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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芒鞋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111 误会大了


    车轱辘声隔老远她就听到了, 拍掉衣服上的壳渣,提着裤脚,轻盈的朝山腰跑, “唐钝”


    清亮的声惊得枝头的鸟雀乱飞。


    慢悠悠行驶的牛车上, 倚靠着背篓小憩的唐钝被惊醒, 抬头望去, 雾蒙蒙的山腰拂过阵风,青草摇曳生姿, 他说, “快些吧。”


    车夫提了提牛绳,笑道, “公子的家人来接公子了吧。”


    昨晚下了场雨, 暮色四合,山腰雾气重了,唐钝直直望着远处,嗯了声。


    云巧跑到山腰,牛车正好拐过弯,她双手撑着车板,蹭的跳起, 唐钝心下一惊, 忙伸手抓她胳膊,冷喝, “摔着怎么办?”


    “不会, 我试过了。”


    “”唐钝脸顿时沉下, 云巧挨着他坐好, 高兴道, “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唐钝,山里有人拐子,你长得好看,小心被拐跑了。”


    “”唐钝扶额,长长叹息了声。


    车夫佯装看周围风景,偷偷觑唐钝,他生得白,五官俊雅,气质清冷淡然,人拐子可不会打他的主意,“小姑娘你多虑了,你兄长见多识广,不会被拐跑的。”


    人拐子多是朝妇孺下手,这等俊美的成年男子,人拐子顶多瞧两眼饱饱眼福还差不多。


    云巧欲反驳,唐钝碰她胳膊,岔开话题,“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云巧眼睛一亮,“肉。”


    “还有呢?”


    “糖”


    她整日在山里行走,既说有人拐子,想必碰到了什么人,她替李善做的事不能泄露,她说得越多越容易暴露,他说,“还有呢?”


    “糕点。”


    “还有呢?”


    “还有吗?”云巧戳着下巴,眼睛直往背篓瞄,唐钝好笑,“待会就知道了。”


    牛车进不了村,唐钝让其停在路口,见村道上的板凳旁散了诸多花生壳,猜她等许久了,拉过车板上的背篓,和云巧说,“你拿板凳”


    “我背背篓。”云巧动动自己的肩,“你力气小,你拿板凳。”


    车夫赶着牛车掉头,闻言,又瞅了眼唐钝,“公子何时回涟水县?约个日子,到时我来接你。”


    近日,衙门大肆清剿山匪,城里城外盘查得格外严格,于他们拉货的这行影响极大,不想错过唐钝这门生意。


    “后天早上。”


    车夫一喜,“那我辰时在这等公子。”


    唐钝两只胳膊穿过绳子,将背篓背在自己身上,云巧站在他身侧,两只手托着背篓底,生怕压垮他似的,车夫忍俊不禁,唐钝则黑着脸,“你走前边。”


    “哦。”云巧单手拎起板凳,眼珠频频往他脸上看,“唐钝,重不重?”


    “不重。”难得回来,唐钝不想和她怄气,心平气和的说,“我背得动。”


    县学新设了骑射课,他每天清晨早起跑步,并不是人们口中的文弱书生,唐钝不欲说那些,问人拐子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县里到处传城外山头有山匪,顾大人亲自领兵剿匪,同窗们得知他回家要经过那附近,劝他别回来,山匪残暴,他是唐家独苗,出事唐家后继无人了。


    人们众说纷纭,他却觉得诡异所思,从小到大没听人们说山里有匪,怎么突然就剿匪了?


    “龙虎想找野猪迷了路,夜里人拐子就蹿了出来,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回不来了。”说着,她抬起自己的脚,转了转脚尖,“我的脚受伤了呢。”


    唐钝低头看了眼,训她,“那你还爬车。”


    云巧笑,“想坐一会儿牛车吗,虽然牛车颠簸,但比趴平安背上舒服,平安腿长步子大,颠得我难受。”


    “”唐钝竖起眉,“他背你了?”


    “对啊,我锅碗落山里了,他背着我去找,我和你说,贼人可狡猾了,他们在山里挖暗道,偷来的东西都藏暗道里,要不是我聪明,他们掘地三尺都找不着暗道。”


    “”一会儿人拐子,一会儿锅碗,一会儿贼人,唐钝捋不清她的话,不过有件事很重要,“你在山里找着暗道了?”


    那些暗道都是西凉人挖的,找暗道的事儿怎么会落她头上。


    他眯起眼,脸色铁青,“你是不是又答应平安什么事了?”


    “没有啊。”云巧说,“我什么都没答应。”


    “找暗道关你何事?”


    “我去找锅碗的?”


    她在县里买了口小铁锅他是知道的,他在县学走不开,让她和龙虎去集市买的,顺着她的思路,唐钝又问,“锅碗在山里被偷了?”


    云巧点头,“人拐子追我们,长夏把锅碗藏起来”


    说到这,她猛地拍脑门,突然凑近唐钝,神秘兮兮道,“山里的河里有尸体,贼人把尸体也偷了。”


    “”


    她到底遇到多少事?


    村道上,人们看两人挨得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同辈的打趣唐钝,“墩哥儿你总算回来了,巧姐儿念叨你好几回了,要不是婶子劝着,她恐怕跑到城里找你了。”


    唐钝颔首笑笑,脸有些红。


    年长些的妇人笑意更甚,“回来得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个孩子,叔婶也放心些。”


    老唐氏拎着菜刀去四祖爷家买鸡,过来人都知云巧来月事的缘故,女子来了月事,圆房就能怀孕,唐钝此番回来,恐怕是为圆房的,唐钝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礼貌的说,“不着急。”


    “怎么不急,村里像你这般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云巧听着,好奇的打量他,“唐钝,你很老了吗?”


    “”


    妇人们噗嗤声大笑,起哄道,“墩哥儿年龄不小了,巧姐儿,你得赶紧替他生个孩子”


    唐钝斜眼,眼看她咧起嘴,眼睛眯成了条缝,红唇微启,忙捂住她的嘴,厉声道,“不得说话。”


    她这人没什么心眼,别人说什么答什么,真由着她开口,不定闹什么笑话呢。


    云巧拿开他的手,“为什么不能说话?”


    “回家。”唐钝耳根也红了,低低威胁,“你乱说话我不给你吃肉。”


    云巧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摇头,“我不说话。”


    村道上的人笑得更欢,逗云巧,“巧姐儿,墩哥儿得回县学,你要抓紧时间啊。”


    云巧不说话,一个劲的傻乐。


    唐钝:“”


    这傻子。


    回到家他脸上的热气都未消散,老唐氏看他满脸通红,担心他染了风寒,熬了两大碗姜汤给他灌下,姜辣喉咙,唐钝咳了好几声,老唐氏忧心,“你去四祖爷家抓些药吃吧。”


    “”


    “唐钝生病了吗?”


    “他咳嗽呢。”老唐氏涮了锅,往里添水倒米,“这两日气温骤降,你出门再穿件衣服。”


    唐钝喝了两口茶缓解喉咙的不适,解释道,“我没事,被姜汤辣着而已。”


    云巧看向碗里的两块老姜,直打颤,“姜辣喉咙。”


    “我怕墩儿发烧,多丢了块姜。”


    熬过姜汤的老姜老唐氏没丢,切成片,待会放肉里,云巧生火,看唐钝出去了,问老唐氏,“奶,唐钝有孩子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老唐氏正切肉呢,闻言,手滑差点切着手,“谁和你说的?”


    “村里人。”云巧说,“她们让我给唐钝生个孩子。”


    “那群碎嘴的就爱胡说八道,你别听他们的,奶说过,明年给你们办酒席,到时再生孩子不迟。”她刚来月事,家里又不是没钱,犯不着为了省布料怀孕,老唐氏说,“养好身子再说。”


    “好。”


    云巧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哪晓得隔天出门割草,好些人问她昨晚干什么了,她一头雾水,却也老实回,“睡觉啊。”


    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妇人们捂嘴偷笑,她纳闷,“你们笑什么呀?”


    “墩哥儿也特不体贴,你都这样,怎么还让你割草喂鸡啊。”她们笑得不太寻常,云巧愈发困惑,“割草又不累。”


    她也不是天天割草。


    “哎哟哟,想不到咱巧姐儿是个深藏不露的呢,你不累,墩哥儿累不累呀。”


    唐钝赶了两天的路,昨个儿进村后脸色就不正常,约莫给累的,她点头。


    妇人们再次笑出声,“还真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呢。”


    云巧觉得有道理,附和道,“对。”


    唐竹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看她笑得眼睛都没了,撇嘴,“不要脸,这种事也拿出来说。”


    唐菊撞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傻。”


    换了旁人,唐菊会认为对方故意炫耀显摆,经过上次的事,她怀疑云巧压根不懂那些人笑什么,“钝叔怎么会娶这种人啊。”


    不消片刻,大家伙几乎都知道唐钝和云巧夜里圆房了,唐耀怕唐钝累狠了对那事不热衷,下午特意去河边网了两条鲫鱼送去唐家,叫上秋娥一块,“你嫂子不在,没人教巧姐儿那些事,你做姑姑的要上心。”


    两人多年夫妻,说话没个忌讳,但沈秋娥止不住脸红,“我与她并不怎么亲近,聊那些不太好吧。”


    次数多了,自然而然会有经验。


    要她开口,她抹不开面子。


    唐耀的想法不同,云巧不上道,累的是唐钝,受嘲笑的也是唐钝,因此,他说道,“她性子迟钝,由她自己领悟,恐怕到老都不懂,唐钝这个岁数才尝到滋味”


    他越说越浑,沈秋娥脸红成连柿子。


    唐钝在屋里看书,云巧坐在他旁边,不时指着书上的字问唐钝怎么读,唐钝耐心好,语气温温和和的。


    唐耀给自家媳妇挤了个眼色,清着喉咙道,“墩哥儿,瞧我给你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提着木桶,不时有水溅出,唐钝阖上书,起身走出去,“鱼吗?”


    唐耀捏他胳膊,“你这身板,就该多补补。”


    男子怎么能在床上认输呢?


    唐钝看他神色暧昧,没有多想,“给婶子补身子吧。”


    赵氏对他们家怨恨颇深,知道唐耀送鱼来,恐怕又得大吵大闹,唐耀放下桶,抓起一条水里的鱼,“我娘不爱吃鱼,这鱼特意给你抓的,待会就让久奶炖上,晚上多补补。”


    云巧走出来,弯腰看了眼,比巴掌稍大的鲫鱼是最滋补的,她舔舔唇,一副嘴馋的模样。


    唐耀强调,“这鱼是给墩哥儿的。”


    她天天鸡蛋鸡汤补着,不吃鱼汤也没事,唐钝不同,太弱了。


    云巧略微失望,“哦。”


    唐耀再次给秋娥使眼色,沈秋娥摸摸鼻子,挽住云巧的手,“你姑父和耀哥儿有话说,咱们别打扰他们,久奶不是抱了几十只鸡崽吗?长得怎么样了?你带我去看看吧。”


    云巧不习惯她的亲昵,挣脱她的手,却也领着她往后院去了。


    第112章 112 谋划


    鸡太多了, 担心鸡跑到前院,整个后院都用篱笆围了起来,尽管早晚都会清扫, 鸡屎仍然随处可见, 云巧站在檐廊上, “那, 鸡都在这儿了。”


    老唐氏买的老母鸡也在。


    这会儿正扑着翅膀啄小鸡的脑袋,她捡起角落的长竹竿拍了拍, 鼓起眼训斥, “不准欺负小鸡。”


    “”鸡哪儿听得懂人话,沈秋娥心下摇头, 怀疑她听得懂自己的话吗?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几经思量,沈秋娥委婉开口,“清晨唐钝起床的心情怎么样?”


    心情好,唐钝累得乐意,她便不用多管。


    “不知道呀。”云巧收起竹竿,搬凳子给她坐,“他没说。”


    “”沈秋娥眼角跳了两下, 语气低沉, “你看不出来?”


    “有时看得出来,有时看不出来。”


    “”


    就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 真能和唐钝长久过下去吗?忍着走人的冲动, 沈秋娥问她, “你有没有哪儿不适?”


    “没有呀。”她拍拍胳膊, 眉眼弯弯, “我好着呢。”


    没法聊下去了, 沈秋娥深吸口气,攥紧拳头,决定速战速决,“有些事你娘没来得及教你,我做姑姑的就与你说说,墩哥儿是读书人,禁不住累,你做媳妇要体贴,用别的方式伺候他”


    沈秋娥语气平静,但脸烫得慌,这些事是她怀孕时曹氏教的,唐耀精神好,曹氏怕他出去偷腥,特意将她叫进屋说的这事。


    时隔多年,她仍禁不住脸红心跳。


    云巧看她眼神闪烁,神色娇羞,满脸懵住,“姑,你怎么了?”


    “我和你说正事呢。”沈秋娥举起手,“懂了吧。”


    云巧眨眨眼,认真摇头,随后道,“我娘没教我什么?”


    “”简直对牛弹琴,沈秋娥脸色渐沉,眉梢浮起几丝厉色,“我是和你说这事吗?”


    云巧恍然,“懂了懂了。”


    唐钝累了,她要端茶倒水照顾他。


    沈秋娥看她眼,心里存疑,“你懂什么了?”


    “唐钝累了,我要多照顾他,姑你不说我也懂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她爹就是这么形容她娘的,有时黄氏回家晚,沈来安会给黄氏端洗脚水,亲自给她洗脚,黄氏坐久了腰酸,沈来安还会给她揉,她笑笑,“姑,我爹教我了的。”


    “”沈秋娥浑身僵住,“你爹教你了?”


    “对啊,我娘累了,他就这么照顾我娘的。”


    沈秋娥瞠目,她回娘家的时候不多,不太了解兄嫂相处的情况,但虽说疼媳妇的汉子会纡尊降贵满足媳妇,可沈来安教云巧这个,是不是太奇怪了。


    哪家正经的爹会和女儿说这些啊。


    沈秋娥说不下去了,佯装镇定道,“你爹教你了就好好做。”


    “嗯。”


    走出唐家,沈秋娥重重吐出口浊气,羞赧道,“往后别让我管这种事了。”


    实在没法想象沉默寡言的三哥私下如此不正经,得亏他们离开沈家,将来不用见面,否则多尴尬啊,她挥手扇风,“咱快回去吧。”


    发现唐耀步伐缓慢,蹙眉,“怎么了?”


    “咱误会了,他们昨晚没圆房,墩哥儿和我说了。”


    “啥?”沈秋娥如遭雷击,“巧姐儿不是说”


    “她恐怕连什么是圆房都不知,你得从头开始教她。”


    “”沈秋娥眉头紧锁,苦恼不已,“怎么会有这种事。”


    唐耀愁眉不展,“巧姐儿不开窍啊。”


    沈秋娥没正眼瞧过云巧,眼下领了这么份差事,烦闷不已,出主意道,“墩哥儿读的书多,他搬去巧姐儿房里不就成事了?”


    “悬。”唐耀说,“我看他心思都在科举上,对那事并不热衷。”


    世上还有这种男子?沈秋娥说,“他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唐耀斜眼,脸上不愉,“四祖爷把过脉,他没毛病,估计思虑太重,没想过其他。”


    “他不想,你瞎起什么劲儿?”


    “我这着急吗?”


    “”沈秋娥觉得他太闲了,掀了掀眼皮,“你能比久爷久奶急?”


    唐耀不说话了。


    老两口宠溺唐钝,事事由着他,退亲是这样,成亲也是这样,在他们眼里,唐钝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不会接纳云巧,要他们为唐钝子嗣着急,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


    唐耀倒掉桶里的水,感慨,“罢了,咱不管了。”


    村里起哄的人特别多,云巧察觉他们没有恶意,也跟着乐,唐钝去县学后,好多人开玩笑,“巧姐儿,墩哥儿走了你夜里睡得着吗?”


    云巧傻乎乎的回,“睡得着啊。”


    “不会想墩哥儿吗?”


    “不会。”


    口是心非。村里人想。


    清明前后下了几场雨,地里的杂草又长了出来,云巧整日待在地里割草,其他人则盯着她的肚子,像盯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云巧觉得怪,回家问老唐氏。


    老唐氏仍是那句,“别管她们。”


    云巧就由着她们去了,老唐氏请人看的日子在中旬,李善派了人来,那人曾在修路时教过村里人做木工,手艺高超,动工这日,村里会木匠的都来凑热闹。


    老唐氏爱显摆,早将修坟的事儿传开,年轻人觉得太折腾,老人们则羡慕,人上了年纪就格外注重身后事,谁不希望百年有块风水宝地,清明中元享子孙后代的香蜡纸钱,因此,衙役们拿着图纸比划地形时,老人们齐齐涌上前,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坟还有别的花样吗?”


    “图纸画的是不是太复杂了呀。”


    “修这样的坟要多少钱,会不会有遭人惦记啊。”


    许久未出门的老爷子都露了面,站在自己坟前,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心情极好,老唐氏笑他,“之前不感兴趣,这会儿是不是偷着乐?”


    她看不懂图纸,但看材料就极为奢华,而且土比普通坟挖得深,挖得宽,气派太多了。


    四祖爷捋着胡须站在旁边,和老爷子絮叨,“你辛苦一辈子,是该给自己修个舒服的地,你的坟若修得好看,到时我照着你的修。”


    他的坟修过好几回了,不缺这一次。


    “行,待会我让巧姐儿问问,能否要一份图纸过来。”


    图纸不复杂,匠人给云巧画了好几张,各不相同,村里人大开眼界,“坟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匠人们修坟,唐家管饭,家里养着几十只鸡,老唐氏有些乏力,请了族里几个媳妇帮忙煮饭,云巧没其他事,买肉就落到她头上,她速度快,隔两天就去镇上,偶尔经过夏雷门前,回来时便回多几样野味。


    她经常经过绿水村,村民们看她身量长高,身形圆润,有意无意酸曹氏,“巧姐儿今个儿又去集市买肉了吧,她有出息了,据说去年采草药卖了钱,请人替唐钝爷奶修坟呢。”


    “曹婆子,你说你当初待她好点,她哪儿会去孝敬别人哪。”


    曹氏面上不当回事,心里堵得慌,老大去涟水县至今没回来,老头子身子又不好,地里少了人,她起早贪黑累得不行,讥讽道,“秦婆子,你何必挖苦我,谁不知道我想让巧姐儿给你家大牛做媳妇,奈何你眼光高,瞧不起巧姐儿,你说你当初应下这门亲事,受孝敬的就是你。”


    论吵架,曹氏没输过。


    村里谁不知道秦家那点事啊。


    秦大牛休了春花又反悔,跑到刘家做牛做马,虽说春花有了身孕,孩子的爹是谁不知道呢。


    春花被秦大牛寒了心,夜里出去偷汉子整村的人都知道,就秦家蒙在鼓里。


    活该。


    想看她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她家云山娶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像秦家乌烟瘴气呢。


    秦婆子反唇相讥,“巧姐儿要是嫁给大牛,大牛怕就是你家长工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春花脸上有胎记怎么了,也比巧姐儿好看,就巧姐儿那傻子,生的孩子不定怎么傻呢。”


    她可不想孙子是傻的。


    曹氏噎住,“巧姐儿生下来又不傻。”


    生的孩子自然会是正常人。


    秦婆子冷笑,“巧姐儿生来不傻,那她成这副样子岂不是你造成的?”


    曹氏自知说错话,剜了眼秦婆子,“左右她不是沈家的人了,傻不傻与我何干。”


    云巧生个傻子被唐家抛弃才好呢。


    秦婆子看出她的心思,嗤鼻,“难怪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曹婆子:“”


    两村离得说远不远,云巧和唐钝圆房的消息自然传到了这边,这天,秦婆子在地里干活,云巧经过时,她直起腰,故意喊住云巧,“巧姐儿,你如今是小妇人了,怎么还梳男子髻啊。”


    云巧看是她,没搭理。


    秦婆子不知秦大牛和春花谋划的那些事,笑着道,“咱巧姐儿如今攀上高枝,都不认我这个婶子了。”


    云巧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了。


    郑家媳妇整理着衣衫从山里下来,含着莹莹眼眸道,“巧姐儿是秀才娘子,你是谁呀?”


    秦婆子一看她脖子就知她又和郑家小子钻树林了,这夫妻俩没皮没臊,白天也做那事,秦婆子啐了口痰,“恬不知耻。”


    郑家媳妇扭着腰肢,笑吟吟道,“婶子是不是羡慕了?你说叔也走了几年了,怎么不再找个呢?省得整日盯着我们这种刚成亲的。”


    秦婆子怒视她,“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郑家媳妇扶了扶散乱的发髻,眼神扫向云巧,“瞧巧姐儿嫁了人气色多红润,婶子,学着点吧。”


    云巧跟郑家媳妇不熟,仍未理会,只经过郑家媳妇身边时,隐隐闻到股奇怪的味道,她嗅了嗅鼻子,快速跳开,郑家媳妇好笑,“有什么好害臊的。”


    云巧抬头看她,眼神清明澄澈,脸上无羞无怒。


    郑家媳妇多利的眼,一眼看出她没闻出她身上是什么味儿,勾唇轻笑,“你和唐秀才没圆房?”


    尝过男人滋味不该是她这副表情。


    云巧转过身,欲走。


    郑家媳妇来了兴趣,轻轻拉住她,“你娘没教你吧。”


    她一副大发善心的口吻,“小嫂子和你说说如何?”


    云巧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皱眉,“我要回去了。”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旁边就是麦地,差不多膝盖高了,地里长满了杂草,郑家媳妇曲腿往草上一坐,“想不想给唐秀才生孩子?”


    云巧直勾勾盯着她,然后指了指她嘴唇,“你嘴唇流血了。”


    郑家媳妇轻轻擦了擦,嘴角笑意不减,“不碍事,你郑家小哥咬的。”


    “哦。”云巧看她笑容明媚,眼里像荡着光,“你笑什么呀?”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郑家媳妇目光落到她胸前,笑得耐人寻味,“唐秀才摸过吗?”


    云巧垂眸,眉头皱了皱,双手护在胸前,“不害臊。”


    郑家媳妇笑出了声,“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看来你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来,小嫂子教你怎么生孩子。”


    不管云巧乐不乐意,她嘴唇翻动,语速极快,不过怕其他人听到,刻意压着声儿,云巧眉头没有舒展过,脸上更是疑惑重重,郑家媳妇观察着她表情,暗道,唐家得后大半得是她的功劳。


    男女之事极为简单,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


    念她摆脱沈家不容易,郑家媳妇善解人意教了其他招数,想在唐家站稳脚跟,孩子是关键,她就说得多了些。


    最末,提醒她,“先苦后甜,刚开始会疼,忍过去就好了,咱做媳妇的不容易,小嫂子教你这些不求你记着小嫂子的好,小嫂子看你投缘,乐意教你的。”


    “谢谢。”


    郑家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回家吧。”


    她也得干活了。


    秦婆子大声呸了句,“也不知哪儿来的□□。”


    郑家媳妇轻笑,“婶子嘴里的酸味快飘到隔壁村了。”


    “”


    郑家怎么会娶这种厚颜无耻的婆娘,简直有伤风化,秦婆子受不了她的德行,去找郑家婆子,要她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媳,郑家婆子抱着孙子,没心思应付她,“年轻人不都这样吗?你这把岁数,怎么还和她较劲啊。”


    “”


    有伤风化。


    秦婆子受了一肚子气,晌午回家,见灶房没动烟火,顿时火冒三丈。


    春花的月份浅,她怕肚子有个闪失,让春花留在家里洗衣煮饭,眼下锅灶冷冰冰的,她冲进屋,一顿骂。


    自打重新回到秦家,春花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色,稍不顺心就嚷嚷肚子疼,这不,秦婆子刚开始骂,她就捂着肚子喊疼,秦婆子有气没处撒,又去了地里。


    秦大牛砸桌椅,“等你生了儿子再跟你算账。”


    春花垂着眼,安安静静的。


    秦大牛怒吼,“就你这模样还想嫁进唐家,你配吗?云巧长得不好看,至少脸上没脏东西,小秀才乐得碰她,就她的福气,早晚会替唐家生个儿子。”


    要不是他提起,春花都不知多久没听到云巧的消息了,她被唐家捧在掌心,日子简单美好,而她则陷入了淤泥,爬不起来了。


    而唐钝,更不是她能肖想的人。


    她没有和秦大牛吵过架,此时心里烧着一团火,不吐出来会死似的,她看着秦大牛,一字一字道,“她既这么有福,你怎么就不娶她呢?”


    呵。


    秦大牛额头青筋直跳,没娶云巧是他最后悔的事儿,眼下被她拿来笑话自己,秦大牛忍不可忍,抬起手,巴掌就扇了下去,“久了没揍你皮痒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两日后,云巧又去镇上买肉,村里人告诉她春花小产了,春花娘坐在地埂上嚎啕大哭,“巧姐儿,你和春花好,你要给她撑腰啊。”


    秦家嫌春花丑,处处压她们一头,看在荒地的份上,她多番忍让,谁知秦大牛打得春花去掉半条命,叫嚣着休妻,还要她们归还荒地,否则就杀了她们。


    春花娘除了求云巧,没有其他办法了。


    “春花不是我朋友了。”云巧平静的说,“我赶集呢。”


    春花娘捶地,声泪俱下,“巧姐儿,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云巧绕过她,脚底生风跑得飞快,生怕春花娘追她似的,曹氏在地里瞧着,骂了句白眼狼,和身边云山媳妇说,“那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春花待她多好啊,说翻脸就翻脸,老大的事儿找她没用。”


    沈来财离家快半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曹氏不担心是假的,但要她低声下气求云巧,她做不到。


    “我随口说说,据说山里有土匪,公爹”


    “老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会有事的。”曹氏不知道这番话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儿媳妇有心让老二去趟县里,她怕老二跟着出事,坚持不同意,和孙媳妇说,“你娘心情不好,你多宽慰宽慰她。”


    “好。”


    她们嘴里的沈来财此刻灰头土脸的站在粗壮的树旁挖树,脚上拴着链子,链子上还拴着其他鼻青脸肿的汉子。


    “动作快点。”几步外,一个虎背熊腰的士兵挥着鞭子,凶神恶煞道,“不砍完这片的树不准吃饭。”


    沈来安擦擦额头的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当做山匪抓起来,不坐牢,反而被赶来砍树修路。


    夜以继日的劳作,手心磨起的泡破了皮,一用力就疼。


    他不死心,再次拖着链子挤到士兵前,“大人,我不是山匪,你放我回去吧。”


    语声未落,长鞭呼的扬起落下,后背火辣辣的疼,他呜咽出声,“我是绿水村村民,真不是山匪。”


    又是一鞭子。


    沈来财受不住了,忙退回去,求饶道,“我砍树,我这就砍树。”


    第113章 113 动心


    沈来财泪水涟涟, 心中一片绝望。


    整片山林充斥着砰砰砰砍树的声音,周围人个个神色木然,眼神涣散, 沈来财打起精神, 卖力砍起树来, 趁士兵不注意, 低声问身边人,“你们也是被抓来做苦力的?”


    那人怔怔瞅他, 迅速低下头去。


    “你哪个村的?”


    沈来财知道自己碰到贪官污吏了, 福安镇修路,几位里长泄露风声, 衙门重罚他们, 随后派衙役挨家挨户清点服徭役的人数,由每个村的村长监督大家伙干活。


    这儿不是福安镇地界,竟这般鱼肉良民。


    那人闷着头,络腮胡盖住了脸,看不清他的五官,沈来财不死心,“你们不报官吗?”


    转而想起士兵就是官, 去哪儿告?


    “你知道福安镇在哪个方向吗?”


    他是在涟水县城门口被捉来的, 那天衙门剿匪,说匪徒恐会冒充百姓进城, 城门盘查得格外严, 守城士兵问话时, 他因为紧张恐惧说话断断续续就被人押走了, 在牢里待了两天, 然后拴上链子赶到山里来。


    东南西北他都分不清了。


    那人像是哑巴, 沈来财问半天也没吱个声,沈来财问其他人,态度大抵相同。


    他知道,不砍完树,他回不了家了


    天儿渐渐转暖,坟封土的这日,李善派人将云巧的锅碗送来了。


    黑色的小铁锅,锅盖光滑锃亮,新灿灿的,长春说,“贼人狡猾,死活不说藏哪儿了,咱找了好些天才找到。”


    碗叠着放锅里的,云巧揭开锅盖,捏着锅耳的刹那,眉头蹙了起来,“这不是我的锅盖。”


    她的锅盖被龙虎掉地上撞了个小窝。


    长春拍自己脑门,从集市买好锅就送来了,忘记还有这茬,心思一转,道,“平安修好了。”


    “平安会修锅盖?”


    “他什么都会。”


    平安不在这,云巧没办法求证,长春不怕露馅,“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你等等。”


    长春不解,只见她跑回屋,拿了个灰色的包袱出来,长春以为她给自己的谢礼,连连摆手,“东西是咱弄丢的,本就该替你寻回来”


    话没说完,包袱就被她塞到自己怀里,柔软舒服,抱着就知是衣服,长春推拒,“将军有令,不能拿”


    “我衣服坏了,你让平安帮我补补啊。”


    “”任长春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绷不住了,嘴角僵硬的抽了抽,“让平安给你补衣服?”


    平安的衣服还是龙虎补的呢。


    “对啊。”云巧笑了笑,“你不是说他什么都会吗?”


    “”


    他胡说的。


    长春可以想象自己拿衣服回营地会有怎样的下场,商量道,“平安忙得不可开交,要不你自己补?”


    “我不会,我娘没教我,唐钝奶眼神不好。”云巧端起锅,笑眯眯地说,“不着急,天暖和了,穿不了这衣服,冬前补好就行。”


    “”


    长春想抽自己两嘴巴,平安知道自己替他揽上这种活,不剥了他的皮啊,他试图打消云巧的念头,“平安记性不好,如果将衣服放没了地多不好呀,村里会针线活的多,要不你请她们帮忙?”


    “她们忙着撒谷种呢。”


    “你不是不着急吗?”


    “对啊,她们每天都很忙的。”


    长春气馁,平安也很忙啊。


    罢了,正好他要去趟县里,花钱找绣娘吧,长春觉得以后跑腿这种事得让龙虎油嘴滑舌的龙虎来,云巧这性子,他招架不住。


    云巧回屋给老唐氏看她买的锅,老唐氏掂了掂,给老爷子看,“九十九文钱,不亏。”


    新锅用后不擦油会生锈,老爷子看向锅底,“这是新锅啊。”


    老唐氏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不就是新锅?”


    “巧姐儿,你在山里煮过东西了?”


    “嗯,煮面了。”


    “不像啊。”


    老唐氏凑近细看,也看出些不对劲,她想得远,云巧进山是替衙门办事,衙役们许是怕云巧丢了锅难受,特意买了口新锅来,感慨,“咱巧姐儿碰到好人了呀。”


    老爷子不喜欠人情,和云巧说,“改天你问问锅多少钱,拿给人家。”


    想起云巧不懂,将话嚼碎了说。


    恰巧云巧要去赶集,去集市问了番价格,长春老唐家送衣服,云巧就把买锅的钱给他。


    集市的锅得一百五十文,她给长春一百四十九文,加上碗,共两百文。


    长春哭笑不得,“这锅是长夏赔你的,那晚仓促,他来不及藏锅碗”


    锅碗被长夏给扔了。


    云巧道,“不是贼人偷了?”


    长春意识自己说多了,那天将军接她进山是为了寻西凉人挖的暗道,找锅碗不过是借口,她若知将军骗了她,往后怕不会轻易帮忙,他站直,认真道,“长夏丢地上,贼人拿去了。”


    “哦。”


    云巧又问,“贼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说起这个,长春热血沸腾,志得意满,“一个都没落下,还找到他们老巢了。”


    西凉人步步为营,岭关把守得严,他们声东击西,暗道挖到了清水县地界,就是河流的上游,那晚他们看到的尸体就是清水县人,被西凉捉去修桥,不小心掉河里了。


    说来全是云巧的功劳,没有她,待水桥修好,西凉军入境,扮作大周百姓,攻占清水县,涟水县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攻不下西州,清水涟水两县也成了西凉的囊中之物,那样一来,西州早晚不保。


    她阻碍了西凉的阴谋,别说锅碗,其他赏赐她也受得。


    “将军送你的玉佩还在吗?”


    “在啊。”云巧说,“唐钝收着呢。”


    清明唐钝回家,得知她带李善找着贼人的暗道,禁止她和李善打交道,她把玉佩拿出来,唐钝不高兴将玉佩收走了,说不还给李善了,云巧觉得那应该很值钱,“李善是不是想拿回去,得找唐钝。”


    她做不了主。


    “将军送给你就是你的,唐公子收着也好。”


    长春没有久留,这次活捉西凉几百士兵,西州震荡,好些官员牵连其中,尤其是清水县,西凉挖暗道这么大的动静衙门竟无所察觉,将军怀疑有官员和西凉勾结,下令严查。


    云巧仔细检查衣服,缝补过的地方绣了花,像新的一样。


    老唐氏也没认出来,问她何时买的衣服,好看。


    小姑娘就得穿得花枝招展的。


    “平安绣的”


    老唐氏一怔,“衙役们还会针线活啊想不到平衙役看着五大三粗,手这般巧。”


    “对啊,和我娘绣的花差不多。”云巧爱不释手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灵光一闪,“奶,你有没有衣服要补的?”


    “我不下地干活,衣服哪儿容易坏”


    “那我回屋找找我的衣服。”


    “会不会耽误平衙役忙正事啊。”


    “不耽误。”云巧叠好衣服,喜滋滋的跑回房间,将柜子里的衣衫鞋袜翻出来,破洞的,针线破损的,全装进包袱,另外,将唐钝需要缝补的衣衫鞋袜也找出来,准备哪天一并给平安。


    本来用包袱装的,后来衣服太多,直接装背篓里,老唐氏抱着床被褥,“平安会补被子吗?”


    云巧斩钉截铁,“会,什么都会。”


    “那麻烦他补两床被褥吧。”


    平安和李善再来唐家,一看到他们,云巧乐得拍手转圈,李善拧了下眉,平安莫名脸红,不敢看云巧的脸。


    云巧迎出去,目光盈盈看着平安,“平安,你来了呀。”


    平安耳根都红了,结巴道,“我我们来看看你。”


    “进屋坐。”云巧笑得没了眼睛,“我给你煮红糖水。”


    平安尴尬的挠头,瞟向神色不明的李善,摆手,“不用,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这么急吗?”云巧转身,“那我先把东西给你。”


    平安脸红成了柿子,粗犷的眉眼哪儿还有半分戾气,李善冰冰冷冷注视着他,他立刻端直脊背,额头冷汗涔涔,“云巧姑娘,我”


    “来了。”云巧拖着背篓,弯着腰走出来,脸上笑开了花儿,“平安,你绣工好,这些衣服被褥就麻烦你了。”


    平安睁大眼:“”


    什么?


    他有屁的绣工。


    脸由红转青,带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谁与你说的?”


    “长春啊,平安,你绣的花好看,奶赞不绝口呢。”


    “”


    背篓拖到两人面前,拿起被褥,给他指要缝补的地方,李善勾了下唇,促狭道,“平安会针线活,但他近日忙,帮你的话就没办法做其他,除非你帮他。”


    云巧面露警觉,看他两眼,拉着平安往院里站,拉开和李善的距离。


    “平安,你晚上也忙吗?”


    平安头疼,他的手拿刀行,拿针不行,将军不是为难他吗?


    然而想到清水县的情况,他硬着头皮点头,“忙。”


    “那等你不忙的时候帮我补衣服好不好?”


    平安面露难色,此番来是要她去清水县探路,军营的几个探子已经去了,毫无所获,将军想让她试试,他虽担心她的安危,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西凉军入境,她也活不了。


    望着她坦诚希冀的眼神,平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半晌,他掏出怀里的珠花,珠花积压得变了形,记得他从她发髻上取下来还好好的,回到营地就成了这样。


    他将珠花还给她,轻轻道,“云巧姑娘,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云巧仰起头,认真注视他。


    刚刚没发现,他脸上有两道结痂的疤,眼角亦有擦伤,她指了指位置,“平安,你摔着了?”


    “没有。”平安垂眼,“抓贼人留下的,云巧姑娘”


    “唐钝说你们心肠黑,不让我帮你们。”云巧踮起脚,摸了摸他受伤的位置,转身又回了屋,“平安,我给你拿药膏。”


    上阵杀敌,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平安习惯了,当云巧手指勾药膏往他脸上抹,心里仍止不住悸动,心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自从那次去客栈找她后,自己整个人就有些不寻常。


    按住她的手,他往后退了两步,“我没事。”


    “是不是嫌我涂脚剩下的啊。”


    “”


    药膏装罐子里的,云巧说,“奶拿手勾出来用的,药膏没脚臭味。”


    “”


    平安背过身,“不是这个原因。”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云巧姑娘关心你,你躲什么?”李善上前,手轻轻落在平安肩膀上,声音带着笑,“云巧姑娘,嫁给平安可好?”


    第114章 114 二更


    余光掠过檐廊, 见老唐氏端着鸡食盆往后院去了,他抬手捏平安硬邦邦的胳膊,云巧看愣了眼。


    李善垂眸, 唇边勾起蛊惑的笑, “平安胳膊粗, 劲儿也大, 嫁给他,沈家再来, 他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他给她分析利弊, “唐钝文弱,遇事只能请帮手, 那天幸好邻里拦着, 否则你大伯就冲进院里揍你了。”


    云巧抿唇,“唐钝在呢。”


    会保护她。


    “真打起来,唐钝哪儿顾得上你。”他放轻声儿,“平安的本事你是见过的,三五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云巧揪着衣角,嘟哝,“唐钝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善笑得像只老狐狸, “平安是四品副将,每年上百两俸禄, 还有田产铺子, 唐钝会比他有钱?”


    云巧老实摇头, 松开手, 竖起手指, 轻问, “上百两是多少?”


    “一百二十两。”


    好多。


    比唐钝卖田地的钱还多,她抬起眉,自上而下端详起平安。


    平安不由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平安。”她缓缓开口,“那么多钱花得完吗?”


    “”


    平安偷偷瞄李善,李善好以整暇,态度不明,他心里没底,实话实说,“花不完。”


    他爹娘早逝,家里没其他兄弟姐妹,朝廷的俸禄都置办成田产铺子,他日解甲归田有个去处。


    云巧一脸恍然,“我猜你就花不完,唐钝考试攒几两银子都花不完呢。”


    “”


    李善领教过她转移话题的能耐,顺势接过话,“你嫁给他,那些钱就是你的,想买什么买什么”


    云巧叹气,“我也花不完啊。”


    “不是还有你爹娘他们吗?”李善手里事多,没有派人查沈来安他们的去向,但云巧和云妮在西州,他们不会离开西州,他循循善诱,“你弟弟十四了吧,过几年就该娶媳妇了,没有彩礼谁愿意嫁给他?”


    “翔哥儿不让我管这些的。”云巧盯着他,再次生出戒备,“李善,你是不是又想骗我呀。”


    “”


    得,这姑娘有眼力见了,李善耸肩,一脸坦然,“我骗你作甚?”


    “那你为什么提翔哥儿呀。”


    他前几次提云妮就是想骗他,惯用的伎俩了。


    李善顿了下,笑道,“翔哥儿和龙虎差不多大,这不看到龙虎就想到翔哥儿了吗?”


    云巧追问,“你想翔哥儿作甚?”


    “”


    她总能出其不意跳出他挖的坑,李善拉过平安,回到正题,“你不是喜欢平安吗?嫁给他不好?”


    “我要嫁给唐钝,唐钝是村里最有出息的。”


    云妮和翔哥儿都说唐钝好,说着,她咬牙,故作凶狠,“你别想骗我。”


    “”


    这姑娘愈发不好骗了,李善顺着她的话说,“唐钝最有出息那是因为平安不是村里人。”


    平安:“”


    倒也不必如此。


    朝廷重文轻武,唐钝他日入仕为官,仕途必比他顺遂,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没准哪天死了都不知,他扯了扯李善衣服,“将军,要不咱还是找唐公子说说吧。”


    她听唐钝的话,唐钝同意,她会随他们走的。


    李善斜眼,眼底划过浓浓的警告。


    唐钝自视甚高,不为金银财宝所动,甚至还会引经据典指桑骂槐,找他无疑自取其辱,李善不遭这个罪。


    与其啃唐钝那块硬骨头,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云巧这。


    云巧拧着眉,陷入了沉思,李善看到老唐氏出来,扬声道,“衣服被褥补好就给你拿来。”


    老唐氏邀他们吃午饭。


    李善颔首,礼貌道,“衙门还有事,我们得回去了。”


    老唐氏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回屋兜了些花生给他们路上吃,让云巧送送他们,李善道,“我们找得到路,不劳烦云巧姑娘了,唐婆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咱们。”


    “那多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李善惯会伪装,以致老唐氏心里过意不去,人走后,和云巧唠叨,“衙门事情多,咱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呀?”


    “不会。”云巧说,“白天忙完,夜里缝衣服,耽误不了正事。”


    她娘说的。


    老唐氏道,“下次他们来咱得好好感谢人家。”


    “好,咱多炒些花生送他们。”云巧挽着老唐氏的手,老唐氏胳膊细,皮肉软塌塌的,她脑子浮起平安硬得像石头的胳膊,不由得问,“奶,平安和唐钝谁更有出息啊?”


    老唐氏习惯她奇奇怪怪的问题,笑着说,“平安是衙役,衙役是官,墩儿是民”


    “民不与官斗。”


    老唐氏好笑,“对,咱家巧姐儿懂得真多。”


    也就说唐钝没有平安厉害。


    功夫不如平安,比钱也比不过。


    她琢磨着找时间去趟莲花村,和翔哥儿合计合计。


    有更好的人,她就不嫁唐钝了。


    “奶,过两日我想回家看翔哥儿”


    老唐氏慈爱地顺了顺她鬓角的头发,“想你爹娘了?”


    “嗯。”


    “回去吧,家里没什么事,多住些日子再回来。”说着,老唐氏脸上浮起忧色,“会不会有山匪?”


    衙门剿匪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两个村被山匪洗劫一空,村里男子杀了喝他们的血,女子带回去做媳妇,那就是群杀人不眨眼的,云巧碰到可怎么办。


    “长春说山匪全被抓了,路上太平着呢。”


    “万一抓漏了怎么办?要不多等两日,我让你小冬叔去镇上问问”


    “好。”


    翌日老唐氏就去了村长家,唐冬时不时去镇上卖鱼,人脉广,消息多,和老唐氏道,“去涟水县的官道有士兵巡逻,久婶不放心,我陪墩哥儿媳妇去。”


    云巧去涟水县是路过,唐冬去了,不就知道沈来安他们的住处了?


    老唐氏说,“眼瞅着挖田蓄水,哪儿敢耽误你的活,巧姐儿认识镇上的车夫,只要路上太平就没事。”


    离开村长家,她去田野割草,看云巧身边围着两个女娃,认出是唐菊和唐竹,担心云巧吃亏,她折了根枝桠,悄悄靠近。


    田埂边,唐竹将扯的草尖扔云巧背篓,小声说,“衙役领衙门俸禄,出门佩刀,当然有出息了。”


    唐菊声音冷淡些,“你是不是嫌弃钝叔了?”


    果然水性杨花。


    “没。”云巧蹲在嫩绿的草前,一只手抓着草,一只手握着镰刀,音色平和,“唐钝挺好的。”


    “你拿他跟衙役比是什么意思?”唐菊话里夹着不满。


    “我好奇。”


    “这也好奇,那也好奇,你脑子成天想什么呢!”唐菊不耐的转身,瞥到几步远外的老唐氏,惊了一跳,“久久祖奶”


    唐菊话不讨喜,但肯帮云巧扯草,应该和好了,老唐氏丢掉枝桠,拍拍手,笑道,“你婶子好奇心重,心眼不坏。”


    “是是。”


    年轻人说话不喜老人偷听,老唐氏故意走远了些,唐菊松了口气,唤唐竹,“你还真帮她扯草了?”


    唐竹娘又给唐竹说了门亲事,男方是北阳镇的,家境优渥,唐竹偷偷去看过,上了心,担心男方看不上她,就想来跟云巧取取经,打听云巧怎么拿下唐钝的。


    哪晓得话没套出来,云巧问题接踵而至。


    唐菊心烦,“你不走吗?”


    “我陪婶子待一会。”


    “随你。”唐菊擦了擦手上的草浆,晃晃悠悠的走了。


    “婶子。”唐竹低低喊了声,“你做了什么让钝叔对你死心塌地的啊?”


    云巧手里动作不停,“不知道呀。”


    “钝叔喜欢你什么?”


    “不知道呀。”云巧想,唐钝喜欢她吗?她看不出来啊。


    唐竹将草扔进背篓,抬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都不好看,难不成钝叔眼神有问题?


    不,钝叔打小就聪明,眼光肯定不会差,云巧身上定是有她没看到的长处。


    “婶子,你会女工吗?”


    “女工是什么?”


    “”唐竹耐心解释,“针线活。”


    “不会,我的衣服烂了请平安补的呢。”


    唐竹:“”


    男女有别,她已是唐家媳妇,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自己的衣服,唐竹脸色难堪,隐忍道,“你厨艺好吗?”


    云巧摇头,“翔哥儿说难吃死了。”


    “那你哪儿好?”


    总不能一无是处吧。


    “身体啊。”云巧不假思索,“我虽然瘦,但身体好着呢,唐钝受伤是我背回来的。”


    “”钝叔总不能因为这个娶她的吧?那也太亏了。


    唐竹松开手,视线扫过她胸前,“你起身我瞧瞧。”


    “哦。”云巧捏着草,蹭的站直,见她眼睛一眨不眨,转了个圈,“好了吗?”


    她得割草呢。


    唐竹仰头,看了两眼,纳闷,“你是不是胖了。”


    明明去年还是根竹竿呢。


    云巧嘿嘿的呲牙,“对啊,胖的人有福。”


    “”


    钝叔到底喜欢她什么呀?唐竹烦躁不已,又问她。


    云巧摇头,“不知道,你问他呀。”


    唐竹哪儿敢,心下思量,讨好道,“婶子,要不你帮我问问吧。”


    这事简单,云巧爽快应下,“改天我去县里就问问他。”


    “你哪天去?”


    她娘跟媒人约好了日子,再有五六日,男方就会来人相看,她想快点知道答案。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


    奶说找小冬叔问清楚外边情况再去,涟水县不是福安镇,来回得坐牛车,路途远着呢。


    “”


    第115章 115  翻旧账


    唐竹胡乱抓了两把草, 起身欲走,望着田间忙碌的爹娘,咬着唇, 又蹲了回去, 低低道, “婶子, 你姐还回家吗?”


    云妮美若天仙,福安镇家世好的公子哥都倾慕于她, 年前那门亲事黄了就是男方心里装着云妮, 接受不了喊云巧婶子的缘故,她不希望这门亲事再和云妮扯上关系。


    云巧思索了会儿, 扭头说, “不告诉你。”


    “”唐竹两道细眉紧紧皱起,“她不是失踪了吗?”


    “对啊。”云巧对答如流,“所以不告诉你。”


    与她说话太费神,唐竹心有不悦,面上克制着,左思右想,与她商量, “那天你不来我家凑热闹好不好?”


    她不露面, 就不会攀扯出乱七八糟的关系,男方亦不会想起销声匿迹的云妮, 就不会抗拒结亲。


    云巧却是没懂, “哪天?”


    唐竹面带埋怨, “还能哪天”


    “我不知道呀。”


    “”唐竹气得腮帮鼓鼓, 环顾四周, 捂嘴小声说, “男方上门相看我的那天。”


    她一说,云巧立刻想起年前的事儿了,陌生的男子拽着她,一个劲儿追问云妮的下落,最后大发雷霆,直说非云妮不娶,赵氏认定她和老唐氏故意坏唐竹亲事,天天骂她们。


    事后老唐氏也说了,往后不掺合这种事。


    她笑着说,“好,你奶太凶了,我害怕着呢。”


    “”


    这趟虽没取到经,至少说服她不跑到她家惹事,唐竹着实松了口气,抬起自己手里的草,“这种草鸡吃吗?”


    “嗯。”云巧说,“猪吃的草鸡都吃。”


    她在沈家是扯猪草的主力,识草的能耐还是有的,何况还从书里学到很多,和唐竹说,“这是车前草,能做草药,人也能吃,你喜欢的话自己留点”


    唐竹:“”


    她和鸡抢食吗?


    “我家不缺菜,要不你吃吧。”


    云巧没想那么多,“行,你贴着根拔起,摘片树叶装着,待会我拿回家。”


    唐竹震惊,“你还真吃啊?”


    “煮熟凉拌很还吃的。”云巧上牙碰下牙,露出副馋样,唐竹狐疑,她闲来无事也会挖野菜,但她娘说不认识的千万别挖,早年间就有吃野菜死人的。


    唐竹问她,“你吃过了?”


    “没有,过年我才认识它的。”


    “”唐竹拨了拨草叶,“吃了闹肚子怎么办?”


    “鸡都没事呢。”


    “”


    唐竹懒得说了,两人沿着田埂扯草,不多时背篓就松松散散的装满了,云巧摘树叶将背篓盖着,跑去远处找老唐氏,老唐氏的背篓亦装了不少,笑盈盈问她,“唐竹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帮忙捎个话,说再过五六日男方要来她家,要我别去凑热闹。”


    老唐氏站起,望着朝河边走去的唐竹,感慨,“这丫头亲事也坎坷,你就听她的吧。”


    “我答应她了,奶,小冬叔说什么了?”


    老唐氏好笑,“官道有士兵巡逻,山匪不敢乱来,你想去看你爹娘就去吧。”


    沈来安没有活计,全靠黄氏和沈云翔养家,没有田地,日子怕是有些拮据的,老唐氏给云巧装了两箩筐粮食,另外捉了四五只鸡,挖来的野菜也拿了些。


    逢唐冬要去镇上卖鱼,云巧与他一起的。


    箩筐沉甸甸的,鸡在背篓闹腾得欢,唐冬心里纳闷,唐钝在县学有吃有喝,久婶怎还拿这些去。


    绕小路走绿水村会近些,两人没有走宽敞的石子路,一到绿水村地界,便听到老妇歇斯底里的哭嚎,“秦家杀人了,秦家杀人了啊”


    唐冬侧目瞄云巧。


    老妇坐在自家地里,蓬头垢面,她似乎不怕,脸上没有丁点情绪,知她和秦家媳妇是朋友,唐冬主动说,“那是秦大牛岳母,她闺女嫁到秦家,被揍得面目全非。”


    云巧的箩筐给唐冬挑着,她挑着唐冬装鱼的木桶,眼神转向麦苗间焉哒哒的春花娘,只说了句,“秦大牛是坏人。”


    春花也是坏人。


    唐冬走在前边,担心老妇扑过来求云巧,故意侧身让云巧先走,“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别答应。”


    秦大牛媳妇的孩子没了,秦家欲拿回送刘家的地,刘家不肯给,两家打了起来,云巧傻乎乎的,唐冬怕她揽这事拖累唐钝,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唐钝还没有官身。


    “好。”


    奇怪的是,春花娘看见云巧后没有急不可耐的扑过来,相反,转头背着她。


    唐冬心有疑惑,没细想。


    其他地里的人和唐冬打招呼,眼神落在云巧身上怪得很,唐冬莫名,却也没多问。


    到福安镇后,他没有着急去集市卖鱼,而是陪她找着那个认识的车夫才离开,各村到福安镇的路修通后,集市比以前热闹了许多,卖筲箕背篓的,草鞋刷把的,野菜鸡蛋的,应有尽有。


    唐冬到自己场卖鱼的地儿,发现边上卖野鸡兔子的是夏雷,寒暄起来。


    正月里,夏雷将妻儿的坟迁回绿水村,村里人看他手里有积蓄,又有两亩地傍身,便想撮合他与村里的那些老寡妇,夏雷听到些事儿,问唐冬。


    唐冬先是惊讶,随即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村里人说得头头是道,我看悬得很,云巧虽迟钝,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是明白的。”


    春花的孩子来得蹊跷,秦家和刘家撕破脸,事情不知被谁捅了出来,春花也豁出去了,将去年秦大牛逼迫她暗算云巧的事儿说了出来,还说秦大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被衙役打。


    服徭役时,秦大牛差点被衙役打死,人们都以为是他偷懒的缘故,不料还有这事,村里长舌妇多,说来说去,就成了秦大牛玷污了云巧,小秀才好面子,没脸大张旗鼓寻仇,只能托衙役出面。


    夏雷说,“事情很快会传到长流村,小秀才不在家,唐家两老气出病怎么办,你多劝着些。”


    他不爱管村里的腌臜事,肯说这些,是觉得这姑娘不容易。


    说话做事没城府,浑然不怕遇到坏人,有段时间,村里人阴阳怪气的笑她和自己有什么,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心宽得很,殊不知人们将名节看得重,唐家要是因此嫌弃了她,她就没地去了。


    这种顾虑不会和唐冬说,夏雷只说,“村里人就爱起哄,云巧不会撒谎,孰是孰非,问问她就知道了。”


    此事关乎唐钝的名声,自然要问清楚的。


    但秦家妄图打这种主意,还真以为唐家没人了?唐冬扯扯嘴角,“多谢你与我说这些,久叔身体不好,气出个好歹就麻烦了。”


    托夏雷帮他卖鱼,转身就往城外跑。


    官道零星有几个行人,牛车不见踪迹,他没办法问云巧,只得先回村。


    村里果然议论开了,看他从外边回来,问他知道不。


    “我就说她太傻,配不上墩哥儿,被人玷污也不知”


    唐冬瞪说话的妇人,“你亲眼看到了?”


    “绿水村不都这么说吗?”


    唐冬没个好气,“绿水村的人还说你死了呢。”


    “”妇人心里不痛快,“唐冬,我哪儿招你惹你了,竟这般诅咒我,我知道墩哥儿是秀才,名声紧要,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族里商量”


    休了云巧,哪儿有现在这些晦气事儿。


    村长听到风声就往唐家去了,昨天割的草剩下许多,老唐氏就没出门,看村长气喘吁吁跑来,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慌乱的迎出来,“巧姐儿碰到山匪了?”


    村长的拐杖夹在腋窝下的,进院后,重新握在手里,“那样倒好了。”


    见老唐氏变脸,他也不拐弯抹角,将外边听来的话说了。


    老唐氏脸色铁青,“谁瞎编排的,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巧姐儿循规蹈矩,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她回屋拿刀,村长看她动了真格,忙上前阻拦,“巧姐儿是唐家媳妇,无论真假,我都会将始作俑者教训一顿,你先别生气,好好想想”


    “想什么?”老唐氏黑着脸,“巧姐儿天天待在家,她有没有事我会不知道?”


    曹氏和沈老头不在乎这个孙女,但黄氏将女儿教得极好,云巧来月事,知道割了衣服垫着,真有人欺负她,不会不吭声。


    想到话是从云巧最要好的朋友嘴里说出来的,老唐氏像被围了一嘴屎一样,“她被丈夫殴打,巧姐儿连夜拿着人参去找她,亲娘抠门冷漠,熬汤的柴火都算在巧姐儿头上,巧姐儿没有半分埋怨,她竟背后抹黑巧姐儿,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


    那件事村里人都知道,无不说她傻,婆家和娘家都不当回事,她献什么殷勤。


    老唐氏不说,村长都快忘记这事了,“也是我没问清楚,堂嫂,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见唐冬回来,忙道,“喊几个人,随我去绿水村。”


    云巧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这些事,到涟水县已是傍晚,她去县学找唐钝,门房说先生带着众学子游历去了,她便在客栈住下,清晨直接往莲花村去了。


    第116章 116 做将军夫人


    春天的莲花村果然美上许多, 柳条摇曳,海棠生姿,鳞次栉比的散在青砖黑瓦间, 像极了书铺墙上的画。


    几个采桑叶的妇人认出她, 笑说, “巧姐儿回来看你爹娘啊”


    “嗯。”


    云巧挑着担子, 背个背篓,脊背有点弯, 地里的小伙子一看, 忙丢了活跑上前帮她。


    四五个人,争先恐后夺扁担, 地里的人捧腹大笑, 云巧则吓得不轻,捏着肩头的扁担,直往后边躲,“你们干什么呀?”


    “担子太重,我帮你。”


    “不重。”云巧嘟起嘴,“你们是不是想娶妮姐儿啊,讨好我没用的。”


    这话她已经说过无数回了, 他们好像没听进去, 她仰起脖子,小脸热得冒汗, 认真道, “我做不了妮姐儿的主, 你们得找她, 找我爹娘都是没用的。”


    妮姐儿是读书人, 见识广, 爹娘都听云妮的。


    不留神,扁担被人抬高脱离肩膀,担心箩筐里的粮食洒出来,她不敢攥着不放,学老唐氏摆出无奈的表情,叹道,“你们的劲儿使错地方了啊。”


    “”


    噗嗤,采桑的妇人们笑出声,想说二姑娘还真是个妙人。


    模样丑是丑了些,性子是真讨喜。


    半个月前,云妮回来住了两天,云家的门槛快被人踩破了,进村游玩赏花的公子们都来了不少,就差没给黄氏两口子磕头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人们觉得过于夸张,直到看云家被围得水泄不通,才知自己以前多浅薄,替小伙子们说好话,“巧姐儿,你和你姐亲近,改天帮他们问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吧,也好让他们彻底死心”


    “好。”


    云巧走了一路,里衣被汗浸湿了,箩筐和背篓被夺去,步伐轻快许多。


    挑着担子的长脸小伙子套近乎,“你从夫家过来的?”


    “嗯。”


    “累不累?”


    “不累。”云巧掏出手帕,轻轻擦脸上的汗,“我娘说不喊累就不会累。”


    而一旦喊累,身体就会越来越累,这会儿未到晌午,喊累的话下午就没精神干活了,她反问他,“你累了吗?”


    长脸小伙子登时挺起胸膛,浑厚有力的回答,“不累。”


    “对了,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云巧点头,小伙子面露喜色,“什么样的?”


    这个云妮没说过不能告诉人,她道,“有钱的。”


    “”大姑娘如仙女下凡,看人怎会如此俗气,小伙子不信,“是你喜欢吧。”


    云巧大方承认,“对啊,你不喜欢吗?”


    有钱能使唤鬼做事呢。


    小伙子语塞,谁不喜欢有钱人家的姑娘呢?


    “除了钱呢?”他又问。


    云巧想了想,“没了。”


    “”


    黄氏和沈云翔不在家,院里堆满了木头和细竹,他们放下箩筐,羞涩的跟沈来安问好,沈来安拍着衣服的灰回屋倒茶,几人连连摆手,一阵风似的蹿出了门。


    沈来安连声道谢。


    见云巧挠脖子,打水给她洗洗,“村里正是忙的时候,怎么想着回来了?”


    “我找翔哥儿。”


    “他去瓦窑了。”云妮在西州结交的朋友建新院,买了批砖瓦,村里忙着赶制呢,他拧好巾子给她,“你奶还找你问我们的消息吗?”


    水是温的,贴着脖子很舒服,她按着巾子,慢慢舒缓脖子道,“没有,她到处找大伯呢。”


    “你大伯怎么了?”


    “大伯来涟水县找妮姐儿没回家。”


    沈来安搬来太师椅,让她坐着,轻轻给她捏肩膀,眉间浮起丝愁色,“你大伯不会寻到西州去了吧?”


    “不知道,村里人说大伯被山匪抓了。”云巧靠在椅背上,慢慢说起山匪的事儿来,沈来安不怎么出门,外边的事儿也是知晓的,结合她的话,沈来财出门恰巧是衙门剿匪前后,担忧,“那可怎么办?”


    沈来财是家中长子,他出了事,曹氏岂不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伯母让二伯进城问问,奶不让,说折了个儿子,不能再折一个。”


    这是什么话?山匪已被剿清,四处太平,沈家该多派人找沈来财才是,沈来安说,“你经过涟水县有没有打听你大伯的消息?”


    “没有。”


    兄弟一场,沈来安道,“你回去的时候问问”


    云巧果断拒绝,“不要。”


    “那毕竟是你大伯,血浓于水”


    “他把我卖了怎么办?”


    沈来安哑然。


    还真是沈来财做得出来的事儿,他不强迫她,又问,“你爷奶身体好吗?”


    毕竟是养育自己的爹娘,心里不挂念是假的。


    “爷心情不好,成天板着个脸,奶没什么变化,看谁不顺眼就扯着喉咙骂,她和春花婆婆骂得可厉害了。”


    “”


    巾子冷了后,她放盆里搓两下,然后拧干擦脸,完了挂竹竿上,和沈来安说,“爹,我去瓦窑找翔哥儿了啊。”


    “妮姐儿捎回来两样蜜饯,你要不要尝尝”


    “等会吃。”


    找翔哥儿最重要。


    砖瓦的买卖是云妮找的,瓦窑的师傅们感激云妮,因此待沈云翔格外宽松,得知有人找他,便给了他半天假。


    云巧站在瓦窑附近的水池处,池子里有几条橙红色的鱼,云巧往里边丢草,惊得鱼儿四处游,沈云翔擦着汗出来,看是她,问出和沈来安同样的话,“你怎么来了?”


    云巧瘪嘴,“你说来看我都没来。”


    “年后起屋翻新屋顶的人家多,瓦窑忙,我走不开。”沈云翔嗓音有些粗,与往日不同,云巧仔细看他,“翔哥儿,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云翔睇她,“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你声音沙了”


    “男孩子都这样。”沈云翔浑不在意,“你没回答我呢。”


    “我找你商量事儿啊,李善要我嫁给平安,说平安胳膊粗力气大,每年有一百二十两银子,比唐钝有出息。”云巧一口气说完,问他的意思,“你说唐钝好还是平安好?”


    “”沈云翔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云巧放慢语速,一字一字重复了遍。


    沈云翔掏自己耳朵,“李善让你嫁给平安?”


    李善是朝廷派来戍守西州的将军,底下几万兵马,平安是常年追随他的副将,战功赫赫,这样的人竟看得上云巧?


    他一脸见鬼的表情,拿掏耳朵的手托着云巧下巴,一脸费解,“李善与平安有仇不成?”


    云巧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仔细想了想,得出结论,“没有仇,他们关系很好的。”


    沈云翔收回手,兀自往前走。


    瓦窑建在山脚,周围有个水池,还有块空地,空地外种着几株桃树,桃树未开花,枝叶也甚少,沈云翔走到桃树下,像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又回眸端详云巧。


    云巧咧嘴,笑得露出八颗牙来。


    沈云翔嫌弃,“本来就傻,笑起来就更傻了。”


    “我聪明着呢,山匪的老巢就是我找到的。”云巧颇为得意,说起前些日子山里发生的事儿,沈云翔听得惊心动魄,末了,心有余悸戳她脑门,“傻子,被人骗了都不知。”


    贼哪儿会去山里偷锅碗,定是李善不熟悉地形,忽悠她探路的。


    无耻。


    让平安娶她约莫也没安什么好心,云巧认路极具天赋,嫁给平安,就是他手底下的人,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阴险。


    沈云翔呸道,“以后少跟李善打交道。”


    连小姑娘都坑骗,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巧点头,“那平安呢?”


    “他们沆瀣一气,也不是什么好人。”


    “唐钝比平安好吗?”


    “难说。”村里时常有戏班子来唱戏,这读书人看着斯文儒雅,却也最心狠,抛弃糟糠另娶富贵小姐的例子比比皆是,唐钝诚心和她过日子,就不会嘴里认她做妹妹,他道,“唐钝和平安半斤八两吧。”


    云巧哦了声,“谁半斤,谁八两?”


    沈云翔忍不住又敲她脑门,她不躲,反而把碎发撩起,脑门凑过去给他敲,沈云翔怒吼,“你还能再傻些吗?”


    云巧笑,“不疼。”


    “”沈云翔看她脑门有个红印,曲起手指揉了揉,语气凶巴巴的,“你没和唐钝睡觉吧?”


    “没,唐钝说办了酒席就睡觉。”


    “唐钝没摸你吧?”


    “没有。”


    “他认你做媳妇了吗?”


    云巧不解,“我就是他媳妇啊。”


    这是老唐氏的说辞,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得让唐钝心甘情愿承认才行,“唐钝不承认你就不是。”


    “那怎么办,唐钝说我是她妹妹。”


    的确棘手,若是从前,沈云翔会让她想办法讨好唐钝,让唐钝松口娶她,眼下李善看中她的才能,她就有更好机会,人往高处走,世间男子多无情,不怪女子多无义,他问她,“你觉得李善怎么样?”


    “爱撒谎他说嫁给平安,平安的钱就是我的,可以给你娶媳妇用。”


    沈云翔嘴角抽抽,有点生气,“我用得着你贴补?”


    “他就爱骗人呀。”云巧抱着他的手,抬起小脸,迎着风说,“我不上当的。”


    沈云翔搁下这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长处?”


    “长处吗?”云巧想了许久,“有的吧,我不知道。”


    是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李善肯定也有。


    “”这是什么回答?沈云翔深吸口气,“嫁给李善怎么样?”


    李善官大,俸禄更多,而且只要他领兵,就有用得着云巧的地方。


    相较而言,做将军夫人比做秀才娘子强得多。


    “嫁给李善吗?”云巧蹙起眉,“他把我骗去卖了怎么办?”


    “大户人家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成了他的妻,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舍不得卖你。”


    这个问题是云巧没有想过的,她好奇,“李善比唐钝和平安厉害?”


    “厉害太多了。”


    云妮认识李善身边的人,那人身份尊贵,对李善又敬又怕,想来李善是有些本事的。


    “好吧,那我就嫁给他吧。”云巧脸上不情不愿的。


    沈云翔摸她的脑袋,“我不会害你,你和妮姐儿都嫁了人,咱就离开西州。”


    “妮姐儿要嫁人了吗?”


    “那人允诺妮姐儿正妻的位置,妮姐儿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钱不够吗?”


    “许是有其他顾忌,不过你若能成为将军夫人,妮姐儿就有了助力。”


    “我要嫁给李善。”云巧晃他胳膊,“郑家嫂子教了我招数,我行的。”


    沈云翔不认识什么郑家嫂子,随口问,“什么招数?”


    “让男人□□的招数。”


    “”


    沈云翔反应过来,脸色胀得通红,拧她耳朵,“我早警告你别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云巧歪着脑袋,呲牙,“我记着的,她硬要教我。”


    “”


    至于哪些招数,云巧到家也没说出来,沈云翔看她鼻尖通红,一脸委屈,怒色不减,“以后不得再说那些,否则我将你耳朵拧下来。”


    她左耳像烙铁,红得滚烫,诺诺道,“知道了。”


    “郑家媳妇不是什么正经人,以后离她远点!”


    “哦。”


    沈云翔想起她嘴里的郑家嫂子是谁了,整天扭着腰肢,三句不离床上那点事,村里那群老寡妇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云巧和那种人做朋友,迟早会被带进沟里。


    沈来安看她挨训了,说沈云翔,“巧姐儿难得来,什么话好好说,你凶她做什么,巧姐儿来爹这,爹给你吃蜜饯”


    云巧登时笑逐颜开,“好。”


    唐钝既认云巧做妹妹,嫁人前,云巧住在唐家就没什么,但有些账就得算清楚了。


    云巧回去的时候,沈云翔想随她一块去县里找唐钝说清楚,又怕无意撞到沈来财,便把钱给云巧,教她怎么和唐钝说,再三叮嘱她别惹唐钝不高兴。


    唐钝知道他家太多事,一气捅出去就麻烦了。


    “好。”


    云巧在莲花村待了四天,又在县里住了五天,才看到唐钝。


    他和众多学子坐在牛车上,坐姿端正,云巧一眼就认出他来,她探出头,使劲招手,“唐钝”


    第117章 117 摊牌


    掌柜怕她找唐钝有急事, 特意腾了间视野开阔的屋给她,载着学子们的牛车刚驶入街道她就瞧见了。


    “唐钝”她提起裤脚,高兴地飞奔下楼, 雀跃的脚步踏得木梯剧烈颤了颤, 招呼客人的掌柜笑着提醒, “小娘子你慢些, 别摔着了。”


    牛车停在县学外,学子们跳下车, 各自整理好衣衫后着手搬车板上的书籍, 虽风尘仆仆面有倦态,但眼神熠熠生辉, 明显还沉浸在游历的兴奋里, 又看才高八斗端庄自持的唐钝被自己娘子呼唤得脸红,愈发来劲,抵唐钝胳膊,起哄道,“小嫂子望眼欲穿,若愚兄赶紧走吧,书和包袱给我们”


    “对对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瞧小嫂子急成什么样了,待会我们替你向先生告假, 你好好陪小嫂子, 赶明个儿早课就行。”


    几人夺过唐钝手里的书, 意味深长的催促, “小嫂子在街对面等着呢, 再不过去, 她就扑过来抓人了。”


    “”


    云巧歪着脑袋,目含急切,学子们暧昧地将唐钝往前推,“小嫂子,人我们给你送过来了啊。”


    云巧嘿嘿的笑,“谢谢。”


    “”唐钝故作深沉的皱起眉,训云巧,“好好站着。”


    云巧乖巧的站直,“唐钝,你回来了呀。”


    身后有人看着,唐钝语气没什么变化,“你何时来的?”


    “来好几天了,门房说你们游历去了,不知道哪天回来。”她说话细声细气的,见那群学子推攘着往前凑,她弯起唇,回了个灿烂的笑。


    学子们一怔,跟着笑了起来。


    唐钝看她望着身后,笑得一脸傻气,眉心跳了跳,大步进了客栈,她忙小跑跟上,“唐钝,他们为什么唤你若愚兄啊。”


    “山长给我起的字。”


    男子及冠,家里长辈都会取字,普通百姓家不讲究这些,但孙山长说他往后要走科举,会有人借此奚落嘲笑自己。


    “以后你就有两个名字了?”


    “这么说也行。”


    掌柜领着客人到房间出来,见唐钝穿着学子服,身形挺拔,淡雅韵致,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态度不由得恭顺许多,“公子可要住宿?”


    他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了,不是重男轻女人家养出的兄妹,而是夫妻。


    唐钝有事问她,夜里回去会惊醒同屋的学子,便说,“她对面的屋有客人住吗?”


    “没,给你留着呢。”


    云巧这几日没出过客栈的门,街上有卖吃食的,她吆喝两声,人家给他送到楼上,掌柜觉得她无聊,每天都会端两盘瓜子给她打发时间,今个儿已经送过一盘了,她们进屋,掌柜又送来一盘。


    出去时忘记关门了,云巧想起翔哥儿给她的钱藏枕头底下的,进门就奔去床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掌柜眼观鼻鼻观心的放下盘子,同手同脚走了出去,眼神都是飘的。


    给臊的。


    “掌柜,楼上还有房吗?”


    “没了没了。”掌柜急声回,想起什么,叩了叩门,小声道,“公子,客栈不太隔音。”


    动静小点。


    “”


    唐钝知他会错了意,没有多解释,关上门,拉开凳子坐下,“找什么呢?”


    “钱啊,翔哥儿给的。”


    钱没有少,云巧将钱袋放回去,拿枕头压着,唐钝好笑,“谁把钱塞枕头下啊?”


    “翔哥儿教我的。”云巧这几日剥瓜子剥的大拇指指甲疼,坐在桌边,望着瓜子不动,见唐钝也不动,道,“你吃呀。”


    “你不吃?”


    她抬起手,大拇指有些肿,指甲里还渗着血丝,唐钝她怎么弄的。


    “剥瓜子啊。”


    “”唐钝撇嘴,“你也就这么出息了。”


    他捡起粒瓜子拨开壳,将瓜子仁搁到桌上,云巧眨眨眼,唐钝下巴指了指,“不吃吗?”


    “哦。”她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唐钝,你是不是胖了呀。”


    肩膀好像比以前宽了些。


    “嗯。”


    “胖了也好看,对了唐钝,你喜欢我什么呀。”


    咔嚓,手滑,瓜子刺进指甲缝里,他吸了口凉气。


    常年握笔,他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瓜子刺着软肉,犹如针扎。


    “谁说我喜欢你了?”


    不害臊。


    云巧撑起下巴,注视他,“你不喜欢我吗?”


    唐钝弹了弹大拇指,眉心微拢,“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


    “但唐竹想知道。”云巧看他垂眸盯着大拇指,拿起他的手,嘴凑过去,轻轻吹气。


    唐钝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抽回手,“你干什么?”


    “你不是疼吗?”


    唐钝将手搭在膝盖上,不知是不是她沾了她口水的缘故,大拇指痒痒的,不太舒服,他转移自己注意,“好端端的她怎么问起这个?”


    “她没说。”


    唐竹给她干活了,她得帮唐竹要到答案。


    他不看她,扭头看向窗外,两只鸟掠过,叽叽喳喳的,他不答反问,“你呢?”


    “我什么?”


    “没什么。”唐钝觉得自己魔怔了,竟和她聊这些,“爷奶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相处这么久,云巧已经能从他表情察觉些他的情绪了,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瞧了瞧,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她缓缓道,“唐钝,你没回答我呢?”


    “你害不害臊啊。”


    唐钝略微不耐,此番去邻县,夜里露宿山林,同窗们除了诗词歌赋,聊的最多的就是风花雪月,偷偷翻墙出去跟喜欢的姑娘表明心意,青梅出嫁那天追随五里地,爹娘阻挠亲事和喜欢的人私奔,少年□□,心酸又甜蜜。


    说着说着,他们好奇他和云巧的事来,齐齐问他看上她什么了。


    她家境贫寒,其貌不扬,于他前途没有半点帮助,以他的学识才华,什么知书达理的姑娘娶不到。


    他反驳他们不是那样的。


    她赤诚直率,一旦认定就会死心塌地矢志不渝,不会被抛弃。


    同窗们笑他杞人忧天,世上只有怕被休弃的妇人,没有怕被抛弃的男子。


    孙山长说她对他,或许是被父母抛弃后的慰藉,并非真心想和她过日子。


    回想那些,他有些烦躁,执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云巧目不转睛盯着他,目光坦诚,“有什么害臊的?”


    唐钝瞪她。


    云巧努了努嘴,“你不说就不说,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


    “我找你,是想和你说我的婚事。”


    “”喝水的唐钝差点被呛着,这件事他还没想清楚,况且,她还是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他生得白,脸红得像海棠花似的,云巧不知他是生气还是其他,垂下眼,数盘里的瓜子道,“嫁给李善就是将军夫人,挺好的呀。”


    “什么?”唐钝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摔了,脸由红转白,“你要嫁给李善?”


    李善此人阴险狡诈,她嫁给他,估计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不行。”


    他重重落下杯子,里边的水撒出少许,溅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厉声道,“李善不是省油的灯,哪日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没关系,嫁给他,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唐钝眉头拧成了川字,“李善和你说的?”


    呵,他没找他算账,他竟背后挖自己的墙角,真觉得自己打不过他是不是?


    云巧确定他是生气了,不知他气从何来,老实交代,“不是,李善想让我嫁给平安,他是将军,嫁给他比嫁给平安好。”


    “”唐钝脸黑成了锅底,“你在家就琢磨这些事儿去了?”


    云巧以为他抱怨自己没干活,目光闪了闪,辩解道,“我有干活的,割草,喂鸡,生火”


    唐钝怒气更甚,“我是问你这个?”


    “那是什么?”她舔舔唇,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


    两人陷入了沉默,唐钝闷闷灌了两杯水,动作有些急,被呛了两下,云巧悄悄看他一眼,垂头继续数瓜子。


    她如今算数不错,一盘瓜子,没多久就数完了。


    准备书第二遍时,唐钝按住她的手,磨牙,“你喜欢他什么?”


    “李善吗?”云巧抬头,茫然无措,“我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还嫁给他,她脑子被门缝夹了是不是?唐钝牙齿磨得咯咯响,“那你还嫁给他?”


    “他钱多啊。”


    “”


    鼎鼎大名的南境大将军,钱能不多吗?


    唐钝心里堵得慌,早该知道她没心的,当初接近他无非也是仗着他有钱,怒色褪去,他的脸变得很白,“你想清楚了?”


    “嗯。”


    “随你。”他怒腾腾起身,拂袖而去。


    楼下,掌柜歉意的招待新来的客人,“楼上住满了,几位要是不嫌弃,一楼还有房”


    一楼潮湿,稍微讲究些的人都不乐意,掌柜赔着笑脸,“要不诸位先坐会儿,我上楼问问可有要退房的”


    话声未落,就看楼梯旁下来个仪表堂堂的白衣男子,掌柜探头往他身后瞧了眼,想说是否太快了,不过他既完事,楼上就能住人了,他像如梦初醒一般,拍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楼上还有两间房,那是客人昨天预定的,说申时不来就作罢,这会儿申时已过,我竟给忘了”


    说着,笑眯眯领他们上楼,作为赔礼,赠了两盘小吃。


    唐钝这一走就没回来,云巧庆幸自己没有和他说身份文书的事儿,他心情不好,铁定不会给。


    盘子里的瓜子到底还是被她吃完了,瓜子壳装在盘子里,开门喊掌柜收走。


    掌柜躬身进屋,端着盘子欲走,看她软塌塌的趴在窗棂上,衣衫整洁完好,不像翻云覆雨过的,回想唐钝离去时怒沉沉的脸,“你和公子吵架了?”


    “没有啊。”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服个软,他就消气了。”


    云巧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掌柜看眼盘里稀碎的瓜子壳,咳了咳,“你家相公英俊,你多夸他,多撒撒娇,不行的话裹起被子好好伺候一番就没事了。”


    “那不行。”最后那事成亲后的夫妻才能做,她做了,翔哥儿会拧断她的耳朵。


    果然吵架了,掌柜本不该多嘴,但县学门口经常围着群姑娘找唐钝,她本就丑,再使性子,唐钝恐离她越来越远了,掌柜苦口婆心,“这辈子能嫁给这样的人是你莫大的福气,小娘子,要惜福。”


    “唐钝不是我相公。”


    “”掌柜摇头,心想到底年龄小,受不得委屈,这种话都往外说了。


    “要给他留房吗?”


    两口子吵架不定何时能和好,唐钝不住店的话,房间就给别的客人了,云巧望着县学大门,陆陆续续有学子出来,不过没有唐钝的身影,她说,“不知道。”


    掌柜叹着气走了。


    县学的门开着,有几个姑娘站在门框边,新奇的往里张望,门房出来,与她们说了什么,几人情绪有些激动,云巧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看没多久,换了身青色衣衫的唐钝走了出来,朝她方向看了眼,目光冰冷阴翳,像有莫大的仇怨。


    云巧百思不得其解,将窗户掩上些。


    但看他掉头回去了。


    姑娘们跺着脚,娇滴滴的喊他。


    他置若罔闻。


    这个位置,能看到县学的走廊,唐钝走得极快,转瞬穿过垂花门,不见了人影,她敞开窗户,与楼下面摊的老板说,“老板,来碗面。”


    “好呐。”


    洗完盘子出来的掌柜听到这话,又是声长叹,连着吃五天的面,不腻啊。


    其实云巧有很多话想和唐钝说,他既不高兴,她决定明早回去了,钱的话她拿着,哪天唐钝心情好再与他说。


    天不亮,她就挑着箩筐下楼,县学的门还关着,街上一片寂静。


    结账时,掌柜问她,“不等你家相公气消了?”


    “不了。”


    “你说你这么要强干什么”掌柜接过她递来的钱,多嘴道,“你相公生得好,又有学问,想给他做妾的大有人在,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巧仍是那句,“他不是我相公。”


    得,说再多她听不进去都白搭。


    掌柜收好钱送她出门,街道漆黑,她落寞的背影很快融入黑暗中,掌柜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两口没闹别扭时,她相公周到的将所有事儿安排好,回家要捎的东西,路上的干粮,事无巨细,而她睡醒起床,去街上吃早饭,完了租牛车,事情有条不紊,不像现在,挑两个空箩筐,回家的盘缠都拿不出来,还得挨饿。


    第118章 118 侮辱谁


    天色未亮, 沿街的铺子还没开门,掌柜睡得浅,她下楼他就醒了, 这会儿送走人, 睡意又涌了上来。


    回屋继续睡是不可能了, 他熄灭灯笼, 准备趴在大堂的桌边打会儿盹。


    门掩着,只留了条窄小的缝隙, 他双手枕着侧脸, 面朝着门的方向,半梦半醒间, 隐约闪过微弱的亮光, 倏地睁开了眼。


    男子提着盏圆灯笼,浑身裹挟着清晨的寒意,像根修长的翠竹立在门口,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掌柜坐起,瞌睡全无,“公子来找小娘子的吗?”


    “我坐会儿。”


    天边露出鱼肚白了, 大堂光线昏沉沉的, 他抬眉往楼上瞅了眼,随手将灯笼搁在桌上, 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掌柜小心翼翼觑着他神色, 沙哑道, “小娘子已经走了。”


    男子顿住, 脸颊蹦了蹦, 掌柜起身点亮桌上的灯烛, 望着跳跃的火光道,“昨个儿公子走后小娘子就心神不宁,夜里一宿没睡,一刻钟前,落寞的往城门方向去了”


    男子搭在桌上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


    “小娘子在客栈住了五晚,该是没钱了,结账后,我看她手里就剩两个铜板了”


    “”


    掌柜虽觉得小两口不登对,但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亲,他说话自然向着云巧些,又道,“往常,她离开客栈眉开眼笑的,今个儿则魂不守舍的,一个劲往县学瞄,走两步就揉眼睛,好像眼里有沙似的”


    “那会儿街上黑灯瞎火的,走出去老远,我才听到两声呜咽,哎”


    短短几句,他就将云巧失魂落魄委屈难过形容得栩栩如生,他经常和人打交道,最明白怎么说勾起人的悲悯,哪晓得桌边的男子刚刚还紧张担忧,突地扯着嘴角笑起来。


    他生了双杏眼,笑起来,宛如春日拂过荷塘的风,温柔舒服。


    他双唇微启,“掌柜,你瞎说的吧。”


    “”掌柜瞪大眼,他怎么知道?死不承认,“我骗公子作甚,小娘子真的天不亮就离开客栈了。”


    唐钝沉默了。


    跳跃的光映在他眼底,安静无声,他信她走了,但她会哭他不信,她娘坚韧,从小就教她怎么适应悲惨的生活,人前是不会哭的,“她吃了早饭走的吗?”


    掌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嗓门也大了,“没有,她没钱了。”


    钱她是有的,就怕她犯傻不会花,她既说沈云翔给她钱,想必去过莲花村了,此番该是回长流村了,她就两个铜板,租牛车明显不够,这么早出门,又想走路回去?


    山里有西凉细作,若碰着


    他感觉心揪了下,不敢往下想了,仓皇跑了出去。


    掌柜叹气,忍不住唠叨,“小娘子年龄小,你深明大义,多让着她啊。”


    都是些什么事


    见他忘了提灯笼,他拿过追出去,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云巧到城门时天儿已经亮了,附近村子的人进城做买卖,城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出城倒是宽泛,她身上还有两串钱,走到香味浓郁,烟雾腾腾的早摊前,“老板,这黑鸡蛋怎么卖?”


    老板被这说法逗笑了,“姑娘,这是茶叶蛋,我从男方学来的,五文钱两个”


    煮鸡蛋只要两文钱,这个要贵半文。


    她咽了咽口水,“好吃吗?”


    “好吃,不是我吹牛,整个涟水县卖茶叶蛋的,没有比我家更正宗的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买八个。”


    “好呢。”


    刚出锅的茶叶蛋滚烫,她握在手里,来回掂,“这个坏了。”


    “没坏,破壳而已,破壳更入味,你尝尝就知道了。”


    云巧退回去,“我要没坏的。”


    老板点头,“行。”


    八个茶叶蛋,七个装好放背篓,一个剥来吃了,老板收好钱,朝街上吆喝两声,只见小姑娘去而复返,她嘴里含着冒烟的鸡蛋,惊喜的说,“老板,茶叶蛋真好吃。”


    于摊贩而言,这种是最大的赞美,老板笑哈哈道,“我没骗你吧,贵有贵的好处。”


    “我以后还来买。”云巧两只手捏着鸡蛋,肩头的扁担晃悠悠的,老板贴心替她扶着,“以后常来照顾我家生意啊。”


    “好。”


    前两次进城她就注意到这个摊了,但老板都说卖完了,幸好今个儿起得早。


    鸡蛋下肚,心里瞬间得到满足。


    以致看到李善都顺眼很多。


    他穿着身黑色长袍,面庞冷硬,身侧站着个倒三角的中年男子,与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长春和长夏也在其中。


    两人看到他,走到李善跟前指了指她,只见李善扭头望过来,眼眸黑沉沉的。


    她弯眉,蹭蹭跑过去,“李善,你怎么来了呀?”


    “”李善看了眼长春,波澜不惊的眼眸有丝皲裂:她这是闹哪出?


    长春也惊讶。


    要知道,云巧不太瞧得起李善,路上碰到,永远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主动凑上前打招呼几乎从来没有过。


    李善回神快,扫到两边轻飘飘的箩筐,打发走中年男子,戏谑道,“你想清楚了?”


    云妮最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教出来的妹子又怎么会傻?


    唐钝寒门出身,即便将来入仕也要好几年,云妮多精明的人,怎么会将未来押在秀才身上。


    “想清楚什么?”


    周围人多,不是说话的地儿,李善问她是不是回长流村,她点头。


    “想不想找平安?”


    云巧摇头。


    说话的间隙,长春已经接过她的扁担自己挑着箩筐,背篓则被长夏夺了去,李善指着北边方向,“平安在山里,我带你找他怎么样?”


    “李善,你是不是希望我嫁给平安然后替你做事呀”


    李善不意外她问出这种话,前两天,底下的人偶然发现沈来财被丢进西凉军里做苦力,这等本事,只有云妮做得到,云巧来涟水县有几日行踪不明,定是见云妮去了,沈来安他们估计也是云妮藏起来的,他走向官道,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做事是其次,还是因为你和平安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是什么?”


    官道时不时有挑担子或挑柴的农夫经过,看他们身姿凛凛,面色不善,不敢靠近,李善视线淡淡扫过行人,解释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云巧不否认,说,“但我不想嫁给他。”


    李善看她,“为什么?”


    唐钝昨天回的县学,而她的箩筐和背篓却没装肉,要么她没见着唐钝,要么惹唐钝生气了。


    以他对唐钝的了解,更像后者。


    而唐钝再怄气,不会让她这样回去,除非唐钝非常生气,那就是她喜欢上别人了。


    除了平安,她还有更好的选择不成?


    李善心里冒出张富贵逼人的脸,转而想想不可能,云妮再疯,不会


    遐思间,她天真的话传来。


    “因为我想嫁给你啊。”


    “”


    李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长春他们则呆若木鸡,追随将军多年,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人。


    几人看看一脸坦然的云巧,又看看脸黑如墨的李善,识趣的装哑巴。


    “你想嫁给我?”李善嘴角僵硬的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侮辱谁呢。


    “对啊,你官职比平安高,俸禄比平安多,其他差些也无妨。”


    “”


    嫁给他是有多勉强?


    李善手背青筋跳了跳,眼里烧起熊熊大火,“云妮说的?”


    真当他不敢动她是不是?


    “不是。”云巧将云妮摘清,“唐钝说的?”


    “”


    唐钝报复他撺掇平安挖他墙角是不是?


    果然无毒不丈夫。


    换了旁人,李善铁定会怀疑话里的真假,可云巧是个死心眼,不想说的话就说不知道,不会撒谎。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佩服。


    “李善,你娶我的话,我就替你干活,你是将军,领军打仗需要探子,我给你做探子”


    说到这,李善愈发深信不疑。


    就是唐钝教的。


    “我已经成亲了。”李善生硬道。


    极少看他有吃瘪的时候,回过神的随从们惊讶得瞪大眼,生怕错过如此精彩的场面,见云巧低下头去,胆大的掩唇咳了咳,朝云巧摇头。


    不,他没有。


    “李善,你为什么老是爱骗人呀。”


    “”


    忘记这姑娘眼明心亮,总能在关键时刻识别自家将军的鬼话。


    李善走快了些,脸色不变,“我骗你作甚?”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这还用想吗?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人就不会问这种话。


    他不答。


    她继续说,“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李善,你这样做不对。”


    “”


    李善后悔了,唐钝此人睚眦必报,想过他会怒冲冲冲进衙门打架,怎么也想不到他出这么损的招儿,他问,“你嫁给我,唐钝怎么办?”


    唐钝救她于水火,不可是单单同情那么简单。


    “什么怎么办?”


    “你是他娘子,你嫁给旁人,他不就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他会有自己媳妇呀。”


    “”李善感觉眉心一抽一抽的疼,来西州以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栽一个小姑娘手里,他揉揉眉心,“你进了唐家的门,就是唐钝娘子,再嫁他人,是要坐牢的”


    “我没嫁给他呀,他说了,我是他妹妹。”


    “”


    李善怀疑唐钝当初说这句话是不是在这等着他。


    他不和云巧辩解,也不诱惑她嫁给平安,教她三从四德的道理,她是唐家媳妇,唐家族里承认的,虽没三媒六聘,也不该心系旁人,否则会被浸猪笼,沉塘。


    他故意将后果说得极为严重。


    云巧眨眨眼,“那你还让我嫁给平安?”


    “”


    一失足成千古恨,李善笑,“和你开玩笑的。”


    就不能打她的主意。


    唐钝追出城已经看不到云巧的影儿了,他一路跑来,额头起了细密的汗,衣服的领子往里卷着,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跟守城士兵描述云巧的衣着,问她坐牛车出城还是走出城的。


    清晨出城的人不多,士兵肯定有印象。


    “那姑娘一个人,出城后好像碰到群熟人,和他们走了。”


    一群熟人?唐钝脸白了瞬,她没有心计,不懂谋划,大咧咧告诉李善自己的心意,势必会被李善好好利用一番,他问,“她们往哪儿去了?”


    “北阳镇方向。”


    云巧出门带的银钱花得剩下两文,没有租牛车,而是走的路,李善还想着进山后将她骗去清水县,谁知她规规矩矩走官道。


    李善道,“不走近路了?”


    “走官道。”


    官道巡逻的衙役没撤,她爹说山里恐有漏网的山匪,叮嘱她别往山里去,她问李善,“你们回岭关吗?”


    李善是去清水县查看修路的进度的,她出现的那刻,临时改了主意,“对。”


    “不坐牛车吗?”


    “走路。”


    唐钝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踮着脚,扒拉和槐树的枝桠摘槐花,李善站在旁边,和巡逻的士兵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唐钝心里咯噔了下,“云巧。”


    满手白花的云巧抬起头,见是他,喜出望外,“唐钝,你也回家吗?”


    她能坐牛车了。


    松开手,枝桠颤动,落下几朵花儿,一朵贴在她眉间,她扒了扒,兴冲冲跑上道,捧起花,“唐钝,你吃槐花吗?”


    不等她说其他,他伸出手,架住她腋窝,将她抱了起来。


    花撒了一半。


    她紧紧捧着,低头张嘴,含了一大口,唐钝拿走她眉间的花,余光睨过路边的李善,如罩寒霜,“李善同你说什么了?”


    李善无所不用其极,待她如何会有真心?而且高门世家,婚事不是李善自己能做主的,哪怕她如愿成了将军夫人,后宅手段也会要了她的命。


    沈云翔想得太简单了。


    花儿是甜的,像蜂蜜水,她嚼了嚼,道,“他说了很多。”


    “你慢慢说。”


    他倒要看看李善打什么主意。


    第119章 119 表明心意


    车夫是个有眼力见的, 唐钝唤人时,他勒着绳子,牛车如蜗牛爬, 察觉唐钝搂着她坐稳后, 挥着鞭子, 牛蹬着粗壮的四肢, 扬起漫天的灰,将路边的人甩在身后。


    李善啧了声, 挑眉, “瞧见了吧,就唐公子小心眼的程度, 平安想从他手里抢人?”


    其他几人仍装聋作哑。


    去了趟长流村后, 平安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前一刻斥骂士兵懒散,下一刻就咧嘴傻乐,情绪变幻莫测,吓得底下的士兵肝胆俱裂,长春隐隐猜到缘由,却不料里边还有这种事。


    和唐钝抢人便罢了, 平安是武官, 常年待在边境,即使唐钝入朝为官, 两人也不会有太深的牵扯。


    偏云巧属意将军


    要不是知道云巧身世, 他们怀疑她故意使美人计离间平安和将军关系的


    不对, 她那长相, 哪儿称得上美人?长春奇了怪了, 平安眼瞎不成?


    牛车驶远, 李善交代完事儿,打了个响指,拉回长春思绪,“你回营,点几十个士兵日夜守着长流村”


    长春呆住,“将军想偷抢?”


    “”李善眯起眼,语气渐慢,“你说什么?”


    长春甩头,颔首,“是。”


    西凉暗中蛰伏多年,单打断阻碍他们的计划还不行,他日南边战乱,西凉势必趁虚而入,既来了,就要将西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给长夏招手,低声吩咐几件事。


    长夏愣了下,黝黑的脸倏地变得无比凝重。


    将军是要跟唐钝彻底撕破脸啊。


    一旦唐钝入仕,是要揪着将军的辫子大做文章的。


    他领命去了,李善打发剩下的人,待士兵迁来匹马,骑马扬长而去。


    天光明媚,几朵云随风飘来飘去,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打云巧开口,唐钝脸色就没好看过,李善智勇双全,出身显赫,自不会娶寒门小户人家的姑娘,他拒了云巧便是。


    扯什么谎?还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表面劝她跟着自己,实乃用心险恶。


    毕竟云巧心里,平安是排在他前边的。


    真想云巧留在他身边,就该指出平安不如他的地方,以李善老谋深算的性子,不会想不到。


    “他不娶你怎么办?”唐钝问她。


    这段路坑坑洼洼的有些颠簸,他怕她摔下去,手护在她腰侧,云巧往边上挪了挪,道,“想办法啊?”


    “”唐钝面色一沉,“什么办法?”


    云巧歪头看他,“你聪明,你帮我想。”


    做梦。


    唐钝嘴歪,差点脱口而出,忍了忍,道,“他哪点好?”


    领兵打仗有几分本事,私德则有待商榷,看她嘴唇微动,唐钝猜到她会说什么,打断她道,“他从哪儿来,家里有哪些人你知道吗?嫁给她,一辈子都不能回西州了。”


    不提宅门规矩,单是离开家里人她就不能接受。


    唐钝笃定她会迟疑。


    谁知,她点头,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翔哥儿说了的,我嫁给他后,我们就离开西州。”


    她嘴里的‘我们’,指沈来安,黄氏和沈云翔。


    唐钝抿紧唇,死死瞪着她,似暴跳如雷的沈云山,随时扑过来掐她似的,她缩了缩脖子,收好晃荡的腿,声音弱了许多,“唐钝,你为什么那么看我呀?”


    好恐怖。


    唐钝收回手,背过身,坐去另外一侧,背对她,望着远山发愣。


    “呀”突然,她直起身,回头望向远处,“我的箩筐和背篓在长春哪儿呢”


    唐钝有些许失神,仍未搭理她。


    车夫怕她跳车,讪讪道,“那些是姑娘朋友吧,会将东西还给你的。”


    “我的茶叶蛋,我想吃茶叶蛋。”


    “”


    活该,唐钝心里说了句,没有安慰她。


    一路上,唐钝没和她说话,出来得急,没有带干粮,车夫途中没有逗留,直直驶向驿站,云巧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下车时,她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挨着唐钝,“唐钝,我待会能吃两碗面吗?”


    唐钝低头,拂开她抓自己衣服的手,阴沉道,“找李善去。”


    饿了就缠着他,活蹦乱跳就去讨好别人,他又不是冤大头。


    时值傍晚,驿站大堂坐着好些人,唐钝要了两间房,他和车夫的,云巧腮帮动了动,“唐钝,我睡哪儿呀?”


    “随你。”唐钝一副陌生人的口吻。


    云巧朝四周看了看,不太习惯那些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往唐钝跟前凑了凑,听他跟人说煮两碗面,她又问,“唐钝,我吃什么呀?”


    “自己想办法。”


    驿站建好,每晚都有客人住,许是北阳镇大肆修路,道路通畅的缘故,年后多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人,他们操着外地口音,说着云巧听不懂的话。


    唐钝吃面,她就坐在旁边喝水,“唐钝,他们说什么呀?”


    “不知道。”


    车夫知道两人闹性子了,主动打圆场,“他们是南边口音,口齿含糊,咱听不懂的。”


    云巧盯着隔壁桌的人瞧了眼,又问唐钝,“为什么李善说话我就听得懂。”


    那是李善特意学了西州口音,她自然听得懂了。


    唐钝心里有气,始终没和她说话。


    云巧的目光落到快见底的面碗了,低头问他,“唐钝,我能喝汤吗?”


    “不是想做将军夫人吗?吃你的山珍美味去”


    唐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刻薄,看到她就忍不住火大。


    天渐渐暗下,车夫累了一天,问了明天出发的时辰就回屋了,其他桌的人有些聊着天,有些挑着担子朝外边走,碗筷已经收走了,刚擦了桌子光滑锃亮,云巧看唐钝推开凳子,跟着起身。


    但唐钝目光夹着刀,她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肚子咕咕咕叫了两声。


    唐钝别开脸,朝亮着灯笼的走廊去了。


    夜风吹得驿站的门吱吱呀呀的响,桌边说话的人时不时看她两眼,她心里毛毛的,跑到走廊喊唐钝,问他们为什么看她。


    “不知道。”


    唐钝的声音从最里的屋子传来,如夜风般寒冷。


    她回眸看向大堂,人们都抬起头望着她,其中一人走到门口,扒着要关门。


    她脸色大变,提起裤脚,蹭的冲了出去。


    关门的人吓了个哆嗦,回过神,人已经跑到旁的栅栏后了,他道,“这小姑娘怎么了?”


    “约莫跟兄长拌嘴,受不了了。”


    “黑灯瞎火的,别出事才好。”说话间,他关了扇门,吱呀声消失了,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屋里,唐钝听到远去的脚步心堵了下,硬是没追出去,她惯会装可怜博同情,他再像以前纵着她,她更不会把自己当回事,先是平安,再是李善,往后还会有更多家世好的人。


    那他是什么?


    嫁给李善就离开西州?


    呵。


    “公子”屋外有人敲门,嗓子哑哑的,“和你一块来的姑娘跑出去了”


    “”


    驿站的人是认识云巧的,但客人鱼龙混杂,他们不敢提她的名字,“那姑娘脸色不太对劲”


    语毕,紧闭的门刷的拉开。


    唐钝脸色发白,“她往哪儿跑了?”


    “小的没看清”也就转个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那姑娘性子多倔他们是领教过的,诺诺道,“那姑娘似乎有些认生”


    唐钝脸又白了几分。


    她不是认生,是怕陌生人对她图谋不轨,不敢和陌生人同处一室,这也是她一开始不进驿站住的缘故。


    来不及想起他,人已经跑出去。


    经过大堂,带起一阵风。


    聊天的人们抬眉看他,交头接耳,“这公子也是个火爆脾气,生气归生气,怎么能不给妹子饭吃呢,汤都不给人留一口。”


    “看两人长相,明显不是一个娘生的”


    驿站外的栅栏挂了排灯笼,光影朦胧,只看得出近处的树和山林,他扯着嗓门喊了两声。


    不知从哪儿飞起几只鸟,叽叽两声,重回宁静。


    他心没来由的慌乱。


    她不会看人脸色,但一旦察觉对方情绪不对,便主动离得远远的。


    这儿不是福安镇,她出个好歹


    他焦急地跑向官道,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云巧,云巧”


    树影婆娑,又是几声鸟鸣。


    幽暗处,传来道娇滴滴的女声,“唐钝,我在这儿呢”


    山坡上的一棵树簌簌颤了颤,唐钝怀疑自己幻听,放缓语气,“云巧”


    “嗯。”


    简单的嗯字,仿佛一根线,将他跳到嗓子眼的心拉回胸腔,他大步跑到路边,抓着树枝坡上爬,“你干什么呢?”


    “我饿,找蜂蜜”


    树枝再次晃动,他听到她下树的动静,伴着她沮丧的叹息,“蜂窝没了。”


    “云巧”唐钝喉咙堵得难受,一靠近,便紧紧将她抱住,“不嫁给李善好不好?”


    不嫁给李善,不离开西州,好不好?


    他的劲大,怀里的云巧埋在他颈间,喘不过气来,小手往他腰推了推,“唐钝,我要闷死了。”


    唐钝抱得更紧。


    闷死也比嫁给其他人强。


    “唐钝,你的劲儿怎么这么大呀”云巧挣了几次都挣脱不开,不由得问了出来。


    黑暗中,他的声音略微得意,“你摸我胳膊。”


    他天天往胳膊上绑石头跑步呢。


    云巧抬起手,一碰,惊呼,“呀,硬的。”


    而且比去年粗。


    “云巧,不嫁给李善,我也能保护你。”


    他会参加今年的秋闱,考上举人,三年后就进京参加会试,他按着她的头,心里充满斗志,“云巧,我也能让你做官家太太”


    他的心跳得很快,云巧听了会儿,不知为何,她的心也剧烈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的。


    她屏住呼吸,“唐钝,你有没有听到?”


    唐钝摸摸她的头,“听到了,你的心说你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心才会跳得如此快。


    哪怕她懵懵懂懂,但心跳骗不了人。


    “不是。”云巧推他,“山上有人。”


    “”


    火把亮起的刹那,长春尴尬的挠头,“唐公子,驿站的人说云巧姑娘往山里去了,怕她出事,我这才找来的。”


    哪儿料到会听到这种事。


    罪过罪过。


    唐钝还抱着云巧,任她挣扎,坚持不松开,族里认定她是他媳妇,他不松手,她就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


    看着长春,他问,“李善派你来的?”


    “是。”


    “你们又在背后谋划什么?”


    “”长春神色微滞,“没”


    殊不知他犹豫的一瞬,唐钝已猜到有蹊跷了,清水县官员勾结西凉,舆图外泄,境内有多少西凉细作不可知,长春跟踪云巧,必然是李善授意的


    李善想借云巧引出西凉细作?


    第120章 120  坏人


    ‘咕咕咕’


    不适宜的声儿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轻轻整理她被树枝勾乱的头发,“饿了?”


    “嗯。”云巧点头。


    “回驿站吧。”


    其他事, 以后再说。


    李善眼里, 为了大局, 牺牲几个普通百姓于无足轻重, 即便欣赏云巧,该利用的时候绝不会心软, 否则年纪轻轻怎么能爬到那个位置?


    他看了眼揉鼻子的长春, 牵起云巧的手,一言不发的走了。


    灯笼的光照着, 两人轻松滑到官道上, 夜风鼓起衣服,碎发张牙舞爪的乱飞,便是唐钝都沾了些狼狈,云巧抽回自己的手,学他刚刚的动作,顺他不听话的头发,然后是衣领, 腰带


    末了, 满意的笑笑,“好了。”


    唐钝手有些痒痒, 爬坡时, 手抓树干不小心磨破了皮, 凉凉的风吹来, 痒意更甚。


    重新抓过她, “山里危险, 以后晚上别乱跑。”


    云巧还嘴,“我没乱跑,找蜂蜜呢。”


    “那也不准。”


    “哦。”云巧认真端详他的脸,片刻,笑了起来,“你不生气了?”


    “我与你生气干什么?”


    她什么都不懂,所说所做,都是沈云翔教的,他重新抓起她的手,情绪复杂的说,“外边冷,咱赶紧回驿站吧。”


    “我饿。”


    “两碗面够吗?”


    “够。”


    大堂里聊天的人们还在,看两人手牵着手回来,低头窃窃私语一番,进门时,云巧不自觉往后拽了下,面上有些紧张,唐钝摩挲她的手,安抚,“有我呢。”


    云巧逡巡一圈,戳了戳他胳膊,挑了离门口最近的小圆桌,唐钝看穿她的心思,哭笑不得,“要不要回房?”


    “好。”


    两碗面同时送来的,热腾腾冒着烟,她溜溜的吸着面,安静极了。


    唐钝坐在她对面,时不时问她些问题。


    沈云翔虽挑了李善做姐夫,有些事没叮嘱她,她对唐钝还如从前,说话毫无保留,三言两语,唐钝就猜到沈云翔态度转变的缘由,以及村里的情况。


    他纠正道,“唱戏的爱夸大事实,博人眼球,当不得真的,就像春花娘,她鬼哭狼嚎说秦家杀人了,春花真死了吗?”


    云巧脑袋埋在面碗里,口齿含糊不清,“春花病得重,孩子没了。”


    唐钝噎住。


    秦家杀了春花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他反问,“春花受了委屈,春花娘不替她打抱不平,找你做什么?”


    “她打不赢秦大牛”


    唐钝道,“你打得赢?”


    云巧吃得满脸冒汗,摇头,唐钝趁机说,“春花娘找你就没安好心,她自己害怕秦大牛,想方设法撺掇你出头,你若受了伤,她不会难过,没准还在背后看你笑话。”


    “奶也这么说的。”最后一碗面见了底,她捧起碗,津津有味的喝汤,“我不上当的。”


    春花娘抱着她诉苦,要她救春花,她回家就和老唐氏说了,老唐氏骂春花娘心肠歹毒,自己闺女不护着,竟拉无辜的她下水,喝完最后口汤,她抹嘴道,“翔哥儿说我对春花仁至义尽,往后她是生是死都跟我没关系。”


    唐钝附和,“翔哥儿说得对”


    “翔哥儿说你和平安半斤八两”


    “”唐钝舔了舔后槽牙,没有说沈云翔的坏话,“翔哥儿对我有误会,过些天我会与他说明白的。”


    “哦。”


    两碗面下肚,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的,唐钝唤驿站的人收走碗筷,然后将门窗严严实实关上,声音也小了很多,“你有没有发现陌生人在你身边转悠?”


    他煞有介事,云巧不由得坐直,指着外边,“大堂的人盯着我看。”


    “他们是路过暂住,不算,村里,村里有没有陌生人?”


    云巧想了想,“没看到。”


    “咱家有地窖你知道吧?”


    “嗯,里边囤着粮呢。”


    “回村后哪儿都别去,夜里感觉不对劲就藏地窖去。”刚才他们回来,长春送他们到栅栏边就灭灯笼不见踪影,想来藏在暗处的,唐钝再恼李善,但知道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说,“你替李善做事惹怒李善的敌人,他们会来抓你”


    “啊?”云巧四下瞧了瞧,“舆图的事儿吗?”


    比起领路活捉几百西凉军,舆图似乎是件小事,唐钝含糊其辞,“你的住处是李善与那些人说的。”


    他出卖了你。


    云巧震惊,“他怎么这样呀?”


    “他那人坏得很,成亲前就引坏人来抓你,成亲后会善待你吗?”唐钝鄙夷的摇头,信誓旦旦,“肯定不会。”


    云巧不住点头,双手环胸,小脑袋东张西望盯着周围,“唐钝,我们回家吧。”


    这儿不安全。


    “天亮咱就回家。”


    “坏人夜里来抓我怎么办呀?”


    唐钝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你在这屋睡觉,夜里我守着你,来坏人的话我喊你。”


    “哦。”


    饶是如此,云巧躺着却睡不着了,捏着被子,眼睛到处看,极小声地说,“坏人什么时候来啊?”


    “不好说,你先睡,睡饱了才有力气跑。”


    云巧乖乖闭上眼,片刻,缓缓睁开,“唐钝,我睡不着。”


    唐钝坐在床边,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别害怕,有我呢”


    “唐钝,你怕不怕?”


    “有点。”唐钝的声音低得像石子滚入溪水,“但我会保护你。”


    “唐钝,你真好。”


    云巧翻了个身,面朝着他,“唐钝,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


    看她许久不闭眼,唐钝便问她《草木集》的字会认识了吗?她自信的点头,唐钝笑,“都认识了?”


    “嗯。”


    “回家我考考你。”


    “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桌上的灯烛燃尽,屋里陷入了黑暗,过了会儿,床上的呼吸变得均匀,唐钝静坐了会儿,然后退回桌边,趴桌上睡了过去。


    境内藏着多少伺机而动的西凉人唐钝无从得知,他让车夫送他们到福安镇,带着云巧在镇上逛了两圈,回书塾看望鲁先生,鲁先生对他寄予厚望,问了他功课学业后,大为高兴,“孙山长满腹经纶,有他教导,秋闱问题不大,不过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得盲目自大。”


    “学生谨记在心。”唐钝此来还有事儿请教,“先生还经常去里长家做客吗?”


    鲁先生蹙眉,“如何问起他们来?”


    衙门修路,虽告知了几位里长,谁知里长包庇子嗣,将家里人的名字从服徭役的名单中除,衙门追责,抓了好几个人,但几家要面子,只对外声称生了病,内里缘由少有人知晓。


    “学生好奇”


    他们在屋里说话,云巧在院里挖蔷薇,鲁先生知她喜欢花儿,让她挖些回去栽,除了蔷薇,院里的花儿都能挖,云巧拿着吴婶子给的锄头,兴致勃勃从这边挖到那边。


    留下好几个坑。


    她不贪心,每种花都挖了一株,完了将坑填好,和鲁先生说,“改天我挖些草药种上就不丑了。”


    鲁先生哈哈大笑,“好。”


    两人在书塾住了一宿,清晨离开的,不想理绿水村的那些烂事,两人沿着山路回的长流村,数日过去,田里的秧苗已经长高许多,勤快些的人家开始蓄水插秧苗了。


    云巧朝田野望了眼,不经意瞥到坡下的坟,“唐钝,给你看爷奶的坟。”


    “看到了。”与周围的土坟不同,一座石坟亮堂堂的,四周杂草除得干干净净,空白的墓碑两侧栽种着两簇绿植,格外显眼,祖坟素来阴森恐怖,如今明亮许多。


    “你有心了。”爷奶该是很满意的。


    云巧笑,“爷奶很喜欢,我们的坟稍微远点”她扬手,指着右侧竹林的最边上,“我们的在那儿,不过四祖爷说族里人多,轮到咱死的时候,没准更远”


    “”唐钝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想活久些吗?”


    “对啊,所以得提前占个好地。”


    “”


    唐钝无言以对。


    村道上有许多玩耍的孩童,看到云巧,一窝蜂的跑开,边跑边扯着嗓门喊家里大人,“爹,爹,钝爷媳妇回来了。”


    “”


    唐钝眉心跳了跳,“云巧,你没欺负他们吧?”


    之前奶奶前奶奶后的,嘴巴像抹了蜜,现在怎么就是钝爷媳妇了?


    “没有。”


    这会儿农活多,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在地里干活,看到村道上的人,吆喝声,丢下家伙气呼呼的跑过来,“墩哥儿媳妇,你还有脸回来啊,咱老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呀?”


    唐钝给为首的白发老头顺背,“堂兄,发生何事了?”


    老人顾着质问云巧,没注意唐钝在边上,闻言,怔了怔,恍惚道,“墩哥儿,你受委屈了啊。”


    发生那种事,云巧像个没事人躲进城,绿水村说得绘声绘色,要不是他们过去警告一番,这事估计都传到县学了,老人口齿流利的说清楚始末,叹气,“墩哥儿,我知你重情义,但这种人,留不得呀。”


    “堂兄误会了,那事还是我识破的,他们没有得逞”


    春花连那种事都往外说,可见彻底跟秦家闹掰了,安抚好老人,他与来得慢的人解释,“那天日子我在家,哪儿会眼睁睁看她被欺负,三人成虎,绿水村人的话不可信。”


    人们骚动起来。


    “我就说墩哥儿知道,你们偏不信,听风就是雨的,也不想想秦家的目的,秦大牛想娶巧姐儿,舍不得两亩荒地,他媳妇嫉妒巧姐儿,故意算计她两口子都不是啥好人,说的话能信吗?”


    唐耀站出来替云巧说话,“巧姐儿傻是傻,但像傻到那种程度的吗?”


    云巧来长流村大半年了,除了说话有点呛人,其他真没啥好诟病的。


    “这可不好说。”韩家婆子缩头缩脑站在最边上,语气有几分刻薄,“她被人吃干抹净估计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唐耀狠狠瞪她,“你儿媳妇同你说的?”


    沈云惠和云巧自幼关系就不好,韩家娶沈家女想拉拢唐家,但老唐氏不给面子,与韩家人并不亲近,族里人看老唐氏的态度行事,故而对韩家没几分亲昵。


    明明他们出面严厉警告过绿水村那边,仍有人煽风点火,恐怕就是韩家婆子了。


    唐耀拎起拳头,唐钝即使按住他,“与她计较作甚,清者自清,那段时间我天天与云巧一起,还能不知道她的事儿?”


    他一脸云淡风轻,族里人仔细想想不无道理,矛头对准韩家婆子,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


    老唐氏和老爷子没来凑热闹,谣言日嚣尘上,老唐氏没当回事,当日秦大牛两口子来家里干活,云巧永远坐在春花边上的,好几次秦大牛想让她做中间,她都置若罔闻。


    既懂得避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准是哪个狗日的看云巧过得好胡说的。


    云巧听村里人说了一路都没太懂,还是回家听老唐氏的话明白过来,和老唐氏说,“春花要我给秦大牛生孩子,我没答应,我娘说了,只能给自己相公生孩子。”


    听听,多明事理啊。


    老唐氏说,“你娘教得对。”


    算算日子,过两年就能抱曾孙了,老唐氏乐得眉开眼笑,“巧姐儿想生几个孩子呀?”


    云巧竖起四根手指,老唐氏笑得眼睛都没了,“四个好,四个好呀。”


    旁边,和老爷子说话的唐钝:“”


    ‘咳’老爷子弓起背,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重,唐钝心下发紧,“爷”


    老爷子摆摆手,拿过桌上的碗,灌了两口水,沙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老唐氏看他眼,拉着云巧进了屋。


    屋里的药味重了许多,云巧嗅了嗅,捏住了鼻子。


    老唐氏摸摸她的脑袋,眼神有些虚空,“巧姐儿,端午奶给你办酒席怎么样?”


    说好的‘两年’,算日子得明年夏,老爷子怕活不到那时候了,老唐氏努力挤出个笑,“办了酒席,奶托四祖爷去后山给你们划块地”


    “好呀。”云巧欢喜的应下,转而想想,“奶,办了酒席我就是唐钝媳妇了吗?”


    翔哥儿要她嫁李善来着。


    老唐氏推开窗户散味儿,慈眉善目道,“不办酒席你也是他媳妇,奶不是和你说过了?”


    “可翔哥儿”


    “办酒席是大事,是得和你爹娘说一声”


    堂屋里,老爷子问他课业如何了,唐钝说还行,见他咳嗽不止,“四祖爷可瞧过了?”


    “不是什么大事,离秋闱没几个月了,你好好读书,家里有我们呢。”


    唐钝仍有些担忧,将四祖爷喊来,重新换了药方,前些天,四祖爷精神不太好,鼻侧的皱纹又深了些,“许是前几天降温的缘故,你爷这身子骨吹不得冷风,等天暖和就好了。”


    “爷,要不去涟水县住些日子吧。”


    春暖花开,外边已经暖和了,长流村在山里,温度要低些,与其他人来说没什么影响,老爷子是受不了的。


    老爷子又喝了两口水,嘴唇红润了些,道,“县里哪儿有家里好,我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四祖爷垂眸,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水土不服恐也会要人命的,你爷这身子骨,也经不起颠簸。”


    唐钝只得作罢。


    他在镇上买了几十斤肉,请肉摊老板分成了一条一条的,给四祖爷挑了块大的,又拎了几条出门,送四祖爷回家后,拐弯去了村长家,李善利用云巧抓西凉人,村里势必会牵连其中,得与村长知会声。


    村长刚从地里回来,见他拎着肉,嗔道,“还跟我见外起来了?”


    “想请几位长辈去家里吃饭,但我爷病着,我奶和云巧忙不过来”将肉放到堂屋的桌上,他朝院里瞅了眼,没人。


    “小冬叔他们不在?”


    “走亲戚去了。”


    村长给唐钝倒茶,然后去院里清洗渔网,唐钝端着杯子出去,“村长爷知道山匪的事儿吗?”


    村长道,“不是都抓住了吗?”


    “据说连夜跑了几个,衙门怕引起恐慌,瞒着呢。”


    村长抬头,面色凝重,他了解唐钝的性子,空穴来风的事儿不会往外说,突然说起这事,怕是还有什么,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示意唐钝进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们藏在山里的,衙门的人日日搜山呢,福安镇的路修通了,保不齐跑到咱边这儿来。”


    那可是群穷凶极恶的人,真来村里,他得早作准备才是,没有怀疑唐钝怀里的真假,村长凝重道,“你可有法子?”


    “村里孩子多,别让他们瞎跑,岭关离得不远,得提前找好人,出事去岭关搬救兵。”


    岭关有士兵把守,成千上百的人,赶来的话铁定能治服那些人,这也是唐钝带云巧回长流村的原因,村里人知根知底,留个心眼就能察觉居心叵测的人,岭关的兵是李善的,不会见死不救,若去其他地方,单是陌生的环境就可能藏着杀机,更别说姗姗来迟的‘救兵’了。


    “他们有多少人?”


    “说是几个,我觉得不止。”


    村长背着手,来回踱步,“我得和族里商量商量,早作打算才是。”


    “我也去。”


    村长是一村之长,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值得人信服,经历过战事,族里人似乎有经验,决定照老法子,夜里安排人巡逻,唐钝劝住他们,“山匪恶贯满盈,却也怕露踪迹引来追兵,咱约束好孩子们,不单独行动,其他一切如常即可,衙役们不是每天来干活吗?与他们通个气”


    对啊,村里有衙役呢。


    至今,他们都当那些人是衙役,唐钝没有拆穿他们的身份。


    村长说,“待会我就和他们说一声,墩哥儿,你家后院大,要不让衙役在你家住下?”


    “好。”


    交代好这些事唐钝就回县里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云巧不可独自进山,更不能离开村太远,云巧知道坏人在暗处准备抓自己,哪儿敢到处跑,应下,道,“我知道,有时藏地窖。”


    “嗯。”


    云巧不割草了,也甚少出去串门,将书塾挖的花草种下,天天搬凳子坐旁边,挥赶虎视眈眈的鸡。


    几日后,她惊喜的发现,去年移栽的花草冒出了芽儿,明明只剩下光秃秃的草茎,突然冒出芽儿,她惊喜不已,摘了回屋给老唐氏看,老唐氏好笑,“叶子没指甲盖大就被你摘了,能开花吗?”


    “能。”云巧说,“有叶就有花。”


    老爷子坐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脸色透着乌青,云巧纳闷,“四祖爷开的药没用吗?”


    老唐氏愣住,握着老爷子的手,浑浊的眼愈发模糊,“四祖爷听到你这么说会生气的。”


    “他听不到。”


    老爷子拍拍老唐氏的手,朝云巧笑了笑,“爷没事,你快回后院,小心鸡将你的花草啄了。”


    “对。”云巧如梦初醒,掉头就跑,嘴里嘟嘟哝哝的,“那群鸡太不听话了,模样也没小时候好看”


    “老爷子。”云巧一出屋,老唐氏眼泪就滚了下来,哽咽道,“你”


    “墩哥儿要参加秋闱,咱不能给他添乱,我知道你想端午给两人办酒席,老婆子,不着急的”老爷子抬眸,望着紧闭的窗户,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巧姐儿实诚,重承诺,你答应她的事要办到。”


    “好。”


    “走开呀,不听话就杀了你们炖汤啊。”后院,云巧挥着竹竿,眼睛鼓鼓的瞪着扑着翅膀往花草里钻的灰毛鸡,气势汹汹道,“是不是不听话”


    泛黄的篱笆外,一个面色灰白,形容枯槁的妇人藏在树干后,如一汪死水似的眼贪恋的望着院里训鸡的人,脸上淌满了泪。


    云巧在院里一坐就一整天,傍晚赶鸡回笼才会离开,明明是群牲畜,落她嘴里,像群调皮捣蛋的孩子,能唠叨许久。


    老唐氏和老爷子天天听她埋怨,但一旦鸡槽没水或没食,她跑得比谁都快,老唐氏和老爷子说,“往后家里有孩子了,巧姐儿定会将他们教得很好。”


    “就怕她下手没个轻重”


    “她懂的。”


    两人围绕云巧教孩子就能聊许久,这天,云巧将鸡赶回笼,拿扫帚清扫院子时,外边有人喊她,“巧姐儿”


    抬头一看,她惊喜的跳了起来,趴着栅栏就要往外翻,“翔哥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云巧环顾四周,双手扒拉严丝合缝的栅栏,沈云翔拍她脑袋,“我走前门。”


    “别人看到怎么办?”


    曹氏和沈老头肯定会带他回去的,沈云翔不在意的耸耸肩,“没事。”


    唐钝派人去过沈家,沈家自顾不暇,哪儿敢找他麻烦,他指指前院,示意她开门,云巧放下扫帚,咚咚咚的进了弄堂。


    门打开,云巧就挽着他的手往院里拽,“翔哥儿,我种的花儿活了,给你看。”


    “我看到了。”沈云翔扫了眼小院,极为干净整洁,院墙的一排排绿植霎是喜人,他说,“先进屋给爷奶问好。”


    “哦。”


    老唐氏看到他很高兴,问了好些家里的事儿,得知他们过得好,老唐氏由衷感到高兴,“你爹娘是好人,得你们姐弟孝顺,往后享不完的福,巧姐儿一个人在家无聊,你多住几天,陪陪她。”


    “家里还有事,我明天就回去了。”


    “晚上住墩哥儿的屋可好?我给你铺床去”


    沈云翔不是什么讲究人,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了,拉住老唐氏,“奶你歇着,我和巧姐儿来弄就好。”


    老唐氏哪儿闲得住,拎起菜刀,就要杀鸡,沈云翔拉不住,只能跟着去后院帮忙。


    几十鸡关在笼子里,扑腾好几下才拎到一只公鸡,老唐氏说,“明天走的时候拎几只回家。”


    “上次您托巧姐儿捎回家的鸡还没吃呢。”沈云翔处在变声的阶段,声音粗而沙,“奶,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啥呀,你能来,奶高兴。”老唐氏提着断气的鸡去前院,“你们姐弟说说话,煮好饭我叫你们。”


    沈云翔是个勤快人,当即拿了扫帚扫地,云巧挨着他,碰了碰他胳膊,笑容快从眯成缝的眼睛里溢出来,“翔哥儿,你好像壮了。”


    唐钝也结实了许多,她抖抖自己的肩,“我也是。”


    扫院子前撒了水,吹尘不大,沈云翔边挥扫帚边道,“日子好了,能不壮吗?”


    “嗯。”


    院里鸡屎多,沈云翔扫到一处,看她还盯着自己,扶额,“看我干什么?”


    “喜欢呀。”


    “”沈云翔翻白眼,“不害臊。”


    提到害臊,云巧挨近他一些,“翔哥儿,唐钝抱我了。”


    “嗯。”比起云巧的忐忑,沈云翔淡然得多,“李善和你说他成亲了?”


    “对啊,我知道他撒谎骗我的。”


    沈云翔笑容淡了些,“他将你的事儿透露给西凉人?”


    “对啊,他吃里扒外”


    吃里扒外?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沈云翔没有纠正她的措辞,“你想嫁给唐钝吗?”


    “你不是说李善更厉害吗?”


    “再厉害你拿捏不住他有什么用?”沈云翔几下扫完地,将鸡屎铲进粪坑,云巧凑过去,他戳了戳她头上的簪花,“唐钝给你买的?”


    “对呀,买了两个。”


    “巧姐儿,你觉得唐钝好吗?”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傻人有傻福,云巧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是托唐钝的福。


    “好呀。”云巧杵着扫帚,边回想边说,“我夜里睡觉,他守着我呢。”


    唐钝来莲花村找过他,沈云翔不至于想岔,扶正她的簪花,笑着道,“你想嫁给他吗?”


    云巧弯眉,“你说嫁就嫁。”


    “那就嫁给他吧。”


    唐钝说得对,嫁给李善和平安那种人,要么跟着出生入死,要么分居两地等着守活寡,巧姐儿性子单纯,嫁得太好,普通应酬都难,哪个夫家能容忍媳妇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丢脸?


    唐家不同,唐家人接受云巧的傻气,唐钝认识云巧就知她是这副样子的,秦家的事儿闹大,村里人到处抹黑巧姐儿,唐家族里虽有怨言,但坚定不移维护她的名声。


    三人里,唐钝势微,但于云巧而言是最好的了。


    沈云翔将扫帚放到角落,拉过她,掸了掸她衣服上的灰,“往后好好跟唐钝过日子,他若欺负你,回家与我说,我再替你找个其他夫婿。”


    云妮替他们准备了许多张身份文书,改头换姓嫁人不是难事。


    “好呢。”云巧应得清脆,“那我能和唐钝生孩子了?”


    “”沈云翔心里正为她嫁人怅然呢,猛地听到这句,没个好气,“你就不能正经些?”


    “生孩子不正经?”


    “懒得说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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