起锄头,擦了擦掌心的汗,“估计忙其他的去了,石磊,你幺叔有没有和你说他做队长的事?”唐知军盯着小路方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唐知综是队长热门人选,队上很多人表示支持,他问过唐大壮了,他替唐知综写了申请报告,待审核通过,就要在全村投票,目前来看,他们兄弟两的希望是最大的。
“幺叔没报名哪,幺叔说他不想做队长。”唐石磊嘌了眼卢力,不好复述唐知综的原话,唐知综说队长工资低,天天公社生产队两头跑,腿都得跑断,做得好口头表扬两句就算过去,做得不好又挨骂又受处分的,严重的话甚至遭人打击报复,傻子都不做队长,凭啥他接盘。
想他幺叔初中毕业都不看好队长,看来谁做队长谁就倒霉,他问唐知军,“二叔真的想做队长吗,做队长很累的。”
唐知军愣了下,顺口反问,“你幺叔说的?”他不知道老幺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说这种话打击他们的自信,他沉吟道,“我啊不怕累,只想带领咱生产队的人越过越好,将来提到丰田镇,都知道有个桃花村生产队。”说到桃花村生产队不再是些烂事,而是积极阳光正面的好事,人人羡慕向往的好地方。
男人或多或少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卢力明白唐知军的心情,他刚来农村,想法和唐知军差不多,盼着自己所在的生产队远近闻名,全国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那儿的农民在他们帮助下红红火火,生活水平名列前茅。
“二叔。”唐石磊抬衣服擦脸上的汗,泼冷水道,“人心复杂,你自个再努力村里人跟不上你的节奏干啥都白搭,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想生产队名声响亮,得调动全村人的积极性,所有人朝同样的方向努力才会有成果。”
同为男人,骨子里都有野心,都想自己所在的生产队最好,在石磊眼里,带领生产队的人发家致富奔小康只有唐知综才做得到,为啥呢,因为他刚刚的话就是唐知综说的,所有队长候选人想的是怎么为生产队做贡献,怎么为人民服务,怎么提高粮食产量,而唐知综想的是怎么带动全村人积极性,斗志昂扬精神饱满的做好每件事。
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过上富裕生活。
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唐知军懂,然而要让全村人服从他的安排谈何容易,就说唐大壮,做队长期间也少落下埋怨啊,咋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懒得和石磊解释,转而问卢力,“卢力同志,知青们是不是都支持老幺啊?”
突然被点名的卢力被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不好意思和唐知军说实话,毕竟唐知军也想做队长,他说实话会损唐知军的面子,害得他们兄弟膈应就不好了,他心虚道,“这两天忙,没时间讨论呢。”他不擅长说话,几个字已是耳根滚烫,唐知军心下了然,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见状,卢力算松了口气。
修茅厕不费功夫,舂墙晒两日就搞定了,但唐知综要求多,死活要隔间小屋子用来洗澡,说每次洗澡被股屎尿味儿熏得难受,不仅要隔间屋子,拉着石磊做木工,说是铺层木板,不怕地湿了打滑,做啥都有他的借口,唐知国嫌他矫情,把他骂了顿,唐知综没皮没脸惯了,旁人说啥对他完全没影响,尤其跑腿干活的不是他,就更不怕麻烦了。
恰逢农忙忙完了,他又天天使唤石磊锯木头,刨平打磨光滑,整整齐齐的堆起来,到时候将地全铺层木板,看着清爽干净,光脚踩着也舒服。
石磊给唐知综做苦力习惯了,并未觉得据木头累人,天天往唐知综家跑,比去地里干活还勤快,唐知国和余秀菊习以为常了,并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倒是唐知军心里不舒坦,人前爱阴阳怪气地为石磊抱不平。
听的人多了,竟真觉得唐知综过分了,芝麻大点事就使唤侄子,侄子是结了婚有媳妇的,哪能天天围着你这个幺叔转悠。
借着这件事,原本决定投票支持唐知综做队长的人少了很多。
队长是生产队表率,得以身作则,像唐知综使唤侄子前使唤侄子后的行为要不得,领导人还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自己家的事能不麻烦人就尽量不麻烦人。
这日,石磊像往常吃过早饭就去刨木头,他据木头已经很熟练了,切口基本平整光滑,手工刨刀也没啥问题,他幺叔说,等把木板铺了就能着手打家具了,打家具说简单也简单,照着图纸量好尺寸就没问题。
他资质不高,但幺叔说勤加练习的话,顶多两年就能自己就能到处给人打家具收工钱了。
清晨草木罩着层水雾,他瞅着新鲜的草,沿路扯了装进背篓,他扯的猪草越多,他幺叔就更轻松些,刚扯了把猪草,就听有人喊他,“石磊,又给你幺叔扯猪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3章 053 拉票
听声音就是唐知军, 石磊有点不高兴, 唐知军为了拉票,整天四处转悠笼络人, 许多人家的门槛快被他踩破了, 不仅这样,他担心唐知综票数比他多, 明里暗里说唐知综坏话, 他听到过好几回了。
说实话, 他瞧不起唐知军落井下石的行为, 是男人就堂堂正正比票数, 耍阴招算什么玩意。
注意到地里几双黑溜溜望过来的眼神, 他扯了扯嗓子,回答道, “不是呢, 我是为队上的猪多吃口新鲜猪草,幺叔说了,猪是生产队的, 别以为猪场有人养猪咱就不闻不问只等年底分肉了, 那是没有集体荣誉感的表现, 能顺手扯把猪草就尽量扯, 多吃把猪草, 猪或许就多涨了两斤肉呢?”
为啥石磊希望唐知综做队长,因为他看问题明白通透,人人尽到本分或许不会饿着, 但离富裕还有差距,如果人们团结不斤斤计较的埋头苦干,富裕是早晚的事。
石磊觉得很有道理。
李大娘家的自留地也在这,趁着不到上工时间,她特意来除除草,听到石磊的话,她像找到了组织显得无比激动,几年过去,总算有个良心人站出来为她们说话了,天知道她们养猪多辛苦,漫山遍野的扯猪草,有时午饭都顾不上,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别人能休息她们是不能休息的,得煮猪食,扫猪圈,忙得累死累活没人安慰半句,就这样人们还嫌她们工分高了,要求队上减少她们养猪的工分。
唐大壮没同意,她们又要求减少猪场干活的人,到分肉人人嫌少了,什么人哪。
“石磊,你幺叔说得对,听他的没错,管他给谁扯猪草,反正最后进了猪的肚子不就行了,有的人就爱挑拨是非,你别管他们。”说话时,李大娘故意瞅了眼唐知军,毫不避讳的掩饰自己说的就是他。
唐知军有些尴尬,解释道,“大娘,我和石磊开玩笑呢,这几天老幺手受了伤,石磊给他扯猪草也是应该的。”唐知综娇气,挖半天泥,掌心起了几个泡泡,刺破后化了脓,到现在都不敢碰水,煮饭洗衣服洗碗啥的全是高翠华和钱大做的。
李大娘哼了哼,没有戳穿唐知军的小心思,最近队上暗流涌动,唐知军和苏卫军为了队长位置暗中较劲,反倒是唐知综踏踏实实的,不作妖不攀比,该干什么干什么,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论心态,其他两人都不如唐知综,反正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坚决拥护唐知综做队长。
李大娘本就对唐知综有好感,听唐知综站在她们的角度为她们说话,体会她们的不容易,投桃报李,她也不守着自留地了,和儿子儿媳交代两句后串门去了,猪场干活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妇女,话多唠叨,所谓多年媳妇熬成婆,几人从年轻时关系就不错,到这个年纪,愈发合得来,她边扯猪草边绕去找刘大娘,复述了遍石磊和唐知军说的话。
自从唐大壮升成公社干部后,她们最怕的就是新队长拿猪场开刀,觉得猪场活轻松,减她们的工分,而唐知综敬重她们,体谅她们辛苦,他做了队长,猪场绝对不会有变化。
说得激动了,李大娘眼眶有点湿,“去年夏天,我家儿媳妇生孩子,遇到暴雨,我不得不耽误两天,说是耽误,专门托人帮忙扯了猪草的,那些人咋说的,说旁人帮忙干活不做数,该扣的工分就得扣,咱容易吗咱。”有些事她们嘴上不说,心头不是没有想法的,谁家都有遇到事抽不开身的时候,请自家帮忙扯猪草会被说,请别人呢,别人阴阳怪调的嫌她占着工分不做事。
刘大娘也感慨,“是啊,那段时间天不好,扯猪草要走老远的路,王麻子家自留地猪草新鲜,逢他媳妇除草,我托她留起来我背到猪场喂猪,人家二话不说全背回家了,还骂我偷奸耍滑,在我看来也就顺手的事,人家硬说得我哎”
“是啊,要不我咋说知综好呢。”
两人嘀嘀咕咕许久,待唐大壮扯着嗓门喊上工时,两人交换个眼神,边扯猪草边去找其他人说说这事,为了猪场,无论如何要让唐知综做队长,苏家人德行不好做队长是不可能的,唐知军品性不错,但这几天的做法有点败好感了,你拉票就拉票,犯不着故意贬低兄弟说兄弟坏话吧,这点就不如唐知综稳重,人家唐知综处变不惊,不拉帮结派,不笼络人心,不争不抢的很是坦然。
李大娘和刘大娘先找养猪的妇女说了投票选唐知综的事,趁着回猪场倒猪草,几人又好好商量了番,唐知综不拉票,她们得想法子帮忙,怎么说唐知综算猪场的一份子,唐知综做队长,她们面上也有光,商量过后她们就展开拉票行动了,别看她们年纪大,头发白了,但在家很有威严,和其他同龄的相处得还算不错,谁请她们接过生的,谁借了她们鸡蛋的,谁请她们帮过忙的,无论大事小事,但凡受过她们恩惠的就得和她们站在同一战线:投唐知综做队长。
至于家里有不同意见的,暂时不和他们说,免得他们跑到唐知军跟前说漏嘴,唐知军到处诋毁唐知综的人品。
所谓闷声发大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妇女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到公社干部们到村里组织队长投票选举时,李大娘她们已经说服大半人投票给唐知综了,但也有徘徊迟疑的,毕竟家里好些男人答应唐知军投他的票,突然听自家老娘说投唐知综,男人们很难做,总有种背叛的感觉。
张凤仙家里就遇到这样的事,李建国最初是想投票给唐知综的,然而被唐知军说服决定投他,唐知军人缘好,与谁都能聊,且从没和谁吵过架,亲家又是镇上的,以后有啥小道消息,生产队肯定比其他生产队领先,故而李建国拍板说会投给他。
临投票了,他奶奶和他妈突然要他转投唐知综,不是言而无信吗。
李建国觉得为难,张凤仙懒得和他多说,“待会投票你们站远处,我去投票,你们难为情我可不难为情。”她把李建国他们撵到竹林待着,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开会去了,李建国哭笑不得,再看旁边和他同样为难的其他人,叹气,“你们也不去投票?”
“投啥票啊,我妈说了交给她,连我爸说的都不算,你们家情况和咱一样?”
李建国无奈地点头,“是啊,我妈不知被灌了啥**汤,死活要投票给唐知综呢。”
以前说起唐知综,要么喊他酒鬼,要么喊他唐老幺,不知从啥时候起自然而就称呼他全名了。
“我妈不也是,不知道的以为唐知综是她亲儿子呢。”
几人纷纷摇头叹息,平时他妈不显山露水,这次态度强硬得很,谁唱反调就跟谁翻脸,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
“建国兄弟,你说咱新队长会是谁啊。”这场较量,几乎是中老年妇女和中年男同志的对抗,他妈他奶奶鼓足了劲儿要推唐知综做队长,理由令人啼笑皆非,说唐知综有出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猪场干活的多是40多岁的妇女,就唐知综一个男同志,而且工分是最低的,换其他人早受不了走人了,但唐知综越来越得心应手,不是能忍是什么?
要他说,就是唐知综懒,不想干重活,李大娘每天能扯四背篓猪草,他每天装一背篓就是下了苦功夫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可想而知。
“谁做队长我不知道,就怕我妈不满意结果跟人打起来。”
这话说到关键上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提议,“要不咱去保管室瞧瞧?”老胳膊老腿的,伤着就惨了。
李建国犹豫,“还是过会吧,咱去了也尴尬。”
几人懂他的意思,今天以前,他们都答应唐知军投票给他的,自己要是去了但把票给唐知综,不是打自己嘴巴吗。
“成,等投票结束咱再过去。”
选队长是大事,公社好几个干部都来了,唐大壮负责主持,另有人负责数票和监督,队上的人多是不会写字的,只能通过举手表决,在唐大壮认知里,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人人都会到场,怪异的是人数明显不如上次,有几户人家甚至只来了一人。
李建国家以前是劳动模范,在公社干部面前露过脸,唐大壮逡巡一圈没见到人,不由得问张凤仙他哪儿去了,张凤仙紧张的捏着衣服,生怕耳朵不好使举手投错了人,猛地听唐大壮问她儿子,惊得哆嗦了下,“啊,在竹林呢,唐干部,啥时候举手投票啊,你声音得大点,我怕自己听错了。”
话落,其他人哄堂大笑,王麻子媳妇也在其中,笑她,“张婶子,耳朵不好使来投啥票啊,这样的事就该让男同志来。”
王麻子媳妇面相刻薄,逮着哪个男同志和女同志说话就爱传人家有一腿,很不招人喜欢,以前李建国选劳动模范,她就说李建国偷偷给唐大壮好处,又说哪天看李建国和唐大壮媳妇躲在哪儿说悄悄话,张凤仙没少和她吵架,听她开口张凤仙就呸了声,“我来我乐意,我家的事我还做不了主要你多话,你谁啊你滚远点吧。”
王麻子媳妇撇嘴,和旁边的周凤嘀咕,“一大把年纪哪儿都有她,真有能耐就去选队长啊。”
以防两人吵起来,唐大壮凶了句制止他们,接着让唐知军他们说几句,轮到唐知综时唐大壮喊了两声没找着人,李大娘和张凤仙交换个眼神,为唐知综说话,“估计扯猪草去了,咱直接举手不就行了?”
没有对比没有差距,要不怎么说唐知综坦荡呢,人家不在意做不做队长,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够镇定。
唐大壮找人去把唐知综喊过来,选队长毕竟算得上生产队的大事,唐知综又是备选人,不在场怎么行。
于是,等唐知综到时,各人票数已经出来了,李大娘过来就握住他的手,高兴得热泪盈眶,“知综啊,你要好好干,咱生产队就靠你了啊。”
唐知综有些懵,石林喊他时他正教石磊量尺寸做标线,以为过来举个手就完事,看李大娘的反应,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嘛。
几人的票数由记录员记在本子上,苏卫军0票,他兄弟两票,唐知综19票,是最多的,今天起,唐知综就是生产队队长了,李大娘比自己儿子做了队长都兴奋,猪场的大娘们真心实意为唐知综开心,猪场出人才,她们队长就是从猪场出来的,谁敢说猪场都是些老娘们,她们一巴掌拍飞他。
唐知军获得17票,仅两票之差输给唐知综,和队长失之交臂的他站在唐大壮身后,阴恻恻的盯着满面春风的唐知综,眼底闪过丝嫉妒。
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唐知综半天才弄懂情况,他,凭借在妇女中过多的人气,成为了新队长,造孽啊。
他抬头望着高处的唐大壮,脸上并无任何喜悦,“我不干。”
啥?
他声音不大,偏偏喧闹的氛围骤然安静,他说的话格外清亮,霎时,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李大娘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知综,你说啥呢,你是咱举手投票选出来的,民主选举,你怎么能不干呢。”
为了帮他拉票,她们快磨破嘴皮子了,就这样他的票数才比唐知军多两票,两票啊,队长差点落到唐知军头上了。
他怎么能不干呢。
“大娘,民主选举归民主选举,问题是我没报名写申请啊。”
“你咋没写,唐干部帮你写的,公社审核过你们的政治历史,没有任何问题”
“”唐知综不禁破口大骂,“唐大壮,我□□祖宗,你他妈坑老子。”
唐大壮:“”
公社其他几个干部忍俊不禁,做了这么多年干部,听说很多人为了生产队队长又是吵又是打的,没见过选上队长自己不干的,看着唐知综的眼神不禁有些好奇,不过秦书记在,他们没有说话。
“他是那个邋里邋遢的酒鬼?”秦书记扶了扶镜框,粗略的打量唐知综一眼,他见过酒鬼,衣服破破烂烂的,走哪儿都和人称兄道弟的,本想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哪晓得他能说会道,伙同其他几个老赖成天喝酒,思想没啥进步,还带坏了其他人。
为防止更多人被他带坏,他直接叫唐大壮把人领回去了。
不修边幅整日醉醺醺的酒鬼竟成了衣着整洁容貌洁净的读书人形象,秦书记觉得有必要问问他身上发生了啥。
“是他。”唐大壮苦着脸,“他有想法,对劳动人民的辛苦能感同身受,很讨长辈们喜欢,选队长这件事,我也是想让他试试而已。”惊觉秦书记视线灼热而凌厉,他低头沉默下去。
秦书记懒得拆穿他的心思,讨长辈们喜欢或许是真的,举手投票时他就注意到了,给唐知综投票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妇女,至于后边的话,究竟是有意提拔还是试试,唐大壮自个儿心里明白。
“把人叫过来聊聊。”队长是公社和百姓沟通的桥梁,能不能胜任还得观望一段时间。
唐知综被叫进保管室,人群炸开了锅,早先被撵到边上的男同志们回来了,得知唐知综不想做队长,纷纷埋怨自己妈好心办坏事,人家不想做队长你投票有啥用,这下好了,选的人不想做,而想做的票数不够,让他们往后怎么和唐知军打交道。
王麻子媳妇最近和周凤走得近,她是卯足劲给唐知军拉票,到头来被个酒鬼赢了,她气得不轻,看李大娘她们凑堆讨论就满脸不爽,故意扯着嗓门道,“有的人就是搅屎棍,举个手就结束的事偏偏弄得乱七八糟,耽误的时间能干多少活啊。”
李大娘和刘大娘张凤仙她们商量怎么劝唐知综做队长,没空搭理其他,见没人搭理自己,王麻子媳妇更来劲了,“在地里说两句闲话就被骂说偷懒不干活,今天耽误半天咋没人跳出来骂人呢,没人骂我来骂”
论辈分,王麻子媳妇是晚辈,骂起人半点不输队上老人,有人听不过去,劝她安静点,公社干部们在屋里说话,她骂骂咧咧的像什么话。
谁知王麻子媳妇越骂越来劲,“我骂咋滴了,耽误大家伙干活难道不该骂吗,你有啥脸说我,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堆草垛时,你和秋蓉躲在后边干了啥好事”
秋蓉是刘大娘儿媳妇,挺温顺的人,在王麻子媳妇嘴里竟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刘大娘气得嘴歪,推开李大娘就要过去撕她嘴巴,没到王麻子媳妇跟前呢,就有人快她一步扇了王麻子媳妇一耳光。
“整天唧唧歪歪像只乌鸦,有脸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不如先把自己洗干净了,你以为你自己是啥好人!”唐知综抬手就后悔了,她要骂就骂她的,他动手干啥啊,真他妈恨惨了骨子里的善良正直!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4章 054 新官上任
王麻子媳妇被扇懵了, 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 眼泪包不住的往下滚,几秒钟脸颊肿得老高, 眼泪糊了满脸, 半晌才回过神,死瞪着唐知综, 唐知综抬起下巴, “就打你了怎么滴, 自己家里乌烟瘴气还有脸编排别人, 打你都是轻的, 就该送你去劳动改造!”
听到动静, 周围的人皆望了过来。
王麻子媳妇觉得丢脸,呜呜呜大哭跑开了, 连打回去都给忘了。
刘大娘心头舒坦了, 她就说自己没看错人嘛,早想教训王麻子媳妇了,唐知综替她出头, 算出了口恶气, 刘大娘正想和唐知综说两句话, 瞥到前边公社干部站在门口, 忙给唐知综使眼色, 收拾王麻子媳妇哪天都行,公社干部在,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她挤眉弄眼的神色自然没逃过干部们眼睛, 秦书记眉头皱了下,旁边唐大壮急忙解释,“王麻子媳妇爱乱说,清清白白的人落她嘴里就没落着句好话,知综同志这人好打抱不平。”
秦书记撇他眼,眼神意味深长,“大壮同志,你要记住你是公社干部,任何事都要做到公正公允,偏袒谁都是不对的。”
唐大壮连连点头,秦书记没有再说什么,既然选出新队长就没他们啥事了,公社还有事忙,他先走了,留唐大壮处理后边的事儿。
民心所向,唐知综是人民一票一票投出来的,胜在唐知综有点人性没有撂担子不干,唐大壮喊唐知综站到人前,正式向人们介绍;“今天起,唐知综就是桃花村生产队的队长了,待会我会和他交接工作,以后就由他负责安排农活,大家伙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
唐知综站在高凳子上,脸上不情不愿的,唐大壮见不得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拍他肩膀,“打起精神,跟大家伙说几句话,好好感谢感谢支持你的人。”
“”不怨恨她们就是好的,还感谢?想得美!
“还不赶紧的!”唐大壮毫不客气的又拍他两下,唐知综瞪直眼,“干啥呢。”
妈的,眼瞅着石磊进步神速,过不久他就能做老板躺着数钱做个快活的有钱人了,偏偏落个队长头衔在自己身上,富裕自己就够累人的还要富裕整个生产队,老天尽给他出些难题。
还有酒鬼,最近不知发什么疯玩起了失踪,当真不给他活路。
吐槽间,底下爆发热烈的掌声,猪场的几个大娘们带头拍手鼓掌,“唐队长,唐队长”
火辣辣的阳光下,她们脸颊通红,皱纹爬满的脸尽是汗,刺眼的光照得她们睁不开眼,但阻挡不了她们仰望自己的目光,期待,兴奋,仿佛极大的荣耀,唐知综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老百姓不容易,遇到个好领导更不容易,人家选他肯定希望自己能带领她们过好日子,他挺直腰板,居高临下的望着下边,说道,“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说啥场面话了,今后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配合我的工作,有什么不同意见尽管提,只要为了生产队好,我都会接纳。”
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掌声,唐知综害怕她们手痛,抬手制止她们,示意她们安静,“现在我们就说说接下来的安排,麦子收了,秧也插完了,趁着没啥事,我决定组织集体扫盲”
扫盲是啥,村里人没有概念,不由得睁眼看着他,汗水蹭蹭滑过脸颊,眼神殷切。
唐知综解释,“扫盲就是扫除文盲,尽量让每个人会认字会算数,不做文盲。”
任何时候,读书学习是保持进步的最好途径,哪怕再不情愿,既然他成了队长,总要为人们做点事不枉费她们的苦心,扫盲就是他为他们做的第一件事。
瞧瞧他想得多周到,受之于民,惠之于民,完完全全的好领导好干部。
气氛骤然安静,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意思,唐大壮四叔举手问,“我们这把年纪还扫盲啊?”已经做爷爷的人了还扫啥盲,这辈子就这样了。
好几个人露出同样的神色,便是李大娘她们也有点懵,倒不是怕苦,而是嫌麻烦,真有那个时间不如多扯几背篓猪草呢,然而唐知综是她们选出来,总不能人家刚讲话就拆他台,那像什么话,李大娘态度好,温声问,“我们扫盲猪草谁扯啊。”
猪场的猪多,每天要十几背篓猪草,夏日雨水多,以防下暴雨,常常要囤两三天的猪草搁着,她们去学习,谁干活啊。
“大家不要着急,我先回答唐四叔的问题,唐四叔,你这把年纪正该扫盲,你们以前没读书是条件不好没办法,眼下在党的领导下,环境好了,作为‘为人民服务’的群体,自然希望补偿你们,而读书就是最好的补偿。”
他的话没说完呢,底下就响起声嗤鼻声,苏卫军:“我呸,要补偿补偿咱粮食,别扯些有的没的,这刚做队长就学会打官腔了,我呸。”
其他人没说话,脸上表情和苏卫军差不多,唐知综手指着愤愤不平的苏卫军,严肃道,“补偿粮食?你除了吃还会啥啊,忘记前几天谁哭天抢地的抱怨父母不让你读书的,现在给你机会你开口要粮食了,你翻脸咋比翻书还快呢,做你父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唐四叔是长辈都没说要粮食,你哪儿来的脸啊,你以为我喜欢折腾,我还不是为了大家伙好,你不扫盲,他不扫盲,谁都不扫盲,你是个光棍没人管你,队上的孩子们呢,不读书不认字难道要他们长大了继续做文盲,走到哪儿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你觉得他们心里会好受吗?眼皮子浅的东西!”
唐知综义正言辞,柔和的面庞浮起丝强硬,说得底下的人哑口无言,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没有不希望孩子成才的父母,唐知综算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不想孩子读书吗?不想孩子有出息吗?怎么可能啊。
察觉众人脸上缓和的神色,他慢慢道,“任何时候,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点,为什么政府鼓励知青们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真以为农村缺干活的人吗?”说几句话的功夫,他被晒得汗流浃背,抹了抹脸上的汗,继续说道,“祖国派知青们来是希望我们多交流沟通,将农村建设得更美好,不仅限于干活,还有文化,试问,最好的知识分子就在我们身边,此时不学更待何时啊。唐四叔,刘大娘,你们的问题很好,学习是要花时间的,害怕耽误地里的活儿在情理之中。”
庄稼是所有人的希望,他懂他们的心情,他清了清喉咙,大声道,“我告诉你们,学习干活两不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两百多斤粮食咱都挑得动,还害怕蚂蚁大的字?”说到蚂蚁时,他伸手比划了下,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李大娘道,“不怕蚂蚁大的字,就觉得我们年纪大了”
“李大娘,你多大岁数就说这种话呢,学习不分年纪,想想你和孙子们并排坐着学习的画面,多温馨励志啊,爷奶爸妈干完活都在学习,他们有什么理由懒惰,没准孩子们发愤图强就出息了呢?”
李大娘被夸得不好意思,“真像你说的倒好了,成,扫盲我参加,你说得对,咱这辈人没啥指望但得给孩子们做好表率,咱是文盲,不能让他们也做文盲。”
“对,知综啊,刚刚四叔问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啊。”
“四叔你千万别那么说,你们有啥问题就提出来,我能解释的就尽量解释”唐知综看向其他人,扫过憋着满肚子话要说的苏卫军他直接略过,苏卫军气得跺脚,“我有话说。”
“像你这种只想吃现成的,没出息就抱怨父母的话我懒得听,等你啥时候懂得感恩父母再说吧。”
长辈们没意见,事情算搞定了,唐知综松了口气,“学习不分老幼,我会和知青们商量扫盲的场地,隔两个月由他们出题考试,成绩前十的人奖励10个工分,年底多3斤肉”任何时候,奖惩制度是最鼓励人的方式。
这不,人们听说有10个工分拿,眼神顿时明亮起来,苏卫军呸了句,“谁稀罕啊。”
不等唐知综骂他,李大娘先骂他了,“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你给我10个工分试试,就知道吹牛,人家知综是为了下一代的孩子们,你连媳妇都没有的人嚷嚷什么。”
闻言,其他人捂嘴偷笑,刘大娘抵了抵李大娘,故意扁着喉咙说,“人家咋没媳妇的,杜花儿不就是吗?”
“我呸,也得杜花儿嫁过来才算,就他好吃懒做靠父母兄嫂的人,谁肯嫁给他。”
杜家人不是啥好东西,只认彩礼,而苏卫军哪儿有钱给彩礼,等着吧,苏卫军娶不娶得到媳妇还不好说呢。
“你”苏卫军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和她们吵两句,旁边苏卫山哼了声,抄着手走了。
这两日苏家闹得凶,苏卫山他们闹着要分家,而且都不想和苏国良两口子过了,几年的积蓄全给苏卫军挥霍了,虽然苏卫军咬定是唐知综拿的,但还不是为了洗清他拐跑有夫之妇的名声,继续过下去,到苏卫军结婚,还得他们掏钱。
苏卫山受够了。
回家时,苏国良在檐廊上编凉席,叶英弯着腰扫鸡笼,几个孩子蹲在角落里玩虫子,苏卫山喊了声,“爸,你没去保管室看热闹?”
苏国良动作滞瞬,“有啥好看的,唐知军老道圆滑,私底下就跟其他人说好了,不是他还有谁。”苏卫山报名他就料到没戏,队上唐家人占多数,平时再有磕磕绊绊,选队长这样的事情上仍不会帮外人,苏卫山他们想做队长比登天还难,没看李建国都没去吗。
“爸,队长不是唐知军,是唐老幺。”
等着吧,唐知综做了队长有他们家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5章 055 报复
苏国良难以置信, 想到什么, 眉头拧成了川字,“唐老幺是队长?”
唐知综凭啥做队长, 干活捡最轻松的, 偷懒跑得最快,逮着机会就讹人, 那样的人做队长和古时候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他丢下竹篾, 边擦手边起身朝外走, “我得向公社干部反映反映, 唐知综拿了你妈几十块钱, 选谁也不能选他啊。”
“公社干部都走了,你反映有啥用, 妈自个要给他钱怪得了谁, 爸,你也别怨我翅膀硬了不管你们死活,你和妈再护着老四, 咱全家都得遭殃, 赶紧分家, 和老四划清界限吧。”提起苏卫军, 苏卫山脸色就异常难看, 回村后,苏卫军不干活挣工分,天天去杜家献殷勤, 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养足精神给别人干活。
想想就来气,还有选队长也是,照理他是几兄弟里希望最大的,该团结起来给他拉票,他们倒好,尽忙着窝里斗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宁肯把自己的票数给唐知军也好过让唐知综做了队长。
叶英支着耳朵听父子两说话,不由得心下大骇,叨叨道,“唐老幺咋会是队长,票数会不会弄错了?”那就是个没皮没脸的无赖,选谁也不能选他啊。叶英没心情扫鸡笼了,嚷嚷着要去举报唐知综拿她的钱,政府说了,当官的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唐知综讹他们两次钱了,必须举报他。
“妈,你以为你说的干部们会听啊,上次开会你再三强调没给唐老幺钱,现在又说给了,说话反反复复的,你说人们会相信你吗?没准以为你公报私仇故意找茬,你觉得唐老幺会放过你?”苏卫山心头冷笑,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即使真有那回事唐老幺也不会认的,捉贼拿脏,谁看到她给唐老幺钱了?
“那怎么办,50块钱呢,就白白便宜他了?”
“什么?”刚跨进院坝的李翠兰听到这话,眼睛都瞪直了,“妈,你不是说只给了20吗,啥时候又成50了?”
难怪当时她就觉得叶英说20块钱时神色不自然,她和苏卫山说,苏卫山觉得她想多了,家里这几年没攒多少钱,能拿出20恐怕是极限了,结果呢50块钱,够家里所有孩子读书交学费了。
叶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蹲在地上喊脑袋疼,伸着手喊苏卫山扶她回屋睡觉,李翠兰沉着脸,狠狠剜了苏卫山一眼,苏卫山不敢动,恰好苏卫国他们也回来了,瞅着气氛不对劲,苏卫国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家里出事了?”
李翠兰冷笑,“问妈呗,咱累死累活的在地里刨食,攒的钱全给四弟还债了,合着咱几年白辛苦了。”
以前家里大小事都听叶英的,几个儿媳妇不敢多言,现在不同,李翠兰铁了心要分家,不害怕得罪人,何况她没自认为问心无愧,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苏卫国侧目看叶英,张了张嘴,被他旁边的孙晓华拦住,孙晓华抚着渐渐鼓起的肚子,脸上笑眯眯的,“妈,出啥事了?”
叶英哪敢说实话,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捶地哭喊起来,“分家就分家,你们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要分就分,今天就给我分。”
苏卫国有点懵,分家的事提过好几次,他妈死活不答应,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忐忑地瞄苏卫山,苏卫山抿着唇,脸色铁青,害得他有话不敢问,忐忑不安地望向手足无措的苏国良,想说点什么,再次被他媳妇抢了先。
孙晓华掐着他手臂的肉,轻声细语的说道,“妈都说分家了,咱听妈的,凡事别多问,心里有数就行。”
自己怀着身孕,铁蛋他们还小,分家对自己肯定没好处,但她宁肯节衣缩食养自己孩子也不想累死累活养苏卫军,苏卫军多大岁数了,狗蛋铁蛋都帮家里干活,他还成天到处跑,凭啥啊。
分家,必须得分家。
害怕叶英反悔,她直截了当的问,“妈,分家咋个分法,要不要我现在去队上问问?”
指望儿子儿媳出面安慰自己两句的叶英差点没咬断舌头,眼睛红得充血,“问,问啥问,我能亏待你们不成,个个狼心狗肺的,翅膀硬了就想分家,分分分,现在就分,免得老娘被你们一个个气死。”
孙晓华好笑,“妈,要气也是四弟气你,我们天天待地里,能气着你啥啊。”
如果不是叶英偏心偏过了,孙晓华不会想分家,话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继续装温顺,喊苏卫国去借称,称称家里有多少粮食,顺便请会计帮忙算算,每家能分到多少,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地上的叶英愣了一会儿,随即嚎啕大哭。
不过没人管她,都忙着清点家里的粮食,锅碗瓢盆,筲箕背篓箩筐,妯娌3人有商有量的,你要这个,我要这个,转完屋子又盯上鸡笼,叶英顿时蹦得老高,干嚎过的嗓子沙得厉害,“鸡是我养的,谁碰试试。”
分家是躲不过了,苏卫军不在家,叶英担心小儿子自己过日子凄苦,不好找媳妇,没和苏国良商量就自作主张要求跟苏卫军,苏卫山他们每年给他们粮食就成,养老的事儿交给苏卫军,叶英和苏国良年纪不算大,再干几年活不是问题,说是跟着苏卫军,无非想多替苏卫军干活攒点钱,苏卫山他们心头有怨也不能说啥,在唐知综成为队长的那刻,他们只想和苏卫军划清界限。
苏家没钱,也没外债,有会计在,差不多半天就分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去找队长开个介绍信,改天去镇上把户口分开就成了。
想到唐知综是队长了,苏国良和叶英心头膈应,抹不开面子找他开介绍信,户口的事儿拖着没办。
但在村里人看来,粮食分清楚就算分家了,没人在意户口,倒是拐着弯打听李翠兰他们各分了多少钱,苏家人多,也勤快,几年下来该有不少的积蓄,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生怕苏家风平浪静,跑到李翠兰她们耳朵边嘀咕,说叶英攒了多少多少钱,小心叶英不拿出来全留给苏卫军。
队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高翠华就是这么干的,有前车之鉴,李翠兰不得不提防,怂恿苏卫山他们趁着叶英不在家,偷偷撬了盒子的锁,确认没钱才算松了口气。
至于没分到钱的事儿,人前没法说,因为说了人家也不信,村里每家每年开销多少大致有数,冲着苏家这几年的劲头,没钱根本不可能,总不能说叶英的钱全叫唐知综拿了吧。
不得叫人笑掉大牙?笑完后还骂她们活该。
何必呢,因此无论谁问起,苏家人都含糊地说没多少,至于真是情况,只字不提。
换作以前,知道苏家分家唐知综肯定会跑到叶英跟前冷嘲热讽几句,但他是队长了,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像以前逮着谁就落井下石,会显得自己很LOW。
况且他也没闲心关注苏家那点破事,他准备在竹林搭个草篷供全村人读书学习,不用忍受风吹日晒,平日没事还能乘乘凉,唠唠天,有益大家伙交流感情。
草篷不费事,村里男同志都会,唐知综特意挑了几个年纪稍大的老爷子,再叫上几个知青,老爷子经验多,能教知青们些基础知识,顺便拉近知青和乡亲们关系。
人多,两天就把地基弄好了,唐知综在旁边守着,不时给他们倒水,李大娘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唐大壮做队长时,像这样服务全生产队的事不算工分,好比每年秋天掏水沟,挖沟渠,修路等等,叫到谁谁就得去。
但多是小伙子,年纪大的才不干这种事。
这次也是唐知综叫到了,不好意思不给面子才来的。
包括理发匠也在其中,他手巧,帮着堆篷顶,篷顶是麦秆和稻草混着由下至上垒,李大娘提着水壶来,见是他,不禁打趣,“还以为喊不动你呢,你咋想通过来帮忙了?”
“别说得我多不愿意帮忙,我也是生产队的人,队长既然喊了,我当然要来了。”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害怕唐知综天天到家里闹赶紧过来的。
有的事心里清楚就行,说出来就丢人现眼了。
况且他真不排斥找点事做,平时很难找到机会和几个老头聊天,偶尔聚着说说以前的事,挺好的。
李大娘笑了声,过去提了提已经空了的水壶,说起苏家分家的事来,“还以为叶英多聪明,没想到蠢得像头猪,不是我夸张,叶英比你妈差远了,你妈虽更喜欢你,但大事上拎得清清楚楚,分家不跟你大哥,不跟你,就要求你们兄弟轮流给她养老,在这个儿子家过得不好能去那个儿子家享享福,哪像叶英死脑筋要跟着苏卫军过,等着吧,有叶英后悔的时候。”
村里老人分家,多是跟着孝顺的儿子过,叶英脑子生锈了,苏卫军有啥好的,自己队上的活不干,天天跑到杜家转悠,人家是给他饭吃还是给他水喝了?蠢得连猪都不如。
“叶英两口子乐意,咱也管不着,李兰霞,别说苏家的事儿了,给我倒碗水啊。”旁边搭草篷的唐老头冲李大娘喊道。
李大娘:“来了来了。”
李大娘挨个给口渴的人倒水,经过唐知综身边问他要不要,唐知综瞥了眼粗糙的斗碗,“我不渴,他们喝吧,我回家看看石磊忙活得怎么样了。”石磊做木工的事是唐大壮找他交接工作时发现的,唐大壮不是多嘴的人,没和其他人说,唐知综觉得没必要瞒着,借着搭草篷铺地板的机会,就在人前提了几句。
他说李大娘就想到了,好奇道,“我看地儿不小,需要很多木板,石磊忙得过来不?”石磊跟着老丈人学木工全村都知道,但不知道学到哪种程度了。
“有石林打下手没啥问题,李大娘,你去问问谁有空,喊他们过来搬木板。”
石磊找着门道,做的板凳有模有样的,虽然细节不够完美,卖钱换粮食绝对不成问题,他对自己的教学还是很满意的。
“好,我待会就问问,顺便提水壶回去装满水再过来。”
“太阳晒,你别来回跑,喊人顺便捎过来就行了,你是猪场的技术工,不能因为这种事中暑了。”
李大娘被夸得高兴,谦虚道,“啥技术工,就是比别人多养几年猪而已。”说着,她递给唐知综一把扇子,竹篾编的扇子,磨旧了,唐知综接过手,左右扇两下,笑眯眯地喊凉快,平易近人得很,与不苟言笑的唐大壮完全不同,老年人就喜欢这种没有官架子的干部,实在。
唐知综交代两句就晃悠悠走了,夏天温度高,在竹林站着不觉得,走出竹林就开始冒汗,连扇子扇的风都是热的,石磊和石林在右侧草篷据木头,声音咔咔咔的,木屑到处都是,两人身上灰蒙蒙的,汗像水似的哗哗流,角落里堆着很多光滑平整的木板,他去灶房倒了碗水喝,问他们要不要。
“幺叔,我们不渴,就是囤的木头不够,要不要喊我爸去山里再砍些树回来?”
唐知综去柴房看了下木头,只剩下几根了,确实不够,他说,“喊你爸干啥啊,我喊其他人去。”
怎么说自己也是队长了,不能只使唤自家人干活,他朝石林摆手,“你去趟苏家,喊他们四兄弟上山砍树去。”
石林高兴地跳起来,“好吶。”他也看苏家人不顺眼,这两天纳闷幺叔怎么不找苏家人麻烦,原来是等着呢,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喜滋滋跑出去了,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唐知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往外追了两步,“哎,哎,石林,出门拿把扇子啊,中暑了咋办?”
“幺叔,他皮糙肉厚的不会中暑,你别担心他,对了幺叔,你喊苏家人干活,苏家人不干怎么办?”
唐知综冷笑,“不干就扣工分,你幺叔我现在是队长,要扣谁工分就扣谁工分。”
石磊想了想,“他们会不会骂你公报私仇?”
“骂就骂呗,骂我我继续扣他们工分,看谁拗得过谁。”
石磊竖起大拇指,“幺叔厉害。”
石林到苏家时,苏卫山他们正忙着围院坝,手里没钱,另起地基盖房子是不可能的,只得把属于自己的院坝用篱笆围起来,用来养鸡用,煮饭啥的,仍然借用以前的灶房,锅几家人共用,错开时间就成。
见石林站在院坝外,苏卫山眉头皱了下,“石林,啥事啊?”石林就是唐知综的喇叭,专门替唐知综跑腿传话的。
“草篷那边的木头不够,幺叔让你们去山里砍几颗树回来。”
上房的叶英在睡午觉,这几日屋里乱糟糟的,好好的院坝被分成四块,她心头不爽,听到石林的话,她翻起身,站在窗户边吼,“凭啥喊我们去砍树,村里没人了是不是?”
石林:“幺叔分配的任务,你们不干自己和幺叔说去,话我带到了,管你们去不去。”
说着石林就跑远了,气得叶英跺脚,喊着唐知综名字脏话连篇的大骂,难听入耳,苏卫山听不下去,停下手里的活儿,问苏卫国他们去不去,苏卫国没啥主见,“大哥去我就去。”
“收拾收拾咱走吧。”苏卫山想得明白,唐知综毕竟是队长,队长安排任务哪有偷懒的道理,况且村里好多人都出动搭草篷了,他们不干活,工分就比人少很多。
待他们甩空手出门,叶英快气得吐血了,真是养了群蠢货,人家明摆着报复他们,苏卫山他们还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他侮辱,丢她的脸。
除了苏卫军,苏卫山李翠兰他们都进山砍树了,山里有很多找野果子的小孩,不时偷偷打量他们,弄得他们不好意思偷懒,鼓足劲儿的砍完树,剃掉枝桠,合力抬到竹林,山里凉快不觉得多热,走出来衣服瞬间湿了,孙晓华怀着孩子,帮忙背砍刀,竹林里坐着乘凉的人,喊她,“晓华,你挺着肚子干啥活啊,别人看了以为唐老幺故意欺负你们呢。”
孙晓华心道,可不就是存心的吗?
有啥办法,谁让苏卫军拐了人家媳妇呢,她是受了连累。冤有头债有主,只希望唐知综对着苏卫军开炮,别伤及其她们了。
走了几步,听前边人又喊,“你们把树抬到这干啥啊,得抬到唐老幺家。”
孙晓华:“”
本来就满肚子牢骚的孙晓华不乐意了,又不好发火,装无辜道,“唐队长没说啊。”
“有啥好说的,石磊在唐老幺家锯木头做木板铺地面,你不抬到那去抬到哪儿去啊。”
孙晓华诧异,这几天分完家忙着收拾屋子,编篱笆围院坝,不知道有这事,她不由得问道,“石磊还会做木工?”语气怀疑,要不是看她怀着孕不容易,没人会搭理她。
理发匠说道,“石磊跟他老丈人学了木工,这几日在唐老幺家做木工呢,你们砍的树是要削成木板铺地上的,不抬到唐老幺家石磊怎么处理?”
恰逢摇着扇子准备去杜家找儿子的叶英经过,听到这话,牙齿差点没酸掉,她咋觉得唐知综做队长后,唐家条件越来越好了呢,就石磊会木工?叶英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黄木匠好几个女婿呢,没听说哪个多厉害的,石磊才学多久,咋可能学到真本事,多半是唐知综骗人的,只为多分点工分给他侄子。
难怪以前不计工分的活突然给工分了,不是觉得干活的人辛苦,而是变相的捞好处呢。
不行,她得去唐家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lt;INPUT TYPE=button ***=;quot;background-color:pink#9900ff;quot; VALUE=《富贵爸爸贫穷儿》 ***;gt;
☆、第56章 056 愿者上钩
她气势汹汹地奔向唐家, 途中特意清了清喉咙, 想着如果石磊偷懒没干活,她立刻扯着嗓门嘶吼, 要全村人看看唐知综是如何包庇侄子骗工分的, 想方设法把唐知综的队长搅没了,怀着热死自己拯救全村的想法, 她摘了几片芋头叶盖在自己头上, 躲躲藏藏的在竹林里穿梭, 眼瞅着快到唐家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
有些日子没来西边, 眼前的茅草屋令她陌生, 不是茅草屋令她陌生,而是屋子周围的环境截然不同了, 屋子四周围满了树木, 树影斑驳的映在土墙上,风过而晃动,明暗交替着, 屋侧挖了个池子, 里边蓄着水, 水面飘着几片竹叶, 竹叶晃悠悠的, 看得人心旷神怡。
叶英愣在原地,迟疑回眸望着通往竹林的小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唐知综是单地户,整日游手好闲不着家,家里穷得叮当响,饭都吃饱的人怎么可能有闲情挖水池种果树,莫不是屋里有了女人?
想到这个,叶英稍微平静的心情又变得暴躁愤怒,带着嘴角的肉抽搐起来,她不禁想得更远,唐知综有女人绝对不是近期的事儿,没准两人早好上了,因为没有离婚不敢光明正大的住过来,她就说好端端的唐知综咋会提出离婚,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可恨自己被骗得团团转,白白给他50块钱,自己没问他要钱就不错了。
越想越窝火,她扔掉芋头叶,掰断一截树枝就冲去前边要找唐知综算账还钱。
树上的桃子还是青疙瘩,石林摘了两个,他一个石磊一个,他吃得津津有味,石磊却被酸得牙疼,他咬了一口就扔掉了,去看唐知综翻图纸,他不懂看图纸,拼接处不够完美,就说做凳子,唐知综讲解好几遍他才慢慢领会到那层意思了。
此时看图纸上的局部图形是他没看到过的,好奇道,“幺叔,这是啥啊?”
“是柜子。”唐知综指着柜子图纸顶盖和柜身,“这面高出5工分留作凹槽,你划线时,内宽外窄,这样做顶盖就照着形状做个同样尺寸但内窄外宽的吐槽,拼接时把凸槽盖在凹槽上使劲踩,扣起来就能上下活动,省了几颗钉子不说,用几十年不是问题。”
唐知综教石磊做家具,除了必须用螺丝钉的地方,其他能不用螺丝钉就尽量不用,尽量用原木拼接,有些地方用削尖的木条替代螺丝钉。
木头家具,尽量用木头比较复古,而且不影响质量。
石磊望着图纸看了几秒,有点没自信,如果凹槽磨得不够光滑,不就白白浪费整块木头了?
唐知综拍他肩膀,鼓励他道,“熟能生巧,像这样通过凹凸槽拼接的地方有很多,你害怕浪费就用凉快小木板试试,熟练了再做柜子,不只柜子,桌子抽屉咱也能采用这样的方法”酒鬼送的木工书多,这算比较简单入门的,还有更复杂的,既然要做木工,务必要做到精细精美,要人看了就忍不住花钱买,那才是生意的极致。
上辈子的他绝对不会追求精益求精,钱是挣不完的,有的花就够了,但这辈子既然有点天分,总得好好利用,没准真的干出番大事业,成为龙头老大了呢。
有机会站在金字塔尖,何必委屈自己挤中间呢?
唐知综是真心决定培养石磊的,讲解得自然特别用心,讲完顶盖,他又指着柜子的四只脚,比普通柜子,图纸上多了四个轮子,能随便推着活动,唐石磊看得惊奇,听唐知综细细讲解后,眼神不由得亮出了光,真能做出这种柜子,肯定很受欢迎,家里的柜子笨重,搬来搬去特别费事,尤其里边装满粮食后,想挪动特费事,若装四个轮子就轻松多了。
他快按耐不住的想早点尝试了。
看他摩拳擦掌的,唐知综又说了两句,望着渐渐西斜的光,劝他不着急,“白天还是专心锯木头削木板,傍晚回家有空的话可以多练练手,等草篷搭起来,没啥事了你再全身心投入。”
石磊连连点头,盯着图纸看了许久,恋恋不舍的回到位置,他做事专注,很快就不想柜子,专心做好唐知综交代的事儿。
太阳的光照着西边墙,墙上趴着只蜘蛛,约莫受不住了,快速地往上边爬,唐知综看得有趣,突然听到声尖锐的惊叫,“快来看啊,唐知综在家偷懒哦,唐石磊也没干活,他们合伙骗工分哦!”
他捂着耳朵就能听出谁在乱吼乱叫,靠在躺椅上,手里摇着扇子,惜字如金地对石磊说,“不管她,做你的事。”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人们没空,任叶英喊破喉咙也没个人过来,她站在树荫下,喊得口干舌燥头脑发晕,瞅着小路上始终没人,气得差点晕厥,她都逮着唐知综他们偷奸耍滑的证据,应该剥夺唐知综的队长重新选,为什么就没人来凑热闹。
真是要气死她呀。
事已至此,要她离开是不可能的,她得找唐知综理论,坑骗了她50块钱还使唤她儿子干活到底几个意思,信不信她去公社举报他!
自认为捏着唐知综把柄,她得意洋洋进了院坝,眼神四下打量,院坝里晒着草,两侧檐廊堆着光滑平整的木板,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叶英愈发认定唐知综有了女人,她紧了紧手里的树枝,虚张声势的走了进去,见唐知综闭着眼睛睡觉,她怒吼道,“唐知综,还老娘的钱。”
石磊和石林害怕唐知综吃亏,俱目不转睛盯着她,生怕她挥起手里的树枝打向唐知综,谁知她竟然找唐知综还钱,石林呸了句,“你以为你谁啊,你说还钱就还钱,不要脸的老家伙。”石林记忆里,苏家给钱是为了安抚钱大被狗蛋凶神恶煞吓到的精神损失费,那会没分家,李翠兰的意思就代表了苏家,这么长时间叶英不过问,非得今天来,摆明了不满唐知综安排苏卫山他们干活。
活不是白干的,他幺叔说了,干够半天就按半天工分给,干够一天就按一天工分来,苏卫山他们今天凑不够半天也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怪不了别人。
叶英哪儿来的脸过来耀武扬威?
躺椅上的唐知综没动,撑开眼皮瞅了一眼叶英,手里的扇子继续左右摆着,毫不气定神闲。
见自己被无视,叶英的怒火攒到极点,单手叉腰,恶狠狠威胁唐知综,“信不信我去公社告你坑骗老百姓钱财,不配做队长!”
“我呸!”石林听不下去了,骂道,“不要脸的老不死,谁坑你钱了,钱大被狗蛋吓得几天没去学校,我们没找你麻烦就仁至义尽了,你还有脸来?你年纪大就了不起是不是,你要去公社闹就去啊,顺便说说苏卫军拐跑我幺娘的事,让公社干部断断公道!”
唐知综跷起二郎腿,斜眼瞥向石林,轻挑了挑眉,石林会意,跑过去拉起叶英手腕就往外边走,“不是要去公社吗,走走走,我和你一块,看看公社干部听谁的。”石林跟着唐知综时间不短了,他幺叔想什么稍微递给眼神他就懂,刚刚他幺叔的表情是暗示他配合叶英闹呢!
想想也是,他幺叔是队长,大壮叔是公社干部,算自己人,有事肯定护着他幺叔,怎么可能信叶英的鬼话。
叶英的本意不是去公社闹,她有点怕了,使劲挣扎,“放开,你放开我,你信不信我打你。”
石林嗤鼻,“你敢打我我就往地上躺,要你养我下半辈子你信不信。”真以为他天天给他幺叔挑水洗衣服跑腿传话啥都不懂呢,论讹人,他幺叔传授很多经验,专门对付像叶英这种蛮不讲理的泼妇。
果然,叶英害怕摊上事,不挣扎了,被拽着走出院坝,她急得不行,服软道,“我和你幺叔开玩笑的,你先放开我,我找他说点事。”
叶英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占上风的是她,唐知综他们咋就不心虚呢。
石林重重甩开她,鼻孔哼了声,“就知道你是狐假虎威,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幺叔做了队长就害怕外人说他仗势欺人了,真惹急了,用不着我幺叔出面,我们兄弟就能收拾你们。”
他嫌弃擦了擦手心的汗,撵她滚。
叶英气得不行,偏偏又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怒气冲冲走了,走到半路,遇到抬着树缓缓而来的苏卫山他们,几人累得满头大汗,衣服全湿了,边骂他们活该,边把自己怀疑唐知综有女人的事儿说了,李翠兰走在最前,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催叶英让开,别站中间挡着道儿,以免有人说他们偷奸耍滑。
唐知综做队长,所有人都盯着她们,就想看她们偷懒好去唐知综跟前打小报告扣她们工分,她不能不谨慎。
于是,自以为儿子儿媳会站自己这边,帮着把钱要回来的叶英再次被无视了,她抬脚站去旁边地里,让李翠兰她们先过,但始终不甘心,50块钱,够她和老头子开销几年,咋能白白便宜了唐知综,眼瞅着苏卫山他们快到池子,她想了想,急忙折身走了回去。
猜她看见了什么?石林握着锯子,麻利的锯断木头,石磊拿着刨刀削木板,动作干脆利落,两人明显是学过的,视线滑倒石磊手里崭新的刨刀上,眼睛快瞪圆了,石磊是个学徒,哪儿来的工具?极有可能是拿她的钱买的。
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平时连块肉都舍不得买来吃,结果给别人买了木工工具,她能不气吗?恨不得扑过去弄死石磊和唐知综解气。
更气愤的是苏卫山他们,明知唐知综坑了她钱,不帮着把钱要回来,竟表现得低声下气的,她赶紧走开,害怕多看几眼自己会气死过去,儿子们不中用了,出了事连个担待的人都没有,她边骂人,边暴躁地跺脚,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截树枝,如电石火花,骤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来,石磊啥时候学会这项本事了?莫不是黄木匠偷偷教了他?然而说不过去啊,黄木匠有上门女婿,将来要给自己养老的,不教上门女婿教石磊干什么,石磊就算了,石林的木工谁教的?
她眯了眯眼,趁着路上没人,顺着山间小路偷偷绕去了黄木匠家。
唐知综不要她好过,她也要他不得安宁。
苏卫山他们抬着树过来没多久,其余来搬木板的同志也到了,比起苏卫山他们的无精打采,其余人亢奋得多,两人一组,抬着木板就走,洒脱又利落,孙晓华心里别扭,磨磨唧唧的留在最后,终究心气难平,问唐知综,“听说干半天活就有工分拿,那我们有没有。”
唐知综示意她自己看日头,“依着以前时间算,干够半天就有。”苏家人出门时间晚了,想凑够半天,意味着收工要比其他人晚。
孙晓华觉得唐知综是故意的,故意拖得不早不晚,要工分站不住理,不要的话又不甘心,她咬咬牙,决定挨够半天时间再下工,要不然今天就白忙活了,而且以唐知综的性格,这样的事以后还有很多,总不能全家累死累活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吧?
她和唐知综说明情况,请他做好监督,唐知综不冷不热嗯了声,孙晓华不清楚他啥意思,隔天清晨就去找会计翻她的工分,会计觉得她神神叨叨的,“真以为队长会报复你们,别把人想坏了,队长昨天傍晚就和我说记得把你们干活的工分记上。”
唐知综恩怨分明,不会做有违自己身份的事,苏家人太小心眼,真以为人人像他们呢。不是会计巴结讨好唐知综故意说他好话,队长换成苏家任何人,绝对变着法折腾唐家人,论心胸,苏家人真不如唐家人坦诚。
收起记录工分的本子时,会计顿了顿,觉得有必要提醒孙晓华两句,因此说道,“队长做人坦荡,对事不对人,倒是苏卫军,你做嫂子的得说说他,安排他干活结果见不到人啥意思,你去村里看看,有谁比他懒的?他懒不要紧,别到时候分不到粮食又哭又闹的,你要知道,粮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队长给你们安排活就是盼着你们争气多拿几个工分,你们倒好”
剩下的话会计没说完,孙晓华却听得脸红,怨苏卫军不会做人,明知唐知综是队长还和他对着干,不是存心找茬吗,还害得她们夹在中间难做人。
孙晓华心里不痛快,到家时脸都垮着,难得苏卫军在家待着,像个孝子似的围着叶英转悠,孙晓华扯了扯嘴角,故意热络地问,“四弟,杜家肯把杜花儿嫁给你了,那咱家岂不要办喜事了?”
就杜家认钱不认人的嘴脸,除非苏卫军拿得出彩礼,否则就等着打光棍吧。
“都分家了,有喜事也轮不到你说话。”叶英抬头狠狠剐了孙晓华眼,她算恨上她们了,好好的家被折腾得四分五裂,害得老头子脾气越来越大,每日拿她撒气,分家后她耳根就没清静过,尤其自己要她们想办法把钱要回来,个个耳朵聋了听不见,别想她给好脸色。
说着,她倪了眼旁边苏卫军,脑袋疼得厉害,苏卫军被杜花儿迷了心智,竟然要她去借钱做彩礼。
他也不想想,亲戚朋友都是势利眼,得知唐知综做队长,个个对她避如蛇蝎,别说借钱,心平气和说两句客气话都不曾了,怎么肯借钱给她?
再说了,杜花儿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别人不要的破鞋,有人肯接盘就不错了,杜家凭啥趾高气扬的谈条件,她始终不待见杜花儿,没有她,老四不会被蛊惑做出丢脸的事,她也不会病急乱投医竟给钱要唐知综离婚。
真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妈,你不是给了舅妈钱吗,这次就问她借点应应急,等我和花儿结了婚,好好挣来还她。”苏卫军晃了晃叶英手臂,楚楚可怜的样子。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撒娇,孙晓华看得反胃,捂着嘴回了屋,吐得昏天暗地,母子两说啥她半点不感兴趣,反正分家了,管她借钱还是卖粮食,都和她没关系。
她哪儿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日后会当了真,苏卫军为了杜花儿竟真的挑粮食去卖。
不过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她孕吐严重,苏卫国不肯让她跟着进山砍树,计划和苏卫山他们早点进山砍树,哪晓得去保管室借砍刀,会计告诉他们砍树的活安排给其他人了,最近没啥农活,砍树有工分拿,不能全落到一家人头上,因此唐知综安排了其他人。
在这方面,唐知综做得很好,不偏袒谁,不针对谁,只要勤快,人人都有机会。
倒是唐知国他们,这几天都没等到活,相应的工分自然就少了,村里人看在眼里,都说唐知综是好队长,懂得先照顾其他人,唐知综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的赞美声,令他挺不好意思,他总不好说,不安排唐知国他们是怕他们累着,累着了以后怎么给他干活啊。
他是要干大事的人,总得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亲戚,哪能早早的就把亲戚身体给累垮了。
明明存的私心,但对人们的赞扬,他都心安理得收着,经过十来天时间,草篷终于全部搭好,扫盲学习开始了,唐知综组织了他做队长以来的第一个大会,村里老老少少都来了,作为有人性的干部,他专门让石林挨家挨户的转告,以后开会自己带小凳子坐,不用像以前站着,如果他哪天话多,开个半天,他们站半天不得腿软啊。
从这方面来看,人们再多的赞美他都承受得起。
人们还算配合,唐知综站上专门为他开会而搭的台子时,人人都坐着,像嗷嗷待脯的小鸟,殷切的望着叼着虫子归来的大鸟,他低头理了理衣服,抬头时,脸上换上了领导开会的严肃,肃然道,“以前条件不好,许多人逼不得已成了大字不识的文盲,而有的人思想落后随波逐流,觉得周围人都是文盲,自己是文盲并没有什么好丢脸的,而有的人认为文盲丢脸,但自己只顾怨天尤人将没读书怪罪到父母头上,其心可诛,也有的人见过些世面,但因为自己是文盲说话没自信,有的人觉得自己这辈子破罐破摔没指望了,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条件好的尽量送孩子读书学知识,条件不好的”
唐知综说的话是现状,几乎每个字都说到人心坎上,村里人安安静静听着,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我要说的是,无论什么想法,今天既然创造了学习环境,就该努力学习弥补自己心中遗憾,我说过,学习不分年纪不论老幼,咱学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思想,只有时刻保持先进思想才能创造奇迹,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是无数知识分子用实践累积出来的经验,我们要坚定不移的保持学习的态度,拿出革命长征的信念来学习,摆脱文盲,努力向文化人靠近。”
唐知综站在高处,望着底下一张张精神饱满的脸,掷地有声道,“读书认字不仅仅为了我们自个,更为了我们无比热爱的国家,国家打仗需要军人,我们就拿起武器做名军人,国家建设需要人才,我们就学知识努力做个人才,只要心中有信仰,在哪儿都是祖国闪闪发光的积极分子。”
最后几句话说得心潮澎湃,底下的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拍手鼓掌,掌声响彻整个竹林。
鼓动人心唐知综是最擅长的,接着他说了自己拟的学习时间表,每天清晨学习半小时,太阳落山后学习半小时,由知青们轮流教他们认字,村里七岁到六十岁的人必须参加,家里有事的可以请假,每个月会考试,成绩最好的10名同志奖励10个工分,成绩低于30分的每人扣2个工分。
扣工分的话刚说完,就有人从位置上站起来质问他,“学都学了,凭啥扣咱工分,照你的说法,每个月成绩不好到年底岂不要扣好多工分?”
是苏卫军。
唐知综不想理他这个手下败将,奈何在自己主场他不说话不行,他低头干咳了两声,严肃的脸渐渐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苏卫军同志的问题很好,每个月扣两个工分,年底算下来就24个工分,折算成粮食确实不少了。”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但做人不能只想着在尾巴徘徊啊,你只要努力,不至于30分都考不到吧,100分,学校学生都知道60分才及格,我又降低了30分,如果你连30分都考不到,可见平时根本没下功夫学习嘛,试问,别人都好好学,你却敷衍了事,和干活偷懒有什么区别?扣你工分咋滴了,没送你去劳动改造就不错了”
“再者,别人都想着如何努力用功,争取得到10工分奖励,你却琢磨着怎么不被扣工分,苏卫军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
的确是这样,听完唐知综的话,人们想的都是如何拿奖励,谁管扣工分啊,像唐知综说的,上百斤粮食他们都挑得动,害怕蚂蚁大的字?
唐知综的狂热支持者李大娘发话了,“苏卫军,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上回怨你爸妈不给机会让你读书,现在队长给你机会读书,你又嫌扣工分不好,不想扣工分考上30分不就好了?知青们教咱认字也是花时间的,你不努力就是浪费人家时间,扣你工分是为了对知青有个交代,你抱怨啥啊你。”
他们考得好有工分奖励,知青们天天教他们是没任何奖励的,人家知青不嫌苦不嫌累,苏卫军有什么好抱怨的。
听李大娘这么说,众人纷纷赞成30分以下扣工分,反正只要用功,30分很容易的,他们有这个自信。
除了扣工分引起个别争议,其他没有任何问题,唐知综提醒他们明天记得来竹林认字就散会了。
做成件大事,唐知综特别有成就感,给了几块钱叫石林去公社买几斤肉回来打牙祭,算算日子,好多天没吃肉了,又忙草篷又忙教石磊做木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累。
他早说过,队长就是个操劳命,稍不留神很容易猝死的,想想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唐知综没心情扯猪草了,把背篓给石磊,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没到家呢,就听到家里传来女同志的声音,“权二,你爸爸是队长了,是不是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啊?”
声音好不矫揉造作!
不过比起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唐知综宁肯听她装嗲的声音。
女人在男人面前隐藏本性,不是喜欢就是爱。他大步走向水池,沾水后顺了顺头发,又往衣服上甩了几滴水,装作大汗淋漓的样子回了家。
不是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吸引力吗,他要迷得段梦莹神魂颠倒,主动交出所有积蓄!
他甩了甩胳膊,整个人既淌汗又无比神情气爽。
“权二,酒幺,爸爸回来了。”他压着喉咙,声音低沉而又不失磁性,甚至还故意问,“你们和谁说话呢?”
转过屋角,屋檐下的大人小孩齐齐望向他,他恰到好处的笑在落在段梦莹身上后故意隐了去,沉着脸道,“你来干什么,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几块钱就把我们打发了?我穷是穷,但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你少瞧不起人。”20多块钱就想打发人,人家叶英都给了50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7章 057 横财
他握着扇子, 走路昂首挺胸, 白净俊朗的脸看上去严肃又刻板,眼神冷若冰霜, 盛气凌人得很, 段梦莹有点看呆了,直到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身旁, 压迫感涌来, 她才回过神, 两颊滚烫地盯向地面。
上次被唐知综训了顿她哭了好几天, 哪怕割麦子插秧累得筋疲力尽, 只要想到唐知综就觉得憋屈喘不过气来, 她家境优渥,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哪怕下乡, 知青们对她也客客气气的,从来没人像唐知综指着自己鼻子骂过,明明恨得要死, 可不知为什么, 听说唐知综茅厕倒塌, 她又担心他出事, 自己抹不开面子关心他, 便悄悄托人给他捎点钱应急。
哪晓得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将自己奚落了番。
连续两次被他冷嘲热讽,换平时她绝对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然而脑海里浮起唐知综骂她时坦荡而无畏的表情,心虚气短之余又暗自窃喜,窃喜他骂的是自己,不是别人,因为想到他和其他女同志说那么多话,心里就像猫抓似的难受。
刘丽丽说她喜欢上唐知综了,怎么可能呢,她在城里什么人没见过,如何会看上个结过婚的酒鬼。尤其那会唐知综还没离婚,喜欢个已婚男人,说出去会被人耻笑,品德会染上污点,品德不端的人是没法回城读大学的,她害怕了,忙向队上请病假说回城看病,她以为逃离农村就能摆脱自己的感情,她低估了唐知综的魅力,回家后她经常想起他,甚至有次在街上错把过路的瘸子认成了他,心花怒放的跑了过去,惹得朋友直笑她有心上人了。
他不知道,回来后听说他做了队长自己有多欢喜,以她爸妈的标准是坚决不会答应自己嫁给普通农民的,生产队队长虽然是最基层干部,如果唐知综努力的话,往上升不是没有可能,唐知综爬得越高,她们两机会就越大。
她不禁猜测他做队长是不是为了她。
但此时看着他阴沉沉的脸,段梦莹又不太确定了,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脸颊绯红,许久才磕磕绊绊地挤出句话来,“上回还书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从小到大,她未曾向谁服过软,能说出这两句话可见多喜欢唐知综,她偷偷抬眼瞄他,做队长后他气质不同了,温和又不失刚硬,刚硬又不失礼貌,很难不让人喜欢。
想起什么,她慢腾腾地把手伸进连衣裙的衣兜,缓缓掏出3个红色封纸,喜出望外地塞给身边的权二,话却是对着唐知综说的,“天气热,给他们买冰棍吃,钱不多,是我自己的心意。”上次遇到刘春玲她就多了个心眼,经多番打听询问她和唐知综的关系才知道唐知综遇到困难,是刘春玲慷慨施以援手,唐知综记着她的情,所以后来她母亲上门闹,唐知综并没把事情闹大,且处处为刘春玲着想,要不然刘春玲恐怕没法在生产队待下去了。
具体的事李怀玉没和她说,但高度赞美了唐知综,李怀玉说要不是她有对象,肯定是要抢唐知综的。
李怀玉说刘春玲花了很多钱打动唐知综,她想超过刘春玲就得准备更多钱,段梦莹想得明白,刘春玲那样的条件都能入唐知综的眼,她没理由会输,20块钱不够就100,100还嫌少就200,她就不信唐知综会不喜欢钱。
把红包塞给权二后就迫不及待地提醒他打开,权二抬眼看唐知综,见他点头后才慢慢抽出红包里的钱,5元面值,有很多张,是权二数不清楚的数,权二苦着张脸,“爸爸”
唐知综不动声色地垂着眼,粗略瞄两眼就猜到大概多少钱,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乐开了花,故意绷着脸说,“既然给你们买冰棍的,你们就收着吧,说谢谢了没?”
权二和酒幺不约而同地看向段梦莹,异口同声道,“谢谢段姨。”
没钱的是知青,有钱的阿姨,两人分得清情况。
孩子脸蛋白净,声音软糯,听得段梦莹心都快融化了,摸摸酒幺的脑袋,仰头望着唐知综笑得花枝乱颤,唐知综不忍直视,别开了脸,发现旁边杵着个小背篓,里边装满了布袋子,他强忍着喜悦问权二他们,“段姨来会儿了,有没有给她倒水喝啊?”
兄弟两摇摇头,忙回屋将红包放进抽屉,去灶房拿搪瓷缸给段梦莹盛水,片刻功夫,唐知综邀请段梦莹进了堂屋,檐廊的背篓顺着挪到墙角搁着,权二双手捧着水壶,踮脚往搪瓷缸倒水,水是凉的,不怕烫到手,他瞥了眼堂屋方向,满脸困惑,小声问酒幺,“爸爸不是讨厌段知青吗,怎么会留她喝水呢?”
往日家里来个人,唐知综很少让他们倒水,说天气炎热,石磊哥他们挑水不容易,能省则省。
这话把石磊哥和石林哥感动得快哭了,发誓要给他们挑一辈子水喝。
会不会是他爸给忘了,要不要提醒他两句?
酒幺双手稳着搪瓷缸,像看傻子似的看权二两眼,“咱爸多聪明,你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这不是段知青给咱钱了吗?好多钱呢,咱都数不够,给她喝点水咋了?”
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哪儿行。
当然,现在的他是讲不出这样的大道理的。
权二用力过猛,搪瓷缸的水多得溢了些出来,他赶紧弯腰,嘴巴凑过去吸了两口,又让权二吸两口,待水明显低过搪瓷缸边沿才端去给段梦莹。
他嘴巴甜,说话奶声奶气的,哄得段梦莹眉开眼笑,本来段梦莹是想单独和唐知综说几句话,奈何两个小家伙在,不好聊感情的事,便问起生产队扫盲的事来,她从樱花村过来,地里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夸唐知综有远见有魄力,扫盲结束,桃花村生产队就是公社最有文化的生产队,照这个劲头,极有可能是今年全县的先进生产队
人都有攀比心,几个队长也不例外,可能唐知综不知道,周围几个生产队队长准备观摩他们的方式方法,秋收后全生产队展开学习,想在政绩上超过唐知综。
“知综同志,你们是最先搞扫盲教育的,你得盯紧点,有点成绩后就上报给公社干部,要公社干部看到你们生产队的成绩,别被其他生产队抢了先。”
金铭县偏僻落后,有些政策方针很难落实,就她所知,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就开展了‘扫盲教育’,包括工矿企业,工会组织,民兵,妇联等群众团体,效果不错,部分农村基层组织干部也在农村开展扫盲教育,教许多农民认字算数写字,政绩突出,升得很快,唐知综专心干好这件事,没准明年就升到公社去了。
到公社后,再干两件大事,想方设法升到县里,等到了县上,她就能找她爸妈说她俩的事儿,凭她爸对她百依百顺的性格,找关系把他升到省城不是问题,届时她大学毕业,两人就能朝夕相处了。
她想得长远,但看唐知综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有点失落,她端起搪瓷缸喝了两口水,盯着搪瓷缸上的字转移自己难过的情绪。
气氛沉默,屋外的蝉鸣聒噪不已,段梦莹心烦意乱,连着喝了好几口水,很想问问唐知综是怎么打算的,扫盲是他提出来的,不上报政绩,难道真要白白便宜了其他生产队队长?话到嘴边,又怕唐知综嫌她管得宽生生给忍住了。
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太过炙热,唐知综没法忽视,他卷起袖子,一脸正直道,“我组织扫盲不是为了做给公社干部看,先进生产队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虚名,村民们过得好不好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在桃花村长大,周围的亲戚朋友多是文盲,他们不会算数,一块二一斤的肉买上三斤他们就要算很久,为此常常被嘲笑被鄙视,刚读书没多久,老娘进城总要叫上我一块,觉得我上学了,有我跟着她心里踏实,那会我数学不好,但她每次算钱都会期待地先看看我,等我点头才爽快的给钱,你不知道她望着我时那满含希望和信任的眼神”
记忆是酒鬼的,他举这个例子是想彰显自己淡泊名利,是个为老百姓做实事的干部,哪晓得说着说着喉咙酸楚,声音哽咽。
不禁在心底骂酒鬼不是人,亲妈呕心沥血地栽培他,盼着他出息给她长脸,他倒好,成天醉得不省人事犯浑,白白浪费了几年学费,要知道,交学费的钱花到唐知国他们身上,几兄弟不至于埋怨高翠华偏心,影响母子关系。
“哎”
看他皱着眉,段梦莹心里不是滋味,唐知综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做事,不看政绩,踏踏实实默默无闻,而她功利心强凡事只看最后能得到多大利益,利益大就卯足劲干,利益小就敷衍了事,从这点来看,她思想远远不如唐知综崇高,烦躁地抠着搪瓷缸上‘为人民服务’的大字,自惭形秽道,“知综同志,你是名好干部,桃花村生产队有你这样优秀的人带领,思想觉悟会越来越高的。”
扫盲是全村人受益的好事,哪怕几年,几十年过去,待队上的孩子们长大成人,成家生子,永远会记得帮他们摆脱文盲的人。
唐知综会是他们心中代表知识的光亮,常亮不熄。
唐知综咧嘴,露出看到段梦莹后的第一个笑,笑得温柔,“借你吉言了。”
段梦莹再次红了脸,大着胆盯着他看,他刚刚从外边回来,脸上尽是汗,发梢滴着水,胸前的衣服湿哒哒的,男人汗臭味重,她离他很近却没闻到半点难闻的气味,倒是他似乎有点不舒服,时不时扯两下,有话卡在喉咙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段梦莹猜他是想洗澡换身衣服,起身道,“不耽误你做事,我先走了。”
这话听着舒服,唐知综彬彬有礼的送她出门,礼貌地邀她有空多来玩,清润的嗓音听得段梦莹羞红了脸,提墙角的背篓时,想到里边有肉和面粉,挑出来给他补身体,唐知综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恳的往前走了两步,段梦莹恰好把东西塞到他手上,“你最近忙,多补补,小心累坏了。”
她有点别扭,见唐知综伸出手要把东西还她,背起背篓就朝外边跑,步子迈得大,背篓的东西差点颠了出来,唐知综假意喊了两声,她跑得更快了。
扫盲刚开始,他是队长,操心的事肯定多,不把身体补好,累垮了吃亏的还是村民。
来时满腹心事,像有石头积压在胸口般难受,这会儿身心轻松,她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想想两人相处的情景,算和唐知综和好了吧,往后是不是能光明正大的来往了?段梦莹高兴得手舞足蹈。
她身后,悄悄跑出院坝站在树荫下张望的酒幺小声冲唐知综喊,“爸爸,她进竹林了,肉和面粉是不是咱的了?”
难怪他爸留段梦莹喝水,不是感激她给他们钱,而是打肉和面粉的主意。
酒幺觉得他爸太厉害了,拿扇子挡在头顶,蹭蹭蹭跑回去,兴奋地大问,“爸爸,你咋知道段知青背篓里有肉的?”乱翻别人东西不礼貌,所以他看都没看。
唐知综撩起袖子卷到胳膊,使劲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很是得意,“不看看你爸是谁,有啥不知道的啊,我还没说你们,多少张钱就数不清楚了,不是早和你们说过要学会数钱吗,钱都不会数能有啥出息啊,把钱拿出来,老子最后教你们数一遍,下次再数不清楚就别说是我儿子。”
酒幺满脸委屈,乖乖回屋拿了钱出来,唐知综教他们一张一张的数,数完问他们是多少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答不上来,气得唐知综差点没拿棍子打人,“扫盲,你们也给我扫盲去。”
夏天温度高肉坏得快,索性石林去镇上买肉了,他就把这块肉全拿到老房子,要余秀菊炖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没吃独食,而是把唐知军他们都喊上,几兄弟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
唐知综不是小心眼的人,男人嘛,看开点,过去有啥矛盾是过去,得往前看,像苏家人他都给安排活儿了,没理由跟兄弟们斤斤计较,余秀菊和高翠华在灶房煮饭,他就坐在树下乘凉,时不时指点旁边做木工的石磊两句。
唐老四他们走进院坝看到的就是这幕,唐知综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石林在旁边给他扇风,风吹得他寸长的头发左塌右晃,好不悠闲。
见他们站在那不动,唐知综特热情的打招呼,“四哥五哥进来啊,站那不热啊,石林,给你四叔五叔拿凳子去。”
唐老四面色悻悻,以前闹得太僵,现在看唐知综,他总浑身不自在,投票时,他把票数给了唐知军,哪晓得最后胜出的是老幺,前几天没被分配到活他私底下还说是老幺故意报复他,谁知今天石磊喊他们过来吃饭,说老幺给钱买的肉。
他是不想来的,兄弟间以前不亲热,各自结婚就更没话说了,哪怕今年关系有所缓和,顶多路上闲聊几句的程度,尤其唐知军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他就更不想来,偏偏他媳妇说来问问老幺安排活的事儿,死活要过来,还说他妈也在,不来的话老太太肯定不痛快,没准轮到他们养她又作妖了。
逼不得已,他才来的。
不曾想唐知综笑眯眯的,招呼石林给他们搬凳子,他低着头,心情复杂地走了进去。
唐老四有3个孩子,大女儿唐招娣9岁了,瘦得像根竹竿,个子还没钱大高,拉着唐老四衣服,眼神不自主地往西屋瞄,那是她们以前住过的屋子,现在石森住着,见她怯懦,唐知综抬脚踢了踢木床上玩的钱大,“四叔他们来了,喊人哪,和你招娣姐她们玩。”
木床是石磊新做的,两米长宽,上边垫着凉席,专门用来乘凉,偶尔晚饭也在上边吃,钱大他们脱了鞋在上边玩石子,听到唐知综的话,齐齐抬头,喊了声四叔四婶五叔,让开位置给唐招娣她们。
家里伙食好,钱大个子窜高很多,脸上长出了肉,穿着身短衣短裤,精神得很,尤其落在生不出儿子的夏月英眼里,羡慕得不得了,不禁推她前边的招娣,“喊你幺叔了没?”
招娣小声喊了声,夏月英不满意,“大点声。”说着,又教莱娣她们喊幺叔,两人声音大很多,但小脸紧张得近乎僵硬,唐知综眉目可亲的应了声,他人长得好看,语气又温柔,3姐妹放松了点,坐在木床边,不敢脱鞋上去。
怕生得很。
唐知综觉得奇怪,高翠华明明说她们挺能折腾,姐妹间不是吵架就打架,让人不得片刻安宁,这会儿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
他打量着唐招娣姐妹,没注意气氛有点尴尬,唐老四和唐老五不是话多的人,坐下后就沉默不言,石林继续给唐知综扇风,扇扇子的声音呜呜呜响着,偶尔有风扫过唐老四脸颊,唐老四过意不去,开口打破沉默,“石林,不用给我们扇,你自己扇就行。”
出门忘记带扇子,好在这棵槐树枝叶繁茂,坐下边并不热。
石林咧着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我不热,我给幺叔扇,热着谁都不能热着他。”
他去公社买肉,剩下6毛钱,他幺叔想也没想就给他了,走之前担心自己中暑,特意提醒他带顶草帽,连他爸都忘记的事他幺叔却记得,自己能不对他好吗?
他右手累了就换左手,“幺叔,风是不是小了点?”
左手不如右手熟练,害怕风小了。
巴结讨好的嘴脸看得唐老四嘴角抽搐,偏头去看做木工的石磊,草篷铺地用的木板据说全是石磊弄的,手艺好,光滑得不扎手,好多人夸石磊能干,将来比黄木匠强,更重要的是,石磊忙活几天没问生产队要工钱,唐知综是按普通工分给的。
唐知综做队长后,他们唐家没有沾光多拿两个工分,相反,这几天没有活干,白白比别人少了好多个工分。
他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得说,像上次在唐知军家吃饭,纵使唐知军多番打圆场,他心里不痛快,照样骂唐知综。
今天也是如此。
“老幺,你是队长,咱不奢求沾你的光捡点便宜,但你咋能不给咱安排活,苏卫山他们兄弟都挣到工分了,你咋想的啊你。”
唐知综没说话呢,石林先替他叫屈了,“四叔,你凶幺叔干啥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幺叔不安排你们干活还不是怕你们累着,你咋能怪幺叔呢?”
唐老四:“”不干活就没工分,没工分就没粮食,他不怪老幺怪谁?
石林撇着嘴,又说,“也不是四叔你,我爸和二叔他们不也没干活没工分拿嘛,我爸和二叔也没说啥啊?”
道理听着没错,但唐老四总觉得不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倒是灶房的余秀菊听到石林的话恨不得扇石林两耳光,唐知国是没说啥吗?是说了也没用索性懒得说。
别以为她不清楚唐知综的想法,故意打压他们几家人给自己挣名声呢,他刚做队长,好名声是出去了,可怜她们白白比别人少很多工分。
她没勇气质问唐知综,因为刚开口就被石磊和石林堵得无言以对,兄弟两被洗脑,听不得半句唐知综不好的话,无论谁都被他们批评得体无完肤,战斗力过于强大,余秀菊不是对手,此时就指望唐老四好好问唐知综要个说法。
结果,她想多了,唐老四就没转过石林说的弯儿,想着我没干活哥哥们也没干活,他们都没说什么我凭什么说,想得多了,竟觉得自己误会了唐知综,愧疚得语气都变了,害她以为又有个石林诞生了呢。
余秀菊无语望天,有种唐家所有人都会被唐知综忽悠得团团转,任他使唤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lt;INPUT TYPE=button ***=;quot;background-color:pink#9900ff;quot; VALUE=《富贵爸爸贫穷儿》 ***;gt;
☆、第58章 058 光棍
这种感觉, 在上桌时唐老四把自己的饭碗递给唐知综更为强烈, 唐老四性格阴沉,对唐知综就没有过好脸色, 两句话合不来就踢桌子踹门的, 何时这样客气过。
她眼神落到望着酒幺他们挪不开眼的夏月英身上,轻轻咳嗽了两声, 夏月英回过神, 脸色有点尴尬, 尴尬之余又有点遗憾, 她没有儿子, 早几年就想老幺过继个儿子给她, 奈何高翠华不肯,后来分家就没她的戏了, 现在看着酒幺, 心头总有点膈应,他要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啊。
男人们要喝酒,余秀菊就挨夏月英坐着, 黄玉儿领着几个孩子坐小桌子, 招娣她们有点拘谨, 不敢多夹肉, 倒是酒幺狼吞虎咽的, 吃得又急又快,钱大怕他噎着,不忘把水递到他嘴边, 余秀菊感慨:“钱大懂事了,吃饭懂得照顾弟弟们了。”
虽然她瞧不起唐知综没皮没脸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他把钱大他们养得不错,身体壮实了不说,眉清目秀的,说话很懂礼貌,不像其他孩子满屋子乱跑,来了后就在木床上自己玩,不哭不闹,不嚷着要吃的,很是省心。
重要的是,酒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句句逗人开心,想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她这把年纪,别的不想,就想有个像酒幺聪明伶俐的孙子,好好教他读书认字,争取将来比唐知综更有出息。
不怪夏月英眼红,就是她看着酒幺就喜欢得不得了,何况是没有儿子的夏月英了。
孩子们只顾着吃不说话,面前搁着肉就更安静,几秒时间小碗肉就见了底,夏月英时不时歪头看他们,钱大几乎没怎么吃,就照顾酒幺和权二去了,权二和酒幺也懂事,吃肉时不忘给他夹,兄弟很是团结,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闺女,最初老实,慢慢的就暗中较劲了,你拍我筷子,我推你胳膊肘,夏月英心里直冒酸,骂招娣道,“钱大比你小都知道照顾弟弟,你妹妹夹不到肉你没看见啊。”她咋就命苦连生了3个女娃呢,即使唐老四不说她,但她心里就是卡着根刺不舒服,以前有个和她同样生不出儿子的周凤,妯娌两能说说心里话,自从周凤生了石康,她就成了别人嘴里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别以为她不知道,背后好多人说她和唐老四是绝户。
她食不下咽的刨了两口饭,直到有双夹肉的筷子伸到小女儿碗边心底才好受了点,“大嫂,玉儿的肚子还没动静?”
黄木匠家是外人眼里的女儿国,生不出儿子的典型,黄玉儿嫁给石磊有小半年了吧,还没怀孕,不会是没生育吧?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窃喜,她就是心理阴暗,巴不得所有女人都生不出儿子,这样就没人会笑话她了。
同为女人,余秀菊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心道石磊两口子年轻有生儿子的机会,倒是你人老珠黄的,有心思关心别人不如努力再怀个试试,她心下不屑,面上却不得不笑盈盈的解释,“两人还小,不着急,石磊天天忙得晕头转向,玉儿偶尔要给他打下手,她怀了孕,谁帮石磊啊。”
夏月英注意力在憨态可掬的酒幺身上,没细听余秀菊的话,只说,“不小了吧,你看队上的墩子,结婚还晚半个月呢,人家媳妇已经怀上了。”而且墩子老娘说请人看过了,墩子媳妇怀的是男孩。
事情牵扯到后代,高翠华也不由得重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黄玉儿平坦的肚子,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毕竟隔着两辈子,不好管太多,想着私底下问问余秀菊再做打算。
她旁边的唐知综没那么多想法,说夏月英,“四嫂,石磊两口子的事你管啥管啊,石磊想条件好点生孩子不是正常的吗,家里条件好,孩子生下来过得好点,倒是你们,我看招娣老大不小该读书了,就没想过送她去学校?”生娃的事石磊和他说过,他下边有两个弟弟,如果结了婚就要孩子,家里攒不起来多少钱,因此想帮着家里多干点活,孩子晚两年再要。
唐知综挺赞成石磊的做法,趁着有干劲就专心挣钱,努力给孩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反正晚两年石磊也就20岁出头,仍算年轻的。
“啥?”夏月英没反应过来,“她女娃子读啥书哦,读书也是浪费钱,再说村里不是开扫盲班了吗,送去认几个字不就行了?”在夏月英看来,女娃子养得再好嫁了人就伺候别人爸妈去了,要她花钱送招娣去学校想都别想,何况她也拿不出那个钱。
吃得正欢的唐知综顿了顿,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扫盲能和读书相提并论吗,四嫂,你这重男轻女的思想要不得。”
唐老四和唐知国喝酒,没说话,家里大小事由媳妇说了算,夏丽英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了,队上其他女娃也没读书不照样嫁人了,就说美丽,没读书不照样找了个吃供应粮的对象?”美丽是周凤前夫的,人家条件比唐家好都没送去读书,她凭啥把闺女送去学校,钱多吗?
“那不同。”唐知综看着安静刨碗里饭吃的招娣,心疼她头上的几撮黄毛,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他抬高音量道,“美丽没读书是她爸妈思想觉悟低,以为找个镇上的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咋不想想,没读书都能找个镇上的,读了书不得找个县里市里的啊”
这话忽悠的,以为夏月英是傻子呢。
县里市里的对象是那么好找的吗?真那么容易,知青们就不会找农村的了,到现在知青房还有好几个单着没对象呢。
看她不信,唐知综搁下筷子,和她理掰,“四嫂,你别不信,城里人没你想的高不可攀,他们文化程度高,眼界和咱不同,咱挑对象只盯着家里钱财,人家是挑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就拿我选队长的事说,事先我没找过任何人给我投票,为啥知青们全部支持我,不就觉得我的书多,和他们有共同话题更聊得来吗?”
夏月英嗤鼻,本不想打击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说话不行,“老幺,真以为没人帮你你就选上队长了,我和你说,你能做队长,全靠猪场的李大娘刘大娘她们做说客,没有她们,你可能一票都没有。”和苏卫军并列倒数第一。
唐知综:“”
好吧,他承认夏月英说的是事实,起码也是因为他自身很优秀不是吗?
他想了想,说道,“你看,为啥李大娘她们愿意帮我,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人家要没点眼光怎么会去猪场做技术工”隐隐觉得说养猪不妥当,临时改了口,“队上最有文化的知青,最有养猪技术的大娘都看好我,不就说明越厉害的人越注重文化学识和内涵吗?”
文化学识夏月英勉强承认,但内涵,夏月英很想说唐知综你没有啊。
她怕这句话说出来唐知综跟她翻脸,忍着没说,不管怎样,要她花钱送招娣读书想都别想,假如她老蚌生珠生个儿子怎么办?石磊都知道攒钱养孩子,她会不知道?
她不说话,桌上就有点安静了,高翠华眼里幺儿说啥都是对的,帮腔说道,“读书是好事,孩子有出息将来你们也跟着享福,看我你们还看不出来啊,要不是老幺出息,我能时不时吃上顿肉?还有你们,不是老幺拿钱,你们能吃到肉?”
高翠华认为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毕竟她能过舒心日子都是老幺教她的,她跟着谁就帮谁洗洗衣服扫扫地,活动筋骨的同时能笼络儿子的心,儿子向着她,她想吃个啥就直接说,儿子们有钱就买,没钱就算了她也不生气。
母子感情好,不怕他们不听自己的话。
试想,没有老幺,她会帮他们洗衣服做饭?想得美。
所以说,读过书的就是比别人强,她幺儿的能耐不是吹的,见老幺不动筷子,她催他,“你不是最爱吃回锅肉吗,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味道不好,要不要回锅炒锅,你看看你,这几天都累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别省,你是队长了,你有事,生产队不得乱了套?”
唐知国唐老四唐老五:“”就是个队长,少了他不至于会多严重吧,况且,没觉得唐知综瘦啊,他妈眼神是不是出问题了?
高翠华连着往唐知综碗里夹肉,肉堆得唐知综都看不过去了,夹起两片还给高翠华,“老娘你也吃,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好像瘦了点。”
“”母子两还有完没完了,真正累瘦的人在你们旁边好吗?
本来是聊招娣读书,聊着聊着话题就变了,女人心眼多,听了高翠华的话后,余秀菊和夏月英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老幺手里有钱,想吃啥就能买啥。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当日苏卫军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叶英给了唐知综钱,哪怕叶英极力否认,但无风不起浪,唐知综没收钱苏卫军不会乱说,故而她俩觉得唐知综的钱是叶英给的,给了多少她们就不知道了。
“老幺,你说招娣读书就会有出息吗?”夏月英眼珠转了转,突然问道。
唐知综啊了声,看看夏月英,又去看招娣,招娣听到自己的名字,正侧身望了过来,握着筷子的手在轻微颤抖,唐知综信心十足的点头,“对啊。”
招娣眼神闪了闪,亮晶晶的,唐知综好笑,直接问夏月英,“四嫂决定让招娣读书了?”
夏月英没回答,又问他,“她假如没出息咋办?”总不能要她花的钱都白花了吧?
唐知综笑得更欢,“那就是你和四哥的问题,说明你们遗传不好。”
夏丽英:“”她无非想问唐知综借点钱花,以唐知综的本事只会越混越好,他混好了,借的钱就不用还了。
她就随便找个借钱的理由,哪晓得会牵扯到遗传,别欺负她没读过书就不懂遗传,傻子的孩子是傻子,聋子的儿子是聋子那就是遗传,但唐知综说她和唐老四有问题是什么鬼?
“凭啥赖我们头上,我省吃俭用的花钱让她读书,她自己不中用怪得了谁?”
“既然是这样你就该问她而不是来问我。”唐知综吃了口回锅肉,不得不说,高翠华对他真好,回锅肉上的蒜苗被她刮得干干净净,两片肉就腻了,他把碗里的肉全夹给唐老四,吓得唐老四哆嗦了下,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老幺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我要吃自己夹。”
“给你你就吃,你幺弟我条件有限,没法经常请你们吃肉,难得过来,就多吃点吧。”
这话说得唐老四无地自容,回想自己以前怎么对唐知综的,不是骂就是打,唐知综借他名义在外赊账那次,他追着唐知综要打他,吓得唐知综掉河里差点淹死,要不是唐知国把人捞起来,唐知综就死了,还有年前雪塌,唐知国要他帮忙抬唐知综回去,他掉头就走了。
“老幺,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幺这么对他。
“你什么你啊,多吃点,瞧瞧瘦成啥样子了。”要不是唐老四离得近,唐知综不会把肉夹给他,没感觉多大点事,却看唐老四红了眼眶,低头偷偷擦眼睛,唐知综诧异得睁大眼,不会是被感动的吧,就几片肉,还是他吃腻了的,不至于感动到落泪吧,怔神间,唐老四已经抬起了头,灌了大口酒后把酒碗推给唐知国,扭头认真的问他,“老幺,我没投票给你你会不会怨我?”
“怨你啥啊,都是兄弟,你投我和投二哥差不多的。”唐知综真没计较票数,包括他最初都是想投给唐知军的。
他没料到唐老四会纠结这个,不禁好奇唐知国和唐老五的想法,“大哥,五哥,你们把票投给谁的?”
他随口问问,绝不会往心里去。
唐知国回答简洁,“管我投给谁,我想投给谁就投给谁。”
得,不说就算了,石磊和石林会和他说实话,哪晓得两人不知道唐知国投给谁的,纷纷摇头,唐知综又去看唐老五,唐老五把饭碗推到唐知综跟前,唐知综不解。
“你给我夹肉我就告诉你。”
“”使唤他?门都没有,反正他是队长,票数他最高,管他们投给谁了呢……
他肉吃腻了,就夹蒜苗拌着饭吃,落在高翠华眼里以为他生气了,直接拍唐老五筷子,“老幺问你你说句话会死啊,信不信我不管你了,媳妇你自己找去。”
唐老五:“”
饭桌骤然安静,众人齐齐望着唐老五,眨了眨眼,又埋头刨两口饭,再抬头,茫然的神色渐渐清醒,对了,唐老五到现在是光棍呢,30几岁的老光棍,连对象都没处过。
唐知国先反应过来,“老五要找对象了?”
唐老五脸红,扭扭捏捏不吭声,唐知国哑然,想问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磨磨唧唧半天才说道,“找个对象就好好待人家,需要什么和大哥说,大哥能帮的尽量帮。”以前家里拿不出钱,老五才耽搁到这个岁数,既然有人肯跟着他,能帮的他自然会帮。
高翠华:“不着急,我之前找媒人留意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女同志,有的话介绍给老五,媒人到现在都没回话呢。”
唐老五:“”他妈要他投票给老幺不是这么说的,他是不是被骗了?
“妈”
“妈什么妈,别人不跟着你难道要我拿棍子追在她屁股后赶啊,反正我说的话老幺是听的,只要你结婚,所有开销老幺给你出。”
“啥?”唐知综以为自己听错了,唐老五结婚他出钱,凭啥啊,他自己还是光棍呢,高翠华坑他呢,看高翠华不断给自己挤眼色,唐老五又像炸毛的猫虎视眈眈瞪着自己,唐老幺刨了口饭,极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想想真他妈憋屈,好心好意请人吃饭不说,还得花更多的钱。
以唐老五的年纪,想找个媳妇得花多少钱哪。
不行,他不干。
“老娘”唐知综咬着筷子,在唐老五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硬是没觉得害怕,“你找哪个媒人给五哥说对象啊,有些媒人专门伙同人骗婚,五哥年纪大,又急着娶媳妇,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听他不是反悔不给钱,唐老五紧绷的脸舒展了些。
“还能哪个媒婆,就嘴皮子最厉害的那个咯。”说话时高翠华抬着下巴,嗓门洪亮,想要唐老五知道自己没有说谎,说找媒婆给他介绍对象就真的找了。
唐知综想起是谁了,坚决表示反对,“不行,那就是个骗子,五哥都这把年纪了,找对象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媒婆是专业的,靠给人介绍对象过日子,真经过她,不知要花多少钱。
“怎么说我也是队长了,认识的人多,要不然我帮五哥留意着吧。”他花钱自然得他把关,彩礼多的人家是坚决不能要的。
见没人吭气,他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五哥介绍对象。”
“”
作者有话要说: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
☆、第59章 059 酒鬼出现
走出唐知国家已经有点晚了, 唐老五兴奋得多喝了几口, 走路摇摇欲坠的,眼神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半边身子挂在唐老四身上, 舌头打结地喊前边埋头走路的唐知综,“老幺,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要脸, 老大不小的岁数连结婚的钱都拿不出来。”
夜色朦胧的小路上, 唐知综拿着竹竿左右敲着草丛, 夏日草丛蛇多, 不先吓走它们, 容易钻出来咬人。
哪怕夏月英天不怕地不怕在最前开路,谨慎起见, 他迈脚前仍会敲几下, 听了唐老五的话,他心情有点复杂,他承认唐老五说的实话, 但没法要他面对现实, 唐老五为何讨不着媳妇, 追根究底不是穷, 而是高翠华想把钱留给酒鬼, 舍不得花钱给唐老五娶媳妇。
不是所有人都看家庭条件,真没钱讨着媳妇的也有,但唐家情况特殊, 没钱不说,老太太独疼幺儿,哪家姑娘肯嫁过来看婆婆脸色就算了,还看小叔子脸色啊。
凭良心讲,问题出在酒鬼身上,他稍微争气点,让高翠华知道他有过好日子的能力,这样高翠华就不会把钱紧紧攒在手里不拿出来,而委屈了其他子女,唐家兄弟,唐知军娶的是寡妇,唐老四娶媳妇是唐秀秀嫁人收的彩礼,轮到唐老五就只有打光棍了。
不管基于什么原因高翠华要他出钱,他占了酒鬼身体,就得做点像样的事儿。
给唐老五找个媳妇,便宜点的,不要钱的就更好。
“五哥,你别想太多,我不是一边答应给钱一边阴阳怪气甩脸色的人,咱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能帮你绝对不会推诿。”要知道,真论不要脸,他唐知综称第二谁敢称第一啊。
唐老五乐呵地哈了口气,打了个酒嗝,口吃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旁人听不清,扶着他的唐老四听懂了,他抬眉,幽幽望着前边颀长而挺拔的身影,顿道,“老五说你醒事了,看得比他明白,他做哥哥的自愧不如。”
其实他们以前没少欺负唐知综,嫉妒老太太疼他,偷偷给他开小灶,他们私底下经常捉弄他,每次都把他弄哭,但他回家后从来不告状,整天笑眯眯的,挨了打也不长记性,下次出门照样跟在他们屁股后追,矮矮小小的人,迈着小粗腿,哥哥哥哥的喊,他们经常躲到树丛后不应声,甩掉他后自己玩。
很久远的事,以为早不记得了,不知为何,突然又浮了出来。
无论老幺做过多混账的事儿,但有点比他们强,就是不记仇,这点没有变过。
“老幺。”唐老四喉咙干涩地喊了声,前边杵着竹竿的人影惊了下,纳闷的转过身,眼神如墨的望着他,唐老四哽了下,笑道,“你四嫂在前边,你把竹竿给她吧。”
唐知综垂眸,握紧了竹竿,“不用,四嫂牵着两个孩子不方便。”以为他傻呢,把竹竿给夏月英,她不用力,蛇没吓跑不正好被他赶上?关系到自身安全,唐知综觉得还是自己做比较放心。
但唐老四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知道换了石磊或石林,唐知综肯定会毫无保留的把竹竿交给他们,到底还是关系比不上他和石磊他们。
唐知综认真盯着脚下,提醒钱大他们走慢点,听到啥动静记得喊,不知不觉就到了岔口,唐知综往西,他们往北。
“四哥,你顺路,就你扶五哥回家,我就不过去了啊。”唐知综站在岔口分界处,朝唐老四挥手,唐老五靠在唐老四肩头睡着了,没法说话,唐老四搀扶着他,问唐知综要不要送他回家,他记得饭后石林提出送他,被唐知国吼回去了。
“不用,过去走不了多久,有钱大他们,我不怕。”
“成,你自己小心点,往后有个啥事就喊石林叫我。”经过这顿饭,唐老四对唐知综有很大的改观,唐知综自信,大度,说什么都有理有据,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想着他力气小,干活吃力,自己是哥哥,能帮的就尽量帮。
月光照着唐知综脸庞,像铺了层暖色的轻纱,唐知综大力挥着手,声音高昂,“好,你别嫌我事多就成。”唐老四他们憨厚老实,是很好忽悠的人,有这样的兄弟,比请保姆还省事,他不知道酒鬼怎么想的,放着身边免费劳动力不用,整日作死的酗酒,简直就是荒度青春,浪费时间。
酒鬼如果聪明点,没准早就是生产队队长了,这样他接盘直接往公社升不就容易得多?
虽然他在段梦莹面前说不在乎升官说得大义凛然,但走了这条路就没退缩的道理,人往高处走是本性,他也不例外。
哎,酒鬼不知怎么样了,这么久不出现,唐知综怀疑他投胎过好日子了,没良心的就是没良心的,有办法过好日子也不和自己说,亏自己投胎还想着他儿子没爹没娘活在这世上吃苦受罪想带他们一块离开。
想到酒鬼不讲义气心里就窝火,窝火的结果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色渐渐重了,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通通坠入黑暗的沉寂里,只余几声浅浅的虫鸣,唐知综靠墙坐在椅子上,面朝着桌上摇曳的煤油灯,小声呼唤着酒鬼,他声音轻微,像睡梦中的呓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熟悉的压迫感久违的涌上心头。
他高贵威严的灵魂,总算又他妈被另外个灵魂拥抱不对,摁在了地上。
“你他妈越来越过分了啊,几个月不出现,出现就占老子便宜,信不信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说着,他挥了挥拳头,轻轻就把酒鬼推开了,正想嘲笑他越来越不中用了,看清酒鬼白如纸的脸后,差点没把自己吓死,“酒鬼,你又酗酒了?”
难怪许久没出现,竟是喝醉的缘故?不应该啊,酗酒伤身不假,但伤到酒鬼这样得酗了多少酒啊。
他坐起身,抬脚踢躺着纹丝不动的酒鬼,“和你说话呢。”
酒鬼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本就够吓人,不说话更让他毛骨悚然。
“知综同志,我好像快不行了。”酒鬼躺在地上,说话气若游丝,脸颊过度消瘦,眼窝突兀地陷下去,脸色渐渐变得乌黑,唐知综白着脸,快速的伸手扶起他,说话声音都是抖的,“啥不行了,你别故意骗我啊,我最近吃得好睡得好,没感觉哪儿不对劲,我既然没事,你能有啥事啊?”
酒鬼比他想的轻很多,他连一背篓猪草都背不起的人却轻而易举的托起他躺在长凳上。
“酒鬼,你是不是看我做队长出息了,想逃避自己的责任,撂担子不干全交给我啊?”
酒鬼轻摇着头,渐渐喘不上气,“不是啊,是我酗酒伤了身子,年前就该死了,知综同志,你是好人,你要好好活着啊。”说到最后,他声音越发微弱了,唐知综彻底慌了,哪怕他嘴上不饶人,常骂酒鬼不是人,但没真正讨厌过他,这世上也就在酒鬼面前他能肆无忌惮的说话,酒鬼没了,留他多寂寞啊。
“酒鬼,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要去过好日子了?”想到这种可能,唐知综心底那点失去好友的孤独感荡然无存,尽是无边痛恨,“酒鬼,你真不是人,我费心费力帮你养孩子,孝敬你老娘,花钱给你哥结婚,你他妈拍拍屁股就走人”
“知综同志。”酒鬼虚弱地抓住唐知综手,唐知综反手想甩开,伸到空中又给忍住了,算了,无论酒鬼下半辈子过啥好日子,这辈子都是个将死之人,他和快死的人计较个什么劲儿。
要不他怎么恨死自己骨子里的善良呢,见酒鬼要死不活的吊着口气,他不忍心劝他别死。
因为再劝都没用。
浪费口水。
“你是个好人,你的善良慷慨无私会帮助许许多多的人,今后别再行骗了。”
“得,你要死就快点,别死前逮着我说教,你知道我不会听的。况且,我骗谁了,明明是心甘情愿的赠予好吗?”唐知综心下吐槽,还是生产队学历最高的人,连话都不会说。
酒鬼叹气,“反正行骗会有报应的,你看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唐知综嗤鼻,“你是行骗吗?”哪个骗子日子会过得比叫花子还惨,酒鬼怕是对骗子有什么误会。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锋相对,酒鬼气色不好,声音有气无力,但始终没有咽气的征兆,唐知综觉得回光返照的时间貌似太长了点,不由得怀疑他在骗自己,“酒鬼,你不是说不行了吗?为什么还不死?”
不能怪他没有同情心,寻常人死前说不了这么多话,酒鬼说太多了。
搁电视剧里几个字就杀青的戏份,到他这硬是半个小时都还活着。
酒鬼:“你不能要求得了癌症的人就马上死吧?”
“也就说你还能活些日子了?那好,我把最近的账和你算算,给钱大他们洗了多少回衣服我记不清了,就按20次算吧,洗澡次数按10次算”他掰着手指头,边回想近期做的好人好事,边琢磨着要什么报酬,酒鬼仔细听着,没有插话打断他,任由唐知综说。
大概说了十多分钟,唐知综才把光荣事迹介绍完了。
“酒鬼,你都要死了,能不能想办法弄点金银珠宝,多年后能兑换的彩票也成。”只要能快速变现的东西,他都不嫌弃。
酒鬼摇头,没说话。
唐知综正要变脸,感觉身体哆嗦,眼前的场景变了样,煤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漆黑的屋子只剩下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他甩了甩发麻的腿,没有表也不知啥时候了,摸黑爬到床上,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脑子想的是,与其让酒鬼困在小木屋,投胎也算种解脱,只愿酒鬼有点良心,多给他弄点钱啥的存着。
“酒鬼,你啥时候死记得提醒我,我送送你。”顺便要把该算的账结清了。
趁着还有时间,他得多做点好人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出现酒鬼死,也不能说死,人家是过好日子去了。
☆、第60章 060 教学
本以为睁开眼等待自己的会是堆满堂屋的礼, 害怕吓着钱大他们, 他特意半夜爬起来偷偷藏了堂屋钥匙。
待天边泛起光亮,钱大窸窸窣窣起床去灶房煮饭, 他轻手轻脚出门, 激动地打开堂屋的门,微弱的光照进, 昏暗的堂屋明亮了些, 桌椅板凳清晰可见, 气人的是, 屋里没有任何他期待的东西, 连本书都没多出来。
亏他担心酒鬼算数不好, 掰着手指头算给他看,到头来是这么个结果?他锤了捶胸口, 愤怒地喊了两声酒鬼,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胸口钝痛,好像并没其他感觉。
妈的, 劝他不要行骗, 自己就是个大骗子有脸说他?
感觉自己被酒鬼捉弄, 整个早上他都板着脸, 活像有人欠他钱没还似的, 吓得钱大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喘气都不敢太张扬,待他去了竹林, 随意盘腿坐地上,交头接耳的村民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是扫盲的第一天,担心知青声音小,后排的人听不清,扫盲班分为四个班,每个班前边竖着个四四方方的木板,由知青们轮流上课,左边语文右边数学,唐知综是队长,读过书,他不用参加,就摇着把扇子溜圈,看他皱眉瞪眼,脸色阴云密布,人们不禁犯嘀咕,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是不是坐姿不够端正,是不是声音不够洪亮,是不是开小差惹他不高兴了?
为此,内心很是忐忑。
兀自骂人骂得欢快的唐知综并没注意村民们心虚紧张的神色,默默在心底把酒鬼摁地上拳打脚踢蹂lin半小时后,心情好了不少。
待看到在场的大人小孩,脊背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地听讲,重燃起热情,知青嗓门洪亮,村民们伸长脖子跟着知青念前边木板上的汉字,声音仿佛被狗追的惊恐尖叫,一声盖过一声,唐知综欣慰的同时又担心半小时过去他们嗓子会不会废掉,有态度是好事,但别矫枉过正,到时嗓子出了问题个个找他负责。
看来有必要让石林提醒提醒他们。
清晨的竹林凉爽,人们精神抖擞,眼神明亮,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唐知综围着队伍溜达两圈呢,卢力就凑过来提醒他到上工时间了。
他仰头望天,太阳的光芒洒落,竹叶晶莹易透,泛着轻柔的光,他点了点头,抬脚走向最后排坐着的会计跟前,低声问,“有没有谁缺席的?”
他强调过多次,队上适龄的人必须参加,虽没说惩罚不参加的人,但他得心里有个数,敢明目张胆和他唱反调的,找着机会看他怎么收拾他们,但看个个求学若渴的眼神,应该没人会缺席吧?
台上的知青在说话,会计不敢高调,捂着嘴小声说,“有3人没来,苏卫军,还有美丽和美云。”
美丽和美云?唐知综皱眉,视线落到前边几排抱着孩子专心听讲的唐知军身上,眼神沉了沉,美云就是被宠坏了,有点嫌贫爱富,肯定觉得他抢了唐知军的队长,故意和自己对着干,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知道了,明天你继续注意,谁没来就和我说。”
这时,卢力在旁边给知青打手势,知青清了清嗓门,“早上就学到这,到上工时间了,大家准备准备,干活时多想想刚刚学的字,忘了的问问其他人,傍晚继续。”
话落,安静的人群顿时嘈杂不已,不亚于学校开运动会的喇叭,唐知综心烦,不自觉又垮了脸,吓得好几个想找他交流学习心得的人犹豫不敢上前,倒是有几个心思转得快的隐隐猜到唐知综心情不好的原因。
苏卫军和唐知综是死对头,不听他安排在意料之中,倒是唐知军家的美丽美云,两人行为有点怪异了。
但这会儿正是上工时间,不趁着凉快时多干点活,待会热起来就有得累了,故而没时间八卦,各自去地里干活了。
刚认字,人们更多的是兴奋,尤其学到自己姓氏写法的人,像树上的鸟儿,骄傲自得的仰着脖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知青们教的内容是唐知综建议的,从常用的姓氏教,先教村民们认自己的名字,然后慢慢扩展其他文字,要求每人能读简单的报纸,能写60%的文字,算数方面,能流利的计算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从人们表现来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达到他要的效果,他找教课的知青,提议把进度拉快点,趁着新鲜劲没过,多教些字,有没掌握的私底下互相问,每天教的字挂在木板上不擦,人们经过也能多看几眼。
知青们下乡到现在,总算找着件能发挥才能的事做,自然唐知综说什么就是什么。
知青们有干劲,村民们积极配合,扫盲教育渐渐走上正轨,队上学习氛围浓厚,走哪儿都能听到人们学习的声音,而不是为鸡毛蒜皮的事吵个没完没了,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学习,邻里关系改善了很多,有时谁拉肚子耽误两分钟错过几个字事后想方设法都会补起来,不甘落于人后的精神令唐知综倍受鼓舞,他想通了,酒鬼是能给他些好处,但没有酒鬼他就活不下去吗?
他有手有脚,聪明又机智,离了谁都能活得好好的。
酒鬼要死就死吧,他要凭自己本事站到金字塔顶尖去。
想清楚这件事后,他就着手办另外件事了:给唐老五找个媳妇,不花钱的那种!
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老实说,唐老五自身条件不差,要身高有身高,要力气有力气,性格健全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就是话少,在熟悉的人跟前还好,遇到不熟的完全就是个闷葫芦,和一群男同志没话说就算了,在女同志跟前还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他不打光棍谁打光棍?
就说刚刚在地里,冬梅同志的背篓坏了,里边的草掉了出来,人家急急忙忙收进背篓,问他有没有办法,是个男人就说有,排除一切万难帮女同志解决问题,他倒好,神情一愣,然后红着脸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30几岁的老男人比小姑娘还娇羞,娇羞个毛线啊,要不要找媳妇啦?
本是想观察唐老五几天,了解他的性格给他找个称心意的媳妇,哪晓得差点没把自己气死,手里的猪草都不要了,只想骂人。
石林背着背篓站在他身后,看他气得丢了猪草,自己赶紧捡起来丢进背篓,望了望小路上越跑越快的唐老五,不懂唐知综怒从何来,“幺叔,是不是五叔做得不对?”
不应该啊,他幺叔的宗旨是能不管闲事就尽量不管,做好自己本分就够了,他五叔没做错啊。
他无辜地眨眼,满脸困惑,唐知综指着视野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难以置信,“你不知道他哪儿不对?”得,身边又有个打光棍的命。
地里有男同志帮冬梅同志修背篓,唐知综粗略扫了眼,有点眼熟,是知青房的男知青,名字他不记得了,问石林怎么看他。
石林不屑地撇嘴,“多管闲事,以为自己多能似的,假惺惺的装给谁看呢!”
唐知综:“”
这会儿快到下工时间了,人人忙着扫尾,没人搭把手帮冬梅,男知青肩上挑着粪桶,直接把背篓杵在粪桶里,双手稳着扁担不让其倾斜,问冬梅是回家还是保管室,他送她,冬梅低着头不说话,男知青笑眯眯地又问了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石林看那男知青就不是啥好人,没来得及评价呢,脑袋就挨了一巴掌。耳边是唐知综暴跳如雷的声音,“瞧瞧你啥嘴脸,看你这样我就想揍你。”
自己不开窍好意思嘲笑别人?别混到30几岁还是个光棍又要自己拿钱,想都别想。
石林摸了摸脑袋,心里委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看他就没安好心。”
“你有脸说,冬梅同志是女同志,遇到麻烦人家帮个忙哪儿招你惹你了,我看你才没啥好心。”唐知综哼哼。
石林不作声了,怕把唐知综气狠了真揍他。
认真想想,唐知综说得对,外来知青任劳任怨教他们认字,看冬梅遇到麻烦想方设法帮忙解决,作为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不帮忙就算了还质疑人家,太拖生产队后腿了,得亏骂他的是唐知综,换成别人,肯定说他小肚鸡肠,冷漠无情。
“幺叔,你说得对,知青是好心好意帮忙,我不该胡乱揣测他别有用心。”有错改之无则加勉,石林决定上前跟人道歉,“幺叔,我要不要追过去向他道歉啊?”
唐知综:“”
真想敲开他脑袋瓜看看里边装的什么,那是问题关键吗,连重点都抓不到
真不知道平时唐知国咋教儿子的。
算了算了,谁让石林喊他幺叔呢,他就教教他怎么哄女孩子吧。
“石林啊,幺叔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你要好好学知道吗?”唐知综搂过石林脖子,指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二人,“你以为他帮冬梅是单纯善良吗,不是,他是有利可图。”
石林:“”他就说那人不安好心嘛,唐知综还骂他,结果自己又承认了,什么人哪。
“嘀咕什么呢,好好听着,否则你就学你五叔打光棍吧。”唐知综勒紧手腕,难受得石林嗷嗷求饶,“幺叔,我听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