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城郊一处隐秘的私人院落,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喧闹。
郑念几乎是半抱着将失魂落魄的池宛带进了主宅,一路无言,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和脚步踏在光洁地板上的回响。
“放开我,郑念。”池宛的声音嘶哑,带着耗尽全力的疲惫,不再挣扎。
郑念没有理会,径直将她带进一间宽敞却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的卧室,推进了连接着的浴室。
“先把衣服换了。”
她的语气温和,却说着残忍的话“或者我帮你”。
她松开手,转身想去拿干毛巾,肩胛处的白色衬衫隐隐透出一抹刺眼的鲜红——伤口果然因为刚才的拉扯崩裂了。
池宛肩膀无声地耸动,背靠着墙壁滑落。
信任一旦彻底粉碎,连恨意都显得苍白。
郑念拿着毛巾和一套干净的睡衣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失控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夹杂了陌生的无所适从。
她蹲下身,试图用毛巾去擦池宛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
“别碰我!”池宛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是拒人千里的冰封。
郑念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翻涌着怒意和无措。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声音沙哑:“先把衣服换了,会生病。”
“生病?”池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病死不是正好如你的愿?一个病弱的、只能依附你的池宛,不是更合你心意吗?郑总?”
“池宛!”郑念终于被她的冷嘲热讽激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非要这样吗?!我说了我收手!我不会动你的公司!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怎么样?”池宛看着她,眼神空洞,“我要你从未出现过。我要我的生活回到正轨。你能做到吗?”
郑念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肩上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阵阵抽痛,血渍蔓延得更明显了。
她看着池宛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她发现,比起池宛的恨和怒,这种彻底的死寂和疏离更让她害怕。
“我做不到。”郑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颓败,但抓着池宛的手却丝毫未松,“池宛,我试过了……我放不开。”
她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碰触池宛的脸颊,但在触及那冰冷的目光时,又颓然放下。
“是,我混蛋,我算计你,我用尽手段想把你绑在身边……因为我怕!我怕你翅膀硬了就会飞走!我怕失去你!”
这番咆哮,带着一种撕开所有伪装后的狼狈和真实。
池宛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
“所以……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池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用毁灭对方的一切,来证明你的存在?”
郑念沉默了。她无法反驳。
她的爱,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像藤蔓一样,既想缠绕,又想绞杀。
“我不会再信你了,郑念。”池宛闭上眼,泪水不断线地流下,“一次次的欺骗,一次次的算计……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会疼,会死心的。”
“那就恨我!”郑念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就是不准死心!不准离开我!池宛,我求求你,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会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池宛从未听过的脆弱和绝望。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池宛的颈窝,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池宛僵在她怀里,心脏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痛得无法呼吸。
恨吗?当然恨。
可看着这样狼狈不堪、甚至落下眼泪的郑念,那股恨意里,竟然可悲地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终究是……对这个人,动了不该动的心。
所以才会在被一次次伤害后,依然会被她的痛苦所牵动。
“郑念,”她疲惫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们之间,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乱麻就乱麻!”郑念抬起头,眼睛通红,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那就缠在一起,一辈子都解不开!”
她低下头,狠狠地吻住池宛的唇。
池宛看着毫无防备的郑念,心里一动,手悄悄蓄力。
“嗯—!”
郑念被池宛敲晕过去。
池宛站起身来,静静地看了几秒,刚刚挣扎费了太多力,她现在没什么力气。
她转身走出浴室,想去衣帽间换一身简单的衣服。
衣帽间旁边放着医药箱。
算了,池宛叹气,这是她最后一次心软。
拿出医药箱,动作熟练地用棉签蘸着消毒液,极其轻柔地擦去郑念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然后换上新的纱布和胶带。
整个过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做完这一切,她收拾好医药箱,把郑念拖到地毯上,随便给她盖了一下。
最后,池宛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地毯上的郑念。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郑念苍白的侧脸。
池宛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刺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再见了,郑念。
不,是再也不见。
她决绝地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冷风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林薇,”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我。立刻联系可靠的买家,出售‘潜行科技’,我名下的所有股份,越快越好,价格可以低,条件只有一个:交易绝对保密,买主身份不能透露给我之外的任何人。”
电话那头的林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呆了:“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公司是你的心血啊!而且郑总那边……”
“照我说的做。”池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不要问原因。立刻去办。所有手续你全权代理,钱款直接转入我的秘密账户。完成后,销毁所有相关联络记录。林薇。”
“是。”林薇察觉到池宛的不对劲,但池宛的决定一向正确,她马上着手去办这件事。
刚刚挂了林薇电话,池宛的手机响了,是顾清和。
他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池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池宛?你在哪儿?你没事吧?”顾清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我听说……郑念。”
“我没事。”池宛的声音依旧平静,“清和,谢谢你的关心。但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静一静。”
顾清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沉声道:“我明白了。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伯父那边你放心,我会代为照看,不会让他受到影响。”
“谢谢。”池宛的喉咙有些发哽,顾清和的体贴和理解让她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如果可以……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郑念……是鼎峰集团也轻易找不到的?”
顾清和沉吟片刻,报了一个位于西南边陲、与世隔绝的小镇名字,民风淳朴,人们热情。“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有间老宅,空着,钥匙放在镇口的杂货铺老板那里,你去提我的名字就行。那里很安静,适合……休养。”
“谢谢。”池宛由衷地说道。
顾清和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提供了最需要的帮助。
很安心。
“保重,池宛。有事……想办法联系我。”顾清和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嗯。”挂了电话,池宛删除了所有通话记录,将手机卡取出,掰断,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她置办了新手机,快速收拾了行李,用现金打了车,目的地是距离顾清和所说的那个小镇还有几百公里的一个中转站。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时,心中一片空茫。
她亲手卖掉了自己多年的心血,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像一个逃犯,奔向未知的、但至少是自由的方向。
而就在池宛乘坐的汽车驶出城市的同时,那座豪华的院落里,郑念惊醒,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空的!
房间里早已没有了池宛的身影,整齐摆放着的医药箱,和垃圾桶里带血的旧纱布。
池宛,好样的!都会暗算她了。
郑念气及反笑,还真是有点她的影子了。
她竟然敢走!
“找!给我把她找出来!翻遍整个城市!整个世界!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郑念对着闻声赶来的助理歇斯底里地怒吼,状若疯癫。
然而,池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切断了所有电子踪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念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失败。
用尽手段织就的网,最终还是没能网住那只一心想要飞翔的鸟。
“呵~,池宛!我有的是手段和力气。”郑念沉默过后,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