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天儒圣院的寂静便被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撕裂。
那声音不似刀剑相击的脆响,倒像有无数钝器在猛砸一口烧红的铁锅,沉闷里裹着灼人的锐痛,顺着窗棂的缝隙钻进每一间屋舍。
楚阳猛地从榻上弹起,指尖刚触到枕边的长剑,便觉剑身传来一阵诡异的震颤。
他冲出房门时,正撞见赵风提着一盏油灯从藏书楼方向奔来,灯芯的火苗在气流里疯狂扭曲,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两团挣扎的墨渍。
“是镇院金钟!”赵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那声音……不对劲。”
两人循着声浪往圣院中央的钟楼赶,沿途不断遇到披衣而出的弟子,个个面色惶然。
平日里作为报时与召集信号的金钟鸣响,总带着温润的厚重感,如长者低语;可今夜这声,却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嘶吼,每一次震颤都让脚下的石板微微发麻,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似被震得跳起了乱舞。
钟楼前的空地上,老院长已拄着那根虬龙纹拐杖站定。
月光从他稀疏的白发间漏下,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身前的金钟悬浮在半空中,钟口朝下,往日里泛着暖金色光泽的钟身,此刻竟像蒙了层干涸的血痂,几道暗黑色的裂纹正从钟耳处蜿蜒而下,如同某种活物的爪痕。
“院长!”楚阳刚要上前,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竟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冷,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寒意,正顺着空气里的震颤往骨头缝里钻。
老院长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心对着金钟。
一股淡金色的儒道正气从他掌心涌出,像一条柔软的绸缎缠向钟身。可那正气刚触到钟身的裂纹,便“嗤”地一声化作白烟,裂纹里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贪婪地舔舐着空气中的正气。
“咳……”老院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拐杖在地上顿了两下,发出“笃笃”的闷响。他抬起手捂住嘴,指缝间有暗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它在……啃噬封印。”他放下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血影魔尊退走前,恐怕在钟身上动了手脚。”
楚阳这才看清,钟身的裂纹并非静止不动。那些暗黑色的纹路正在缓缓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钟壁内侧钻行,每移动一寸,钟身便发出一声更凄厉的鸣响。
有几滴凝结在钟壁上的夜露顺着裂纹滑落,坠地时竟变成了墨色,在地上烧出几个针尖大的黑洞。
“这是……”赵风举灯凑近,油灯的光晕里,他忽然指着钟身内侧惊呼,“那些纹路!”
楚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钟身内壁原本刻着的镇邪符文,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暗红色的纹路覆盖。
那些纹路扭曲缠绕,细看竟与黑袍人尸体里发现的青铜碎片图案如出一辙,只是更繁复、更狰狞,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眨动。
“幽渊之门的印记。”老院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他们用魔血浸透了钟体,让门的气息顺着金钟这道‘锁’渗透进来。”
他再次扬起手掌,这一次,周身的正气如潮水般涌向金钟,将整座钟楼都裹进一片金光里。
可金钟的鸣响却愈发刺耳,一道最粗的裂纹“咔嚓”一声炸开,碎片飞溅中,一缕黑气如同灵活的蛇,倏地钻进老院长的袖口。
“院长!”楚阳拔剑便要斩断那黑气,却见老院长猛地摆手。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没用的……”他喘着气,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这是噬灵王的气息,它在试探……试探封印的强度。”
夜风突然变得阴冷,吹动着老院长散乱的衣袍。远处的练武场上,弟子们演练时插在地上的木剑,不知何时已全部折断,断口处焦黑如炭。
藏书楼方向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像是有无数书页在同时翻动,又像是某种东西在黑暗中展开了翅膀。
金钟的震颤渐渐平息,却不是恢复了平静,而是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钟身的裂纹已蔓延至钟口,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暗红纹路,那些纹路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仿佛有血在其中流动。
老院长踉跄着后退一步,拐杖深深陷入泥土,他望着那口守护了圣院百年的金钟,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似被钟身的阴影吞噬了。
“它要醒了。”老院长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中,“噬灵王的气息……已经进来了。”
楚阳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向身旁的赵风,发现对方的脸色比纸还白,握着油灯的手在不住颤抖。
钟楼上空的月亮被一团突然飘来的乌云遮住,天地间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那口布满裂纹的金钟,在黑暗中泛着不祥的暗红微光,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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