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藏钱
“是不是特兴奋, 兴奋得怀疑自己眼花?”唐知综粗着嗓门, 见高翠华惊得目瞪口呆,他使劲拍了拍布上的灰, 空沉闷重的声音啪啪刺激着高翠华的感官, 她擦擦眼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不是被贼偷了吗?”
对啊, 又被他黑吃黑偷回来了, 就唐知军那点花花肠子, 骗骗老实人还成, 骗他就差远了, 自己看过的电影比他吃过的盐都多,唐知军想坑自己, 门都没有。
拍掉多余的灰, 他喜滋滋把钱递给高翠华,“老娘,藏好了, 再被偷走就拿不回来了。”
高翠华双手微颤, 极其隆重的双手抱住, 止住的眼泪再次如决堤的洪水哗啦泛滥开来, 唐知综以为她喜极而泣, 寻思着要不要出去等她哭痛快了再进来,哪晓得抬脚走了两步就被高翠华用力抱住了,唐知综下意识地挣脱开。
难怪酒鬼动不动就抱人, 原来是遗传啊。
他跳开两步,戒备地看着哭得眼圈通红的高翠华,“老娘,有啥事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老幺,妈和你说,这钱落到你手里你就兜着吧。”高翠华没有老眼昏花,唐知综鞋底和布上沾了柴灰,回想昨天半夜老二家进贼,灶房被翻得乱糟糟的的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痛心疾首地说,“老幺,妈没用,养了只白眼狼祸害咱啊。”
她把钱塞给唐知综,“老幺,你拿着,看我回去不弄死他。”她辛辛苦苦抚养他们长大,几兄弟不懂感恩,成天抱怨自己偏心,不拿钱给他们结婚,不拿钱给他们生孩子就顾着老幺,他们咋不想想,老幺还在肚子里就没了爹,生下来多次差点死掉,她多疼他点又咋了。
个个小肚鸡肠,连亲兄弟都不肯帮衬。
高翠华抹了抹泪,转身就走,唐知综错愕,“老娘,你弄死他干啥啊,杀人犯法要坐牢的,况且你年纪大了,弄不弄得赢还不好说,钱找回来就行了呗。”
血浓于水的亲母子,没必要喊打喊杀的,唐知综拉住她,“老娘,听我的,这件事过了就过了,你还指望他给你养老,别撕破脸。”
高翠华因为酒鬼和其他几个儿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再闹这出,将来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心坏死了,指望他给我养老?啥时候把我背到河边扔掉都不清楚,你别管,这件事我和他没完。”高翠华气得咬牙切齿。
“老娘,我啥时候害过你啊,这件事你听我的,你真找二哥闹的话信不信我以后不理你了啊。”唐知综上前两步挡在高翠华跟前,佯装板着脸不高兴,这件事张扬开,不说唐知军两口子怎么和高翠华闹,记恨自己是肯定的,如果哪天打上门,他细胳膊细腿的哪是他们的对手,他可不想做件好事结果差点把命搭进去,唐知军那边,无论如何不能捅破是他把钱偷回来的事实。
高翠华愣在原地,浑浊的眼里还残着泪,不甘心地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跑到唐知军面前说“老二,我知道是你偷了我的钱,老幺给我找回来了,这次就算了我不怪你”?不说唐知军两口子做何感想,他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老娘,二哥是从你生的,啥性格你最了解,他是爱耍小聪明不假,偷钱的时我相信他做不出来,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高翠华鼻孔哼了哼,背后有人?除了周凤还有谁?结婚后天天使唤老二给她做牛做马,人前温柔体贴人后凶神恶煞的,以后她不知道呢,“老幺,我听你的这次不跟他计较,再有下次,我直接去公社告他们两口子。”
唐知综连连点头,要高翠华把钱收着,哪怕他很想要,但不行啊,做人要有起码的良知。
“你拿着吧,这钱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那等你死了再给我。”唐知综有血有肉,不好意思拿这笔钱,既然左右是给他的,多等几年也无妨。
高翠华害怕唐知军两口子继续偷她的钱,拿了十多块钱出来,剩下的用布裹好,直接在唐知综房间的床底刨了个坑埋进去。
本来心胸坦荡不为金钱折腰的唐知综反倒没法平静了,高翠华拿钱时他粗略的扫了眼,除了钱竟然还有金条,他奶奶的,太考验人了,双手快不听使唤蠢蠢欲动的伸进床底了,他忍了又忍,不禁左手拍右手,右手拍左手才把心底的欲wang遏制住了。
做好事不容易啊,这不,高翠华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被苏醒的酒鬼抱住了,酒鬼痛哭流涕的,唐知综嫌弃得不行,“别说话,直接送谢礼。”
咚的声,房间蹦出个木桶,洗澡用的木桶,唐知综嗤之以鼻,“这年代谁用木桶洗澡啊?”他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特想泡澡的,他算看出来了,酒鬼是个穷鬼,瞧瞧送的啥玩意啊,不是筷子就是木桶的,换他都没脸送人。
甭管怎样,既不能退货就心安理得地收着。
唐石磊刚上桌端着碗准备吃饭,就听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幺叔的呼唤,“石磊呐,石磊
来给我挑水哦。”
唐石磊:“……”他仰头以牛饮的速度灌下碗里的稀饭,擦嘴就朝外边跑,“幺叔耶,我来了哦。”
唐知国:“……”为什么感觉儿子是给老幺养的,他平时喊石磊干活没见他跑这么快过,他心里酸得不行,忍不住骂唐知综,“吃个饭都不安生,老幺他是不是还没完没了了。”
余秀菊不懂他怒从何来,以老幺厚颜无耻的程度,石磊不给他挑水,他有几十种要唐知国亲自给他挑水的办法,只要被老幺盯上就没有逃得掉的,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痛快的满足老幺的要求,没准他高兴由多给点钱出来呢。
她是看明白了,老幺手里的钱多着呢,高翠华不可能给他这么多钱,除非老幺做了啥大事,她记得老幺很久不喝酒了,难道他戒酒高翠华给他的奖励?
朴实稳重勤劳孝顺的儿子不闻不问,好吃懒惰的败家子疼得不要不要的,真不知高翠华咋想的,活该钱全被偷了。
或许这就是报应,但幸灾乐祸过后她又很矛盾,老幺有钱舍得给她们,老幺没钱她们也沾不到光,不管怎么说,高翠华没了钱对她们来说不是啥好事。
她叹了口气,而同样叹气的还有唐知综,得了个木桶以为能舒舒服服泡个澡,水太他妈冷了,冷得他瑟瑟发抖,脱了衣服压根不敢坐进去。
左思右想,喊石磊将木桶里的水全倒了。
跑了3趟好不容易把木桶灌满的唐石磊:“……”
“幺叔,倒了是不是太可惜了,水是干净的,留着能洗脸刷牙呢。”他力气大,挑水不累,但抵不过离古井远啊,他累得满头大汗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
“确实能用,但我要泡澡啊,把水倒了,咱抬着木桶去你家烧水泡个澡。”
咽口水差点呛到的石磊嘴角抽搐,他家的水也是去井边挑的,幺叔的意思是倒了水重新挑水去他家?
“幺叔,会不会太麻烦了啊。”上回幺叔在他家洗澡,满满的整缸水都用完了,衣服还是他爸给洗的,他看看唐知综,再看看3个跃跃欲试想泡澡的堂弟,大致算了算要多少水,打了个哆嗦,“幺叔,要不我回家给你热水挑过来,和冷水冲冲就能泡澡了,咋样?”
唐知综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省得他走路,“成,水烧热点啊,我等你。”
“诶。”
唐石磊怕唐知综反悔,挑起扁担脚步匆忙的就跑了。
生怕他等久了似的,积极劲儿让唐知综特满意,转身教育钱大他们, “看看你们石磊哥哥,爸爸说句话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们要向他学习知道吗?”
钱大对离去的石磊露出同情的眼神,唐知综毫不留情拍了他下,“你啥表情啊,看不起你石磊哥哥是不是,我告诉你啊,好好跟他学,不孝顺老子要你好看。”
钱大:“……”
泡澡出来,唐知综整个人神清气爽,不等他喊人,唐石磊主动进屋倒水,顺便拿起他换下的衣裳出去,眼力劲好得唐知综竖大拇指,唐石磊这性格,做助理秘书啥的太受欢迎不过了。
唐石磊离开前,唐知综给了他两角钱,把唐石磊高兴得语无伦次,“幺叔,我不要,你给很多了,我结婚,你给了……”
“给你就拿着,幺叔喜欢你才给你,换其他人求幺叔给幺叔都不给。”
唐石磊更高兴了,把钱揣进兜,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那我走了啊幺叔,你的衣服我洗了晒干给你拿过来啊。”
优质的服务让唐知综又有给他钱的冲动,手在衣兜里蠢蠢欲动地摸着,奈何唐石磊走太快,他摸出两角钱唐石磊都走进竹林了。
没办法,只得把钱重新揣进兜,问钱大他们去不去知青房,富婆始终是他生活下去的动力,他得像唐石磊学习,态度诚恳点,手脚勤快点,让富婆找不到不给自己钱的理由才算成功。
唐知军家进贼的事闹得有点大,知青房商量着晚上轮流守夜的事,唐知综劝他们别太紧张,真有贼偷谁家也不敢打知青房的主意,知青们人多,被发现逃不掉不说,人人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小偷是来偷东西又不是送人头的,蠢货才来这边呢。
自然,话不能这么说,用词得美化漂亮,“向志同志,你们大老远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替农村添砖加瓦,哪怕是只动物也会感念你们的无私奉献精神,何况是人呢,你们晚上该睡睡,我替你们守着,我倒要看看谁胆大包天打你们的主意,逮到他看我不弄死他,你们多伟大啊,是社会最闪耀的群体,最辛勤耕种不求回报的读书人,他还有没有良心啊。”
苏向志是最早来生产队的知青,农村人情冷暖他看得最多,听唐知综振聋发聩的为他们发声,面露感动,“知综同志,要是人人都像你,哪儿还有贼啊。”
年前他晾在外边的衣服裤子忘记收了,隔天清晨想起来,跑出去一看,衣杆上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这几年,知青房断断续续没少掉东西,只是没往外边说而已。
“知综同志,你的心意我们理解,你有3个娃要照顾,这边的事儿我们自己处理就行。”苏向志亲切地握住唐知综双手,“都是新社会的同志,以后遇到啥难处就说,人多力量大,咱帮你想办法度过困难。”
最后两句话唐知综没太听明白,左右他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他们不接受不是他的问题,在知青房待了会儿就去山里找刘春玲同志巩固感情去了。
出门就遇到了刘春玲,她话不多说,直接从兜里掏出张票子给他,上道劲令唐知综激动得快哭了,100元的人民币,他穿到酒鬼身体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知综同志,拿着买些锅碗瓢盆,贫穷是短暂的,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有钱不要是傻子,唐知综眼疾手快的拿了钱,铿锵有力的保证,“春玲同志,我会牢记你的话,努力地活着的。”
崭新的百元钞票,唐知综塞到衣服夹缝里,手不时伸进去摸,摸着就觉得安心。
回家后他拿树枝在墙上做了个记号,两天骗了近200元,他再勤快点,四个月就能晋升为村里的万元富翁,这什么概念,比他爸下海经商还来得快,他爸发家是80年代,而他提前了10年,看他爸还敢说他是靠投胎投得好过上好日子的不,以他的聪明,在条件艰苦的0年代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富二代也能翻身把歌唱。
得了笔巨款,唐知综步伐狂野起来,特意跑到竹林外的石墩上站着,放声高喊唐石磊的名字,生活得有仪式感,打牙祭是最好的庆祝方式。
唐石磊刚洗完衣服晾好,听到唐知综的声音他先鼓足力气地回了句,识趣的扛着自家扁担出了门,奇怪地是唐知综不喊他挑水,而是喊他去镇上买肉,晚上拿到他家煮。
唐石磊狂喜,卧槽,他幺叔太有钱了吧,说买肉就买肉,不看日子的,拽着唐知综给的票子,脚下安了风火轮似的跑远了。
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石磊回家的唐知国暴躁了,喊砍柴的唐石林去找,“把你大哥叫回来,我看他跟着你幺叔是越来越野了。”
唐石林不想干活,巴不得出去转转呢,啪的声丢了木棍撒腿就跑,言语欢快极了,“爸,我这就喊大哥去。”
唐知国:“……”不知是不是眼花,他咋看着自己儿子像老幺了呢,偷奸耍滑不做事,满脸只想占便宜,这可要不得。
他掀了掀眼皮,默默去柴房找了根干枯的柳条。
儿子不打不成器,唐知国素来信奉这句话,老幺就是挨打挨少了才无法无天堕落到这步田地的,他不能让儿子们跟着老幺学。
唐石林不知道他爸摩拳擦掌要给他顿狠的,他去幺叔家得知大哥去镇上买肉了,晚上在他家煮,他索性不着急回家了,陪钱大他们玩过家家游戏等唐石磊回来。
唐石磊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唐知综正盯着落灰的房梁神游呢,外边唐石林激动地喊大哥回来了。
躺着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唐知综回过神看门外,太阳快落山了,他双腿踢开被子,懒洋洋地翻下床,昨天买的肉没来得及煮,他边穿鞋子边喊石磊。
汗流浃背的石磊跑进房间,“幺叔,啥事啊?”
“那……”唐知综抬下巴指着背篓,“背篓里有肉,全拿到你家煮。”
“哦。”唐石磊屁颠屁颠跑过去,半点没有嫌唐知综顺手就能拿偏要喊他进屋的意思,提起肉,笑得一脸傻样。
哎,都是给穷的,吃顿肉就能乐得跟傻子似的,唐知综不由得叹气,往以后走谁吃猪肉啊,连水果都比猪肉贵,也就这年代猪肉最值钱。
买了好几斤肉,所有人敞开肚子吃都还有剩下的,本来喊高翠华过来吃的,高翠华说不舒服没来,只给她端了碗过去,剩下的唐知综让余秀菊找个斗碗装起来,他拿回家明天吃。
吃得满脸油光的余秀菊自不会算计这点肉,找了家里最大的碗给装着搁在篮子里交给唐知综,唐知综凑过去,“大嫂,碗和篮子就送我了呗。”
“拿去吧。”余秀菊把篮子推给他,没有半点不情愿,刚刚石磊和她说老幺又给他钱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说了,斗碗和篮子不值钱,老幺喜欢就给他呗,“老幺,以后你有啥事喊石磊,石磊没空就喊你大哥,咱分家,几个兄弟都记恨你大哥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你大哥那人嘴上不在乎,心里难过得不行,都是打断骨头连着肉的兄弟,你们有啥事,你大哥不会不管。”
“成,你们不嫌我事多就好。”唐知综把篮子给钱大提着,和堂屋里的唐知国说,“大哥,我回去了啊。”
“赶紧滚。”唐知国的回答仍然简单粗暴,倒是石磊替他老子解释,“幺叔,我爸喊你经常来呢。”
唐知国没个好气地瞪唐石磊,唐石磊心虚地低头,小声说,“爸,幺叔人挺好的,能不能不凶他。”
唐知国憋着口闷气说不出话来,他想狠狠收拾石磊他们的,奈何老幺笑容满面地跟在石磊身后,显摆他买的肉,硬是要他一肚子火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这时听石磊埋怨他,火气又来了,“他好给他做儿子去。”
石磊讪讪,借着帮余秀菊洗碗跑了出去。
唐知综在余秀菊和唐石磊眼里就是块肥肉,得小心供着,母子两在灶房嘀嘀咕咕很长时间,商量的是怎么巴结讨好唐知综,奸笑得意的嘴脸令拿抱柴进门的唐知国皱起眉头,“笑啥呢,不用干活了是不是,明天去镇上赶集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糖买点回来备着,还得和隔壁生产队的厨子说声,让他那两天帮忙弄席面。”
石磊结婚,还有得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022 深坑
丰田镇逢单号的集市, 赶集的多是老弱妇孺, 年轻力壮的男同志得在家干活,如果年轻男同志经常在镇上溜达, 会被人看不起的, 好在正月没啥事,男同志赶集不会被引人过多注意。
唐知军背着个背篓, 垂头丧气地去卫生所买药, 他妈不知咋了, 昨天嚷嚷着头疼, 夜里哭哭啼啼地喊疼, 吵得全家人没睡好觉, 天不亮他妈就自己爬了起来,叫他带上钱去县里医院看病。
县里医院是啥地方, 没几个钱谁敢进去啊, 光是检查就得花好多钱,如果他手里有钱就算了,费尽心思偷来的钱不知被哪个龟儿子偷了, 他哪儿有钱给他妈看病, 加之整夜没睡脾气有点大, 和他妈说话就带了点情绪。
他没有针对谁, 他妈却像点燃的炮仗, 火气比他还大,登时坐在地上就捶足顿胸的嚎哭,边哭边骂, 骂他有了媳妇忘了娘,老娘生病都不管,诅咒他遭天打雷劈……
声音嘹亮悲怆,隔壁邻居都惊动了,纷纷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他刚要解释几句,他妈不由分说就数落起他的不是来,哭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我养了只狼心狗肺的玩意啊,我头疼的整夜没睡,他们个个睡得吹扑打鼾的,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喊他带我去医院看看,他不耐烦,嫌我事多,我命苦啊,呕心气血把他养大,到头来嫌我年纪大不中用是拖油瓶啊。”
他在生产队几乎没和人红过脸,自认人缘不错,就因为他妈义正言辞抱怨他不孝,邻居看他眼神都变了,不赡养父母几乎是所有老人不能容忍的污点,传到公社,甚至会被公社干部批评教育,他不敢拖延,扶他妈进屋,再三保证立刻马上去镇上给她买药,他妈这才安生了。
可怜他没吃早饭就出来了,这会饥肠辘辘的,他揉了揉肚子,越想越憋闷得不行,都是些啥事啊。
天色不好,卫生所没啥人,他找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描述高翠华的病情,要他开点药。
男医生狐疑地瞟他,语气刻板,“头疼分很多种,你说的是哪种?”
“就头疼,疼得睡不着,你看有没有办法治。”唐知军有点着急,出门前他妈说了两个小时看不到他人就在门口吊死,要全生产队的人都晓得是他害死的。
要不是疼得忍无可忍,他妈绝对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没有办法,头疼的原因很多,得去县里医院检查具体原因才敢开药。”男医生拉开抽屉,拿出个小本子,随后去了楼上。
镇上的卫生所多是治感冒发烧,跌打扭伤,二楼是女同志生孩子的产房,此刻里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哭得人心烦意乱,唐知军烦不胜烦的抓了把头发,自己要是不买药回去,保不准他妈会做出啥事来。
若带他妈去县里医院,他身上的钱哪儿够,他就奇了怪了,他妈以前好好的,咋突然头疼了,上个月在大哥家没听说有啥大毛病啊。
难道故意忍着想他掏钱在大房忍着没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妈觉得大哥花钱替她治腰伤过意不去,头疼的事拖着不说,就觉得他有钱该掏点出来?
唐知军闷着脑袋,咬牙追着男医生上了楼,“医生,买点感冒药,我家儿子这两天流鼻涕,他说喉咙痛……”
男医生没搭理他,去房间检查了几个产妇的情况后才甩了个眼神给他,唐知军端直脊背,迫使自己直视他的目光。
无论如何,先买点药回去应付他妈,最好再糊弄几天,糊弄到二月就不归他管了。
男医生详细问了几句情况,唐知军照着自己感冒的症状说了遍,男医生没有怀疑,爽快的配了药,拧开白色瓶盖时,男医生突然问他,“你是桃花村生产队的唐知军?”
唐知军纳闷,“你认识我?”他身体好,偶尔感冒嗓子痛熬几天就好了,不咋来卫生所,他记忆里,还是周凤生娃时他来过。
“酒鬼是你弟弟?上回他来买药赊账,赊的你的名字。”
“啥?”
男医生皱着眉头,拉开右边抽屉拿了个本子出来,翻到某页给唐知军看,“12月23,后背有淤青,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总共1块零5分。”
“啥?”唐知军睁大眼,他没读过书就认识自己的名字,右下角最末确实写着他的名字,他气得嘴歪,“我们都分家了,他的账他自己还。”
“他说伤是你打的,医药费该你出,你既然来了就把账还了,免得过段时间我们去生产队找你。”欠卫生所钱的自己知道还,至于不还的,他们会派人去生产队要,不过极少有那样的情况,他看唐知军也不像那样的人。
唐知军不敢相信唐知综做得出这种事,哪家小孩不挨打的,那天唐知综让他回家拿钱他以为唐知综说说的,回去后就没出来,没想到唐知综敢报他的名字赊账。
男医生不管他想啥,包好药,拿过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两下,“总共1块7角。”
唐知军:“……”他脑袋也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
走出卫生所唐知军整张脸都是黑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到处惹事,唐知军觉得自己抓狂得快疯了,有时候真恨不得弄死老幺算了,免得丢他们的脸。
连带着给他妈买的药也想顺便扔了,死吧死吧,都死了才好。
然而,有的事只敢在心里想,他再恨老幺有啥用,那就是个地痞无赖,软硬不吃,谁都拿他没办法,至于他妈……
唐知军更觉得憋屈了,他妈过场多,说药苦她吃不下,吃了也会吐,吐出来药就浪费了,说来说去,不就提醒他买点糖,拐弯抹角的,听得人窝火。
他敢发誓,这个月他妈跟着老幺,啥毛病都会忍着,恐怕死都不敢死,几个儿子,好像只有老幺是亲生的。
真想不明白老幺到底有啥好,就因为会偷懒会喝酒?
气了很久,最后不得不去供销社给他妈买糖,他闷着头往里走没看路,脑袋撞到个背篓,抬头看才发现是余秀菊,他扯着嘴角想打招呼,余秀菊鼻孔朝天哼了声,冷漠地走开两步远,唐知军悻悻,前几天因为石磊结婚他反对高翠华拿钱的事儿算把余秀菊得罪了,本以为那钱最后会落入自己口袋,哪晓得到头来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早知这样,高翠华拿多少钱给石磊结婚他都不会多嘴,他也郁闷啊,辛辛苦苦偷来的钱,看都没看上眼就没了,他咬咬牙,走向货架,拿了个红底粉花的水壶,让服务员再给他拿床棉被。
旁边的余秀菊抬起头来。
唐知军强颜欢笑地说,“大嫂,石磊是我侄子,他结婚做叔的咋能小气了,我送床棉被和水壶是早说好的,既然大嫂在,你挑挑款式和花色,免得我买了石磊不喜欢。”
余秀菊这才脸色好看了,挑了床大红花色的棉被,仔细检查上边的针线,态度有所缓和,“咋没看见弟妹,你自己来的?”
“嗯,妈不舒服,我来给她买药,对了大嫂,上个月妈有没有喊头疼?”
分家时他们几兄弟说好了,每个月轮流供养老人,在谁锅里谁给负责老人的全部开销,包括看病。
队上其他人家也这么来的,照理来说没啥不公平的,哪怕他妈瞒着闪腰的事去大房才嚷嚷开,他也以为吃亏的是唐知国。
谁让唐知国排在老幺后边呢。
现在来看,他也吃亏,他妈头疼的症状或许是腰痛引起的也说不准。
余秀菊拿过唐知军手里的水壶,揭开水壶盖子,耳朵贴过去听里边的声响,斜眼看着唐知军,“没啊,妈说她头疼?”
水壶的声音越清脆响亮说明保温效果越好,她连着试了几个,挑了声音最响亮的那个,把水壶给唐知军,自己接着去买糖。
唐知军有些丧气,提着水壶去柜台给钱时,发现对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他不自主挺直了脊背,脸有点发烫。
“你是桃花村生产队的唐知军?”
唐知军点头,心头升起不好的感觉。
中年妇女干脆利落地拉开抽屉,拿出个黄色封皮的小本子来,唐知军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心情烦躁得想骂人。
“你们两兄弟挺像的,酒鬼和我描述你的长相我还怕认不出来呢,他在这边赊了几块钱的账,报的你的名字。”
旁边的余秀菊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老幺和唐知军关系不错,去年到处赊账坑几个兄弟,但从没哪次和唐知军有关,她以为老幺赊账分人呢,讨厌谁就坑谁。
原来不是啊,几个哥哥,一碗水端平了的。瞬间,心里那点不平衡烟消云散,她反过来宽慰唐知军,“老幺混账惯了,你做哥哥的不给他擦屁股怎么办嘛,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公安抓走坐牢啊。”
唐知军:“……”去年要账的上门谁撕心裂肺要去县里喊公安抓老幺去坐牢的?真的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郁闷。
这次的钱有点多,唐知军带的钱不够,中年妇女道,“能给多少给多少,其他的下回赶集补上,酒鬼赊账我是不想赊的,看他儿子跟着,不好不给他面子。”
身为人母,她能大义凛然的拒绝酒鬼,但没法拒绝那3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况且酒鬼赊账不是为自己,是希望改善3个孩子的生活,“我看酒鬼醒事多了,你们做兄弟的多帮扶他,没事打他孩子干啥,你说说你,你不打他孩子他能赊账?”
唐知军:“……”妈的,借他的名义赊账不说,还到处说自己坏话,唐知军简直有嘴说不清,掏出所有的钱拍在柜台上,怒冲冲就走了,中年妇女边数钱边碎碎念,“拽个啥劲啊,就你这脾气还不如酒鬼呢,酒鬼从不像你发脾气。”
走出去几步远的唐知军差点被自己绊倒,他妈的,他咋就摊上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的兄弟的,他要和唐知综断绝关系。
他憋着满肚子火回村要找唐知综算账,刚进村呢,就听队上的人说他妈快不行了,他愣了下,拔腿就往家跑。
院里清风雅静的,周凤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美丽和美云乖巧地坐在她身侧也昏昏欲睡,他屏住呼吸上前,不自觉压着声音问,“媳妇,妈没了?”
是不是太安静了些,他朝高翠华住的房间走了两步,低头问周凤,“大哥他们没来?”不应该啊。
他慢慢踏进屋,床上的高翠华双目紧闭,皱纹横生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憋着气过去,手探到高翠华鼻尖,热热的呼吸还在,他不知自己该惋惜还是该高兴,缓缓退出屋,朝周凤说,“妈不是好好的吗?”
呼吸均匀,睡着了而已。
周凤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无精打采的说,“她能吃能睡好得很,我们被折腾得不轻。”
唐知军松了口气,他以为发生啥不得了的大事呢,他弯腰抱起儿子,“媳妇,你回房间睡会,我守着。”
高翠华这个年纪,稍微有点病痛就容易是绝症,不知是不是她意识到了,时时刻刻要人陪着她,换周凤还不行,只要唐知军,尤其晚上,她不睡觉,拉着唐知军东拉西扯的闲聊,从唐知军刚生下来聊到唐知军结婚生子,喋喋不休像念经似的,唐知军耳朵快起茧子了,偏偏还不敢离开,他离开半步高翠华就捂着脑袋喊头疼,嗓门大,吵得其他人睡不着,大人就算了,孩子年纪小,吓醒了就睡不着了,为了让儿子睡个好觉,唐知军夜里得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个正月,他过得比农忙还累,连石磊结婚他都没好好休息天。
比起他的心力交瘁,唐知综脸色红润,别提多神气了,石磊结婚摆了20桌酒席,他凭借自己的长相气质得到许多人的讨论,议论声都是正面的。
如果滴酒不沾勤劳朴实的人突然无所事事沉迷酗酒会被人们指指点点很久,但如果是个品德败坏游手好闲的懒人,他偶尔说句客气话就会被人赞上天。
好人要维持形象太难了,而坏人,轻而易举就能翻身。
唐知综感觉自己就属于后者,在酒席上,他不过人模狗样的说了几句话,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立即变得欣慰友善,余秀菊和他说,好几个人问他有没有再婚的打算,想给自己介绍对象。
石磊结婚不到两天,余秀菊专程找唐知综说这件事,唐知综准备去山里帮刘春玲同志捡柴,被余秀菊拦在路上,他多少有点不耐烦。
什么话饭桌上不能说,偏要在他干大事的时候,他撇着嘴,“大嫂,儿媳妇进门,你不忙着和她搞好关系,掺和我的事儿干啥。”
他承认自己光芒万丈魅力无边,但谁说这样的人就得再婚啦,余秀菊日子是不是太闲了,太闲的话和儿媳妇讨论讨论有了孙子孙女叫啥名字也好啊。
“你娶个媳妇回家照顾家里也好,钱大他们还小,总不能你又当爸又当妈。”余秀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慈母的光辉在头顶闪闪发光。
唐知综恶寒,“大嫂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多金贵的命,咋可能给人当爹妈,钱大他们给自己当保姆还差不多。
余秀菊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家里没个女人终究感觉差了点什么,你看看咱村里的,再婚的不在少数,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余秀菊真盼望唐知综能再婚,最好找个力气大的能干农活的,这样唐知综就不用把石磊使唤得团团转了。
毕竟唐知综每天要跟着木匠学手艺了,起早贪黑的,总不能天不亮就起床帮唐知综挑了水再去木匠家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唐知综太懒了,这么下去要不得。
“他们过得好是他们的事,大嫂和我说啥意思啊。”他要钱有钱,要金条有金条,会羡慕带着几个拖油瓶穷得叮当响的再婚家庭?别逗了。
看他不高兴了,余秀菊叹气,“老幺……”
“打住。”唐知综最怕有人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讲大道理了,“大嫂,你还是操心操心石磊老丈人家的事吧,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石磊老丈人家人口众多,就石磊直肠子哪儿混得开,等着吧,要不了几天木匠家就要开战了,“大嫂,石磊性格直,你不多帮他拿主意,小心他吃闷亏,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山里干活了。”
距离刘春玲上次给他钱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再不开工,兜里的钱很快就用完了,那可不行,做人要有危机感,花的钱要赶紧补上,要不然窟窿越来越大,很快就花得精光了。
刘春玲和几个女知青说说笑笑地捡柴,积雪融化,山里气温比外边低,唐知综捡起几根柴火,唉声叹气地走了过去。
“春玲同志,你们也在呢,看见我家钱大没有?”他过年间伙食好,脸颊长了圈肉,清瘦颓废的脸颊饱满柔和的很多,瞧着不像3个孩子的爸,更像20岁出头的读书人。
几个女知青登时红了脸,暧昧地抵了抵刘春玲胳膊,刘春玲羞得满脸通红,手指着右边方向,“好像见着了,在右边山头,你去找找?”
唐知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茂密的树干掩住了路,分不清该往哪儿走,他缓缓走了两步,又回眸露出无助的目光。
“我带你过去吧。”刘春玲站起身,闷着脑袋走到前边去了,唐知综嘴角扬了扬,脚步轻快的跟了过去。
留下几个女知青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春玲同志真是热心肠,待谁都这样呢,怀玉同志,你说她是不是和知综同志处对象呢。”刚刚唐知综看刘春玲的眼神,好像和看她们不太一样。
李怀玉自顾捡柴,没有说话,旁边有人扯她衣裳,“怀玉同志,我看不下去了,她刘春玲有啥好的啊,家里兄弟姐妹一箩筐,日子苦巴巴的,哪像你,父母是双职工干事,兄妹和睦,前途一片光明,她凭啥跟你抢人哪。”
李怀玉抽回衣裳,委屈得不行。
她也想知道是为啥,唐知综家里困难,她为了帮他,自己掏钱和知青们打牙祭,就为了他和孩子们过来吃饭没人说三道四,她还偷偷给钱大他们钱,希望他能多和自己说说话,哪晓得他对自己越来越冷淡,最开始两人能说上话,慢慢的话都没得说了。
他侄子结婚刘春玲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他,后来酒幺告诉她,家里仍然没有买家具,她以为刘春玲给的钱不够,私下塞了100块钱托刘春玲转交给他,本以为他会欢喜,愿意和自己说说话了。
然而他态度仍旧冷淡。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正眼瞧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比刘春玲差了。
“怀玉同志,要我说啊,没准他们两人已经好上了,我看刘春玲不是个安分的,知综同志起初或许对她没意,睡过后就不同了,男人嘛,你懂的。”说着,不由自主地窃笑了两声,李怀玉听得刺耳,“知综同志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胡说。”
唐知综读过书,学识渊博,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她捏着柴定定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鬼使神差的,她抬脚追了过去,不管怎样,她得亲口问问唐知综,自己到底哪儿不好,为什么他不喜欢自己。
唐知综没想到背后会有人,他跟着刘春玲的步伐,故意走得很慢,向刘春玲汇报这几天的动向,以及钱的去处,“春玲同志,你给的钱真的派上大用场了,石磊结婚大部分都是我给的钱,20桌酒席看着不多,把石磊高兴坏了,天天帮我干活说要报答我,我都不知道叔侄的感情能这么好,春玲同志,是你让我看到亲情的珍贵……”
刘春玲被夸得不好意思。
唐知综又说,“剩下的钱我添了点家具,钱大他们乐坏了,乐得晚上睡不着觉,搂着我不停地问“爸爸,是我们的家具吗,我们有自己的家具了吗”,反反复复地问,生怕醒来是场梦,他们太久没过过平常人家的生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对他们来说通通是新奇宝贵的,春玲同志,是你燃起了我对生活的热爱,把我从浑浑噩噩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刘春玲羞得抬不起头,同时心有点飘飘然,“知综同志,是我应该做的。”
不要脸,躲在大树背后的李怀玉听到刘春玲的话,气得快哭了,钱她给的大头,唐知综该感谢的人是她,不是刘春玲。
☆、第23章 023 交易
刘春玲脸上的笑闪得她胸口沉甸甸的, 李怀玉恨得牙痒痒, 扒着树干的手指甲快陷进树皮里去了。
“知综同志,我们是响应号召到这广袤的农村支援建设的, 接触群众, 真正做到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帮助你是理所应当的。”即使不是你, 换做任何人向她求助, 她都会义无反顾的伸出援助之手。
何况钱财乃身外之物, 如果能拿钱帮助更多人, 她甘之如饴。
“知综同志, 往后你遇到啥困难尽管提出来, 但凡我能帮的绝不推诿。”一时帮人一时爽,一直帮人一直爽。
唐知综眼神渐亮, 冷不丁的又立刻晦暗下去, 像遇到什么难事,不好开口,刘春玲心领神会, “知综同志, 遇到问题咱提出来, 能解决就解决, 不能解决想方设法也要解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精神境界高的唐知综快顶礼膜拜了,愿天底下的富婆都有颗像刘春玲乐于助人的心,他掩嘴咳嗽了声, 正欲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突然,身后响起道尖锐悲愤的女声,“刘春玲,你太不要脸了,拿我的话给自己撑面子,你心肝咋这么黑呢。”
李怀玉压制不住内心突突直窜的火苗,想不到刘春玲为了和唐知综处对象不折手段,那些话是她鼓励刘春玲的,刘春玲竟拿来鼓励别人……还是她喜欢的男人。
真该让男知青们听听,平时沉默寡言闷头干事的刘春玲伶牙俐齿起来是何等情形,都快赶上做教育思想工作的了,谁敢说她柔弱,谁敢说她单纯。
装,都是装出来的。
人前楚楚可怜寡言少语,暗地热情奔放,能说会道。
无耻,太无耻了。
“想不到你为了讨好男人照搬别人的话,你有没有羞耻心啊。”李怀玉愤愤地咬着下唇,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刘春玲早被她五马分尸了。
李怀玉的出现出乎唐知综的意料,挣钱计划被人打断换谁都高兴不起来,他有点恼羞成怒,“李知青,贸然打断人家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何况无中生有的指责同期知青是不是太过分了。”没看出是他挖空心思阿谀奉承刘春玲呢,要骂也是骂他,骂刘春玲干啥。
李怀玉拽紧了手,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质问唐知综,“你说我过分?”
唐知综扬着下巴,“难道不是吗?春玲同志是响应组织号召在艰苦的农村发光发热,引用你的话会为了激励别人,传播正能量,对待这样上进的同志,你有脸骂人家吗?”甭管谁,骂刘春玲就是和他作对,刘春玲是他的长期饭票,坚决不能让她受委屈。
被喜欢的人这么说,李怀玉委屈得跺脚,难掩伤心和委屈,呜呜呜哭着跑开了。
很好,又剩下他和刘春玲两个人了。
“知综同志,怀玉同志没有恶意,你不该这么说她。”
“对,你说得对,我给她道歉去。”唐知综态度端正,掉头就要给李怀玉道歉,任何时候,都要坚决拥护刘春玲的说法,有钱的是大爷。
哭哭啼啼跑出去几步远的李怀玉:“……”
唐知综果然被刘春玲勾了魂了,什么事都听刘春玲的,她哭得愈发大声了。
刘春玲担忧地看着李怀玉离去的背影,她和李怀玉是火车上认识的,李怀玉晕车,她陪她说话转移注意力,分到同个生产队后,她们关系最好,李怀玉大方开朗,自己遇到困难都是她帮忙解决的,刘春玲真心当她是朋友,朋友被人误会,她有义务解释,“怀玉同志面冷心热,我有段时间不开心,是她不易厌烦地开导我,知踪同志,你能不能别说她。”
当然能,不仅不说,往后见面往天上夸都不是问题。
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话不能和刘春玲这么说,得让她感受到自己是站在她这边才言语攻击李怀玉的,拉升自己好感的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他叹了口气,后悔不已的说,“你肯为李知青说话可见她是好人,刚刚是不是我气糊涂了,听她骂你我就不爽,所以用词激烈了点。”
刘春玲果然信以为真,有点不知所措,唐知综又说,“下回看到她,我向她道歉。”
他为了维护自己才那样对李怀玉的,刘春玲心里暖融融的,想到这两天村里的议论,她关心地问高翠华身体怎样了,高翠华是唐知综亲妈,她不好,唐知综很难过吧。
唐知综想说的就是这个,没料到刘春玲主动提,暗中窃喜,面上却愁眉不展的,“天天在床上躺着,吃药都没用,说是送她去县里医院看看,她舍不得花钱,弄死不肯去。”
农村老人大多这样,生病舍不得去医院,怕花钱,经常就是硬撑着,撑得过就撑,撑不过就算了。
村里没有哪个老人是在医院去世的。
“卢力同志说婶子要去医院,唐知军同志不肯送她去,不是这样吗?”刘春玲困惑,唐知综的说法和她听的对不上啊。
“哎。”唐知综难以启齿地说,“想不到你们听说了啊,这事不能怪我二哥,他要养活大家子人,实在拿不出钱,加之我老娘从小最疼我他心头有怨,他不送我老娘去医院我不怪他,我恨的是我没本事,我以前不混好好攒钱的话,别说送我老娘去县里医院,去市里医院都不是问题。”
说到这,他略显颓废的抱头蹲下,语气变得低沉沙哑,“春玲同志,你说我想重新做人咋就这么困难呢,总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找上我。”
“知踪同志。”刘春玲怕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亲人的疾病击垮,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她上前扶起他,“知踪同志,想想红军长征都挺过来了,眼前的困难不算什么,不就是看病要钱吗,我替你想办法。”
唐知综是她见过最消极颓废的人,他读过书,有才华,如果能帮助这样的人振作起来,积极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中,也算她为社会添砖加瓦了。
家人希望自己下乡不就盼着自己能帮助更多人吗?也算不辜负家人期许了。
“你帮助我很多了,春玲同志,我都没脸麻烦你了。”
“同为革命工作,说啥麻烦不麻烦的,你等着,我回知青房给你凑钱……”刘春玲不敢耽误,人的意志是很脆弱的,她是唐知综最后根救命稻草了,得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
唐知综敏锐地听到最后两个字“凑钱”,也就说不止春玲同志给自己钱了,那可不行,他拿了钱是不准备打算还的。
“还是算了吧,被别人知道还以为我打苦情牌。”
刘春玲说,“不会,我不告诉其他人。”她手里的钱年前就全给唐知综了,一时半会拿不出钱,只有找人借。
唐知综多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她想什么,苦大仇深地说, “春玲同志,要不算了吧,你借了钱总得还,你看我这样子,我要还你不知等猴年马月去了。”
他慢慢的,再次抱头蹲了下去。要是有堵墙,他就坐下靠着了,那样应该更显萎靡不振。
“不用你还,知踪同志,我借的钱我自己还,至于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她在生产队干活,有饭吃有衣服穿,用钱的时候并不多,况且,实在不行问家里要。
唐知综缓缓抬起头,感动得热泪盈眶,“春玲同志,你真的是好同志啊,我…”
“知踪同志,你要记住,只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刘春玲鼓励他两句,急匆匆就找人借钱去了。
整个知青房,最有钱的是李怀玉,刘春玲想也不想的就准备找她。
而这会,李怀玉正难过地坐在雪地咒骂刘春玲挖她墙角呢。
她旁边还有两个女知青,都是平时不喜欢李春玲的。
“都说春玲同志柔柔弱弱的爱帮助人,要我看,她心眼多着呢,前天队长媳妇在井边洗衣服,她又帮人提水又帮人拧衣服,就差没送人家回家了,别提多谄媚啊。”
“就是,远的不说,就说知青房,谁有个事她帮忙跑得比谁都快,感觉是挺热心的,其实还不是想多拉拢些人争取拿到回城读大学的名额?”
知青们想回城,只有通过回城读工农兵大学的途径,而能拿到这个名额的,要么家里有关系,要么在生产队有番大作为的。
刘春玲性格内向懦弱,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她想在生产队出人头地,不走旁门左道怎么压得过其他人。
老实说,两个女知青暗地不爽刘春玲很久了。
“怀玉同志,明眼人都看出你对知踪同志有意思,她还故意和知踪同志走得近,不是和你较劲是什么?”歪嘴的知青姓穆,前几天向男知青表露心意被拒绝了,拒绝她的理由是性格不合,他喜欢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姑娘,故意拿眼神瞟刘春玲的房间,把她气坏了。
追过来的刘春玲听到人说她坏话,脸色发白,双手无所适从的垂着,“怀玉同志。”声音怯怯懦懦的,有话说又不敢的模样,要不是见过她刚刚自信洋溢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场面,李怀玉没准就心软了,而眼下,完全不想理她。
装什么装。
被两个女知青目光怨毒的盯着,刘春玲紧张得红了脸,说话声音不稳,“怀玉同志,我有点急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李怀玉哼了哼,起身朝山里走,仍旧不理她,刘春玲愣了愣,大着胆子跟了上去。
“厚脸皮,没看到怀玉同志不想和你说话啊,还往人跟前凑,脸皮咋这么厚呢?”
刘春玲受了惊吓,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迎上穆知青不善的目光,忐忑的低下头,大步追着李怀玉走了过去,确认四下无人,她才轻轻扯住李怀玉衣裳,“怀玉同志,我急需用钱,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李怀玉抽回衣裳,擦了擦眼睛,不和她说话。
“怀玉同志,我会还你的,我晚上就给家里写信喊她们寄钱来,不会太久的,你能不能帮我。”说到最后,她有点想哭了,完全没有在唐知综面前的神采飞扬。
李怀玉悠悠转过身,不耐烦道,“哭啥哭。”该哭的人是她吧。
再有,她家人会管她死活吗?这种话傻子都不信。
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刘春玲满脸喜色,“怀玉同志,我知道你是勤劳善良,不会不借的。”
“我啥时候答应借给你了。”李怀玉踢了踢脚下的雪,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知踪同志?”
刘春玲不懂的眨了眨眼,看看李怀玉,又眨眼,然后,慢慢红了脸,看着地面不说话。
李怀玉:“……”不借。
借钱给情敌救急,完了好全身心跟她抢男人?想都别想。
“春玲同志,只要你喜欢知踪同志,我就永远不会借钱给你。”李怀玉生气道。
刘春玲急了,连连摆手,“不,我不喜欢他。”只要知踪同志好,其他的她都不在乎,“怀玉同志,你借我钱吧。”
李怀玉:“……”她就知道,傻子永远是傻子,别指望她能有啥出息,如果不是在唐知综的问题上,李怀玉肯定会好好批评她,新社会新青年,咋能对恶势力低头呢?必须斩钉截铁地回击,以狂风骤雨的力度回击。
而现在,她是恶势力,刘春玲低了头,她想死才教刘春玲这样做呢,“真的不喜欢他了?”
刘春玲狂甩头,态度坚定,“不喜欢了,怀玉同志,我心里有数,他读过书有眼界有才华,我配不上他,我妈说像我这样的人是嫁不出去的。”
要不然也不会拉着七大姑八大姨把自己拽到生产队来,追根究底,她妈嫌她脑子不好使,住在家是给家里人丢脸,她懂的。
想到火车上戳着刘春玲脑门骂她是蠢货的老妇人,李怀玉厌恶得不行,注意到刘春玲渐渐紧抿的唇,她别开脸,“要多少钱?”
啊?刘春玲回过神,认真比了个剪刀手,小心翼翼地问,“200行吗?”去县里医院看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200应该够了吧。
“待会给你拿,记得给你妈写信要她还钱,不还钱我就去派出所告她,顺便揭发她交换儿女下乡名额的事。”李怀玉板着脸,语气恶毒,刘春玲却欢喜起来,亲昵的挽住李怀玉手臂,“怀玉同志,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
李怀玉嫌弃拉开她,“记得离唐知综远点,要不然……”
唐知综压根不知道两个女知青为他争风吃醋暗暗达成了协议,他找到钱大他们,他们正用草绳绑着几根粗木棍拖着走,钱大走最前,酒幺和权二走两边,弯腰驼背拖着绳子走,拖几步不忘回头看看,兄弟三人齐心协力的场面不自主的令他想起手歌,“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哦,哥哥岸上走……”
几根木棍硬是拖出来情人的感觉,算不算本事?
但没用啊。
“钱大,干啥呢,这么粗的木棍拖回家点不燃啊,不是浪费时间吗?”有这个力气,不如在家躺着睡觉呢,不是瞎折腾吗?
钱大拖着继续走,鞋子陷进雪地,湿哒哒的,唐知综乐呵,“哟,干点活就了不起了,看不起你老子了是不是。”
累得气喘吁吁的钱大:“……”今天那股妖风把他爸刮到山里来添乱了?
“爸爸。”三兄弟异口同声喊出声。
唐知综满意地抿唇,不结婚不贡献精zi就有儿子,这种感觉貌似也不错,就是……他看着钱大,“你们能不能不穿这身?”
三兄弟不懂,但看他爸露出嫌弃得不行的嘴脸,“太他妈像乞丐了。”
三兄弟:“……”果真是亲爸。
“你们等着,爸爸有钱了再给你们买两套新衣服,咱家又不是穷到买不起衣服,你们穿成这样,太丢老子的脸了。”\''老子穿得干净整洁像个文化人,儿子衣衫褴像乞丐,人们以为他虐待儿童呢。
“身上的衣服今天穿了就不要了。”唐知综再次发话。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咋能让钱大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的。
他们拖着木棍实在吃力,唐知综撇嘴,“拖不动就不要了,咱家又不缺柴火,干啥劳心劳力地拖回家啊,累出个毛病得不偿失。”
三兄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捡到这么粗的木棍,费了好大的劲从坑里弄上来的,咋能说不要就不要啊,酒幺摇头,“不累。”
“不累你脸上冒的是尿啊,这么粗的木棍,拖回家谁劈啊,你们劈吗?”
酒幺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钱大,“大哥,不拖了?”
不知道为啥,明明没觉得多累,自从他爸出现后就累得不轻,又往前走了几步,实在没力气了,钱大停下喘气,准备歇会接着拖。
“看吧,我就说很累吧,拖不动就别拖,走走走,爸爸带你们捡好拿的柴火。”唐知综捡起脚边拇指粗的树枝,自豪地说,“看见没,这种树枝才是最有用的。”
三兄弟:“……”
唐知综最讨厌干活,他肯捡柴纯粹是为了等刘春玲回话,要不然他才不会感这种脏累差的活儿呢,虽然手里的树枝只有拇指粗,对他来说也很累人了。
大概捡了半个小时吧,唐知综腰酸得不行,刚慢慢扶着腰站起身,就看刘春玲神色焦急地找来了,他立刻直起身,动作太迅猛,差点抽筋了。
富婆就是富婆,拔根毛就够他吃很长时间了,200元,出手越来越阔绰着,这么下去,他稍微勤奋点,两个月就能成万元富翁。
刘春玲额头满是汗,把钱给唐知综欲言又止,唐知综忙着揣钱,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
“知踪同志。”灌了冷风,刘春玲嗓子干干的,唐知综抬眸看她,脸上尽是感激。
刘春玲鼻子泛酸,喉咙堵得难受,答应李怀玉的事就要做到,她像交代后事似的口吻道,“这可能是我最后次和你打交道了,你要振作,别被生活的磨难所屈服,泄气时多想想战争时期红军的艰苦,他们冒着枪林弹雨为咱创造了安稳太平的社会,咱该活得更精神点才是,社会建设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读的书多,学以致用,多为社会做点贡献吧。”
钱入兜,唐知综笑逐颜开,斩钉截铁的保证,“春玲同志,我会为社会多做贡献的。”争取多创GDP!
等等,刘春玲说什么了,这是他们最后次打交道?为什么,难道有人发现自己是骗子提醒刘春玲了。
他妈的,钱揣在衣兜里好像有点烫哦。
说完那番话刘春玲就有点心不在焉了,脸色也不好,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那种想问又害怕问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刘春玲的状态,像电视剧里知道丈夫是反派的妻子无声试探和质问,话不多,“我知道了等你主动告诉我”的表情通通写在脸上。
唐知综整个人都不好了,刘春玲不会找他还钱吧?
门都没有。
刘春玲显得有点失魂落魄,离开时多次回头看,唐知综面不改色,直到刘春玲走得不见人了,他拔腿就跟上去,他倒要看看,谁在刘春玲耳朵边说了什么,钱到他兜里钱,别想他拿出来。
刘春玲和几个女知青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下山了,路上有个男知青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关怀备至地送她回知青房,唐知综不敢走太近了,李春玲说话声音小,他压根听不清。
刘春玲回知青房后他就打听不到消息了,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把钱藏起来,不仅他的钱,高翠华藏在床底的钱也得袍出来重新埋。
埋到个特别隐秘的地方,哪怕有人上门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围着屋子,里里外外转圈,这么多钱埋远了不行,必须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觉的房间不行,闹起来,最先冲进的房间就是这间,其他屋子没把锁也不行,假如哪个踩了狗屎运不小心挖出来岂不走大运了。
院坝也不行,地宽,他怕自己记错位置,再有就是要钱的时候麻烦,院子里不行,他又去屋后看,得,更不行。
妈蛋,家徒四壁就是这点不好,连个藏钱的地儿都找不到。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钱大他们抱着柴回来了,三兄弟尿性不改!回来就抢茅坑撒尿拉屎……
等等,茅坑…那可是个好地方。
钱大刚拖下裤子,感觉背后有双眼幽幽盯着,不禁回头,差点没被他爸亮得发光的眼神吓死,尤其发现他爸的视线慢慢往下时,他急忙抖了抖,拉起裤子紧紧捂着□□。
唐知综嘿嘿笑了两声,钱大惊恐的捂得更紧了,他正想说以后屎尿不憋着回家,他爸就疯魔似的跑了出去,紧接着,外边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石磊,石磊哟,石磊…”
钱大:“……”
“大哥,你完了没,我要拉屎,憋不住了。”
☆、第24章 024 无赖
唐知综喊得嗓子破了都没听人应, 直接爬到屋后的小山丘站着喊, 震耳欲聋的嘶喊把整个生产队都惊动了,终于, 皇天不负苦心人, 遥远的树林外有了回应,“幺叔, 我来了哦。”
“呼……”唐知综重重吐出口气, 总算找到帮忙的了。
来的人是唐石林, 他和几个同龄人在村头挖你修路, 大汗淋漓地听到好像是他幺叔的声音, 仓促的打声招呼就来了。
给唐知综跑腿干活有钱拿, 他大哥私底下得了好几角了,难得他大哥不在, 他当然要好好表现, 争取得到为幺叔服务的机会。
“幺叔,我大哥去大嫂家学手艺了,以后你有啥事喊我, 我大哥能做的我也能做。”他比唐石磊小两岁, 挣了好几年工分了, 力气有的是。
“明天起你给我挑水?”唐知综不挑剔, 能干活就行, 管他谁呢,“石林,你回家把锄头拿过来, 我家地高低不平的,好几次走路差点摔着。”
唐石林看了看他的腿,抬脚就走,“幺叔,我马上给你拿去,还要啥我顺便都给你拿过来。”那天晚上他妈和大哥说话他听见了,幺叔没咋干过活,堂弟们年纪小指望不上,他们做侄子的要勤快点,能帮幺叔的尽量帮,这样不怕幺叔找外人干活把钱给了别人。
他风风火火地来,风驰电掣的去,唐知综又是阵感慨:言传身教,大哥养的儿子真是没话说,古道热肠,孝顺怜弱,对他这个亲叔好得简直没话说。
唐石林回家拿锄头,不忘去村头和队长请假,他跑得汗流浃背的,黢黑的脸上却难掩青春活力,“队长,我今天请半天假行不?”
挑泥的唐大壮抬起脏兮兮的脸,“咋了,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
“我幺叔嫌家里的地不平,我先帮他铲平了过来。”唐石林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说话很诚恳,没有丁点隐瞒。
唐大壮却不高兴了,修路和挖水沟差不多,不计工分,想找几个人干活得磨破嘴皮子才喊得到人,不赶在开春前把路修好,等春种忙起来,谁愿意做这个事。
“谁家地不是上凸下凹的,就他事多,铲地重要还是修路重要啊?”这段小路连着赶集的公路,不知是不是种庄稼挖地挖得太靠路边,这段小路常常塌陷,隔两年就要大肆修补,要不然没法走路,平时还好,不赶时间仔细注意脚下不会摔跤啥的,秋收农忙就不行了,挑粮食回来,稍不留神就摔了,两箩筐粮食撒得到处都是,还不容易堵路,耽误干活的进程。
修路势在必得。
铲地有钱拿,修路有个啥啊,累得前胸贴后背回家要多吃两碗饭,他妈都说太耗粮食了呢。唐石林扛着锄头,提衣领抹了下脸上的汗,老实说,“铲地重要啊,我幺叔腿不好,地不平摔着他咋办?”
唐大壮来了气,正欲发火,就见唐石林急匆匆跑了,“队长,就这么说好了,我请半天假,忙完我幺叔的事就过来。”
唐大壮一肚子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问其他年轻小伙,“石林啥时候这么听他幺叔的话了?”修路死活不肯来,最后还是他老子拿着棍棒在后边追打他出的门,他老子的话都不听,唐知综那点无关紧要的事倒跑得殷勤,真他妈蠢到家了。
他得和唐知国说说,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不好好管管,翅膀硬了更无法无天。
此时的唐石林想的全是幺叔会给他多少钱,哪晓得唐大壮会去找他爸告状,他到唐知综家后,很是积极的问唐知综铲哪些地方。
唐知综站在院坝里,手随便指向间屋子,“堂屋吧,沟沟壑壑的,踩着脚底痛得慌。”虽然总共没去过堂屋几回,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经常去,堂屋必须铲,还有檐廊,灶房,睡觉的房间。
唐石林惦记着钱,干活特有劲,铲铲铲,左铲又铲,前铲后铲,斜着铲,倒着铲,浑身充满着力量。
很快,堂屋就尘土漫天,唐知综喊门边看热闹的钱大,“不怕灰吸进鼻子得病啊,走远。”生病去医院又是笔开销,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唐石林抬眸,朝钱大摆手,“钱大,幺叔说得对,你走远点。”说完,继续卖力铲铲铲。
钱大:“……”算了,他进屋收拾衣服被子吧,免得落了灰。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换唐知综腰早酸得立不起来了,唐石林却啥感觉都没有,年轻真好,他抬头看了看天,提醒唐石林,“慢慢铲,别累着了,今天铲不平明天接着来。”只要晚上把锄头留在他这就行了。
“幺叔,我不累,给你干活我兴奋得停不下来呢。”唐石林快速地挥动着锄头,别提多有精神了。
没多久堂屋就铲平了,唐石林邀功似的请唐石林进屋看看效果,灰尘飞扬,唐石林咋可能进去,伸着脖子瞅了几眼,“行吧,又去铲我睡觉的房间。”
房间里有床有柜子,地方小得多,没花多少时间就铲平了,钱大急忙进屋扫灰尘,扫干净了把衣服被子抱进房间,唐知综全程站在院坝里做个观光客,不时给唐石林指他认为凹凸的位置。
有他指挥,唐石林进程慢了很多,到傍晚还剩下两间屋没忙完,唐知综关怀备至地接过他锄头,劝他回家休息,明早接着来。
唐石林手臂酸疼,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没有多想,约好明早接着干就回去了,至于钱的事,唐知综不主动提他也不好意思问,他想过了,他大哥也不是刚干活就有钱的,连着挑了很多天水才有钱拿,他就忙了半天,得沉住气。
下午修路前队长还教他们,小伙子得专心干活,为生产队做贡献,少说话多做事,过几年找媳妇才容易。
所以,唐知综没说,他也就没问。
唐知综全神贯注想藏钱的事,哪有心思揣测唐石林给他干活的原因,催促钱大他们煮饭,早早的就强迫他们睡觉,威胁不睡觉就揍他们。
他的威胁很有效,几分钟时间钱大他们就睡着了,趁着天没黑尽,他拿着锄头去了茅坑,别看酒鬼不修边幅,某些事情上很讲究的,就说茅坑,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的,坑在屋后,几乎闻不到啥臭味,不像唐知国家,撒个尿老远就闻到臭味了,熏得人情不自禁把尿憋回去。
墙壁40公分高的地挖空了块,专门预留放厕纸的,唐知综在下边角落挖了个坑,快速把钱和高翠华的家当埋了进去,为了不让人怀疑,他顺便把周围不平的地铲平了,看唐石林做挺轻松,他铲几下就浑身冒汗累得不行了。
想想自己身娇肉贵竟被逼到茅坑干活,他把在刘春玲耳朵边多话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骂钱大他们不中用,这种事还得他亲力亲为,边骂边铲,鼻尖的灰尘刺激得他受不了了才回房间睡觉。
多的钱藏好了,不怕刘春玲识破他诡计上门讨债,因为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他绝不会把钱交出去的。
天黑透了,唐知综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无论刘春玲那边啥情况,他决定换目标了,丰田镇有钱的女知青不止刘春玲,他犯不着走到黑,尤其在刘春玲身边有人察觉的情况下。
全面撒网,重点捕捞,他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重新制定好目标,他心里踏实了很多,慢慢将脑袋放空,片刻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不亮就听到敲门声,吓得他惊坐起来,小声问,“谁啊?”
“幺叔,我给你干活来了。”唐石林压着声儿,小心说道,“争取今天上午就弄完。”
唐知综松了口气,他以为刘春玲带人找上门来了呢,瞅了眼外边,黑漆漆的,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问唐石林,“啥时候了?”
“不知道,天快亮了吧。”他出门余秀菊已经起了,在灶房煮饭呢,估计不早了。
唐知综想骂人,脑袋昏沉沉地瞌睡得不行,“天亮再说吧,我再睡会。”一年之计在于春,接下来有他忙的呢,不养好精神怎么应付性格各异的富婆。
“成,你睡会,看得见了我就开干。”
唐知综才不管他,翻个身,抽回被钱大压着的被子,继续睡懒觉。
醒来时已经中午了,唐石林已经不见人,除了院坝,到处有铲过的痕迹,他赶紧去茅坑检查他的家当,他的脚印很清楚,看来没人动过。
草草吃了午饭他又去山里转悠了,不是钓富婆而是问卢力打听刘春玲有没有啥反常的情况,知己治你百战不殆,这点他还是懂的,卢力20岁出头,正是热血小伙的年纪,也是唐知综的狂热粉,对刘春玲的情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玲同志心情有点低落,晚饭都没咋吃就回房间了,穆知青说她是狐狸精到处勾引人,好像和男人有关。”卢力和刘春玲她们同年来生产队的,对刘春玲卢力是很有好感的,刘春玲温柔爱帮助人,好几个男知青对她有想法,而穆知青老大不小了,急于解决个人大事,逮着个男知青就刨人家家底,觉得条件不错的就使劲往跟前凑,她性格开朗,见谁都说得上话,照理说找对象很容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刘春玲来了后,男知青更倾向于找个像刘春玲那样的对象,以致于穆知青看刘春玲不爽,没少针对刘春玲。
“对了,上午春玲同志赶集去了,说是给家里寄信,怀玉同志跟着去的,两人手挽手在聊处对象的事,估计春玲同志要处对象了吧。”
下乡的知青们结婚的不在少数,背井离乡,找个革命战友互相帮扶共同进步是很温暖的事,最近有人问他想不想处对象,卢力想了想,再愿意不过了。
像春玲那样抢手的好同志,约莫早和人看对眼了,写信告诉家里人后就会公开了,他还蛮想知道春玲同志喜欢的对象会是什么样子呢。
“知综同志,过段时间知青房的刘知青结婚,要摆酒席,你来不?”
“来,成家立业是男人的头等大事,刘知青结婚是为了扎根农村全身心为社会做贡献,我得好好学学他的奉献精神,必须得来啊。”不来是傻子,知青结婚,到时候会邀请周围的亲戚朋友,外村的知青肯定也有受邀请的,他不趁机多结交些朋友,怎么向他名单上的人下手?
但他不敢相信他千辛万苦找茅坑藏钱到头来是他想多了,刘春玲压根不是看穿他而是因为感情?那他昨晚不是白忙活了?
这样的话,他的故事得继续演下去,下山后他去了唐知军家,算时间高翠华本应该去唐老四家的,偏高翠华喊头疼肚子痛浑身不舒坦不肯挪窝,死也要死在唐知军家的阵仗,唐老四没办法,只得把高翠华的口粮带到唐知军家让高翠华继续在那住着。
微风习习,地里的麦苗随风摇曳着绿意,田野里好多男人围着庄稼地转悠,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地里麦子的收成,瑞雪兆丰年,男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满足的笑,笑声爽朗,唐知综不可避免的受其感染,喜笑颜开地进了院坝。
屋里,黑着眼圈的唐知军有气无力地劝高翠华吃饭,“妈呢,你最喜欢吃的腊肉焖饭,吃点吧,我求求你了。”
他真的被折腾得要死了啊,夜晚高翠华不睡觉也不要他睡,白天她可劲补觉,可怜他还得干活,好不容易以为挨到2月就解脱了,他妈却赖在他家不走了,他还不敢说什么,他真的气疯了。
偏偏又不敢发作,他稍微语气重点高翠华就嚷嚷疼,闹死闹火要去县里医院,在家里小声嚷嚷就算了,高翠华嗓门大,声音嘹亮,专挑周围邻居在家的时候,弄得他快成人们眼里的白眼狼不孝子,私下唐大壮都找他谈话了。
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现在要睡觉,你搁在旁边,等我醒了吃。”高翠华掀了下眼皮,继续睡觉。
“妈。”唐知军低低喊了声,放低姿态,“不吃饭肚子饿,你就吃了睡吧。”高翠华不吃饭,他就得守着,等高翠华要吃饭了他得赶紧给她热饭,要不然高翠华又得闹。
前两天就因为饭冷了他不在家,高翠华差点没撞墙自杀,吓得他半点办法都没了。
他咋就摊上这种事了呢,由着高翠华住下去,高翠华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肯定会劳累过度睡眠不足致死的。
他妈当真完全不心疼他。
唐知综好多天没见过他老娘了,石磊结婚,周凤说高翠华起不来床,他来过次,高翠华拍着胸脯说没事要他别操心,好好守着房子过日子任何事别管,他就没操心,今天不同,他拿了刘春玲的钱,装模作样也要过来走走过场。
“老娘,我来看你了哦。”唐知综双手插兜地推开门进屋,高翠华在床上躺着,唐知军眼圈发黑,脸色蜡黄,垂头丧气地端着斗碗坐在床边,碗里的饭冒着热气,最上边飘着几片腊肉,他哎哟声,“老娘,你咋还没吃饭,都啥时候了啊。”
从没像此刻般,眼前那张以往越看越讨厌的脸变得这么温润讨喜,看到他,唐知军像海里漂浮的人抱到根浮木,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幺啊,你咋才来哟。”
这个世上,也就唐知综的话高翠华才听得进去了。
他站起身,上前拉着唐知综按到板凳上坐下,讨好地唤床上眼皮跳动装睡的高翠华,“妈,老幺来了。”
明明是有血有肉的大老爷们,声音温柔得能拧出蜜来,配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凹陷无神泛血丝的眼,怎么看怎么像个鬼!
唐知综决定走人。
唐知军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老幺,来了就陪妈说说话吧,妈常念叨你,说你不来看他……”唐知军话没说完,高翠华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吓得唐知军差点把斗碗摔了出去,“妈,你醒了啊。”
看看,还是老幺管用,他啊,就是端茶倒水陪聊天的闲杂人。
“我啥时候怨老幺不来看我了,你张嘴就胡诌,是不是要队上的人骂老幺不孝顺你就开心了啊,你说说你,我正直朴实,勤劳勇敢,咋就生出你这黑心肝的玩意啊。”越说越气,气得快喘不过气来。
唐知军没了脾气,自己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妈,我的错我的错,你好好躺着,别气出个好歹来了。”
只要不去县里医院,啥事都好商量,包括老幺借他的名义赊账他也不追究,只要高翠华高兴,答应搬去老四家,通通没问题。
他是真的怕了啊。
高翠华沉着脸,视线落在唐知综身上突然缓和许多,“老幺,你咋来了,吃过午饭了没,正好有腊肉焖饭,你饿的话你吃。”
唐知军紧了紧手里的碗,见高翠华斜着眼,大有他不给就闹的架势,唐知军立刻把斗腕给老幺,“是啊老幺,你没吃的话就吃吧,锅里还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他接过碗,自己去拿板凳上的筷子,呼呼刨了两口饭,“老娘,我吃了你吃啥。”
“锅里不是有吗?”高翠华歪着嘴,拖长了音。
唐知军会意,“有有有,妈,我马上给你盛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算知道老幺的泼皮无赖跟谁学的了,他妈啊。
难怪他妈最疼老幺,不是老来得子的原因,而是老幺最像她!
唐知军重新舀了碗饭端给高翠华,趁着高翠华心情好,他说去地里转转跑了出去,最近媳妇孩子对他怨念特别大,哄好高翠华,他还得哄哄她们。
做男人真他妈累。
☆、第25章 025 计划
在唐知军舔着笑脸哄媳妇孩子时, 唐知综正潸然泪下地传达着身为人子该尽的孝道, “老娘,你别怕去医院没钱, 你辛辛苦苦抚养咱几兄弟长大, 砸锅卖铁也必须送你去医院。”砸锅卖铁是不可能的,就高翠华红润生辉的气色, 谁看都不像个病人。
他觉得高翠华可能故意装病折磨唐知军的。
不管怎样, 漂亮话得说在前头, 要高翠华清楚自己是最孝顺的, 其他人都是阳奉阴违的面子工程, 不值得信任。
高翠华果真一脸欣慰, “老幺,不枉费妈疼你一场, 几个孩子里, 你心思是最纯粹的。”
其他几个儿子对她好都是别有企图,巴着她拿钱使,别以为她老糊涂了, 心里门清着呢, 她夹起片肉, 突然呲牙笑了, “妈和你说, 妈没病,专门找茬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老娘的钱, 老娘不治治他,以后不得骑到老娘头上来?”她弯着眼,笑得老奸巨猾,筷子伸进唐知综碗里,落下肉,“老幺,多吃点。”
“老娘,你吃你的,我吃了你吃啥?”
“妈想吃随时喊你二哥弄。”高翠华信心十足的说道,“他不敢不听我的话。”
不听她就闹,真惹毛了就住着不挪地,看谁敢拿她怎样。
唐知综毫不怀疑话的真假,大口扒饭说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娘不愧是老娘。”亲妈大过天,装病就能让所有人屈服,牛。
听到夸奖,高翠华精神抖擞地挺直了背,“那是自然。”她老早就想收拾他们了,硬是憋着没发作而已,分家前,家里所有事她说了算,她的话是圣旨,分家后,个个翅膀硬了,嫌她是老不死,光吃饭不干活,态度越来越差,儿媳妇和人聊天尽是抱怨自己这个婆婆不帮忙干活,不带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太难伺候了,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呸。
她们好意思说,高翠华觉得自己没骂她们就仁至义尽了,自己偏心老幺咋滴了,都偏心好多年了继续偏心又咋样,从前几个儿子有说过什么吗?就她们嫁过来后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的,指望她干活?门都没有。
“老幺,你最近有钱花没,没钱的话就拿那笔钱用,反正是留给你的,与其等我死了老大他们和你抢,不如我活着时看你花,你享受了妈也高兴。”这几天高翠华想得很明白了,她短命早死就算了,假如她不小心活到100岁,就得30多年后,那时老幺都多少岁了,有心花恐怕也没走去镇上的力气了。
不划算,早给老幺是对的。
“老娘,你别害怕我没钱,你的身体最要紧,明天我带你去县里医院看看咋样?”
“没病去啥医院,不是浪费钱吗,不去不去。”高翠华摆手。
唐知综沉吟,“你好多天不出门,队上很多闲言碎语,说你白稀罕我了,你躺床上我跟个没事人似的”流言蜚语就算了,重要的是做给刘春玲看,要她相信自己的钱是花在救命上的。
“你听她们乱说,她们就是见不得咱好,你是妈生的,孝不孝顺妈说了算。”
“妈说的对是对,可她们说的太难听了,像年前我去给你买药不小心被埋了,好多人骂我活该。”唐知综苦着脸,“妈,你要给我机会孝顺你啊。”
说着,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高翠华跟着难受得不行,“是妈不好。”村里的妇女们最爱来事,芝麻大点事到她们嘴里能夸张成犹如天塌,老幺的名声就是让她们败坏的,以前老幺破罐子破摔不在乎她懒得找她们计较,如今老幺想正名,做亲妈的咋能拖后腿,她答应道,“成,明天妈跟你去县里,但别去医院,咱进城逛逛就回来。”
她说老幺带她去医院了,没人看见,谁敢说她没去。
想法和唐知综不谋而合,唐知综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比赞了,他紧紧捏住筷子,咬牙将喜悦的情绪压下,皱着眉头说,“进城不去医院咋行,叫医生看看,这样我才踏实。”
“有啥踏不踏实的,妈身体好得很,挑两百斤粮食不是问题,就这么说好了,明早你来喊我。”
高翠华不争气的儿子突然孝顺能干了,大清早搀扶着高翠华要去县里看病,这简直跌破村里人的眼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酒鬼会这么好心?哪次不是到处赊账要他老娘和兄弟给他擦屁股,这次积极得像个孝子
但事实如此。
井边挑水的,村头修路的,自留地干活的都看见了,积雪渐渐稀薄的小路上,酒鬼驼着背,架着高翠华腋窝,步履蹒跚地走向村外,3个儿子跟在他身后,扯着嗓门劝高翠华要听医生的话,不要害怕打针
败家子翻身成孝子?这可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尽善尽孝的好事,抬着石头碾土泥路的唐大壮眼冒精光,松手撒腿就朝唐知综的方向跑,吓得另外个抬着石头的汉子惊了跳,“队长,干啥去啊?”
“咱生产队要翻身了,我问问酒鬼去。”
托酒鬼的福,整个公社他们生产队的名声是最差的,从没得到过先进生产队称号,作为生产队队长,他多次劝唐知综戒酒老实过日子,奈何嘴唇磨起泡也没用,去年秋天,公社组织开展思想品德教育,重点针对成分不好,德行有损的人,集中组织学习领导人语录,他推了酒鬼去,刚开始好好的,几天后他就撑不住了,干部在上边教他们背诵领导人语录,他在下边偷偷喝酒,自己喝酒算了,还拉拢了几个村里的地痞,弄得学习课堂乌烟瘴气的,鉴于他情节恶劣,公社干部欲对他进行劳力改造,还没通知呢,酒鬼已经和坏分子们勾肩搭背喝酒聊天了,这还了得?依着酒鬼走哪儿带坏哪儿风气的性格,公社干部们认真讨论后决定不管他得好。
宁肯他烂得扶不起来也别叫他祸害了其他人。
整个公社,他是名正言顺□□部除名不进行教育的,他干不干活也懒得过问的那种。这样的人幡然醒悟,唐大壮觉得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他恐怕是整个公社的奇迹,公社干部会拍手欢呼的。
农村包围城市,农民的思想对社会对国家而言有着重要影响,他几乎能肯定,只要酒鬼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喝酒不闹事,今年他们很有希望获得先进生产队称号的,想到那枚代表着荣耀的徽章,他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知综,你干啥去呢?”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失望无数次的唐大壮有点不自信的拔高了嗓音。
“我”
“有眼睛不会看啊,老幺送我去医院看病,咋滴了,老幺孝顺我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也给我咽进肚里,我家老幺是最孝顺的,往后你再说他德行不好,我就去公社举报你看不起劳动人民。”
就这样,唐知综没来得及开口,他老娘就冲在前边替他贴上了‘孝顺’的标签。
唐大壮:“”唐知综算啥劳动人民,快30岁的人,撒种插秧他哪样会的?不过眼下不是纠正高翠华错误的时候,唐知综确实送她去医院才是关键,他大喜过望地看着唐知综,猛地想起什么,狂喜的脸上闪过丝急切,“你等着,进城办事要介绍信,我给你们开介绍信去。”
话完,人已经往家跑出去有段距离了。
组织是宽容的,对待自己同志像春风般温暖,公社干部如果知道唐知综的表现也会以他为荣的。
羊肠小道上,唐大壮的身影显得格外豪迈高大。
唐知综疑惑的和高翠华交换个眼神,他们去县城又不是真看病,开介绍信会不会太浪费纸和墨了。但唐大壮积极提出来,两人不会蠢到阻止他,以免唐大壮不小心看穿了他们的计划。
事情惊动了唐大壮,几乎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酒鬼醒事了,懂得孝顺他妈了。
儿子孝顺是好事,可像高翠华所说,村里总有些见不得人好的,叶英去井边洗衣服就和几个妇女酸溜溜说唐家闲话了,“唐老幺醒个屁的事,他要啥没啥,真去医院拿得出钱给高翠华买药?”
“不能这么说吧,唐老幺不是会说谎充面子的人,即使拿不出钱,就他这份孝心足以让高翠华感动了。”其他几个孩子有钱咋样,没人肯带她去啊,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这么多天。
“感动有个屁用,她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唐老幺没出息,几个孩子又心存抱怨,老了有她哭的时候。”叶英语气笃笃,不知是看不起唐知综还是看不起高翠华。
叶英最爱说唐知综坏话,从头到脚把唐知综批判得一无是处,村里人习以为常了,以往不会有人搭腔,偏偏让今年立志拿先进生产队称号的唐大壮听到了,他竖起眉头,训叶英,“就你会能干会算命是不是,这么会算咋不给自己算算,卫军出去几个月了,啥时候回来啊?”
要不是李卫军拐跑唐老幺媳妇,唐老幺会堕落到这步田地吗?叶英好意思背后笑话人家,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啥德行。
生产队风气就是遭这种人败坏的,下回再有思想教育课,他绝对推叶英去。
唐大壮不苟言笑时挺令人发憷的,叶英顿时不吭声了,老老实实搓衣服,唐大壮又警告了其他人两句,在唐知综跟前不准说风凉话,否则直接送去劳动改造。
几个妇女战战兢兢地点头,离叶英远远的,不敢再议论唐知综半句。
而拿着介绍信的唐知综和高翠华在城里逛得欢,假模假样去医院溜达了圈,买了点治感冒的药,然后去黑市弄了点票,午饭在国营饭店吃的,高翠华算见识了幺儿能耐,上扬的嘴角没拉下来过。
她幺儿有出息,城里的人和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队上的人不知道罢了!
唐知综不知道他在高翠华心里的形象又上了个台阶,日常交际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要对方有好感轻而易举,他并没觉得自己多厉害,陪高翠华吃了午饭,准备再去街上转转就回村,走到岔口,迎面突然冲来辆自行车,嗖地从唐知综面前滚过,坑里融化的雪水溅了唐知综满身,甚至脸上都有。
他愤怒地抬头,肇事者已经骑很远了。
“老幺,你没事吧。”高翠华刚刚惊得呆愣了,此刻回过神,见唐知综衣服裤子脏了,只觉得庆幸,“幸好没撞到你,老幺,咱还是回去吧。”
唐知综盯着那身土蓝色工装看了很久,给他等着,有钱了他立马搬进城住,别说自行车,他买四个轮子的,天天开着去他单位找溅他满身污水。
☆、第26章 026 蹭饭
幺儿遭溅了身水, 高翠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城里人高高在上, 哪是农村人惹得起的, 拍拍唐知综衣服上的水,“老幺, 别看了, 咱赶紧回家啊。”
唐知综忿忿收回视线, 嘴里大骂脏话, 高翠华急了, 伸手捂他的嘴, 声音比任何时候说话都轻,“小点声, 被人听见了不好, 脏了妈又给你买。”她偷偷打量着周围,发现没人过多注意她们后微微松了口气,听惯了村里嘶喊似的声音, 城里人的轻声细语她听不惯, 进城到现在她都没咋说话, 就怕声音大了遭人笑话, 她抓着唐知综手臂, 左看右看不知往哪儿走,“老幺,咱从哪儿来的?”
“左边街。”唐知综挽起她的手, 目不转睛地问,“老娘,真给我买衣服?”
“买买买,要啥都给你买。”高翠华绷着神经,全神贯注看路,快到洼地时,及时拉住唐知综,生怕又有自行车溅他水,枯瘦如柴的脸满是为母则强的紧张,唐知综好笑,扯她手臂,“老娘,紧张啥啊,你以为所有人都饿死鬼赶着投胎啊,放轻松啊。”
高翠华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僵硬勉强,唐知综抖了个激灵,急忙转头看别处,说实话,他老娘不笑比较好看,笑起来,真的丑到爆!
但不妨碍高翠华走得快,本来是唐知综挽着她的,穿过两条街,高翠华自己认路就健步如飞起来,变成她在前拖着唐知综走,步伐矫健,半点不像农村老太太卧病在床多天的状态,唐知综多次提醒她,“老娘,你是个病人,走得太快了,被村里人看见会起疑的。”
每次他说完,气势如虹的高翠华立即停住,缓慢地抬脚,抬脚,走几步就露出本性,走姿洒脱利落,和女强人无异,唐知综不禁纳闷,“老娘,你咋装病骗过所有人的啊。”就高翠华这演技,分分钟会被拆穿吧,唐知军竟被折腾得面色枯槁犹如死灰,智商被狗吃了吗?
“咋骗啊,死活躺床上不下地呗。”高翠华得瑟的斜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你大姨以前经常装病,次次都没得逞,妈看你大姨就看出经验来了。”
“啥经验啊?”唐知综好奇。
“装病就装得彻底,千万别手脚发痒干活,因为干着干着就露馅了,你大姨就是,有次你大姨喊头痛浑身没力气,你表哥让她在床上躺着,她闲不住,趁你表哥他们不在家就偷偷去山里捡柴,运气不好,被你表嫂看见了哎,你大姨就是不聪明”高翠华大姐活着时,经常和儿媳妇吵架,为了压制儿媳妇没少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每次都被人拆穿,她就不同了,她说不舒服躺在床上动都不动的,躺十天半个月对她来说小意思。
“老娘,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哪。”为了不穿帮,直接演个吃喝拉撒要人照顾的病人,别说唐知军他们看不出来,医院的医生都不敢拍着胸脯说她没病,难怪。
高翠华意气扬扬地昂头,“妈没智慧咋能生出你,赶紧走,出城后咱走慢点,傍晚才进村,要让村里人以为咱在医院花了很长时间。”虽然买的感冒药,但她是做了脑部检查的,没拿到结果而已。
做脑部检查是唐知综的意思,来都来了,肯定要弄堆外人看不懂的检查报告回去,狠狠打那些说他不孝的人的脸。
“听老娘的。”唐知综忍不住拍手叫好,高翠华咋像他肚里的蛔虫,他想什么她就说什么,太有默契了。
“老娘,你‘没智慧咋能生出我’这话啥意思啊,生我是要了智慧的嗦。”唐知综就想听高翠华吹牛讲故事,三人行必有我师,只有学习才能取得进步,他将来是要做富豪的,不能满足于骗骗小年轻,目标该放长远点,等他有勇气挑战县里最有权有钱的魏彩凤且有全身而退的自信时,他才算出师了。
要不然他为啥放着有年纪快死的福婆不骗,挑年轻没经验的坑,不就是自己不够老道怕行骗失败惹祸上身吗?
魏彩凤是他的终极目标,金盆洗手之作,要留到最后的,只希望魏彩凤多活几年,等他啊。
这条街没什么人,雪被清扫到两侧,高翠华前后看了眼,小声说,“妈没智慧能生出你这么好命的人,比以为生孩子有力气就行”高翠华戳了戳脑袋,突然笑了,“妈生你脑是用了智慧的。”
唐知综:“”算了算了,还是聊聊回生产队后怎么吹牛吧。
母子两走走停停,时间掐得正好,迎着傍晚的余晖进的村,村头的路修补得差不多了,唐大壮领着人做扫尾工作,见到他们,唐大壮像饿狼逮着羊,绿幽幽的眼神快把人吞噬了,“知综兄弟,你们回来了,医生咋说,婶子的病没事吧?”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搓搓手,招呼其他人下工,自己迫不及待地要找唐知综问清楚情况,顺便摸摸唐知综的底,他是真改好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唐知综小心搀扶着脸色不太好的高翠华,低落的摇头,“不知道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要等几天出来,队长,快天黑了还没收工呢,生产队有你这个队长,真的是整个生产队的福啊。”你继续干活,我们先回去了啊,唐知综心里的潜台词。
唐大壮断定唐知综改好了,酒鬼啥时候摸着良心说过话啊,这么多年,也就这话最情真意切了,“婶子,知综兄弟脱胎换骨像个人了,你总算死也瞑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唐知综:“”你他妈才像个人呢,你全家都像个人。
唐知综不想搭理他,抿着唇继续走,走了两步,余光瞥到边上眼神殷切的唐石林,皱眉道,“看啥看啊,没看见我累得迈不开脚了啊,还不赶紧扶你奶回去?”语气凶神恶煞的,唐石林却笑得脸开花,“好吶,幺叔,你坐回,我扶我奶回去后过来背你啊。”
唐大壮和唐知综:“”这娃脑子有病吧。
高翠华仍住在唐知军家,唐知综他们到时,院里静悄悄的,所有屋子的门都关着,灶房门上锃亮亮的锁分外显眼,唐知综挑了挑眉,回眸瞅唐石林,后者清了清嗓子,闭眼昂头,扯着嗓门不要命地大喊,“二叔,二叔呐,奶奶回来了哦。”
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高翠华跳了起来,好在有惊无险,沉浸在自己粗噶难听嗓音里的唐石林并没发现。
唐石林喊两声地里就有回应了,奈何他太过投入,听不到外界声音,一直喊一直喊,一声高过一声,真假音切换,尾音拖长上扬,高低起伏,比念家祭的还用力,唐知综捂着耳朵,兀自扶着高翠华进了她房间。
高翠华刚脱衣服躺下,外边的喊声戛然而止,同时响起唐知军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石林啊,我听到了,听到了,你能不能别喊了啊。”声音难听得他头皮发紧,闹心挠肺的难受。
清晨送高翠华走后,他回屋睡到下午才起床,接着就挑粪施肥忙到现在,他准备把剩下一行麦子施了再回来,但唐石林跟催命符似的,他不赶紧回来,地里的人会说他冷血无情,亲妈从医院回来,他只顾着干活不关心她的病情,人多嘴杂,他不得不跑快点。
“你奶奶呢?”唐知军刚问出口,就听唐知综喊他,“啥时候了,家里咋没动烟火,要饿死妈啊。”
听到他的声音,唐知军心都缩紧了,他和周凤商量晚上直接送高翠华去老四家,这个月本就该老四供养,高翠华赖在他家算什么事,他和老四说过了,老四也同意,然而有唐知综,恐怕难了。
不管怎样,该做的面子得做,“我这就喊你嫂子回来做饭啊,老幺,你辛苦天了,晚上就在这边吃饭啊。”
“不在你这吃难道去大哥家吃吗?你好意思吗你,老娘看病全是我给的钱,吃你顿饭没占你便宜吧。”屋里传来唐知综理所应当的回答。
闻讯而来看老母亲的唐知国:“”关他屁事啊,去他家吃饭,凭什么,唐知综哪儿来的脸?眼角扫到唐石林,他恶狠狠地瞪过去,“下工不回家乱跑啥,皮又痒是不是?”
他最后个字刚落下,但听唐知综喊唐石林,“石林啊,把钱大他们喊过来吃晚饭,免得他们动柴火。”
唐知军:“”老幺不要脸惯了,不能生气,气出病受罪的是自己,唐知军顺了顺自己胸口,老半天才把心头憋闷给压下去。
而得了指令的唐石林跑得飞快,边跑边用他那老鸭嗓喊,“钱大,钱大,幺叔喊你们不煮饭,来二叔家吃饭哟,钱大耶。”
这娃,声音特难听了吧。
重要的不是这个,唐知国唐知军互相看了眼,纷纷进屋看高翠华的情况,高翠华盖着被子,只露出张脸,脸色潮红,气色真不差,唐知军没开口呢,唐知综就抢过了话,“妈这次是在鬼门关走了遭啊,你们不知道多严重,就差没直接住院了,抽血抽了这么多”唐知综抬手比了个碗口大小形状,唐知国和唐知军光是想脸都白了,唐知综继续说,“抽完血妈直接晕过去了,半个小时才醒,醒过来又被带到各种检查室检查,那些仪器咱看都没看到过,一会儿要妈侧躺一会儿又平躺”
他描述得夸张,唐知国和唐知军没去过县里医院,脸惨白惨白的,唐知国偏头,拿起衣柜上的白纸,“这是医生开的药吗?”
唐知综故意放在显眼的位置,专门给他们看的,他点头,“对啊。”
唐知军好奇的拆开,白的灰的黄的,和他在卫生所开的感冒药没啥区别,他疑惑,“看着像感冒药啊。”
作者有话要说: 魏彩凤请记住这个人,哈哈哈
☆、第27章 027 平摊
“感冒药?”唐知综脸色微变, 浓眉愤怒地倒竖着, 如墨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唐知军看,看得唐知军莫名不安,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心虚地拍了自己个耳巴,“老幺, 我”
“二哥, 你还是不是人哪, 老娘痛得死去活来的你舍不得花钱带她去医院就算了, 随便弄点感冒药糊弄她, 你良心给吃狗吃了啊。”
认得出是感冒药, 可见唐知军没少买这个,半斤八两敢质疑他?有那个口才再说吧。
唐知军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唐知综抢了先, 唐知综多无耻的人,不得理尚且不饶人,何况抓住了他小辫子, 唐知综开口唐知军就知道要坏事, 结果还是没能阻止他, 唐知军脸瞬间红得彻底, 慌乱地摆手不认, 脑里组织着语言为自己开脱,奈何唐知综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大义凛然地控诉道, “老娘生你养你没有功劳有苦劳,你心肝咋黑成这样啊,给老娘买药都敷衍了事,咋滴了,巴不得老娘快点死是不是啊?”
唐知军狂甩头,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平心而论,几个儿子里,他对高翠华真不算最差的,唐知综没心没肺污蔑他,可唐知国是大哥,他性格怎样他清楚,念及此,他拼命给唐知国使眼色希望唐知国为自己说两句公道话。
几兄弟了,唐知国是最稳重公平的,他说的比自己有说服力。
结果唐知综皱着眉,脸上指责尽显,他又去看高翠华,后者怒瞪着眼,随时要扑过来撕碎他似的,唐知军更说不清了,恨不得多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没事多个屁的话啊,管它是不是感冒药,能治高翠华的病不就行了?
他毁得肠子都青了。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安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功夫,唐知综再次爆发,趾高气扬的戳着唐知军脑门质问,“人命关天,何况还是咱老娘,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说到这,他骤然停住,唐知军绷着脸如临大敌的抬眸,却看唐知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忘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说说你,没有良心也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啊,她是咱老娘啊,咱爹死后,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咱拉扯大,节衣缩食省吃俭用,遭了多少白眼,你们个个狼心狗肺的”
越说越起劲,说到后边唐知综鼻尖通红,眼眶泛泪,而高翠华直接钻被子里痛哭出声。
唐知军:“”有件事他必须要纠正,他妈遭白眼不是死了丈夫,而是养出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抬手试图打断唐知综,唐知综以为他要动手打自己,吓得跳开两步远,如梦初醒般地摆手,“算了算了,不能全怪你,老娘是咱的老娘,生病咋能只靠你给钱,你也有几口人要养活呢,总不能为了给老娘看病要你砸锅卖铁吧。”
语气斗转直好,好得唐知军面露感动,缩回僵在半空的手,心情复杂的点头,暗想老幺总算说了句人话,不枉费他的半筲箕花生,冲老幺的表现,今晚怎么也要让媳妇多煮点米饭,多弄两个菜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煮腊肉香肠时,唐知综视线落在了沉默不言的唐知国身上,他语重心长地问,“大哥,给老娘看病是不是该几兄弟都出钱?”
尽管问的不是自己,唐知军迫不及待地抢答,“对,该平摊。”众人拾柴火焰高,只靠单独的一个人,医药费就能把全家压垮,更别论以后靠啥生活了。
唐知综目不斜视地望着唐知国,一副‘你说你说,你如果说不就不是人’的表情,唐知国警钟大作,倒不是不认可唐知综的说法,相反,唐知综说出了他的心声,给高翠华养老是几兄弟轮流养,唐知综过了就是他,以高翠华偏心的程度,年前在老幺家受伤拖到他家才发作的事会屡屡发生,唐知综这么说简直解决了他潜在的麻烦。
但反常即为妖,他不相信唐知综会有这么好的心,这话换别人说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赞成,至于唐知综他表示怀疑,他抿着唇不出声,不经意瞥到唐知军手里的黄色药丸,有什么在脑海闪过,快得他抓不住,却听唐知综自顾自的说,“大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行,我们就来说说这次,老娘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我都记着呢,检查费十八块六,药费四块八,总共二十三块四,咱5兄弟平摊,每人四块六毛八”
唐知国和唐知军:“”咋就以为老幺突然良心发现是替他们着想呢,脑袋被驴踢了也不该这么想。
唐知军和唐知国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打着算盘,床上,窝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高翠华止住了哭声,大力的掀开被子蹬着床坐了起来,板着脸怒吼,“老幺说得对,医药费你们兄弟平摊。”
屋里再次安静,半晌,唐知国说道,“好,听妈的,平摊吧。年前妈闪着腰,医药费是我出的”
“诶诶诶,大哥。”唐知综扑过去晃他胳膊,“去年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吧,照你这么算,是不是把以前的账都得翻出来算算啊,那得算到啥时候?”
唐知军附和,“老幺说得对,从妈这次生病算起。”真把旧账翻出来,他还得往里搭很多钱,太不划算了,从这次开始算,高翠华生病以来,他没少花钱,虽说买的感冒药,感冒药也得花钱啊,他咳了咳,“老幺,你看我买药”
“你有脸说你呢,妈生病,你不弄清楚病因买点感冒药敷衍了事几个意思,想把账拿出来平摊你脸皮能再厚点吗?”唐知综瞪着眼,沉痛地质问唐知军,“你有脸吗?”
唐知军:“”他咋就没脸了?
他扬起脖子,正欲反驳,再次被唐知综扬手打断,“好了好了,就按我说的来,有什么不满的,饭桌上咱几兄弟心平气和商量。”说着,他走到门口,扬着下巴喊远处的唐石林,让他把唐老四他们叫来吃饭商量事。
他嗓门嘹亮,吓得院坝里啄食的鸡拍着翅膀跑开,躲进鸡笼,探出花色的脑袋警惕地打量周围。
院坝外,听了唐知综喊话的周凤眯了眯眼,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真实情绪,抱着孩子闷头往里走,唐知综见了,喊她,“二嫂,都啥时候了,咋还不煮饭,妈在床上躺着呢。”
回答他的是震天响的关门声,唐知综耸肩,回眸朝唐知军抱怨,“二嫂脾气也特大了,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来吃饭哪。”
那还用问吗?唐知国揉着太阳穴,咬着后槽牙从牙缝勉强挤出3个字,“怎么会?”
“那就好,我还想说二嫂不高兴我就回家吃呢。”
唐知军:“”信你的话有鬼。
唐知军呼吸厚重,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得出在使劲压制自己心头的火气,灰白的天渐渐暗下,唐知综站在明暗交接处,扯着嗓门喊了好几声周凤,喊她快点煮饭,别等到天黑吃饭,否则吃了饭就睡肚子不舒服,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絮絮叨叨地嚷得唐知国脑袋疼,他太能体会唐知军有火撒不出来的心情了,谁遇到老幺都能被气得半死,这世上,不生气的只有他妈,他甩甩头,抬脚朝外走,“晚饭不用煮我的,医药费的事你们商量好了通知我就成。”宁愿这次吃点亏也好过将来大出血。
唐知综拦住他,“你不吃了晚饭走?”
“不吃了,你大嫂在家等着。”唐知国拂开他的手,迎着灰白的光大步出了门,高大消瘦的身形转眼模糊在昏暗的暮色里,唐知综无所谓的垂手,好心讨不着好,唐知国不吃他吃,他喊唐知军,“煮不煮晚饭了,我和妈饿了整天了。”
唐知军脸黑成了煤炭,唐知综视若无睹,扶高翠华躺好,温声道,“妈,医药费的事你别担心,往后哪儿不舒服及时说,我有时间我送你去医院,我没时间还有大哥他们呢,你劳累了大半辈子,以后耍清闲吧,我们几兄弟会好好孝顺你的。”
高翠华感动得一塌糊涂,拉着唐知综的手不断夸他的好,母子情深似海,唐知军像个外人,他待不住了,脸色铁青地躲了出去,刚踏出门,就听屋里的唐知综催他,“多煮点饭,别抠抠嗦嗦的。”
唐知军气噎,想他们几兄弟勤劳朴实,正直善良,咋就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兄弟,真的恨不得掐死他算了。
气冲冲打开灶房的门,舀水,淘米起火时,火柴不小心掉进柴灰,他伸手捡,手上湿哒哒的沾了满手灰,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偷来的钱没见光就被人偷走了,心里更觉憋闷,尤其听到高翠华屋里传来的说笑声,胸口像堵住似的喘不过气来,吃吃吃,吃死你。
唐知综总有办法把他的坏心思勾出来,克星,天生的克星。
周凤许是气得不轻,唐知军煮好饭她们都不肯出来吃,唐知军不想她被唐知综气,舀了饭端进她屋里的,美丽美云也不露面,抵触情绪可想而知,谁知如了唐知综的意,人多钱大他们坐小桌吃饭,没少挨美云冷眼,她们不出来正好,唐知综劝他们多吃点,明早不用吃早饭的那种。
贪婪爱占便宜的嘴脸毫不掩饰,唐知军多看眼胸口就闷闷涨涨的难受,直接说起医药费的事来。
养老是儿子应尽的义务,唐知国没意见,唐知军有意见不敢提,唐老四他们说不上话,有想法也忽略不计,到最后,这件事就拍板了,以后高翠华生病几个兄弟平摊医药费,死了几兄弟凑钱办丧事。
唐知综把这次的医药费报了账,唐老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多少就多少,谁知道你有没有贪钱。”
对这个质疑,唐知综懒得解释,他就是多报了20块咋了,唐知国和唐知军都没说啥,唐老四聪明个什么劲儿,他不说话,专心埋头扒饭,唐知军皱皱眉,打圆场道,“老幺不是那样的人,再贪不会贪黑心钱,我和大哥相信他的人品。”
“人品,他有啥人品,混起来六亲不认的,二哥,你别被他骗了。”
瞧瞧,几兄弟里还是有明白人的,唐知综叹气,“四哥怀疑我不要紧,你去屋里问妈,妈知道。”
“妈偏着你”唐老四不甘心,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唐知军喝止住了,“妈生着病,咱别打扰她了,医药费按老幺说的给,听着多,每人分担点也还行,毕竟是亲兄弟,和和睦睦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唐知综嘿嘿笑了,“还是二哥明事理。”
唐知军皮笑肉不笑,他有苦没法说罢了,老四来之前,他听到唐知综劝高翠华搬到老四家住,他不替唐知综说话,高翠华留下来继续折腾他怎么办。
医药费给就给,把高翠华弄走就成,至于手里没钱,欠着就是了,唐知综总不会翻箱倒柜的找吧。
唐知综什么人,唐知军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没钱就用粮食抵,粮食不够就用鸡鸭鱼肉抵,再不济队上有工分呢,工分就是粮食,不怕唐知军他们撒泼不认账。
这顿饭照样是唐知综吃得最欢,抹嘴巴走人时,不忘关心周凤的身体,“过几天妈还要去县里,不妨让二嫂跟着去检查检查,不年轻了,有病别拖着啊。”
屋里喂儿子吃饭的周凤手抖,饭差点喂到鼻子里,唐石康两岁不到,妈妈妈妈喊了两声才拉回周凤思绪,她温柔地喂他吃饭,“石康乖啊,明天妈妈给石康煮鸡蛋吃。”至于唐知综,总有天会找人收拾他。
天儿已经黑了,唐知综心满意足地吆喝着钱大他们回家,而唐老四背着高翠华走了,闹哄哄的院子恢复了平静,唐知军心力交瘁的回堂屋收拾碗筷,旁边房门拉开,周凤喜怒不明的抱着石康出来,风吹起她额前零碎的头发,唐知军悻悻,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媳妇,甭管啥法子,能把妈送走就成,妈留在咱家,你和石康也睡不好。”
最近全家没人睡过好觉,大人就算了,孩子正长身体,睡不好容易长不高,他擦了擦手,抱过白白净净的儿子,抛向空中随即稳稳接住,石康高兴得手舞足蹈,“爸爸,爸爸。”
听到儿子的声音,唐知军身上的疲惫消散不少,明知老幺提出这个是想捞点钱回去,捏准他和大哥会同意才有恃无恐,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妈不折腾老幺,揪着他和大哥不放。
周凤低着头,脸上神色难辨,唐知军暗暗观察她表情,看她主动收拾碗筷心里稍稍放了心,遇到美丽怒冲冲出来,他又去哄女儿,“美丽,过两天赶集,你要什么爸爸给你买啊。”
美丽斜着眼,脸上没有半点喜悦,阴阳怪气地提醒,“你还欠着供销社的钱没还呢。”
唐知军扯了扯嘴角,偷偷瞄周凤,供销社的账是老幺赊的,他倒是想和老幺理掰理掰这件事,但以老幺没皮没脸的性格,要钱是不可能的,把他得罪了,不答应平摊医药费的事,高翠华不得使劲折腾他?
明知自己吃了闷亏,有啥办法呢?唐知综死皮赖脸惯了,难道他跟着学?这叫队上的人怎么看他。
“美云,你喜欢啥和我说,我想想办法。”
美云侧目瞅了眼周凤,没有回答,不过脸没那么臭了,唐知军逗了会石康,叫美云抱着石康,他去灶房帮着洗碗,灶房燃了煤油灯,晕红的光照着周凤的脸,唐知军忐忑地说,“咱家是不是没钱了?”
家里的钱是周凤从以前的婆家带过来的,那家人这几年混得不错,哪怕周凤再嫁人也时常送礼过来,说是给孙女美丽的,钱都周凤扣着,想想他挺对不起周凤的,跟着他她亏了。
周凤神色淡淡的,“老幺给妈看病的钱哪儿来的?”
“啊?”唐知军没想过,“不知道,他没说。”说到这,他眉头拧成了川字,“媳妇,你是不是怀疑妈的钱是遭他偷去了?”不可能啊,他藏钱时唐知综不在村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钱藏在柴灰里的,他摒弃这个想法,迟疑道,“是不是之前妈给的钱,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最近才有钱的。”
回想自己捏着那坨布的感觉,少说好几百块钱,他妈不动声色,深藏不漏着呢,与其问老幺哪儿来的钱,不如问他妈哪儿来的钱,不过以他妈的想法,问也问不出个啥。
周凤低头洗碗,碗里半粒饭不剩,用丝瓜布洗洗就干净了,她叠好碗,唐知军眼疾手快的搁进碗柜,见他这样,周凤有气也撒不出来了,再说她不是气唐知军,是气高翠华,别人家的老人不是帮着干活就是帮着带娃,高翠华尽给他们找麻烦,什么人哪。
周凤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明白唐知军的难处,不管咋样,把高翠华送走比什么都强。
她也气唐知综狮子大开口而已,说是去医院检查,具体花了多少钱就他和高翠华知道,高翠华偏着他,当然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摆明了坑他们。
她不痛快,唐知综还不满呢,咋就没仔细合计合计呢,5兄弟平摊,每人10块钱也好啊,哎,追根究底还是他心肠软,不好意思坑他们太多,换不认识的,他往死里宰不会手软,他教育钱大他们,“兄弟如手足,你们要学我,跟兄弟们好好相处,知道吗?”
他的感慨换来的是钱大几不可闻的嗯,唐知综拍他脑袋,“装啥老气横秋呢,学学你石磊哥和石林哥,他们对我多好。”
酒幺听懂了,脆声道,“好。”
“还是酒幺乖,赶集爸爸给你买糖吃啊。”
赶集前得想方设法把他垫的医药费收回来,亲兄弟明算账,他没狮子大开口算留情了,他们不给钱的话别怪他翻脸无情。
清晨,天麻麻亮唐知综就醒了,刷牙后就去了老房子,和唐知国说说昨晚商量的结果顺便要钱,漫山遍野的积雪融化得差不多,零零星星的点缀着白,他边呼吸着新鲜空气,边不疾不徐地往老房子走,拐弯时,遇到了满脸霜雾的唐石磊,他有点震惊,“石磊,你这几天干啥了啊。”
婚前朝气蓬勃英俊帅气稍不如他的唐石磊像换了个人,脸颊清瘦,疲态尽显,跟个老头子似的无精打采。
看到他,唐石磊提了提后背的背篓,低低喊了声幺叔,唐知综上前拉住他,语气恳切,“好好的帅小伙咋给糟蹋成这样了,来来来,给幺叔说说出啥事了。”就说不能结婚不能结婚,瞧瞧石磊的憔悴样,回家得和钱大他们说说,别步石磊的后尘。
清晨空气阴冷,唐石磊冻得鼻尖通红,听幺叔关心自己,他心头不禁有点委屈,“没啥,可能学手艺太累了没休息好,习惯就好。”他过得咋样不重要,不能让幺叔担心,幺叔要照顾堂弟们很辛苦了,自己哪能给他添麻烦。
唐知综呵呵冷笑,“骗鬼呢,学手艺能有多累,是不是黄家人欺负你了,你别怕,告诉幺叔。”
“幺叔”唐石磊鼻尖酸涩,“也不是什么大事,玉儿几个姐夫看我不顺眼,专使唤我干重活。”干重活就算了,他在家干惯了不觉得有啥,他不高兴的是他们的眼神,时常背着自己挤眉弄眼,窃窃私语,那种感觉令人不舒服。
“可能不熟,除了喊我干活没啥好聊的吧。”唐石磊自我安慰。
唐知综摇摇头,拍他的肩,“石磊,想听幺叔的建议不?”
“啥?”
“你说说你,论长相论身材,整个村里也就比我稍差点,有必要上赶着被群歪瓜裂枣的秃顶男人嫌弃排挤吗,与其整天受那窝囊气,不如回家踏实干活,腰板直不怕人笑话。”木匠家外边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乱得很,女儿女婿个个是极品,唐石磊的耿直性格哪儿招惹得起。
他提醒过余秀菊,她怕是没往心里去,真以为儿子结婚有了家人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了嗦,鼠目寸光。
“幺叔,我也不想去,我妈和媳妇不同意哪。”唐石磊苦着脸,唉声叹气,他同余秀菊说过,余秀菊骂他不中用,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学会手艺才是要紧的,有了手艺,谁搭理那几个吃软饭的。
他想想貌似是那个理。
“你妈和你媳妇是头发长见识短,你问问你爸,他绝对赞同我说的。”
唐石磊有点犹豫,唐知综搂着他肩膀就往老房子走,“别纠结了,走走走,问你爸去。”
唐知国骨子里是个爱面子的,自己养大的娃被吃软饭的男人排挤,他受得了才有鬼呢,当即拍凳子不让唐石磊去了,看谁脸色也不能看连襟的脸色,他教训唐石磊,“自己在外受了气不说怪谁啊,如果不是你幺叔问是不是就继续瞒着不说了?活该,你有没有和你老丈人说?”
唐石磊摇头,又不是啥大事,还能像小孩子告状不行啊,他想了想,他老丈人约莫看出他的窘境,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啥办法呢。
“待会你和你老丈人说声不去了,马上春种,事情多,学手艺等农闲吧。”唐知国握着个粗粮馍馍,没个好气的看向往灶房乱瞄的唐知综,“你来干啥啊。”
“大哥,咋没看到大嫂呢。”唐知综收回视线,理直气壮地说,“来要钱啊,妈的医药费平摊,你们都得给我钱,没钱拿粮食抵也行。”唐知军嚷嚷着没钱,他同意拿粮食抵,没粮食鸡鸭鱼肉也行,他这个人,很多时候都很好说话的。
这事唐知国和余秀菊说过,余秀菊怀疑唐知综偷偷谎报了数额,说找人去县里医院打听到底花了多少钱,他觉得没必要,唐知综混账惯了,这次不依着他,伙同高翠华闹腾起来有他们受的,每家四块多,咬咬牙,等两年就凑齐了。
他偏头看屋里,喊了声余秀菊的名字,没人应,倒是茅坑传来唐石林的声音,“妈去村里问抱小鸡的事了。”
唐知综干笑了两声,“不是躲着我就好,不过大嫂不在没啥影响,大哥称粮食给我就行。”
整个生产队只有保管室有称,谁家需要称都是去保管室借,唐知国喊唐石磊去保管室借称,趁早把账算清了免得唐知综天天惦记着,如果有的选,唐知国压根不想和唐知综打交道,每次唐知综走后他都脑袋疼,像要炸开似的,滋味不好受。
唐知国做事爽快,称好粮食,唐知综就喊石磊背着送他回家,唐石林听到这话,顾不得便不便秘了,提着裤子就冲了出来,“幺叔,幺叔,我送你。”
屎没拉干净,带出来股味儿,唐知综嫌弃的捂鼻,“擦屁股了没,是不是要臭死我啊。”
唐石林才不管他说什么,蹲身背起背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走到门口不忘回眸喊唐知综跟上,积极勤快劲令唐知综不好说他,仓促地和唐知国打声招呼就回家了。
接着,他又去了唐知军家,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粮食,围着生产队逛了大半圈,村里的人没有不唏嘘的:兄弟多就是好啊,每个兄弟帮衬点,再穷的日子都有盼头。
有酒鬼兄弟们相帮的例子,几家闹不和的兄弟妯娌倒是和睦了许多,打断骨头连着肉的兄弟,哪能说翻脸就翻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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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讹诈
唐家兄弟的言归于好令唐知综浪子回头的形象深入人心, 去哪儿主动和他搭话的人多了不少, 唐知综好看,没遭过风吹日晒的脸瞧着眉清目秀, 英俊不凡, 隔壁几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耐不住寂寞,纷纷找媒人说和, 愿意和他新组个家庭。
地不大, 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传得人尽皆知, 酒鬼找媳妇的事想瞒也瞒不了, 甚至在知青房都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听说了没, 丽华村生产队的罗寡妇拐着弯来村里偷看知综同志, 你们没瞧见她眼馋欢喜的样儿,跟狐狸精没啥两样。”院坝里翻晒被子的女知青嘴快翘到天上去了, 唐知综读过书爱干净, 幽默风趣,罗寡妇肥头大耳的,哪儿配得上。
“以知综同志的学识智慧, 找个寡妇确实亏了, 听说他媳妇是村花呢。”
扎着高辫子的女知青扬手拍被子的灰, 好奇, “你们说他媳妇到底为啥跟人跑了啊。”
杜花儿和苏卫军跑了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几岁的娃都明白,至于真实原因众说纷纭,唐家人骂杜花儿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抛夫弃子, 早晚会遭报应,苏家人骂唐知综好吃懒做酗酒打媳妇,活该杜花儿和人跑了,不跑留着被打死啊。
不知谁说的有理。
村里没离婚的,跟人跑了的更屈指可数,桃花村生产队因着唐知综两口子算出了名,提起桃花村,外人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村是不是有个酒鬼,他媳妇和人跑了的’,紧接着又问,‘拐她跑的汉子也是你们村的?她们两是不是早好上了,酒鬼3个儿子不会就是人家的吧’?
三人成虎,好多人怀疑酒幺不是酒鬼亲生的,连叶英都时常盯着酒幺看,生怕自家孙子跑到酒鬼家去了。
酒鬼的事早翻篇了,就因为他最近形象好,往事又被拎了出来,唐知综心胸坦荡,不怕外人说,别人越说得热火朝天,说明他人气越旺,换个人人家说都懒得说,就像苏卫军,拐跑酒鬼媳妇的始作俑者,谁愿意翻来覆去的聊他那点破事啊,长相马马虎虎,资质平庸,不偷人这辈子打光棍的命,骂他都是给他面子,生产队谁愿意给他面子啊?
所以,唐知综毫不介意村里人议论他,尤其是夸他,他恨不得在他们嘴巴上装个喇叭,哪会介意?
偏偏有人为他不值,看那些人不顺眼,李怀玉在井边洗衣服就和叶英吵了架,怒气冲冲回到知青房,听几个女知青交头接耳,顿时脸色更不好了,“躲在背后嘀嘀咕咕和群长舌妇有什么区别,自诩为读书人呢,丢文化分子的脸。”
李怀玉性格直爽,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她喜欢唐知综在女知青间算不得秘密,但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唐知综不喜欢她,比起她,唐知综和刘春玲貌似走得更近,女知青不屑地撇嘴,重重捶打了两下棉被,转身回房间去了。
衣杆被棉被晒满了,没晒衣服的地儿,刘春玲抵了抵她胳膊,软糯糯的说,“怀玉同志,她们没有坏心,关心知综同志而已,知综同志洗心革面改过迁善,立志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即使现在有点误会,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终有天她们会看到知综同志的好。”提及唐知综,刘春玲心里淌过暖流,来时她满腔无处发泄的怨恨,在唐知综振作时通通化为了使命感,哪怕遭她妈嫌弃,遭工友鄙视,仍有需要她帮助的人。
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人。
有什么比助人为乐更快乐呢?
她表情真挚,李怀玉并不领情,“他的好用不着别人看,我瞧不过她们难看的嘴脸而已。”话完,撩起被子翻过去,腾出点位置,自顾把湿衣服晾上去,斜睇着刘春玲,“有功夫操心别人,不如想想你爸妈不还钱怎么办?”
刘春玲成足在胸,“我爸会寄钱来的,我离家前,他千叮咛万嘱咐遇到麻烦记得写信回家。”
李怀玉严重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左右还得等几天才有回信,她不急着泼冷水,问她私底下有没有和唐知综联系,刘春玲摇头,搁下木盆,拿起衣服拧,拧得差不多了晾衣杆上,声音低了下去,“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
李怀玉满意地哼哼,回屋的几个女知青在窗边看到李怀玉叠起她们的被子,不高兴地嚷嚷,“难得天好,不兴让人晒个被子嗦。”
蓝蓝的天飘着几朵白云,太阳调皮的跳进了云层,刘春玲动作僵住,整理湿衣服的手慢慢将其拉了下来,李怀玉瞪她,“丑人多作怪,往天我们晒被子不都这样的。”谁衣服湿谁晒,其他的尽量少占位置,知青房素来这个规矩。
屋里的女知青没话说了,到底心气不平,小声抱怨了几句,刘春玲脸热,和李怀玉商量,“要不咱晾屋里去,先来后到,咱这么做不太好。”回答她的是李怀玉的白眼,刘春玲只得把衣服重新晾好,阳光透过云层暖暖的照在身上,刘春玲拧了拧袖子的水,声若蚊吟的说,“怀玉同志,你脾气好像越来越差了。”
李怀玉掸了掸褶皱的地方,端起木盆就走人,经过碎嘴的女知青门前,故意跺了跺脚,吓得屋里的人尖叫出声,刘春玲慌慌张张为李怀玉解释,察觉李怀玉脸色又黑了两分,讪讪的不说话了,回房间换了身昨天穿过的脏衣服,问李怀玉要不要去山里,良久等到回答,刘春玲自己背着背篓上山,刚走出院坝,李怀玉就咚咚咚追了上来,怒目怼她,“我也去。”
别想单独和唐知综见面说话。
李怀玉想多了,唐知综已经好几天没去知青房转悠了,他天天窝在家,不是躺床上就是蹲厕所,几乎每隔半小时要去茅坑,差不多10分钟才出来,唐知综犹豫着要不要把钱挖出来,不挖出来怕遭人偷了,挖出来又找不着更好的地。
他每次蹲完茅坑心情都不太好,钱大不在家,就权二和酒幺在院坝玩,掰着手指头数唐知综第8次从茅坑出来,权二有点着急了,他爸拉屎好像不顺畅。
作为孝子,他无比贴心的去灶房舀了碗水,稳稳当当地端到唐知综面前,唐知综纠结钱的事,猛地看权二端水给他,没反应过来,“干啥呢?”
“多喝水,喝水就顺畅了。”他记得有次酒幺震得满脸通红拉不出屎,他奶就叫他多喝水,喝完水沿着院坝跑两圈,堵着的屎尿就顺畅了。
唐知综先没反应过来,接过碗抿了口,入嘴冷得他哆嗦,赶紧把碗递回去,细细回味过来权二话里的意思,劈头盖脸嗯就骂权二,权二整个人是懵的,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啥,眼泪汪汪看着唐知综,好不委屈。
他端着碗,老老实实站直,越想越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抽搭搭的说,“我怕爸爸拉不出屎,我怕爸爸拉不出屎。”
唐知综:“”你才拉不出屎,你全家都拉不出屎。
貌似他把自己给骂了?
算了算了,他跟个孩子计较个什么劲,掀起权二的衣服擦了擦他眼泪,“别哭了,爸爸拉屎顺畅得很,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去茅坑都是拉屎撒尿的。”这话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好在权二年纪小没有多问,端着碗活蹦乱跳回了灶房,唐知综问他们钱大哪儿去了,兄弟两回答不上来,最近钱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比他养家糊口的还忙,他寻思着要不要出门找人,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红人了,要把慈父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才是。
说起来,酒鬼又有好多天没出现了,他认真回想了酒鬼出现的时间,好像貌似他做了对孩子对他老母亲有利的事就会出现,照理说他带高翠华去县里看病他该感激涕零的拥抱他才是,咋突然没踪影了,难道灵魂陨灭投胎转世去了?
他还在这鬼地方受苦受累,酒鬼怎么有脸投胎过好日子,他回屋换了身衣服,叫权二和酒幺,“爸爸去井边洗衣服,你们去不去?”
酒幺欢呼雀跃地喊要去,权二脸上残着泪痕,兴致勃勃的牵唐知综的手,唐知综顿住,转身把衣服扔到床上,喊酒幺,“换身衣服,爸爸给你们洗衣服。”
“不喊石林哥洗吗?”他们的衣服都是石林哥洗的啊。
“石林哥哥有石林哥哥的事,爸爸给你们洗。”洗了衣服做了好事酒鬼就会出现吧。
酒幺捂着衣服不肯,“井水冷。”
瞧瞧,多孝顺的乖儿啊,唐知综捧起他的脸亲了口,“再冷爸爸都不怕,能为你们做点事爸爸心里高兴。”父慈子孝,他待酒鬼的儿子没话说,酒鬼打心里会感激他的吧。
酒幺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蹬着腿跳了起来,“爸爸好。”
这话听着咋这么舒坦呢。
太阳暖暖地照着,唐知综打了两个哈欠,路过田野,遇到几个挖田的汉子,问他带娃去哪儿溜达,唐知综甩了甩手臂上的衣服,放声回答,“去井边洗衣服。”孩子跟着他,穿得干净整洁是必须的,以前用水不方便,他们大冬天洗两次澡就了不得了,眼下不同,有唐石磊挑水,唐石林烧水,他们父子四人最长不过五天就得洗回澡,不是他吹牛,五天洗澡的频率在生产队来说绝对是最高的。
“洗衣服啊。”田里的汉子们抬头,笑他爱干净,男同志带娃带得比女同志还精致,瞧瞧钱大他们,半点不像农村孩子,唐知综将其理解为夸奖,他单手叉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也不看看他们老子是谁。”
这种话也就唐知综说得出口,换作其他人,非被大家伙笑掉大牙不可,但唐知综不同啊,他皮肤白,五官好看,又穿着身崭新的衣服,看上去的确不像庄稼汉子,他的儿子不像农村人也说得过去。
挖田的多是男同志,说话不像女同志拐弯抹角,开玩笑问唐知综想不想再婚,隔壁生产队好几个寡妇虎视眈眈的,问他看上谁了。
唐知综干脆爽快的回道,“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家酒幺这么乖巧懂事,我可舍不得他被人欺负呢。”他自己过钱都不够花,还得找个女人回来帮他花?他有病啊他,他牵起酒幺的手,神色温柔慈祥,“别怕啊,爸爸不找后妈回来虐待你们。”
看来是真的想透彻了,宁肯打光棍也不肯结婚怕孩子受苦,穿灰蓝色衣服的汉子说,“不找就不找,知综兄弟,好好干活挣工分,再过几年等钱大他们大了,有的是你享福的时候。”
呵呵,靠儿子们?唐知综可没那个耐心,发家致富奔小康,靠自己就成了,至于钱大他们,等着做富二代吧。
天气好,井边有洗床单被罩的人,好死不死的,小三的妈也在,此刻正眉飞色舞的和人说他坏话,唐知综故意大声哟了声,“还是我老娘福气好啊,吃喝拉撒有人照顾,不像某的人,半只脚踏进棺材还自己动手洗衣服,儿子生得少,又不孝顺,太惨了吧。”
明眼人都听得出唐知综针对的谁,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人问叶英苏卫军啥时候回来,有家不回偏在外吃苦受累,何必呢。
叶英没个好气瞪她,张凤仙面不改色,挪脚给唐知综腾地,“知综,洗衣服呢,咋没带桶带盆来啊,没关系,婶子借你。”
唐知综扭着腰肢走过去,他身量要比女同志宽,墩身时碰到叶英胳膊,故意往外推她,叶英气炸了,“干啥你,要打架是不是,以为我年纪大怕你是不是?”
“哟,死鬼妈,这么大年纪和我计较个啥劲啊,我不小心碰着你而已,你要气不过碰回来就是啊。”尖嘴猴腮的,没事就说他坏话,嘴脸丑陋,养出个三观不正的儿子有脸骂他,找死啊。
“死鬼妈?你骂谁死鬼呢?”叶英尖锐的叫出声,抬手甩了唐知综满脸水,“那晚你咋不死了算了,咱村里也少个祸害,你要死了,我没准大发善心的烧点纸钱给你。”
唐知综冷笑,“要死也是你先死,你放心,你死了我绝对不会给你烧纸钱,我的钱一分都不会花在你头上。”
论骂人,唐知综没怕过谁,当时全网黑他时,他换小号跟对方骂了通宵,比起那些难听的话,老妇人的话跟挠痒痒没什么两样。
骂不过,老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大骂,“哎哟,我不要活了,唐老六咒我死啊,儿哪,你回来看看哦,人家欺负到你妈头上来了哦!”哭天抢地地骂完,眯眼瞅了眼唐知综,随即眼皮子一翻就朝唐知综身上倒,唐知综跳开及时,“他妈的,讹人你也看清楚,这辈子只老子讹别人,没人敢讹老子。”
双目紧闭的叶英抖了个激灵,身体直直歪倒在地,脑袋不偏不倚磕在张凤仙脚上,痛得张凤仙踢她,连带着自己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唐知综大惊,“张婶子,你没事吧,别晕啊,晕了死鬼妈要赔医药费的哟”
都是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谁怕谁啊,张凤仙闭眼,跟着咚的声倒下。
看谁讹得过谁!
☆、第29章 029 工作
冷不丁地连续晕倒两个老人, 其余人吓懵了, 不知作何反应,也就唐知综理智, 尖着嗓门凄厉地喊道, “张婶子遭人撞晕了,是苏卫军老娘干的, 快来人, 救命啊。”
“”半边脸贴着石头的叶英嘴角抽搐了两下, 紧咬着牙, 躺着没动。
“建国兄弟啊, 赶紧来哦, 你老娘遭人撞伤腿了,变成我这样咋个整哦。”唐知综卖力地喊人, 脸胀得通红, 其余人反应过来,跟着到处喊人。
不一会儿,井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唐大壮也在, 唐知综如实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遍, 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完了请在场的女同志作证, 女同志不住的点头,事实的确如酒鬼所说,叶英和酒鬼吵架吵输了, 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撞晕了张凤仙。
众人七嘴八舌,眨眼的功夫就把责任推到叶英头上了,可恨苏家人慢吞吞的到现在都没个人露面,叶英装不下去了,咋咋呼呼地翻起身,指着唐知综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瘸子,自己是个残废到处祸害人,老娘撞谁了,你他妈张嘴就乱说,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唐知综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害怕地拉住唐大壮的手臂,“队长,你看看她德行,撞了人不道歉赖我身上,好多双眼睛看着她都敢明目张胆地泼我脏水,要没人,我岂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完,委屈的揉了揉眼。
“唐知综你个龟儿子”叶英急红了眼,睚眦欲裂地扬手要和唐知综拼命,唐大壮上前站在唐知综跟前,怒目瞪着叶英,“打谁,打谁啊,以为自己是旧社会的强盗土匪,撸起袖子就干架呢!”
“封建社会观念不改变,下回送你去劳动改造。”
唐大壮看叶英不顺眼很久了,唐知综媳妇被苏卫军拐跑,她不好好教育儿子,反过来怪唐知综脾气不好管不住媳妇,整天在村里耀武扬威的,仿佛她儿子做了多了不起的大事,说什么救人于水火,滚!
叶英被唬住,老脸挂不住,愤愤不平的抱起木盆挤开围着的人群朝外走,张凤仙儿子不干了,粗着嗓门吼,“撞了我妈想走人,不把事情解决了你们全家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谁家的妈不是亲妈了,撞他妈,活腻了。
李家在生产队不是人数最多的,但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李建国挡住叶英去路,他媳妇和兄弟们瞬间围上来,把叶英围在中间,李建国媳妇战斗力惊人,几句话不听直接动手揪叶英头发,扯她衣服,叶英又骂又跳,大喊救命,唐大壮虎着脸喊了两声没人听,索性不管了,回头问唐知综有没有受伤,受伤的话算叶英的。
人多,唐知综不好昧着良心讹人,老老实实的摇头。
而打架的两方,叶英势单力薄两个来回就败下阵来,苏家人赶到时叶英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了,逼不得已,苏家同意赔偿医药费,说是医药费,也没送张凤仙去公社卫生所,给几斤粮食和糖算了事。
李建国态度强势,要求苏家人立刻马上赔粮食和糖,两家人左拥右簇的去了苏家,没人理会瘫软在地的叶英,唐知综借了木盆洗衣服,两个儿子蹲在左右两侧,画面分外温馨,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的儿子,叶英气得眼神冒火,唐知综不经意扭头,咧嘴笑了笑,“婶子,不回家哟,咋滴了,想跳井栽赃到我头上哟。”
叶英气得眼珠快瞪出来了。
“你要死能不能死远点啊,整个生产队的都在这挑水喝,你死在里边水都不能喝了。”唐知综再真挚不过的表情,惹得几步远外坐石墩聊天的老妇人们附和,“对对对,古井是大家的,不能因为你弄脏水咱全不喝水吧。”
“多大岁数的人了,看问题没知综透彻,知综以前不还债,但从没给咱添过麻烦。”
唐知综在众人印象里,除了懒酗酒没其他毛病,偶尔谁请他搭把手,他挺乐意的,比叶英狐假虎威的儿子们好太多了,叶英有四个儿子,吹牛吹上天,本事啥没有,相较而言,酒鬼几个兄弟脚踏实地得多。
有个人说唐知综的好,其他人纷纷回想他的好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叶英说不出话,气冲冲抱着木盆走人,风吹掉她几根头发,唐知综喊她,“婶子,慢点啊,别不小心摔着,你赖我头上我不认的啊。”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段位,挑衅他?气死了活该。
唐知综洗衣服简单,搓了几个脏地方就拧水回家,两件衣服两条裤子,洗了不到两分钟,比刷牙还快,酒幺看有些地方还是干的,唐知综解释,“干净的洗啥洗。”
洗了衣服,他默默呼唤酒鬼的名字,到他晾好衣服去茅坑检查埋的钱时那种被抱住的感觉才涌过来,他垮着脸,“真够势力的,不给你儿子做点事还真不出来。”
酒鬼咧着嘴笑得傻气,唐知综懒得看,推开他,开门见山地问有没有回去的办法,酒鬼摇头,感谢他为高翠华和钱大他们做的,问他要啥礼物,唐知综撇嘴,“要钱你有吗?”
酒鬼再次摇头,唐知综甩手,没钱说个毛线啊。
顿时,酒鬼不见了,唐知综眨了眨眼,收回抠着泥土的手,骂酒鬼不中用,活着穷,死了还穷。
他手搭在泥土上,埋钱的泥土慢慢紧实,看不出挖过的痕迹,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就把钱藏这,他不信有人看得出来,拍手起身时,脚突然绊着个木盆,原木色的木盆,差不多有两个水桶大,唐知综踹了脚,木盆撞到墙,哐的响了声,打两个转稳稳落地,“还指望我洗衣服,滚远点。”
唐知综是懒人,洗衣服做饭样样不会,得知他去井边洗衣服,村里人目瞪口呆,对他又是阵猛夸,仿佛他做的是多有难度多了不得的事,除了唐石林,他对此事强烈反对,唐知综家的衣服是他包揽的,咋突然唐知综自己洗了,他内心不安,下工后他匆匆忙奔去唐知综家,只见院坝里的衣杆上,衣服随风飘扬,唐知综坐在台阶上,双脚泡在木盆里,闭目养神,他咽了咽口水,走进去,“幺叔。”
“石林来了,正好,桶里没水了,挑两桶水去。”唐知综搓着脚背,清凉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浊起来,水冒着热气,唐石林挨着他坐下,“幺叔,你咋想着洗衣服了,是不是觉得我洗得不干净?”他以前没洗过衣服,有些地方确实洗得不到位,他会改,熟能生巧,没有谁天生就是会洗衣服的。
唐知综张开脚趾,另只脚伸进指缝磨蹭,表情享受,“你有你的事忙,我总不能啥事都指望你吧。”不洗衣服,哪来的木盆装水泡脚啊。
“指望我咋了,幺叔是我亲叔,侄子给叔干活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唐石林板着脸,神色严肃诚恳。
唐知综反手指着睡觉的屋,“幺叔知道你是好孩子,成,幺叔不和你见外,幺叔的衣服搁屋里没洗呢。”老实说,唐知综挺喜欢唐石林他们的,心眼实诚,干活不偷懒,无论啥时候随叫随到,他荡了荡水,“石林,往后幺叔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
唐石林不好意思,“幺叔说哪儿的话,我挑水洗衣服去了啊,以后换了衣服尽管喊我,别自己洗啊。”
唐知综摆摆手,心里不当回事,不洗衣服哪儿有好处拿,即使是木盆,有胜于无啊。
于是,没隔两天,唐知综又拎着衣服去古井边洗衣服了,田野里干活的人多,似乎习惯唐知综像个正常父亲了,没多问啥奇怪的,说了两句苏家半夜吵架的事,唐家和苏家仇深似海,往回唐知综怂没胆找苏家理掰就算了,现如今他和苏家人撕破脸,唐家亲戚自然站他这边,桃花生产队大部分是唐家人,他们抱团不和苏家走动,苏家人到哪儿都形单影只没个说话的,苏家媳妇将其怪到叶英头上,婆媳半夜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呢。
说给唐知综听是希望他想开点,有唐家人给他撑腰不要怕事。
唐知综没啥感觉,照样两分钟洗完衣服,回家就问酒鬼要好处,酒鬼特别勉强的送了根方凳子,矮不隆咚的,唐知综边骂他抠门,边把凳子收着了。
接连半个月,唐知综隔天就去井边洗衣服,村里人已司空见惯,不再露出吃惊诧异见鬼的表情,而酒幺他们也习以为常了,好比家里慢慢增多的东西,木盆,凳子,木碗,筲箕,以前全家或蹲着或站着吃饭,现在能坐凳子了,是他爸花钱买了差人送过来的。
迟早他们会有桌子,会有锅,能像其他人家烧火煮饭。
这天,唐知综在井边洗衣服,刚打湿脏兮兮的袖子,唐大壮来了,他裤脚尽是泥,脸颊淌着汗,“知综,天暖和了,要不要给你安排个活?”
穿着棉袄瑟瑟发抖的唐知综仰头望天:“”阴沉沉的天,冷风阵阵,哪儿就暖和了?
“干活挣工分才有粮食吃,你不想想你自己,总得为钱大他们考虑考虑啊,继续懒着不是个事啊。”
继续懒着又饿不死,为啥不能?唐知综低头搓了搓袖子,搓下小坨泥,他搅了搅水,“我啥也不会啊。”
“没关系,我会安排人带你,很轻松的。”听他没直接拒绝,唐大壮松了口气,现如今他就巴着唐知综给他争口气,要他在年底公社干部会议上扬眉吐气呢。
“干啥?”
“扯猪草。”
“啥?”唐知综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堂堂名校毕业生,去扯猪草?他连儿子都懒得照顾要他去照顾猪,亏唐大壮想得出来,“我不去,扯猪草的都是女同志,我不去。”
“你要不好意思我再给安排个男同志过去。”唐大壮觉得就唐知综扯猪草确实不好听,那就再安排个男同志和他作伴,外人也不至于笑话他,前几天农活出来唐大壮就想找唐知综聊聊,既然勤快了就趁热打铁找事情做,要不然懒着懒着又懒成习惯了,那样不行,他盼着唐知综给他长脸呢。
“不去,我力气小,背不动。”唐知综侧身,面朝着酒幺,“酒幺想不想爸爸去干活?”
酒幺伸手搂住他,“干活累,爸爸不去。”
听听,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他会不明白?他按了按自己腿,“我跛脚,力气小,好多活都干不了,像修水沟的事,换个力气大速度快的就不会弄成我这样了。”他垂着眼,神情低落,自怨自艾的不断叹气。
唐大壮心里也不好受,修水沟是他组织的,没人配合工作,他劝唐知综打头阵,他想的是,队上最懒的都肯为生产队出力其他人有什么理由说不,他没和唐知综说实话,但唐知综支持他工作,早早就报了名,欢天喜地的扛着锄头帮他召集人,结果如果唐知综没出事,不至于弄得家破人散,想到那些,唐大壮有些心软,“你想干啥?”队上最轻松的活就是扯猪草,几岁的孩子也干得了。
唐知综哪儿说得上来,他啥也不想干,但不能这么和唐大壮说,他盯着盆里晕开的泥,提自己的要求,“风吹日晒的不干,劳心劳力的不干,体力活不干,脏活不干,其他你看有啥适合我的?”
“”做个死人吧!唐大壮压制住蹭蹭升起的火苗,耐着性子说,“做木匠还弄得满身灰呢,照你的要求,日子比城里单位还悠闲呢。”
“那我啥也不干,大不了天天给钱大他们洗衣服。”洗衣服酒鬼不会亏待他,粮食不够吃他自己花钱买,干啥累死累活挣工分啊。
唐大壮:“”
唐大壮吃了闭门羹,整天都板着脸心情不好,逢镇上开会讨论春种的事情,桃花村土地肥沃,年年庄稼涨势不错,唐大壮为人老实,从不夸大其词谎报粮食产量,有多少是多少,保证村里人不挨饿的情况上缴粮食,没有唐知综败坏风气的存在,他恐怕早升成公社干部了。
会议结束后,他找镇委书记提了提唐知综的情况,“他的腿是给村里修水沟伤的,媳妇跟人跑了,独自养3个孩子不容易,以前他自己不争气就算了,现在他肯振作,咱得帮扶把,不能让其他人对咱寒了心。”唐大壮没说假话,唐知综修水沟伤腿后,人们怕同样的事发生在她们身上,特别抵触修水沟修路等事儿,家里男孩少的直接不让孩子参加。
“他的事我听说了,真改了?”为生产队卖力干活而受伤的同志,他们愿意给予帮扶,前提是唐知综真的洗心革面。
“改了,前段时间带他老娘去医院看病,回村后踏踏实实的待着,隔三差五去井边替娃洗衣服,队上的人都瞧见了的。”唐大壮跟着的书记姓秦,听说和城里的县委书记关系好,前几年各地收成不好,唐大壮帮他们收过粮食运往城里,两人明面上没咋说过话,唐大壮更没找过他,实在唐知综情况特殊,“他从小没吃过苦,种地啥的也不会。”
“那他想干啥?”
唐大壮搓着手,头次开这种口,脸憋得通红,缓缓道,“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就想问问镇上有没有啥轻松点的,不用风吹日晒的就成他读过书,读书时成绩挺好的。”唐大壮肯说这个话是打听过的,最近乡镇有学校缺人,唐知综读过书,初中文凭,教小学生不是问题,他认真想了想唐知综的条件,做教师挺适合的。
“我问问,过几天给你答复。”
唐大壮松了口气,回生产队他就去找唐知综,要他最近好好表现,别像以前混不吝惹是生非,唐大壮年纪比唐知综大十几岁,也算看着唐知综长大的,“我为了你老脸都豁出去了,你得给咱村争口气知道吗?”
千载难逢升官发财的机会就用到唐知综身上了,唐知综继续懒懒散散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掐死他。
“知道了,你放心,只要别人不招惹我,我绝对不惹事。”
唐大壮暴跳,“别人惹你你也不能乱来,有啥事喊我,你要和人吵架丢脸,看我咋收拾你。”
唐知综掀眼皮,“我不怕,我找我妈告状,我妈连着你爸妈一块揍。”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高翠华比唐大壮父母年纪大,真翻脸不是闹着玩的,唐大壮想想那个画面,低声威胁,“最近给我老实点。”
有些事唐大壮没明说,唐知综听出点意思,大概是唐大壮托人找关系给他介绍了个工作,按照他要求来找的工作,唐知综不该说唐大壮热情还是说自己运气不好,傻子都听得出他是不想干活故意找的借口,唐大壮信以为真竟给他找着工作了?
他是去还是不去?
唐知综犯愁了,愁得干啥事都提不起精神,不知不觉在凳子上坐到太阳落山,田地干活的人嚷嚷着下工他才回过神,旁边酒幺拿竹竿弄衣服,唐知综过去帮他,握住衣服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件事,最近天天忙着洗衣服,已经有20多天没找刘春玲汇报自己的思想和心路历程了,20多天,他损失了多少钱哪。
都怪酒鬼,故意用礼钓着他,他想看看酒鬼送的礼有哪些,以致于沉迷洗衣服不可自拔,连正经事都给忘了,20多天,以他的聪明才智骗了钱啥买不起啊,竟被忽悠得洗衣服,他使劲拍打自己手背,“要你犯贱,要你眼皮浅,挣大钱的机会都不要了。”
钱大从外边回来,看唐知综左右打右手,闷闷喊了声爸,他衣服皱巴巴的,破了几道口子,唐知综没个好气,“你干啥去了,成天把自己弄得跟叫花子似的,你不洗衣服就能不爱干净是不是,明天起衣服自己洗。”
他为洗衣服错过多少挣钱的机会,钱大竟没心没肺的,不洗了不洗了,谁爱洗谁洗去。
钱大擦了擦脸上的灰,眼圈微红,走路双脚有点跛,唐知综盯着看,“干啥学老子?”酒鬼脚受伤,走路就这样,唐知综占据身体后,尽量像个正常人走路,猛地看钱大模仿他,怒不可遏,抓起钱大手腕朝屋里拖,“回房间面壁思过”
话没说完,感觉钱大身体颤了颤,没力气似的倒了下去,唐知综气笑了,“给老子装病呢。”垂眸望去,钱大咬着唇,面露痛苦,唐知综皱眉,抓起他,这才注意他划开的衣服里肌肤淤青,他扯开衣服,好样的,大片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能看的,他倒吸口凉气,“你偷人家东西被人抓了啊?”
钱大小脸紧紧绷着,唐知综抱起他,约莫碰到痛处,钱大呻.吟了声,唐知综扯着嗓门喊人,“石磊,石磊呐,快来哦。”
“爸爸。”钱大仰头,眼圈红通通的,“我没事。”
“要死了才算有事的话这样确实没事。”打狗还看主人呢,何况打他儿子,他问钱大,“谁打的?”
钱大不肯说,唐知综狠狠拍他屁股,“问你呢,谁打的。”
被人打还不敢告状,咋有这么蠢的人,他把钱大放在床上,脱了他衣服裤子,除了脸,几乎没有好的地方,权二和酒幺看了,嚎啕大哭,唐知综凶他们,“哭啥哭啊,哭就能好吗,去烧水,给你大哥洗洗,我找上回没用完的药膏。”
钱大被唐知军踢的那回他在卫生所赊的药膏还有剩,他打开柜子,里边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米面酱油醋啥都有,他胡乱翻了几下,连个影儿都没有,他心烦意乱,偏头问,“药膏搁哪儿了?”家里的东西都钱大收拾的,他哪儿找得着。
钱大侧躺着,手颤颤巍巍指着柜子右下角,唐知综弯腰掏了掏,掏出个纸包,撕开,拿出里边的药膏,等不及烧水洗了,挤了直接往钱大脸上抹,“你说说你有啥用,整天早出晚归比挣工分的还忙,挣工分能换粮食,你换到啥了?”钱大出门干些啥唐知综没问,左右清晨出门傍晚归家,以前天天背捆柴回来,这几天啥也没有,他揉着钱大肌肤,揉得钱大眼泪都溢出来了,他也硬气,硬是没哭出声,唐知综慢慢放轻力道,“谁打的?”
钱大:“”
“你还能再怂点不,打不赢人家连报仇的胆量都没了?”换作他,肯定是要加倍报复回去的。
闻声赶来的唐石磊跑得很快,唐石林跟在他身后,生怕唐知综偷偷给大哥钱,唐石林边跑边喊,“幺叔,我来了,啥事啊?”
“进来。”
唐石林越过唐石磊,一溜烟跑进了屋,就看他幺叔坐在床边,往钱大身上挤乌漆麻黑的东西,表情狰狞恐怖,唐石林脊背发凉,声音不自觉低了很多,“幺叔”
“钱大遭人打了,你们看看打成啥样了?”唐知综轻轻揉着,钱大半眯着眼,眼角挂着泪珠,唐石林反应迟钝,“谁打的?”村里孩子们打架很正常,亲兄弟还打架,何况和别人家的孩子。
唐石磊后进门,看清钱大身上的伤,“哪个打的,下手太重了吧,钱大有没有事?”
药膏用完了,剩下大片肚子没抹,唐知综提醒钱大站着,把背上的药膏往肚子上摊,像摊饼似的。
唐石磊:“”
“幺叔,我家有酒,要不要拿酒擦擦?”队上谁家受伤,喜欢用酒,这黑漆漆的玩意不咋受欢迎,而且孩子愈合能力强,过两天就好了。
“拿过来吧,钱大受伤的事儿别嚷嚷。”
唐石林不懂,“钱大被打得这么惨,咱得找他们家大人说说,往后再敢打钱大咱就不客气了。”队上谁家孩子打架受伤的,大人们都这么警告的,钱大身上青青紫紫的,不找大人说说,下回还得挨打。
“还等下回?你幺叔我连这回都忍不了还忍下回?”
“爸爸。”钱大扁着嘴,小脸烂成了泥,唐知综拍他的脸,“哭给谁看呢,你不说就不说,老子有法子弄他,好好躺着,等你石磊哥拿酒去。”
双手黏哒哒的,唐知综不舒服的甩手,抓起钱大穿过的衣服擦了擦,随即出门洗手,走到门口时听钱大带着哭腔说出个名字,“狗蛋,是狗蛋干的。”
唐知综差点没被狗蛋两个字雷得绊在门框上,狐疑地去看唐石林,后者义愤填膺,“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家的人真以为自己是旧社会的地主,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幺叔,你等着,我这去找狗蛋。”
“找啥找啊,啥时候了,他们不吃饭睡觉咱得吃饭睡觉吧,你把钱大换下的衣服洗了,其他事不着急,咱慢慢来。”
叶英养的龟孙子敢打他儿子,给等着。
约莫伤重了,半夜钱大发起烧来,唐知综是被他火辣辣的体温烫醒的,睡觉时3个娃喜欢贴着他,冬天抱团取暖没啥,这晚唐知综热得不行,抬手推钱大,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察觉不对劲,摸他额头烫得不行,他套上鞋子拉开门就扯着嗓门喊石磊石林。
寂静的夜里,他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听到了,唐石林睡得正香呢,隐隐约约听到他幺叔的声音,下意识的就回了声在,睁开眼发觉四周黑漆漆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扯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睡着惊觉不对,猛地翻身下地,耳朵竖起,还真是他幺叔在喊。
“来咯,来咯!”他伸着脖子大声回了两声,尖声喊他妈点煤油灯,他幺叔喊他,肯定发生啥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男主去哪儿上班?
☆、第30章 030 恶鬼
隔壁被闹醒的余秀菊抓狂, 推旁边鼾声如雷的唐知国, “给石林点煤油灯去。”
无缘无故被弄醒的唐知国不耐烦,“给别人干活使唤老子跑腿, 想得美, 别管他,老子不信没有煤油灯他不过去。”
唐知综的话就是圣旨, 无论兄弟两在干啥, 但凡唐知综喊他们, 两人脚底安了风火轮, 生怕速度慢叫唐知综等久了撒腿狂奔, 不知道的以为唐知综是他们老子呢, 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唐知国想想就来气, 吃他的喝他的, 跑去给别人挑水洗衣服,他咋就养出两个白眼狼了呢。
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抽门闩的声音, 兄弟两嘀嘀咕咕的, 亮起了火光, 几秒后, 窗外恢复了黑暗, 声音渐行渐远,唐知国碎骂,“滚了就别回来, 认老幺做爹去。”
“说啥呢,咱辛苦养大的娃凭啥送给老幺干活啊。”不知是不是年纪到了,醒后余秀菊就睡不着了,脑子越来越清醒,她侧躺着,和唐知国说话,“老幺家没准出啥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几个小叔子,老幺有啥说啥最直爽,没有啥花花肠子,像石磊石林帮他跑腿干活,他没有白占便宜,时不时给石磊他们钱,换作其他人,恐怕连口水都喝不着。
“看啥啊,他不惹事他家就没事,睡不睡,不睡我睡了。”唐知国翻个身,背对着余秀菊,几秒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如雷响的鼾声,余秀菊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想事情。
此时的唐知综家,唐知综给钱大穿好衣服,叮嘱权二他们好好看家,他语气凝重,酒幺不知发生何事,呜呜哭了起来,唐知综摸他的脑袋,“别怕,我喊石磊哥陪你们,爸爸和石林哥带大哥去镇上卫生所,大哥发烧了。”
孩子发烧他没经验,去卫生所是最保险的,这个年代条件落后,村里孩子发烧烧成傻子的不是没有,钱大虽嘴巴不够甜,终究是个孩子,家里没有煤油灯,唐知综看不清酒幺的表情,安抚他,“天亮爸爸就回来了,你要吃啥,和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酒幺抱住他,跟着要去卫生所,夜路不好走,带着个孩子就够麻烦了,别说带两个,“爸爸又不是去玩的,下回赶集带你们去。”等他安抚好酒幺的情绪,外边亮起了火把,他喊石磊石林,兄弟两应了声,高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唐知综抱起钱大,“钱大发烧了,石磊,你在家陪酒幺他们睡觉,我和你哥去卫生所。”
他把钱大给石磊背着,自己举火把走在前边,燃烧的柴灰掉到手背上,烫得他差点直接扔掉,酒鬼啊酒鬼,老子救你儿子的命,看你用啥还。
石磊干惯了体力活,背着钱大不算累,倒是唐知综走不惯夜路,拖慢了速度,卫生所里有生产的孕妇,夜里有医生值班,给钱大量了体温,39.6°,直接打的针,钱大烧迷糊了,窝在石磊怀里喊爸爸,嗓子沙哑像沙,脑袋满是汗,唐知综捏住袖子给他擦脑袋的汗,镇上不通电,走廊就亮着一盏煤油灯,还是因为里边有产妇生孩子才点燃的,石磊问唐知综,“幺叔,咱要不要回去了?”
“等钱大烧退了看看吧,夜里风大,回到家他又发烧咋办。”唐知综袖子被汗浸湿了,他甩了甩,听着里边生孩子的撕心裂肺声,突然生出些感慨,“你说钱大妈为啥要和别人跑了啊。”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出来的娃,说不要就不要了,心也特狠了。
长辈的事晚辈哪好意思说,石磊低头望着钱大红扑扑的脸,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钱大像幺叔,模样好看,两岁时白白胖胖的,他奶生怕遭人惦记抱走了,走哪儿都带着钱大,有了弟弟后,钱大瞬间稳重许多,和别的争风吃醋的娃不同,他不争不抢,啥好吃的会先想着弟弟,乖巧懂事得不像话,连他妈都说钱大的性格不像他幺叔幺婶,钱大生在幺叔家,真的是可惜了。
“钱大说狗蛋为啥打他没?”结了婚的缘故,石磊五官柔和了许多,尤其对孩子,他抬手轻轻抚平钱大额头的褶皱,小声说,“幺叔,咱不能让钱大白白挨了打。”苏家欺人太甚,他们唐家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撕破脸干场架,谁怕谁啊。
没听到唐知综说话,他歪头去看,唐知综缱绻着身体,脑袋靠墙地睡过去了,他叹气,自言自语说,“幺婶猪油蒙了心,苏卫军哪有幺叔好。”他幺叔纵使有很多缺点,对杜花儿掏心掏肺没话说,杜花儿自嫁进唐家,不是扯猪草就是分发锄具,在外干了活,回到家啥都不干,不像他妈,在外累死累活,回到家得里里外外忙活,杜花儿迟早会后悔的。
唐知综睡得沉,睁眼时天儿已经亮了,楼梯口走来两个提着篮子的老人,篮子里装着荷包蛋,香味飘得整个走廊都闻得到,他浑身酸麻,尤其脖子酸疼得厉害,许久才缓过劲儿来,摸了摸钱大额头,谨慎起见,他又喊医生给量了体温,烧退了,开点药回家吃就成。
唐知综喊醒石磊,石磊猛地没想起在哪儿,双手滑开,差点把钱大摔到地上去了,唐知综眼疾手快的拦住,钱大也睁了眼,嘴唇干得起皮了,暗哑地喊了声爸爸,唐知综抱起他,钱大趴在他肩头,恹恹的望着周围。
医生开药拨算盘算钱时,石磊不住的扯唐知综衣服,“赊账,赊账,挂叶英的名字。”
刚醒,他喉咙干,声音暗哑,唐知综单手掏进衣兜,掏出几块钱,医生纳闷,好笑地看了眼焦急的唐石磊,“不赊账?”话是对唐知综说的。
酒鬼在丰田镇算得上名人,赊账赊惯了的,剪头发刮胡子后好些人不认识了,但卫生所的医生,供销社的售货员是认识他的,唐知综掂了掂钱大,爽快道,“不赊账,关系到儿子,不想日后吵架生是非,自己的娃,再苦再累都得养,多少钱?”
自己背再多事不怕麻烦,儿子倒护得紧,医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唐知综看了眼算盘,抬眸盯着立柜里各式各样的药盒子,又说,“多开几天的药,孩子发烧容易反复,总不能发烧就来卫生所打针吧?”
医生没怀疑,开了5天的药,提醒病好就别吃了,孩子抵抗力弱,药吃多了不好。
唐知综爽快的给了钱,抱着钱大走出卫生所,雾蒙蒙的天飘起了雨,细雨如丝,淋在发梢像罩了层霜雾,唐知综阔绰,去供销社买了3把雨伞,又去饭店买了十多个包子馒头,钱大有点力气了,撑着伞自己走,唐知综拿包子给他和石磊,说说笑笑地往村里走。
孩子感冒发烧是正常的事,有人觉得唐知综大惊小怪了,半夜去卫生所,得花多少钱,有那个钱干其他多好,当然,说出这些话的除了苏家人没其他人,唐家人认为唐知综做得对,又不是没钱,有钱谁舍得不送孩子去卫生所啊,也就某些又穷又抠门的才眼睁睁不管。
只要不人生攻击,唐知综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天冷又下雨,他回家时酒幺他们还在睡觉,看到他们,酒幺又哭了起来,伸手要唐知综抱,唐知综把包子搁到衣柜上,“爸爸衣服臭,抱啥抱啊,起床洗脸刷牙吃包子,爸爸买了很多,你们随便吃。”
唐知综不亏待人,整整买了16个包子馒头,他们在路上吃了6个,剩下10个,唐知综喊石林随便吃,不够下回又买,饭店的包子差不多有斗碗大,钱大吃半个就饱了,唐石磊也就吃两个半,石林能吃多少?
钱大没啥精神,唐知综唤他去床上躺着,自己则搬了根凳子在檐廊坐着,雨密密麻麻的,屋檐滴着水,唐石林两手拿着包子,靠墙坐在唐知综身侧,“幺叔,不找苏家理论?”
“有啥好理论的。”
唐石林满脸疑惑,“钱大的打白挨了?”
唐知综挑了挑眉,搂过他肩膀,“石林啊,堂弟遭人毒打,你做堂哥的不撑腰说出去多没面子啊。”
是这么个理,像幺婶跟人跑了,他爸没少长吁短叹,骂幺叔怂,媳妇跟人跑了像个哑巴似的闷声不吭,连带着全家丢脸,听他爸的口气,那时候他幺叔喊两声,他们二话不说就揍上门找苏家麻烦了
“幺叔要我干啥?”
唐知综嘿嘿笑了两声,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唐石林听得眼冒精光不住点头,唐石林挑着木桶出来,看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就知道狗蛋惨了。
他幺叔睚眦必报,狗咬他他会咬回去的人,狗蛋惹了他,后果可想而知。
狗蛋是苏家长孙,叶英对他寄予厚望,去年送到进丽华村小学读书,成绩不算好,整天吹嘘自家有个城里亲戚,等狗蛋大点送到城里吃供应粮,全家都爱吹牛,狗蛋也不例外,读书后得不得的晒优越感,仿佛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牛逼惨了似的,偏偏同学们好糊弄,就信他那套,读书半年,狗蛋就成了班里的领头羊,身后跟着群童子军。
丽华村在桃花村隔壁,拐过村头的山坳就到了,走路十来分钟的样子,山坳是片树林枝干茂密,放学后,狗蛋像往常在学校玩到差不多天黑才回家,村里交钱读得起书的人不多,更显得他的高高在上与众不同,今天下了雨,树上的雨滴啪嗒啪嗒的,他快要走出树林了,只看旁边窜出个黑溜溜的怪物,吓得他双腿发软,直直跪了下去,双手撑地磕头,“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平时同学们没啥乐子,就爱讲鬼神故事,听说山里有鬼,以前有人进山被鬼附身,到处捡石头吃,活生生噎死了。
昨天听到的故事,想不到今天就让他遇到鬼了,他脑袋埋得低低的,后悔没和同学们走,人多就遇不到鬼了。
“求求你求求你”狗蛋再要磕头,头顶突然阴影笼罩,他浑身哆嗦,噗的声晕了过去
唐石林抬脚踢他,踢了好几下都没动静,他不禁回眸喊树后的唐知综,“幺叔,幺叔,他好像晕倒了。”真晕,不是装的,就这点出息还拉帮结派打人,不怕半夜起床碰到鬼嗦。
唐知综慢悠悠走出来,皱眉问,“好端端的咋晕了?”
“谁知道啊,我冲出来要把他往坡下摁,他跪地就磕头求饶,我没行动呢,他就晕了,幺叔,咋办啊?”
“啥咋办,晕就晕了呗。”唐知综不是心慈手软的主,钱大身上有新伤旧伤,医生说几天前造成的,他回想了遍,大概就是从钱大回家没带柴那天开始的,打他儿子就要做好被他打的觉悟,他走过去,抬脚将其踢到坡下,“等他醒了再收拾他。”
“好。”唐石林头次做这种事,感觉又兴奋又刺激,问唐知综,“你说他为啥给我磕头啊?”
难道以为他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正沉迷自己和善可亲的长相里呢,唐知综就一盆冷水泼下,“以为看见鬼了呗。”
唐石林:“”有他这么潇洒好看的鬼吗?
甭管咋样,不狠狠收拾狗蛋是消不了幺叔心头气的。
狗蛋是苏家人找到的,那会天都黑了,迟迟不见狗蛋人影,苏家乱了套,漫山遍野的找人,读书的孩子说狗蛋在学校玩,苏家人又去学校找,老师说学校没人了,让他们去学生家问问,苏家人又去平时和狗蛋玩得好的学生家,奈何学生说狗蛋回家了,其他一概不知。
叶英担心孙子调皮去河边玩,不小心滚到河里去了,坐在河边哭得死去活来。
孩子丢了是大事,唐大壮身为队长,哪怕再讨厌叶英,不得不召集人帮忙找,顺便再组织人沿着学校的路找,狗蛋妈眼睛尖,在山坳的坡下发现了狗蛋,狗蛋淋了雨,浑身湿哒哒的,好在没啥大事,所有人跟着松了口气。
狗蛋醒来是半夜了,梦里有个浑身漆黑长相恐怖的鬼追着他跑,他到处喊救命,奈何嗓子发不出音,眼看着恶鬼张嘴咬他,他拼尽全力地挣扎。
身体一哆嗦,他睁开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