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怎么又是宋辞?
徐晚星翻了个白眼, “麻烦你转告宋辞, 反派死于话多。”
乔野:“当初你话也挺多, 不也好端端活到现在了?”
“我这叫祸害遗千年, 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乔野轻哂,低头轻飘飘看她一眼,“歪道理还是一样多。”
他们之间从重逢后就鲜有这样的时刻, 仿佛和七年前一样, 只有轻松的插科打诨,不再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徐晚星移开视线,问他:“你还不回去睡觉, 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睡不着。”他径直走进她的房间, “聊聊。”
喂, 这是你的房间吗?怎么进来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徐晚星迟疑片刻, 阖上门,跟了上来, “聊什么?我和万小福?刚才不都跟你讲明白了?”
“为什么没答应?”乔野拉开窗帘,在阳台上坐下来,下巴一抬,“柜台上有矿泉水, 给我一瓶。”
把谁当丫头使唤来着?
徐晚星不字都到嘴边了,对上他的视线, 又莫名其妙把话咽了回去,扭头拿了瓶水,朝阳台上一扔。
男人稳稳接住。
狗东西, 多年不见,身手都矫健了。想当年他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学霸,揍个人都能骨折。
徐晚星坐在床沿,死鱼眼瞪着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求你把话说了赶紧回去睡觉”的气息。
乔野选择无视。
“为什么没答应他?”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看你在电影院的时候,不是只差没求婚了?”
“……”
徐晚星:“我只是想稍微考虑一下!”
“你喜欢他?”他单刀直入,问得简单粗暴。
徐晚星面上一红,“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那就是不喜欢。”他又简单直接地下了结论。
“你知道个屁。”
“我当然知道。”阳台上的人拧开瓶盖,慢条斯理喝了一口,“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胆大包天,没什么好认怂的。现在扭扭捏捏,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喜欢。”
“……”
所以说大家知根知底,就是不好。随便说个什么,也能被对方捉住把柄,予以反驳。
徐晚星沉默片刻,低头盯着陈旧的地毯,“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
“是吗。”乔野看着她,淡淡地问,“那你觉得,你是变好了,还是变差劲了?”
“都沦落到为您开车的地步了,能是变好吗?大家心知肚明,冷言冷语你就少说两句。”她也很直接。
乔野定定地看着她,有片刻的沉默。
他坐在风里,从山间而来的夜风凛冽又粗犷,吹起他的发,吹起他的外套。他坐在沉默的夜色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漂亮而清冷。
“徐晚星。”他的声音很低,也像是来自远方,“你后悔过吗?”
徐晚星没说话。
“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当初明明有另一种选择,这么多年你后悔过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出这一句,可这些年的不解与难以释怀,仿佛都藏在了这句话里。他希望她后悔,希望她承认错误,希望她说当年不应该抛下他。
明明约定好了远方,最后却只剩下他背上行囊。
可床边的人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不后悔。”
那一瞬间,他的心沉了下去。
“选择都是自己做的,不管怎么样,也没有后悔的必要。”她望着他,目光明亮,也很平静,“我是过得挺辛苦的,但心里是也快活的。”
她没有说假话。
前途是可贵的。年少的感情是真挚的。可这些年来她也依然如初,知道老徐是独一无二的。
医生明明说了只有五年,那还是乐观的情况下,可如今老徐已经走过了第七个年头。
她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哪怕在外风雨兼程、一身疲惫,走进那间病房时,能看见老徐冲她笑,叫一声晚星,她始终觉得值。
乔野与她对视了很久,才说:“年轻时心高气盛,知道你做出选择,挽回过,也被你拒绝了,所以觉得老死不相往来也好。”
“……”
“可我确实没想到你能那么狠,只言片语都没有再给过我。”他低笑两声,“我以为照你的性子,哪怕一时不欢而散,总会在事后多解释一句。”
徐晚星沉默了再沉默,开口也还是一句:“对不起。”
乔野看她很久,却终究没能等来一句解释。七年都过去了,她也依然没有后悔过,更没有什么要说给他听的话。
他起身,都走到门边了,忽然听见她叫了声:“乔野。”
他在刹那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似乎有些迟疑,明明有话要说,最后开口却是一句:“早点睡,祝你明天一切顺利,发射成功。”
她能看出他那亮起又沉下的眼神,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在关门声后选择一言不发倒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要怎么说?
从哪里说起?
难道开口就是一句:你的后妈不是你妈,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七年前,老徐被诊断出肠癌后,孙映岚曾经来找过徐晚星。
那时候的徐晚星穷途末路,一心赚钱,旁的什么也顾不了。可她年纪轻轻,能去哪里赚钱?
张姨提出把她介绍给顾先生时,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做过不少尝试。
她找过报社,想把老徐的情况告诉记者,如果可以,她希望有好心人士能帮帮他们。即便这是下下策,她和老徐也都是自尊心很强的那一类人,可迫在眉睫的救命钱令她孤注一掷,脸面没有老徐的命要紧。
记者带着录音笔和笔记本去了医院,摄影师在旁边拍照,不住地提醒她:“哭出来,要动情一点,眼睛里要表现出绝望的情绪。”
几张照片后,摄影师摇头,小声对记者说:“许姐,他衣服没穿对。”
姓许的记者多看了两眼,也点头,把徐晚星拉到一旁说:“家里有没有旧一点的衣服?让你爸爸换一下,这件不行。”
徐晚星回头,看着老徐身上虽然陈旧但整洁又得体的衬衫,没有作声。
记者把相机调到之前的照片,递给她看,“像这样的才行。”
照片里的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像街头乞讨的人,眼里都是麻木。
因为贫穷,所以要凸显给观众的就只能是贫穷,不可以精神,不可以穷而有尊严。
忽略衣服这一点,记者打开录音笔开始提问,问题是按照笔记本上一早拟好的来问的,她问得异常公式化,连表情都是职业的微笑。
“你是多大的时候被你父亲捡回家的?”
“小时候父亲对你好吗?”
“有没有打过你?”
徐晚星照实回答,说自己调皮捣蛋时,偶尔会被罚跪搓衣板。
记者的表情从这时候开始有所变化,目光有些微妙,“跪搓衣板?这是体罚啊!”
起初的问题还很正常,问着问着就变了味。
“我想了解一下,因为你和你父亲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带你回家并抚养你成人呢?因为据我了解,他只是个摆摊的手艺人,生活条件比较拮据,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都已经很难了,再加一个你,日子恐怕捉襟见肘。”
再后来,她语气里浓浓的暗示已经不言而喻。
她委婉询问徐晚星,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男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上是否有不便。
那一刻,徐晚星勃然大怒。她把记者轰了出去,一把关上了门。
再后来,孙映岚与报社的朋友小聚时,听说了这么一件事。朋友是做记者的,曾经做过一篇人物访谈,专访从北京回到蓉城的地质专家乔慕成,也在那时候她们才成为朋友。
咖啡馆里,记者朋友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了这件事,末了还问:“哎,那父女俩也住清花巷呢。”
久久没看见孙映岚有反应,她挥挥手,“怎么了,映岚?”
孙映岚笑笑,说没事。当晚就在巷子口等到了徐晚星。
看见她的那一刻,徐晚星还有些局促,不安地叫了声阿姨。孙映岚微笑着说,“和我喝杯咖啡吧。”
她选择用成年人的方式对待徐晚星,而非温情脉脉的长辈对晚辈。
她把银行卡递给徐晚星,说这是她的一点心意时,徐晚星瞪大了眼睛,当即问道:“乔野也知道了吗?”
“小野不知道。”孙映岚安抚她,“现在高考在即,你不该分心,小野也不能分心。所以我没有告诉他。”
徐晚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所以这是阔太太拿钱封口,让自己远离她儿子的戏码吗?
她不肯接受,孙映岚却有无限耐心。
说到最后,妆容得体的女人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抹苦笑,“你和他还真是一样固执。”
徐晚星一顿,抬头狐疑地问:“谁?”
“你父亲。”
徐晚星说:“我是老徐养大的,当然和他一样。”
可孙映岚却摇摇头,语出惊人,“我说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孙映岚是地地道道的蓉城人,在蓉城出生,也在蓉城长大。
她家境不错,面容姣好,加之儿时学舞,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可以说是同龄人里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女。
她的舞蹈老师教她八年,见证她从小姑娘成长到妙龄少女,也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很难去诠释那到底是真爱还是一念之差,总而言之,那个充满魅力的成年男子从她敬慕的师长成为了一个成熟体贴、会关注她内心世界一草一木的异性男人。
少女情怀与叛逆的青春期一起来到,身边的同龄男生似乎都蠢笨不堪,唯独老师明白她的喜怒哀乐,从不认为那是幼稚的少女心事。
她说什么,他都耐心听。
她笑的时候,他眼里也有笑。她哭的时候,他低头望着她,无限怜惜。
后来,从未受过挫折的孙映岚就这样爱上自己的老师,在他的引导下与她发生关系。那间舞蹈教室里充满了他们痴缠的身影、旖旎的言语。
可惜大一那年,她意外怀孕。
家里又惊又怒,自然是软硬皆施,一定要找出这个罪魁祸首。孙映岚无措又稚嫩,很快被家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供出了事情真相。
孙家也是体面人家,当即揪出了老师,要他给个交代。
在那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年轻稚气的孙映岚哭着挡在老师面前,哀求大家成全他们,她说他们是真心相爱。
那些话他们私下独处时,男人曾翻来覆去对她说过无数次。
他爱的只有她。
等她长大,他就娶她。
他说他等她等到了三十岁,一直未曾婚嫁,只是因为她。
可三天后,当她再去舞蹈室时,却发现已然人去楼空。她哭着回家质问父母,才得知老师在钱和人里,选择了前者。
区区三十万,男人带着钱义无反顾离开,留下她和她腹中还未成型的小孩。
那一年,孙映岚因病辍学,病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
她失去了全部的依靠,极易歇斯底里,并且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事实。她认为是家人逼走了老师,否则他不会放弃她和孩子。以及,她割过腕,宁死不要家人带走她的孩子。
心理医生奉劝孙家,说这孩子精神状况就在崩溃边缘,如果强行做手术拿掉孩子,恐怕等她醒了,会彻底没法好起来。
来年,孙映岚产下一女,未曾取名,就拖着孱弱的身体去到临市。
她听昔日交好的同窗说,曾在临市看见她的老师。
那一天,她穿着旧日的裙子,容颜清瘦出现在那所新的舞蹈教室门口。教室和以前的全然不同了,风光又气派,已具工作室的雏形。
她是知道的,他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能去到更好的地方,教更好的孩子,带出一两个好苗子,完成当初他未完的舞蹈心愿。
那一天,她看见了他离自己的心愿更近一步,也看见四目相对时,他起初不可置信的表情逐渐蜕变成闪躲的目光。
其实用不着开口的,在那一刻,她已然明白一切。
现实总给人沉重一击,她明白家人的确没有欺瞒她,老师做出了选择,舍弃了她。
天真少女一夕之间长大,回到家后,一言不发地关了自己三天。父母轮番劝说,担心她又寻短见,好在她饭照吃、水照喝,只是三天里都没有看过自己的女儿。
三天后,她偷偷带着孩子离开了家,就在父母发现后,急得团团转想要报警时,她孤身一人又回来了。
“孩子呢?”
“送人了。”她云淡风轻地扔下这句话,说,“从今以后,和他有关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那一夜,清花巷里多出个装在纸箱里的孩子。
徐家的单身汉忽然有了女儿。
蓉城没有了孙映岚,她连夜飞走了,去到北京,寻找自己的新开始。
徐晚星坐在咖啡馆里,脑子里空空荡荡,一个念头也没有。
孙映岚说,她长得和她父亲极像,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认出来了。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拥有了新的家庭,爱我的丈夫,和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胜过亲生的孩子。”
因为被抛弃过,所以对那样的幸福一丝一毫也不愿放手。她从未对丈夫坦言过自己的过去,也决定一辈子不再提起。
她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观念,从未爱过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她绝不会舍弃已有的家庭去选择徐晚星。更何况徐晚星也过得不差,虽清贫,却有自己的家。
互不干涉是最好的。
孙映岚至今还在吃药,只是药片都放在钙片瓶子里,从未让丈夫知道。她服用的药物导致她无法生育,但这也无妨,她已经有了小野。在她的努力下,她与丈夫恩爱无比,也与儿子关系和谐。
她不允许有任何事情,任何人,破坏她仅有的幸福。
孙映岚把卡推到徐晚星面前,希望她拿着钱为老徐好好治病——
“我的初衷一直没有变过,我希望你和小野不要走太近。高考后,你们就慢慢疏远,今后两个家庭都不要有所往来。”
否则尘封的秘密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万一有当初知情的人出现,看出了徐晚星和那个男人长的一个模样呢?她不是赌徒,一丝一毫也赌不起。
可对于徐晚星来说,这不亚于是颗原/子/弹。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生母重逢,并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可笑的一幕。
“你抛弃了我,从来没有记挂过我,再相见时也没有一丝一毫关心的意思,所有的想法就是希望我远离你的家庭,你的儿子?”
你的儿子。
这四个字令她觉得可笑至极。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胜过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那一刻,她是真真切切觉得,乔野也许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他拥有了一切,包括她的母亲。
她一点也不伤心自己的妈妈不爱她,因为老徐给的一切胜过这位亲生母亲千百倍。可她只有一个念头,厌恶。
她把银行卡扔在孙映岚面前,笑笑:“你放心,你怕我跑你家去认亲,我还怕别人笑话我有个这种亲生母亲。”
她是缺钱,但眼前这个人给的,她一毛钱也不会要。
徐晚星从咖啡馆离开后,接到了张静萍的电话,说顾先生要见她一面。那一天,她毫不犹豫答应了顾先生给的工作,从此驻扎在麻将馆。
深夜的酒店,她睁眼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慢慢地闭上眼。
曾经是满心怨怒无法说,如今呢。
如今是时过境迁,两人之间隔着大山大海,又该从哪里说起?
都是陈年往事了,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就好像她还惦记他似的。说出来引人同情,再看看有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性吗?
她可没那么厚颜无耻,妄图高攀今日的乔大科学家。
作者有话要说:.
……心虚。
明天会快乐起来的,看我真诚的眼睛+。+
一百个红包安抚一下爸爸们。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凌晨六点, 西昌的天还未亮。
一行三人集合在大厅, 乔野准备叫车前往发射中心。
门外忽然停下一辆面包车, 刹车时激起一阵黄土飞扬, 徐晚星降下车窗,冲他们喊了声:“上车。”
乔野问她:“不是让你今天白天休息吗?”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况且我车上还有一堆你们的东西, 送佛也要送到西。”
她连导航都没开, 过人的记忆力在这时候也能发挥作用,即便昨夜是赶夜路来的,也把回发射中心的路线记得分毫不差。
十来分钟的时间, 天边从鱼肚白变亮了。
一米多宽的车窗像是望远镜一般, 逐渐呈现出日出的盛况。一轮火红的朝阳从远山跃出, 刹那间点亮了大地, 点亮了群山,也点亮了苍穹。
窗外有凛冽的风, 车窗微微开阖,徐晚星扎着马尾,发尾在风里烈烈飞扬。
她浑然不觉,甫一刹车, “到了。”
沿途都没几个人,商铺还紧闭着, 只有零星几家面馆开着。中心门口倒是簇拥着不少人,还挂上了横幅,欢迎总设计师一行莅临发射中心。
见车来了, 所长带人涌了上来。
徐晚星一动不动坐在那,只低声说了句:“一切顺利。”
她目送三人下车,把后座和后备箱的东西拎下去,也看见了乔野和所长寒暄。正准备开车离去时,他却忽然转身走来,敲敲车窗。
她把窗户降下去,听见他交代她:“回去好好休息,睡饱了,下午再来。”
“下午还有行程?”
“没有了。白天是最后的准备时间,发射时间在今晚九点。”
“那叫我来……?”
他顿了顿,抬眼注视着她,“不想看发射现场?”
徐晚星一惊,“我也能看?”
“来都来了,待在酒店也没意思。”他言简意赅,“下午两点,我在门口接你。”
回到酒店后,徐晚星睡了个很好的觉,也做了个很美的梦。
梦里老徐没有生病,她参加了高考,和后桌的学霸一同考上了北京的高校。她梦见自己也在发射现场,不知道是火箭升空还是什么东西升空,她和沸腾的众人一起望天,满心骄傲。
醒来时,她记不得自己是不是也考进了c大,但梦里的她显然前途无量。
她对着天花板放空很久,终于承认,她很羡慕乔野。
徐晚星提前十来分钟开着小面包车到了发射中心,乔野已经站在那了,换了身深蓝色工装,头上还戴了顶帽子。
可即便穿着这样的衣服,也丝毫无损他的气质。放眼望去,一众穿蓝色工装的人里,他依然还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管她要了身份证,去门卫处登记,然后带她走进了偌大的发射中心。
“吃过午饭了?”他问。
“吃了。酒店旁边有家炒菜馆,随便吃了点。”她又问,“你呢?”
“我也吃了。”他补充,“这边有食堂。”
徐晚星点头,“对了,还没问探测器叫什么名字。”
“繁星。”说起这个话题时,他唇边染上了一抹笑,“繁星号。”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也笑了。
繁星号。光听名字也很美。
下午的时间,他带着她参观发射中心。如今的中心以及成为西昌著名的旅游景点,科普航天知识,为天文爱好者提供了近距离接触航天世界的机会。
当然,也并不只是参观而已。
站在橱窗前,乔野问她:“还记得发射窗口吗?”
“怎么,想考我?”
“只是想试试看年纪会不会和衰减的记忆力成正比。”
徐晚星翻了个白眼,“火箭发射时间并不是一个确定的时间点,而是一个时间范围,被称作‘发射窗口’。”
“继续。”
“发射窗口宽度因“星”而异,近地轨道卫星一般为日窗口,每天都会有;月球探测器为月窗口,每月都有,但只有那么几天。而小行星和彗星等地外天体交会需求的探测器则为年窗口,一年甚至几年才能遇到一次。”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她带着挑衅的眼神,就连上扬的眉眼都在诉说着不可一世的神气。
乔野弯弯嘴角,“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徐晚星嗤了一声,“那要不要我继续往下说?”
“你说。”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于是徐晚星又和他继续掰扯为什么卫星发射时间都定在晚上。
下一个讨论环节是,高轨道卫星和低轨道卫星发射时间的不同。
再下一个焦点问题,地球的阴影区。
说着说着,她蓦地一顿,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停了下来。
乔野:“怎么不说了?”
徐晚星故作寻常地撩了撩耳发,“都是些小儿科,没啥好说的。”
内心却在握拳呐喊:徐晚星你疯了吗,突然变身秀知识狂魔是什么节奏?他要是不知道,你在这儿秀就算了,这踏马秀的全是人家已知的小儿科信息。
她淡淡地抬头继续看航天科普窗,一边想,还不如表演个胸口碎大石比较能震撼他。
头顶却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看来这些年,你也并没有放下你的梦想。”
徐晚星忽然失语。
“我听万小福说,你炒股失败,误信了投资公司,所以欠了不少钱。”乔野顿了顿,说,“可是徐晚星,二十五岁并不是一个不能重新开始的年纪。如果你还爱你的星空,还有再去追逐的机会。”
“然后呢?然后像个影子跟着你,等你施以援手,等你拉我一把,等你告诉我你经济能力很好,可以暂时帮我缓解债务压力吗?”
徐晚星的眼前浮现出来的,依然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兴旺茶馆的后院里,少年从假山后走出来,把钱夹递给她,说那是他全部的积蓄。
可是疾病与贫穷如何假手于人?
他帮得了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除非他能妙手回春令老徐好起来,否则她依然要把全部的精力都交给父亲,她没有追逐星空的权利,至少目前为止。
徐晚星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乔野,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我,也一直恨铁不成钢,觉得我自暴自弃。我很感激你,真的。”
“……”
她想说什么,又觉得此刻不适合。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老徐生病的事也并不是什么非得瞒着他的秘密。但今天是他重要而特殊的日子,不该提那些丧气事。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好了,这些事情回去再说。快告诉我,今晚在哪里能看到你的繁星升空?”
群众的观看卫星发射地点在指挥大楼前面的空地上。
傍晚,徐晚星和一众人一同坐在那里,都裹着厚厚的棉衣羽绒服,在风里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不远处,火箭载着繁星号,等待发射。
不少人拿着手机观看直播,画面里,现场的工作人员紧急做着最后准备,进行第无数次的检查。
她拿出手机,发现小破机被冻得没信号了,关机重启也没用,只好凑近旁边的一位姑娘,厚着脸皮问能不能一起看。
年轻姑娘很爽快,笑眯眯把手机递了过来,“当然没问题。”
她问徐晚星:“你也是家属吗?”
徐晚星一愣,才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朋友在这里工作。”
“就是刚才送你来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帅哥?”
徐晚星笑了,“嗯,是他。”
“他负责什么呀?”
“他是总设计师之一。”
“啊?!”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他就是设计师?”
徐晚星被她这生动的表情逗笑了,点头,“他是。”
“我刚还想跟你炫耀呢,我老公是负责火箭发射的。结果你朋友居然是总设计师,那我老公就黯然失色了。”小姑娘感慨说,“设计师啊,真的好厉害!”
“还好啦。”徐晚星下意识替乔野谦虚,片刻后又意识到,奇怪,她现在跟他什么关系啊,轮的上她来替他谦虚吗?于是赶紧有点点头,“是有点厉害的。”
小姑娘哈哈大笑,挤眉弄眼问:“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不不不——”
“不是男女朋友,他干嘛带你来看呀?这可是只有家属能来看的。”
徐晚星一愣。
小姑娘信誓旦旦点头说:“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提供给里头人的家属。毕竟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我家那位有时候几个月都没个人影。所以才提供给我们近距离观看的机会,算是一点补偿吧。”
然后笑着拍拍她,“他肯带你来看,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徐晚星忽然无言。
下一秒,小姑娘指着屏幕,“哎哎,快看,是你家那位吧?!”
徐晚星的目光蓦地投向屏幕,就看见央视的直播里,总指挥室里无数亮起的屏幕,工作人员身着深蓝色工装,整齐地坐在自己的屏幕前,埋头忙碌。而几名站在最前方望着中心大屏幕的人里,其中一个高高瘦瘦,背影挺拔如松。
他在和身侧的人说话,某个瞬间,回头露出了侧眼,就被小姑娘捕捉到了。
她惊叹:“真的好帅啊!”
徐晚星定定地看着屏幕,看着那个神色认真,甚至带有几分庄严肃穆的侧脸,慢慢地,慢慢地弯起嘴角。
她低声附和:“是有点帅。”
不,是超级无敌巨他妈帅。
现场在做最后的准备,屏幕上已开始倒计时。
空地上的人也仿佛受到感染,明明气温已低至零下,空气里却仿佛弥漫着沸腾的热气。
“倒计时,六十秒。”
“三十秒。”
“十秒。”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放下手机,注视着不远处的火箭。夜空如墨,红白相间的火箭醒目如火炬。
呐喊声从众人口中发出。
十,九,八,七,六——
徐晚星也张开了嘴,与众人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耳畔,今夜无月无星,只剩下一轮耀眼的火箭,在火光里升腾而起,载着繁星号腾空而去。
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呐喊,一片欢腾里,她忽然眼眶一热。
屏幕上,直播间里还在传来后期播报。
——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助推器分离。
……
十分钟左右时,探测器与火箭成功分离。
消失在天际的繁星号正式进入预定轨道,朝着更遥远的星河一路远去。
一片欢腾里,身侧的姑娘拉着她的手,激动地嚷嚷着,握得她手都疼了。
“他一定很开心!”
“呜呜呜我忽然好想哭哦!”
“等他出来,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年轻的面庞是那样可爱,喜怒哀乐都真实,每一种情绪都不加掩饰。徐晚星望着她,像是望着久违的自己。
她喃喃地说,恭喜啊,乔野。
大约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一些。家属们飞奔过去,扑向自己的亲人,像是久别重逢。
那个开心的姑娘在看见丈夫出来的第一时间,头也不回地对徐晚星说:“啊,我老公来了,先走了!”
然后就奔向了夜色里。
徐晚星还坐在原地,紧紧地用棉衣裹住自己,笑着望着欢笑的人群。
一旁有人问她:“姑娘,你家属还没出来啊?”
她答:“他是设计师,应该要再晚一点出来。”
也没去反驳那句家属了。
等到人去楼空,空地上只剩下零星的人,跺着脚呵气暖手。徐晚星还坐在那里。
手机有了信号,直播里还在继续播放着后续进程,大屏幕上是很多人都看不懂的抽象轨道图。但她能看懂。
只是她的视线也总是迷离不定,似乎透过轨道图在看别的什么。
某一刻,头顶传来谁的声音——
“都成功了,还在看什么?”
她一顿,呆呆地拿着手机,仰头看去。
夜幕里,穿工装的男人披了件黑色的棉衣外套,衣服好长好长,仿佛斗篷一般,轻而易举令人想到儿时看过的动漫。
她笑了,“你这样,好像夜礼服假面啊。”
乔野接过她递来的手,将她一把拉起,“还差个面具。”
她笑了,也没抽回手,反而用力回握着,一字一顿说:“恭喜你,乔野。”
他笑了,仰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夜空,即便那里已完全没有繁星号的影子,他却像越过星河,看见了遥远的卫星。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那么多的不眠不休。
今日似乎终于有了结果。
乔野握着那只手,喃喃道:“希望它在上面一切都好。”
“会的。”她用力地回握着,笑道,“它会变成你的眼睛,为你看清更多繁星。”
乔野低下头来,看着那双明亮又澄澈的眼,轻声说:“不止是我。”
它会变成眼睛,为所有人看清这个浩瀚宇宙。
为我,也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解惑环节——
问题1.两人现在差距这么大,怎么可能he?
答:晚星不会止步于此。
问题2.孙映岚的存在会给两人造成更大矛盾吗?
答: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外界也许有困难,但挫折后的果实才可贵。
问题3.有车吗。
答:抽象的肯定有。能力范围以内,我觉得这个故事值得一个激烈的不顾一切的爆发点。
大家可以继续提问,明天同一时间,答疑解惑小能手容光同学上线。
一百只红包。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回程只有他们二人。
“宋辞他们呢?”
“他们比我先走。”
“已经回酒店了?”
“大概去吃宵夜了。”
话音刚落, 就收到宋辞的电话, 说在酒店附近的烧烤店等他们俩, 让他们速速去付钱。
乔野:“不付。让老板留着你俩做苦力正好, 回蓉城了我还能清净不少。”
挂了电话,他对徐晚星解释:“开玩笑的。”
徐晚星眼睛亮晶晶的,一面回望发射中心的方向, 一面说:“真好。”
“好什么?”
“梦想的生活实现了, 也有两肋插刀的朋友在身边。”
乔野淡淡地瞥她一眼,“当初说好要两肋插刀的可不是宋辞。”
“……”
徐晚星打开车门,窜了上去, 顾左右而言他, “去吃烧烤吧, 肚子都饿扁了。”
全程正襟危坐, 看都不看他一眼。
次日没有行程安排,乔野嘱咐徐晚星睡个好觉, 大概十一点从酒店出发,去吃个午饭,然后离开西昌。
没想到徐晚星开出了酒店,才得知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庆功宴。
“我也去?”她瞪了大眼睛。
“你也去。”
“可我又不是你们研究院的, 跟着蹭吃蹭喝好像,好像不太好吧?”
宋辞笑笑, 跟她勾肩搭背,“就说你是家属。”
下一秒,有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顿时一惊,收回了那只手,毕恭毕敬说:“乔总设计师的家属。”
乔野:“来都来了,总不能每天都留你在酒店。”
“我没关系的啊——”
“我有。”顿了顿,他才淡淡又加一句,“良心。”
徐晚星:“……”
并不知道他们是要去参加午宴,况且此行原本就是当司机,徐晚星也没带什么好衣服。她还穿着随意的毛衣与棉服,下身是牛仔裤配运动鞋,头发还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再看乔野,脱去外面长长的棉服,里面是白衬衣和灰色大衣,精英感顿时就出来了。
所长等人在楼下接他们,徐晚星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刚下车,就看见所长身旁还站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
那人穿着职业套装,外面披了件大衣,面容姣好。
她笑吟吟说:“张所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好在你们来了。”
话是对大家说的,目光却只落在乔野面上。
徐晚星身为女性,第六感立刻冒头,从这人的笑容和眼神当即得出结论,她对乔野有意思。
所长是个急性子,很快拉着乔野开始说发射后续,从上面来的指示,到迄今为止的各项数据,也没管这是工作场所还是聚餐地点,两个人闷头往前走,话不停。
都到了酒店门口,里间开着空调,暖气扑面而来。
众人都在脱外套,那个漂亮女人也不例外,姿态优雅地将大衣褪下,侧头时恰好看见徐晚星,便顺手把衣服递给她。
徐晚星一顿。
女人微微一笑,说:“司机的用餐地点在食堂,衣服也麻烦你挂前台了。”
徐晚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抬手去接衣服,只扭头往她指的食堂走。
“哎,我的衣服——”
“我是司机,不是服务员。”徐晚星头也不回,虽然心头堵得慌,但却不想在这种场合为乔野他们添麻烦。
食堂就食堂,但接衣服这种活她绝对不干。
哪知道走了没几步,却忽的被人拉住了胳膊。
之前还在和所长说话的人,不知何时走了回来,径直拉住她,走到了女人面前。
“介绍一下。”乔野的目光落在那女人面上,话却是和大家说的,“这位是徐晚星,她和我一起的。”
也没说究竟是什么一起,一起工作,还是一起干什么。总之他给了个非常模糊的界定,就拉着徐晚星往里走了。
徐晚星小小地使力,想把手抽出来,却听见头顶传来乔野的质问——
“她让你走,你就走?”
“我穿这样,本来也不太适合进去。”她看了眼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场所。
乔野淡淡地说:“你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走秀的。”
“可你们都穿得很精英啊。”她扯了扯衣服,“也没告诉我是什么场合,我还以为你准备带我去吃火锅。”
乔野一顿,松了颗纽扣,把领带顺手摘了下来。
“这下半斤八两了。”
徐晚星:“……”
哪就半斤八两了?你这模样穿个衬衣西裤就人模狗样的,我毛衣牛仔裤能跟你比吗?
可乔野把她带进了包间,一路安置在自己身侧,觥筹交错间,与人说话时,也不忘筷子一动,替身旁的小矮子夹菜。
一桌人都没问什么,但目光灼灼,悉数关注着乔野的筷子动向。
乔野却像瞎了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嘴上回答所长的话时还流畅无比。
一顿饭吃得徐晚星极度不消化,连连戳乔野的腰,小声说:“别给我夹了,我自己来!”
乔野侧头:“手这么短,够得着?”
徐晚星:“……”
宋辞喷了口饮料,“哈哈哈哈哈哈哈。”
饭吃到一半,徐晚星也从大家的言谈里听出来了,对面那个女人叫吴梦婷,是发射中心的研究员,父亲还是总师。张所长很照顾她,不住地在夸乔野一行人年轻有为时,顺带提一提她。
前半截是工作往来,后半截,张所说:“好啦,咱们吃顿平常一点的饭,替乔野宋辞和孔鹏飞践行,不提那些琐碎的事了。”
于是大家就放松下来,开始聊八卦。
八卦还是围绕着中心人物乔野来的,吴梦婷显然活泼不少,顺着大家的话又是问乔野有没有对象,又是说他如今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个成绩,恐怕学生时代也是个努力的标杆,没有谈过恋爱。
宋辞来劲了:“谁说他是书呆子?这个可以问我,我门儿清。”
乔野也没反驳,只瞄了眼身侧人的杯子,一面替她倒豆奶,一面言简意赅提醒宋辞:“劝你一句,谨言慎行。”
大家哈哈大笑,吴梦婷说:“此时不爆料,还待何时?”
宋辞清清嗓子,说:“人家高中就早恋了呢,哪里是什么乖孩子?”
徐晚星背上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所哈哈大笑,“看不出啊,你小子还早恋呢?”
一旁的领导也笑,“这有什么看不出的?小乔长这么帅,自然是从小到大都不乏追求者啊。”
乔野勾勾嘴角,“她没追我。”
吴梦婷:“那是你倒追吗?”
“算是吧。”乔野漫不经心地把倒好的豆奶递给徐晚星。
“那她是什么样的女生?”
“是个小骗子。”乔野微微一笑,“说好了两肋插刀,结果插我一刀。说好了一起考c大,结果放我鸽子。”
众人爆笑,都当乔野被人甩了,个个都乐得拍桌子,说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徐晚星:“……”
一口豆奶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面上还要露出僵硬的笑容,以免大家都在笑,就她一个人面如菜色,太醒目……
吴梦婷追问:“那后来呢?”
乔野瞥了身侧的人一眼,“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徐晚星如坐针毡,火速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她一路狂奔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洗了把冷水脸,拍拍双颊,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淡定。谁知道身后进来个人,立在一旁,淡淡地问了句:“心虚了?”
徐晚星身体一僵,抬头没好气地说:“我心虚个屁。”
“那你脸红什么?”
“我这是气的。”她戳乔野的胸,“什么场合啊你,就这么小心眼,存心给我添堵,让我吃不下饭。”
乔野也没去理会胸口的白衬衣上出现了点点水渍,只反问她:“一顿吃不下,就这么难受了?”
下一句,轻描淡写,“我可是好多年都没吃下。”
徐晚星像被剪掉舌头的鹦鹉,一时之间僵在原地。
他却从一旁抽了几张面值,塞进她手里,“擦擦脸。”
体贴又温存。
徐晚星:“……”
变脸狂魔吗这是。
回程时,徐晚星开了四个小时,被乔野强行替了下来。
“你去副驾驶。”他不容置疑地和徐司机对调位置,继续驾驶。
徐晚星也确实困了,在一旁坐了没一会儿,就完美融入后座两人的呼噜声里,三人都陷入酣睡之中。
十来分钟后,乔野瞥了眼身侧的人蜷缩在座位上的姿势,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座拿来自己的棉衣外套,动作极轻地搭在了她身上。
年轻的女人睡得很熟,面上半点妆容也没有,细碎的刘海搭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如当年。
她的皮肤白得有些过分,在车灯下呈现半透明状,下眼睑有一片暗淡的青色,像是许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他看她良久,替她把座椅朝后倒了些,才重新发车。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磨平了当年的棱角,他不得而知。唯一能察觉到的,是在繁星号发射当晚,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始终未曾改变过的热忱与渴望。
面包车行驶在黑夜的山路上,重重远山遮住了视线。
乔野一丝不苟地开着车,心里却在想,到底是什么挡住了她的渴望。
离蓉城还有一小时的车程时,徐晚星的手机忽然响了,全车人都被吵醒。
她迷迷糊糊坐直了,先看见身上的大衣,愣了愣,随即才去找手机。
电话是春鸣打来。
徐晚星刚接通,就听见春鸣紧绷的声音:“到哪了?”
这样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却引来徐晚星浑身战栗,她从头到脚都凉了下来,仿佛被人泼了盆冷水,答非所问:“怎么了?”
下一秒,预感应验。
春鸣说:“你没在开车吧?”
徐晚星的牙齿都在打颤,声音却显得异常冷静,“没有。是他出事了吗?”
“徐叔在厕所里晕倒了,护士去的时候,发现他在大出血。”春鸣声色紧绷,“你回来了就立马来医院吧,他现在被送进急救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毫不拖泥带水,剧情进展快的一批。
今日答疑——
问题1.会给妈妈洗白吗?
答:并不。
问题2.会有番外吗?
答:写个宋辞的番外吧。
问题3.后面甜吗?
答:除了一点小挫折,大致是甜美温馨一如容光本人的。我会努力写点宠妻日常。
明天见,明天有大剧情,我要酝酿一下感情。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徐晚星挂了电话, 死死攥着手机, 浑身都在发抖。
“开快一点。”
乔野侧目, “出什么事了?”
“我叫你开快一点!”
后座的两人都懵了, 乔野没说话,只定定地看她片刻,然后踩下了油门。
一小时的车程只开了四十来分钟, 谁也没说话。
过了收费站, 也不用乔野开口,她径直说:“去第一人民医院。”
乔野默不作声,方向盘一打, 左转驶入去往医院的车道。
他在路边停留片刻, “你们下车, 我送她去医院。”
宋辞丝毫不拖泥带水, 带着孔鹏飞就往外走,末了回头看着乔野, “有事打电话。”
乔野点头,踩下油门,再一次离去。
徐晚星侧头看着窗外,从高速到市区, 夜景从漆黑一片的植被逐渐变成蓉城辉煌的街道。圣诞将近,橱窗里挂上了红绿相间的饰品, 还有不少商店竖起了流光溢彩的圣诞树。
这世界荒唐而热闹,唯有她内心兵荒马乱,一片苍白。
她甚至不敢发信息问春鸣半个字, 只无望地侧头看着窗外夜色,无声地叫着爸爸。
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她一把松了安全带,头也不回地朝外跑,乔野紧跟其后,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徐晚星!”
她没说话,也没能顾得上遮掩秘密,满心只有徐义生。
医院像座不夜城,不管何时,白炽灯永远闪耀。迎面而来的消毒水味是永不消散的主题,走廊上总有推着车忙碌来去的护士。
乔野紧跟徐晚星。她轻车熟路跑进电梯,按下十二层的按钮,他的目光定格在楼层指示上。
十二层,肿瘤科。
电梯层层上行,徐晚星仰头望着不断攀升的数字,浑身紧绷。
“徐晚星。”身侧的人叫她。
她没有应声,只伸手又神经质地对着十二层的按钮多按了几下,急躁的情绪溢于言表。
能叫她这样情绪失控的人,乔野不作他想。
他定定地看着徐晚星,忽觉这些年来一直身处迷雾,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告诉他,也许今日所有的疑团都会解开。
真相似乎就在电梯打开的那一刻,可看着徐晚星越接近十二层,越无法抑制双肩的颤抖,他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也许真相不该来。
也许被蒙在鼓里也好过直面现实。
叮,清脆的声音。光洁似镜的电梯门开了。
徐晚星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三十一号病房门口,明亮的室内,床上空空如也,被褥凌乱。坐在椅子上的人见到她,纷纷站起来。
乔野出现在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春鸣在,于胖子在,万小福在,辛意也在。他们整齐划一地站在那里,而画面却像忽然失声,谁也没开口,俨然一幕滑稽的哑剧。
徐晚星死死扣着门,“我爸呢?”
春鸣:“还在手术台上。”
“不是说不能动手术了吗?”她的声音忽然嘶哑,尾音几近分叉。
“没敢动肿瘤,但要止血,如果失血过多,还要输一点血。”春鸣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她,“你放心,不会有事。”
病房内的卫生间有动静,保洁人员拎着桶和拖布出来,洁白的拖布已然被血染红。
徐晚星转身就跑。
身后的人陆续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好在她只是停在电梯门口,不住地摁着上行键。春鸣拦住众人,“她是去手术室。”
万小福迟疑道:“我们也去陪她吧。”
春鸣摇头:“让她自己待一会儿。”
“万一她想不通——”
“她是徐晚星。”春鸣看着电梯前那个瘦弱的背影,很轻很慢地说,“她不会想不通。”
她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下来。
七年来,她每一天都在做着告别的准备。
她不会想不通。
春鸣转身,对上乔野的视线,“你还是知道了。”
乔野安静地站在原地,很久才问:“高考前就发现了?”
春鸣看看他笔挺的衬衣,整洁的灰色大衣,笑笑说:“很有科学家的样子。”
他答非所问,像是如释重负般,抬眼对上乔野的目光,“我一度觉得徐晚星选择不告诉你,对你不够公平。但今天看到你这样出现,才觉得也许她比我们所有人都想得更周到。”
年少气盛时,也许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不顾一切。徐晚星不会放弃老徐,那么就只能是乔野放弃c大。
那么这七年间,就当一切如童话故事般进展,他们的感情日益加深,决不因疾病或挫折有所减少。也许徐晚星会因为有人陪伴而好过不少,但老徐逃脱不了疾病的折磨,而乔野也不会是今天这个乔野。
得到好处的只有徐晚星一人,老徐的结局不会改变,乔野的前程会被耽搁。
而如若再现实些,热情消退后,乔野会不会责怪徐晚星,因为她把自己的负担强加于人,影响了两个人的未来?
手术室亮着红灯,人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徐晚星如老僧入定般等在家属的长椅上,头顶的白炽灯照在身上,把影子揉成一团、打在光洁的地面。这让她看上去更加渺小,也更加瘦弱。
叮,电梯门开了。
出来的只有乔野,他走到她面前,步伐很慢,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力气。
可是七年时光,那是他迈不过的距离。
“徐晚星。”他叫她的名字。
她恍若未觉,依然蜷缩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影子。
他便也坐下来,紧紧靠着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来,牢牢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以什么身份,他没想过。
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别样的情愫,也没想过。
眼前依稀浮现出好多年前的场景,那时候学校里都在传他们俩的八卦,罗学明亲自把他们叫去办公室,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们。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临近高考,一个是全校瞩目的优等生,一个是他心爱的弟子,罗学明绝不希望他们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徐晚星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挺直了背说:“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人家乱嚼舌根吗?”
“那是捕风捉影,您得明察秋毫才对。”
罗学明睨她一眼,“捕风捉影也得有风有影子,你俩要是啥事都没有,人家空穴来风吗?”
其实不只是学生们,就连他这个五大三粗的班主任也察觉到了,更不止一次两次听别的老师旁敲侧击提醒过——
“昨天晚自习之前,我看见乔野从小卖部回来,偷偷往徐晚星抽屉里塞面包牛奶。”
“他俩每天都一起上下学,我前几天还看见他们在校门口有说有笑的,早恋的弹幕满天飘。”
“我还听别的班孩子说,他俩偷偷牵手来着。”
罗学明不爱管那么多,可他也怕早恋影响这两个孩子,赶在高三关键时刻,必须把话跟他们说清楚。
可那时候,面对他的严厉措辞,徐晚星是怎么说的?
她挺直了腰,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犯了错,只是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为什么一定要问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
罗学明一愣:“什么意思?”
“为什么非要给我们之间下个定义呢?早恋,男女朋友,同学,前后桌……”徐晚星眉头一皱,风光霁月站在那,一字一顿说,“我们之间,有朋友的肝胆相照,有敌人的勾心斗角,有情人的风花雪月,还有兄弟的两肋插刀。这么跟您说,您放心了吗?”
在那个冲动又懵懂的年纪里,为什么要为一段关系下一个明确的定义?
他们当然有相互喜欢,但那份喜欢不足以支撑起成年人之间的爱情关系。
他们没有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彼此之间也有肝胆相照、同甘共苦的义气。
那一天,罗学明看她很久,笑着挥手,说你俩走吧。
徐晚星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她迷糊地离开现场,依然不敢相信这事就这样轻拿轻放,她小声冲他说:“我总觉得师爷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可乔野望着她,心知肚明那些话绝非糊弄。
苍白的灯光下,手术室亮着醒目的红灯,而他的思绪从遥远的昨日赶赴兵荒马乱的今夕。
当年她说过的话,他一字不落全记在心上。
他们之间,有朋友的肝胆相照,有敌人的勾心斗角,有情人的风花雪月,还有兄弟的两肋插刀。
所以今日,不管他们之间隔着多远的距离,七年,七十年,还是一整个光年。
他低下头来,牢牢握紧了徐晚星的手,不容她挣脱。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越过高山河流,跨过春夏秋冬,安然落在她耳畔。他说:“徐晚星,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我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但我陪你。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很多事情都变了,但依然还有什么是不变的。比如那些风花雪月,勾心斗角,肝胆相照,还有两肋插刀。
徐晚星没有抽回手,没有划清距离。
一则没有精力去顾虑那些,满心满眼都是老徐。二则她奋战至今,太需要一个肩膀。
她慢慢地闭上眼,把头枕在他肩上,没有说谢谢,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说:“如果睁开眼睛,我还是十七岁的徐晚星就好了。”
“做梦的话,还是可以实现的。”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片刻,一边笑一边喃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尖酸刻薄。”
“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负责做梦,我负责叫醒你。”
徐晚星没说话,只是靠在他肩上,很久很久。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确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明明身处七年后,却又觉得鼻端的气息、头顶的声音、面颊紧靠的地方,处处都像是七年前的场景。
十指紧扣着,无限安心。
老徐在半夜醒来,镇痛泵的作用还在继续,他有些麻木地睁开眼,并未感觉到疼痛。
入目所及是趴在身边睡着的徐晚星,他也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她就立马惊醒,叫了声爸。
随即,坐在长椅上的一排人都醒了过来,纷纷涌上前。
徐义生笑了,“都围着我看国宝吗?”
开口才发现,几乎只剩下气音。
嘴唇干裂,浑身乏力,除去动动手指,他几乎不能再有别的动作。哪怕脑子里混沌不清,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
徐义生想,终于还是大限将至了。
他用力地侧头看着徐晚星,扯开嘴角笑了笑,“又叫你担惊受怕了。”
那一抹笑绽放的瞬间,徐晚星就哭了。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呜咽着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晚星,和我说说话。”
“不,你先休息,明天醒来我们再说——”
“听爸爸的话,现在说一句是一句。”
他异常清醒的目光令徐晚星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砸在他心口,如遭雷击。
徐义生想抬手为她擦泪,却发现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他笑笑,说:“爸爸不中用了,今后要靠你自己了。”
病房里安静得像是被抽了真空一般,连喘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徐晚星摇头,死死握住他的手,“不,你好的很,你还会好起来——”
“晚星。徐晚星。”
他用尽力气叫女儿的名字,看见她朦胧的泪眼,严厉地说:“你给我振作一点,哭哭啼啼,哪里像我徐义生的女儿?”
于是徐晚星抬手用力地擦着永不干涸的眼泪,“好,我不哭,我不哭。”
“我知道你很辛苦。”徐义生定定地望着她,“不瞒你说,我也一样,我也很辛苦。”
七年了,从还抱有希望,到身体的每个器官都仿佛枯竭一般。这一个月来,吃什么吐什么,因为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
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可因为不舍,所以还强撑着。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癌痛令他生不如死,可一想到徐晚星,他还咬牙活着。他多不甘,不甘自己渺小平凡一辈子,连人生唯一的光辉时刻都无法见证。
他多爱这颗星星。多希望自己能再坚持得久一点,至少看见她有个家。至少看见她穿上白纱,成为某个傻小子的新娘。
他有多不舍,就有多不甘。
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愿以偿,他从老天爷手里多偷了两年,自私地多拖累了女儿两年。
徐义生笑了,目光明亮地看着女儿,说:“晚星,你让爸爸走吧。”
徐晚星泪如雨下,不住地摇头。
“再听一次爸爸的话吧。”他笑着,疲倦地闭上眼,“爸爸累了,想好好睡个觉。生病这么久,一次也没能睡好……”
用尽最后的力气,徐义生抽出手来,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
他说:“下辈子,爸爸会争取做个风风光光的有钱人,把日子过好。到时候,你再来当我的女儿,好不好?”
那一夜,在徐义生的要求下,医生为他注射了一支吗啡。
他精神大振,说了一夜胡话,后来已然神志不清。天亮时陷入轻度昏迷,间或说句话,再无其他。
检测仪都安上了,心跳、呼吸,所有的数据清晰可见。
病房里安安静静,谁也没有走,谁也没有多言。
上午十点整,徐义生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清浅。徐晚星寸步不离守在床边,一直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谢谢你。”
徐义生的眼皮动了动,却最终没能睁开,只气若游丝地回应她:“谢谢你。”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各中含义只有徐晚星一人明白。
那些年里,当所有人都对老徐说:“多亏有你,如果不是你养大了这个孩子,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
而老徐总会笑着说:“不,是她成全了我,该我谢谢她。”
因为没有她,他还是那个家不成家的单身汉。
没有她,他这辈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都无人在乎,包括他自己。
如果不是那一夜,这颗星星落入怀里,他此生都将微不足道,渺小暗淡。可因为她的出现,他也有了牵挂,有了希冀,有了喜怒哀乐,有了人生的每一个光辉时刻。
安静的病房里,他躺在雪白一片的病床上,对徐晚星说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谢谢你。
千言万语,都藏在这三个字里。
十一点四十七分,监控仪上一切归零,心跳变成了一条无限延长的直线,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医生拿来死亡记录,例行公事,宣告病人的离去。
徐晚星依然一动不动握着父亲的手,直到失去温度。
踏出医院的那一刻,天是灰的。
未来也许崭新一片,但再不是她期许的那一个。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徐晚星再回想时,竟只记得一些杂乱无章的片段。
她为父亲选的住所在半山腰的公墓上,条件有限,买不起多么豪华的大墓地,只是墙壁上的一个小隔间。
从殡仪馆到下葬时,她都没有再哭过,只无限安静地做好了一切。
她甚至能在众人站在墓地前送走老徐那一刻,含笑说:“爸,等我有钱了,再给你换个大房子。”
所有人都微微笑着,告诉她徐叔叔是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了,这些年他太累了,终于能睡个好觉。
他们说他会在天上看着她。
大刘也从广州赶了回来,眼圈一红,就直挺挺跪在徐义生墓前,说叔叔我来晚了。
万小福这个精英律师,从不迷信,不知从哪里看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段子,还告诉徐晚星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
“真的,英国科学家曾经做过实验,在人咽气前量过体重,咽气后又量了一次,前后差了0.35千克。也就是我们的七两。”他说,“所以这说明人是有灵魂的,大概就七两的样子。你就当叔叔是以另一种方式和你生活在一起吧,他一定能看见的。”
徐晚星笑了,调侃他堂堂大律师,居然说出这种迷信的话来。
万小福还在着急地佐证自己的话,拿出手机来给她看实验报告。
……
七天后,徐晚星又去了墓地一次。
这一次,没有了众多人环绕左右、安慰劝解,她孤身一人站在半山腰,看看父亲,再看看山下的蓉城。
清晨的日光热烈美好,呼出一口白雾来,也觉得人间灿烂。
她把那束花放在父亲的照片旁,原本是想笑的,但嘴唇一弯,眼泪就砸了下来。
原本计划好了,要非常有风度地来和爸爸说说话,可刚叫出一个字来,就泣不成声。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不知所措孩子。
直到一双脚停在眼前,黑色的皮鞋,再往上,是黑色的西装。
眼前的人蹲下身来,很轻很轻地拉过她,把她揽在怀里,像儿时徐义生做的那样。他没叫她别哭,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陪她宣泄出那些藏了许久的泪与痛。
良久,她抽噎着,说了声谢谢。
乔野低下头来,“真要谢的话,陪我吃顿饭吧。”
他看着她愈加单薄的身子,静静地说。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饭是在清花巷吃的。
乔野将徐晚星带回了家, 嘱咐她坐一坐, 然后亲自下厨去了。
“宋辞呢?”
“上班。”
“那你呢, 今天不用上班吗?”
乔野没说话, 打开冰箱看了看,“土豆炖排骨,肉沫青豆, 再加一个煎蛋汤?”
徐晚星定定地看着他, “你翘班了?”
“请过假了,不算翘班。”他把食材都拿了出来,“你要是没意见, 就照刚才说的菜单做了。”
徐晚星走到他身后, 将毛衣袖口往上撸, “我帮你。”
却被乔野摁住肩, 挡在了厨房门口,“你去休息, 饭我来做。”
“你会做饭?”她显然还记得学生时代的情况,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除了读书,从未下过厨房, 就连蛋炒饭都没有动手炒过。
乔野转身,系上围裙, 云淡风轻说:“会不会,一会儿就知道了。”
可等到半个多钟头后,乔野从厨房出来时, 就看见徐晚星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摆了本《暗淡蓝点》,耳发遮住了面颊,她的睡姿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蜷缩成一团。
垂在沙发边缘的手腕苍白纤细,脆弱得像陶瓷。
他看她片刻,原本想叫她起来吃饭的,最终却没开口,只从卧室里拿出薄毯,替她搭上,然后调高了空调温度。
徐晚星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过。
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花了片刻时间回神,才猛然坐起身,看清了周遭环境,也记起了睡前的一切。
“醒了?”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乔野放下书,看了眼手表,“我去热饭。”
徐晚星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摁亮了屏幕,一脸错愕:“都三点半了?”
“你睡着了。”
她掀开毯子,站起身来,看清了餐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你也没吃?”
“说好了陪我吃顿饭,怎么,又想放我鸽子,让我一个人吃?”
热过的饭菜就失去了最初的味道,但徐晚星依然很给面子,吃了个饱。
七年时间,大家都在成长,眼前的人也从那个缺乏自理能力的学霸变成了居家科学家。即便饭菜不新鲜了,也能尝出他手艺不错。
乔野扫她一眼,“不用这么拍马屁。”
“不是马屁。”她放下碗筷,笑笑,“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了。”
老徐住院后,日子就过得兵荒马乱的。要么在医院食堂解决,要么随顾先生东奔西跑,在外面胡吃海喝。
小时候家境不好,总惦记着外面的东西。即便老徐手艺很好,她也热衷于下馆子。可长大后才发觉,原来山珍海味也比不过一顿家常便饭,只要桌子对面有家人。
她笑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乔野顿了顿,问她:“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
“那交给我来安排吧。”
他们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喜剧动作片,可以边吃爆米花边笑成傻子的那一种。
荧幕上光影转换,明明灭灭,电影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仿佛人间只有欢喜,没有忧愁。
从电影院出来,商场还在营业。
乔野说:“换季,买件衣服。”
于是两人破天荒一同逛起了服装店。
他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可选的总是应一色的冷色调。
徐晚星说:“年纪轻轻,干嘛穿得像个老态龙钟的人?”
索性拿起枣红色的毛衣,配了件白色大衣,“试试这个?”
他也没拒绝,从善如流接受了自己从来不会挑战的颜色,结果从试衣间里出来时,得到了店员们的一致好评。
“你男朋友好帅啊。”店员甲偷偷跟徐晚星咬耳朵。
“完全碾压了我们画册上的模特。”店员乙星星眼,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乔野买下了新衣服,走出门时,侧眼看她,“现在轮到我了。”
“?”
“你选的衣服我穿了。换装游戏,也该轮到我来操作了。”
他把徐晚星领进了女装店,从容淡定地坐在了沙发上,开始指挥她换装。
徐晚星一向认为他的审美很好,可今天才发觉,男人就是男人。
在他的操作下,她一共换了五套衣服,从繁复华丽的淑女裙到装逼气质满分的日系少女装,徐晚星这个穿的人都不好意思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一脸淡定,偶尔发言:“转个身看看。”
徐晚星满脸通红,瞪着眼睛说:“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结果冲进更衣室换衣服,腰后的蝴蝶结老解不开,店员小姑娘贴心地敲门进来,“我来帮你。”
然后就偷偷跟她咬耳朵,“你男朋友真好。”
她从哪里得出乔野很好的结论来的?徐晚星瞠目结舌,“满肚子坏心眼,哪里好了?”
“情趣满分啊。”小姑娘笑眯眯,用欣羡的目光望着她,“还那么帅,肯陪你来逛街买衣服。”
徐晚星:“……”无从解释。
在乔野的主张下,徐晚星也久违地买了新衣服。
最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两个人停在甜品店门前,对视一眼。
乔野:“想吃?”
徐晚星摸摸肚子,有点心虚:“你还吃得下吗?”
“试试看吧。”
就在徐晚星对着一众甜品犹豫不决时,前台的服务员笑着推荐:“二位可以选择我们新推出的情侣套餐,芒果冰和红豆糯米糍都是爆款。”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乔野回答说:“那就这个。”
她心跳一滞,乱了节奏。
灯火通明的店内,徐晚星一勺一勺挖着冰,间或才能看见乔野动一动勺子。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落地窗外是商场里来来去去形形色色的人。
“一会儿回家吗?”
“你累了吗?”
“不累。”她挑眉,“毕竟睡了个那么长的午觉。”
“那就继续,糟蹋完这一天。”
他说到做到,又带她去了电玩城。这几年新流行起来的迷你ktv整齐地摆放在大厅一角,两个“老年人”钻进去捣鼓一阵,原本想学年轻人嗨一把,结果唱起歌来,全是周杰伦、林俊杰和s.h.e。
隐约能听见隔壁的小隔间里传来tfboys的歌,两人面面相觑。
乔野感叹:“不服老都不行了。”
“我就不服。”徐晚星不服气地打开排行榜,试图找到热歌榜上自己会唱的歌,结果找来找去,就找到排名前十的一首《精忠报国》。
中气十足吼到了“马蹄南去人北望”时,她被乔野拉出了隔间。
“开赛车吧。”他淡定地揉了揉饱受凌虐的耳朵。
一路从赛车玩到桌球,从打地鼠玩到射击,最后实在闲着没事,把剩下的游戏币都献给了娃娃机。可调试得松松垮垮的机器全然不给面子,几十枚游戏币进去了,一只玩偶也没有抓起来。
走出游戏厅时,商场已经关门,他们从侧门的电梯下楼。冬夜的蓉城依然灯火辉煌,但行人已悉数归家,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
府南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五光十色的灯火将河面映照得辉煌明亮,仿佛银河。
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很久也没有说话。
最后是徐晚星开口:“谢了,乔野。”
“谢我什么?”
“谢谢你体谅我老年人生活过了这么久,带我来体验一下年轻人的人间烟火。”她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他看她片刻,“这么客气,可不像我认识的校霸徐晚星。”
“这么体贴,也不像我认识的高冷学霸乔野。”
她知道他的用心,想把这些年来她错过的很多事情都重新带回她的世界。今夜平淡温馨,她很放松也很放肆,仿佛再也没有需要操心的事,再也没有时刻压在心上的沉重负担。
见招拆招片刻,乔野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在想。”
“需要我提供一下参考思路吗?”
她干脆利落地摇头,“才不要。念书的时候就全靠你提供思路,这都多少年了,难道我一点长进也没有?”
“是我没长进,总是恨不能亲力亲为,把最好的解题方案双手奉上。”
对视片刻,徐晚星移开视线,“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都是。”
银河如练,冬夜寂寂。
她沉思片刻,才开口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有能力办到什么事,未来要怎么生活。”
她说:“我爸走了,人生好像出现了一大块空缺,虽然没有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可是操心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下无所事事,我好像失去了重心。”
“我知道你会建议我继续念书,朝你我热爱的方向走下去。有你在前,这条路也许会顺得多,毕竟你也说了,你热衷于为我提供解决方案。”
徐晚星呵出一口气,白雾氤氲不散,像是一个谜。
她低头笑笑,轻轻踩在河边的石板路上,“可是乔野,我不想只当一个被指引的影子。我也想做颗星星。”
脱离你的指引,靠自己发光,哪怕发光的晚了些,哪怕光芒微弱暗淡,至少它完完整整属于我。
属于徐晚星。
她洒脱一笑,抬起头来,“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你的妈妈。”她斟酌片刻,笑着换了个词,“我们的妈妈。”
徐晚星离开那天,送她的人一大堆。
她用了一天时间向顾先生辞别,谢谢他这些年来的照顾。顾先生看着眼前不知何时长大的小姑娘,只含笑说了句:“朝前飞吧,想落脚时,再回巢来。”
她用了一天时间收拾好了房子,将多余的东西都打包寄放在于胖子那里,然后挂牌出租,将后续事宜交给了春鸣。
她跟辛意彻夜长谈,认认真真告诉好友,人一辈子只活一次,活给自己,其余任何人都只是陪衬。
她抱着春鸣喝了一整瓶酒,拍拍他的背,说世界很大,总有人爱你。实在没有的话,自己爱自己不行吗。春鸣哈哈大笑,说老子最爱的就是你。
最后,是万小福。
他不知所措地想要劝她留下来,眼圈都红了。那模样像极了当初得知老徐生病,硬要留下来照顾徐晚星的少年。
那一年,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他说:“徐晚星,我是喜欢你,想帮你,但帮你是我的个人意愿,你用不着有压力。我没有半点道德绑架的念头,也用不着你还我什么。我万小福做事坦坦荡荡,一码归一码。徐晚星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那是你的个人选择。而我帮你也一样,这是我的个人选择,也请你不要拒绝。”
“如果说有什么私心,你也用不着害怕,坦白说给你听吧,我做这么多就图一件事。”他咧嘴笑了,挠挠头,说,“徐晚星,你回头看看我吧。一眼都行,一眼就好。”
那么多年里,徐晚星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追在乔野屁股后头,他讲好听的她笑,不好听的她还笑,万小福快被气死了。
凭什么他乔野能得到这份青睐啊?关键这死人还他妈身在福中不知福。
万小福没有别的心愿,知道自己没有乔野的好皮囊和好能力,也知道徐晚星不可能突然之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眼爱上他,但他自忖这颗真心无论如何不比乔野差,他只缺一个好的开始,那个开始需要一个充分必要条件,那就是徐晚星回过头来,认认真真看到他。
七年后,徐晚星站在马路边上,冲着万小福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福哥,别等我了。大好的青春等着你,大把的好姑娘值得去爱。”
万小福眼圈都红了,“我不稀罕!”
“我稀罕。”徐晚星温温柔柔笑了,松开手,认真抬头望着他,“你那么好,我希望你身边也有个最好的人。”
不是他不够好,是曾经这颗心里有人,后来就再没别的人能突破心防。她活一辈子,不想贪图安逸就选择一个全心全意爱她、而她不够爱的人。
万小福值得最好最诚挚的心意,而这一点她办不到,给不了。
很多人相送,最终开车将她载去机场的却只有乔野一人。
他素来话少,也没有太多可以絮絮叨叨的叮咛,只沉默地一路相送,陪她走到了安检的队伍尽头。
“回去吧。”她仰头笑。
“嗯。”
“不用担心,我走到哪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晚星。”
他笑了,依然点头,回以一个单音:“嗯。”
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嫌话费贵,可以打语音电话。”
“……”徐晚星差点没笑掉头。
“长胖一点,女孩子太瘦也不好看。”
“知道了。”
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剩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他站在人群最末,与她之间隔着一条红色的隔离带。她随队伍逐渐远去,而他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静默地望着她。
一直到她消失在安检口,回望那一刻,还看见他静止不动的身影。
眼眶一热,徐晚星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而大厅里,乔野接到宋辞的电话。
“走了?”
“走了。”
“听听您这语气,啧,你也有今天啊。”
乔野顿了顿,淡淡地说:“收拾好你的东西,准备乔迁新居——”
“别别别,我就嘴贱一下。”宋辞赔笑,“晚上喝酒?”
“不喝。明天要上班。”
宋辞摸不着头脑,“你说你舍不得人走吧,那就把她留下来啊。又不劝,又不拦着,还他妈眼巴巴把人送走,这我可真搞不懂了。”
乔野望着早已没有她身影的安检口,又站了好一会儿。
他说:“她心比天高,不甘心做我羽翼下的幼鸟。”
“所以你放她飞了?万一她飞不回来了呢?”
他笑笑,“那就换我去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星会发光,后续都是糖(或车?
喜怒哀乐,谢谢大家都陪我一起走过来了,这篇写到后面确实是有一点点沉重的亚子。下篇我就放飞自我了,写个人美路子野的女导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天日地,结果日到一块钢板被降服的故事。
《年年有鱼》都收藏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 乔野总在清晨看到徐晚星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天小结。
于是莫名其妙养成了每天早上刷一刷朋友圈的习惯。
后来发现, 现代人芝麻大点事也能刷屏, 谁谁谁便秘了, 谁谁谁又看演唱会了,跟弹幕似的连发数条。在千军万马中找到那只蘑菇头像,非常费劲。
他干脆每天定时点开徐晚星的朋友圈, 像是批改作业一样, 风雨无阻。
说起来,微信也还是她走之前才加上的。
当时徐晚星还嘲笑他是中老年人,微信的名字是sean, 他的英文名。
头像留白, 朋友圈里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还云淡风轻说:“保密工作, 要的就是口风紧, 不胡说八道。”
“别为自己的不活泼找借口,宋辞不就活泼可爱、能说会道吗?”
“所以等你回来的时候, 如果发现他不见了,不用感到奇怪。”
“为什么不见了?”
“被灭口了。”
“……”
去了美国以后,徐晚星的动态变得多了起来,去到哪里, 吐槽到哪里。
她去了mit做旁听生,发了一条朋友圈:
【应用数学课的教授长得一表人才, 人到中年还风度翩翩,每天都穿西装、系领带。但是同桌告诉我,他就是那种跟你讲话时满口和和气气的please、excuseme、well, 但是期末挂你科时也只会人面兽心地摊手说ireallywanttohelp的人。】
配图是一间教室,隐约可以瞥见窗外的如茵绿草,和修得像是国会大厦的白色高楼。
她的桌前摆着厚厚的草稿本,密密麻麻写满了解题思路。
要放大照片非常仔细地看,才能看见本子下方的印刷小字,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麻省理工学院)。
也有非常真实的抱怨:
【支配我的并不是数学题,而是数学题明明就已经很变态了,还tm是全英文。】
配图是一张全英文的数学卷子,光看题目也能把人看得满脑子问号。
又过了大半个月,有一条苦乐参半的内容:
【教授今天下课主动跟我讲话了,让我以后都把作业交给他,他帮我批改。然后夸我脑子很好,数学很好,最后建议我去英文专业,学好语言重新再来。wtf???】
乔野一般都默默看,却在这条下面破天荒地点了个赞,评论说:很中肯的建议。
徐晚星: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乔野:goodsuggestion.
徐晚星:………………
她在波士顿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公寓,做两份工作,才能支付起日常花销和房租。
一周有三个白天在便利店当收银员,三个夜晚在餐厅帮厨。
好处是,便利店每晚九点后,当日食物半价出售,她能精挑细选到自己爱吃的黑椒排骨意大利面。
以及,餐厅提供晚餐,并且任何时段,炸鸡与可乐都免费且无限量供应给员工。
徐晚星每周量一次体重,悲哀地发现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下去,下定决心戒掉炸鸡与快乐肥宅水。
可炸鸡的诱惑就在那里,香喷喷,金黄酥脆。
她端着盘子来来去去,都要不住咽口水,最后安慰自己,只吃一块,没有问题。
再接着就有了那条朋友圈:
【有问题的一定是秤【/微笑】【/微笑】【/微笑】。】
配图是体重,一路飙升到了三位数,那些年为老徐清减掉的肉全部都增了回来,并且还是加倍奉还。
乔野的评论很简单,三个竖起的大拇指。
理所当然看见了对面的人回复他无数问号,他坐上车,最后看了眼手机,低声失笑,然后发车往研究院开。
副驾驶的宋辞翻了一记天大的白眼,“窥屏狂魔。”
乔野买车的消息,徐晚星是从于胖子那里听来的。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生活,哪怕坚定如徐晚星,也会有孤独感。
好在有这群话痨,动辄在微信群里刷出上万条信息,虽然毫无营养,但总能叫人笑出后槽牙。
于是徐晚星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乔野买车了,辛意离婚了,大刘升职了,春鸣变成护士长了。
至于于胖子,他恋爱了。
恋爱后的小胖子,画风都变得不一样了。入春那会儿,群里在跟徐晚星说蓉城的芙蓉花开了,他反手就是一张实景照片,文绉绉来了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春鸣:谁是鸭?
紧随其后,所有人都在恭喜于胖子当了夜总会王子。
清明时,蓉城下了一周淅淅沥沥的雨,徐晚星远在天边,只在睡前望着天花板念叨:“老徐你一向不讲究虚礼,肯定不会怨我没去看你吧。人要是没有灵魂,你也不会知道我没去看你。要是有灵魂,在天上,那你眼观八方,我在哪里和你说话,你都能听见。”
隔日就收到春鸣的信息,他说:放心吧,叔叔那里,我们都去看望过了。邻居们都有访客,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发了一张图给徐晚星,老徐在照片上笑得一脸和气。
徐晚星看见老徐的房子旁摆了好几束花,笑道:“怎么买这么多花?老徐人粗糙,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多花。”
春鸣答:“我们只买了一束,来的时候,已经有两束摆在这了。”
徐晚星一顿,慢慢地回过神来。
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花是谁送的。万小福去过,乔野也一样。
原本还有些感触,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于胖子在群里感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众人又开始叫他闭嘴,大晚上不要发春。
于胖子争辩:“我这是诗兴大发。”
春鸣:“我还是比较适应你兽性大发。”
她又笑了,在深夜的台灯下多做了两道题,揉揉眼,还是拿起手机,给万小福和乔野都发了一句谢谢。
万小福的回复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
乔野的却是,十二点半,不用睡觉的吗?
她笑了:在做题。
并发了一张图片过去,草稿纸上满是解题思路,而那道压轴题她还是没有得出最后答案。
大概也就半分钟的样子,她收到乔野的回复,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28。
她一愣:答案?
乔野:嗯。
徐晚星:……
徐晚星:怎么得出来的?
乔野:等一下。
大约又是半分钟的样子,他发来一张图片,钢笔与白纸,一目了然的解题思路。他的字一如从前,干净明朗,像极了明月清风。
徐晚星定定地对着图片感慨,学霸不愧是学霸,下一秒又有些沮丧,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追不上。
她郁闷地问他:怎么想到要用这个定理的?
乔野坐在书桌前,顿了顿,原本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他却忽然心念一动,拨通了语音电话。
徐晚星手忙脚乱,手机都差点落在地上,最后接起来时,强装镇定地问:“怎么打电话来了?”
“这样更方便。”
他从容淡迫,不疾不徐地讲他的思路,大概也就一分钟的样子,话题结束。
徐晚星一边道谢,一边恭维了几句,学霸之力不减当年。
他低声笑起来,在沉沉夜幕里,那笑声仿佛珠玉落盘,从遥远的太平洋另一端跨越千里,坠落在她心上。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问她过得好不好,只说了句:“早点睡,徐晚星。”
她反问:“都不问一句我过得怎么样吗?”
他顿了顿,“朋友圈里,不是都发给我看了?”
“谁说是发给你的?”徐晚星面上一热,“脸还挺大。”
“除了我,你的朋友圈里还有谁能看懂你求救的那些数学题?”
徐晚星:“不要小瞧人!”
“那你举个例。”
“……”徐晚星面无表情思索两秒钟,张口胡说八道,“peter,john,jeremy。我在美国新交的朋友都能看懂。”
乔野:“是吗?没想到你的新朋友都是国际人才,还能看懂你朋友圈里的中文。”
“……”
徐晚星火速结束对话,“太晚了,我要睡觉了,再见!”
她挂掉电话,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咚的一声埋头倒在床上。却听见几秒钟后,微信如期而至。
乔野:晚安,徐晚星。
久违的晚安,看得她眼眶一热,在深夜抱着手机,安眠一整夜。
后来,乔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徐晚星的图片,永远是一道抠破脑袋她都解不出来的题。
为此,他特意准备好了纸笔,往书桌前随意一坐,就能进入答疑解惑状态。
当然了,很多题三言两语打字也解释不清楚,两人的语音通话次数便直线飙升。既然电话都打了,光说几分钟的解题思路好像又太客套,于是免不了谈谈近况?
反正徐晚星的朋友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毕竟信息量都直接通过语言传达了。
徐晚星开始戏称他为“乔老师”。
“今天,乔老师答疑解惑了吗?”
“乔老师今晚不在状态啊,解题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乔老师怎么不回信息了!解不出题的我嗷嗷待哺!”
后来,乔野也迅速适应了他的新称呼。
“乔老师今天去了发射现场,洗了个热水澡才能缓解一身疲惫,所以消息回晚了。”
“家里的炉子被宋辞毁了,乔老师去拯救厨房了。”
徐晚星问:“拯救成功了吗?”
他答:“万能老乔,你说呢?”
徐晚星捧场:“上能解数学题,下能修家用电器,乔老师真棒。”
插科打诨的状态里,距离远了,又似乎近了。
她也会跟他吐槽:“之前那个便利店关门了,我又找了家新的,但是离我住的地方有两个街区的距离,骑车都要骑二十分钟。”
“工作这么好找,说换就换?”
“别问,问了就是泪。”
徐晚星幽怨地回忆着,那家便利店还挺大,待遇也不错,老板是个很有型的帅大叔,留着络腮胡,眼里有星星。
乔野:“徐同学,麻烦你抓住重点。”
“重点就是,那么多人想进去,老板偏偏用了我。我问他为什么雇我,是因为我充满异国情调的东方面孔,还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可爱美丽。”
“他说什么?”
“他说nonono,是因为一众应聘的人里,不是交际能力满分、口语地道的本地人,就是亲切又能干的兼职生。而我全程一脸懵逼,甚至听不懂他说的好些话,单纯靠傻白甜杀出了一条血路,多特别啊。”
“……”
她的深夜,他的清晨。
徐晚星转着笔,合上手里的书,笑了,“再过两个月,我就不去mit了。”
“下一个目的地是?”
“南加州理工。”
“和那边联系了吗?”
“联系过了,可以旁听。”
“什么专业?”
她顿了顿,低声笑了,得意洋洋地说:“天体物理。”
“王牌专业。”乔野点评。
“那是。等我再多吸收点知识回来,我国航天就没你什么事了。到时候新闻标题刷刷刷一出来,中国华罗庚,蓉城霍金,上得发射点,下得麻将桌……”
她噼里啪啦说不听,就听见乔野轻快地笑了。
“想做探测器?”
“才不。”她一口否决他的专业,“在你的领域践踏你,那是人干事?我决定搞空间站!”
“有想法。”
她得意洋洋地说,再过二十年,带他坐她搞出来的宇宙飞船上天去,去火星种辣椒,去土星探望他的繁星号……说完两人都笑得不可开交。
圣诞节那天,她已经换了环境,在东海岸扎根。
快递员送来一个国际包裹,她抱回家,坐在桌前拆开箱子,看见了一个手工模型,是只手臂大小的火箭。
这一只,和她在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看见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摩挲着他亲手做出来的模型,最后在底座上看见了一行小字——
to the only star,
marry christmas.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糖~
一百只红包,明天见!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清晨六点, 洛杉矶的天已经亮了。
闹钟准时响起,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 跳了下来, 掐掉闹钟,几步走到中岛旁。
徐晚星摁下咖啡机,又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切片, 随手插进面包机里。
十几平大小的公寓, 五脏俱全。
一床一沙发,开放式厨房,衣柜立在墙边, 打开其中一扇门, 会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是厕所。
她洗漱完毕, 重新回到中岛边, 从微信上点开来自春鸣的无数条语音留言。
从第一条开始,后续的语音自动接上。
“想清楚了?确定真要卖房子?这几年蓉城的房价一直在涨, 现在卖不划算。”
“下班之后我去中介那边问过了,你这房子现在估价一百万左右,因为简装过,还可以再往上多报个五到十万。扣除中介费, 税费买家出,那你到手差不多能有一百零二三。”
“可问题是, 你现在卖了,几年后回国重新买,那可能就直接翻倍了。”
……
听完所有消息, 她正好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春鸣接起的第一句:“舍得起床了?”
“哥,洛杉矶才早上六点过,别一副太阳晒屁股的语气。”
“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那我床头是不是还要摆两炷香?”
“你笑话真冷。”春鸣都懒得配合她,笑都不笑,直接问,“我发的消息都听完没?”
“听完了。”
“怎么说?”
“卖吧。”
她一口干了杯子里的咖啡,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充沛的加利福尼亚,朝阳初升。
春鸣问:“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伸了伸懒腰,神清气爽地说,“房子还能再买,学费可没地方凑。”
“我们几个咬咬牙,钱还是能给你凑上的。毕竟还有个乔老师在,人家每年科研经费就能cover你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有手有脚,我干嘛要靠别人?”
春鸣还欲多说,却被她从容打断,“行了,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委托书我中午之前搞定,给你发扫描件过去。还有课,我得出门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
早高峰,l.a的路况没比蓉城好多少。
徐晚星骑了辆山地车,见缝插针从车流里往前挤,半小时后才停在usc(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大门外。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森林里的红蘑菇。
她背着书包往教室走,陆陆续续有学生坐了进来,手里都拿着课本,quantum mechanics(量子力学)。
徐晚星和他们不太一样,从背包里掏出的东西要多那么一点。
一本厚重的英汉词典,两本天文与物理方面的词汇书,还有一本超厚的笔记本,大概有上千页。
笔记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二,详细记录着她从mit到usc的旁听笔记。
事实上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怎么翻词典了,但工具书还是时刻摆在手边,以防万一。
陆续进来的同学和她打招呼。
“hey,marry!”
“alwaysearly,aha?”
坐在她身旁的,是个年纪比她小一点的女生,从得克萨斯州来的,名叫carol,人小脾气爆,口音很重。起初和她说话时,徐晚星只能听懂一半,剩下一半全靠蒙,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她的听力水平也直线飙升。
carol坐下来就问她:“入学手续办好没?”
徐晚星答:“快了。”
“这周是截止时间,下周期末考试之后,办公室就没人了。”carol严肃地说,“抓紧一点。”
徐晚星连连点头。
carol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完美继承了德州人的基因。徐晚星来usc第三个月,曾经在图书馆待晚了些,而学校在郊区,离l.a市区有一定距离。她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反社会黑人青年,吹着口哨、拎着小刀,勒令她停车。
要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国内的古惑仔们即便左青龙、右白虎,总体来说,中间还是一个瘦筋筋的二百五。可眼前这几位,论个头,平均一米九起步。
徐晚星身为一个一米六的美少女,仰头时觉得自己是霍比特人。
她加快速度想连人带车冲过去,毕竟打架是下下策。可几位哥完全料到她的意图,直接冲到马路中央,堵死了她的路。
想她一届校霸,洗心革面多年,没想到来了美国还要重操旧业。
徐晚星正在酝酿打架的情绪,忽然看见车灯亮起,不远处飞速驶来一辆福特老爷车,金黄色的车身,非常有年代感的款式。
carol一个急刹停在路边,车轮与地面之间猛烈摩擦,发出了类似藤原拓海漂移时的声音。
副驾驶的车门一开,carol冲她喊了句:“上车!”
徐晚星也顾不上山地车了,往路边一扔,回头就跳上车。
开车的瞬间,carol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了车窗,在黑夜里比了个大大的中指,配上无比嘹亮的声音——
fxxk you!
徐晚星大笑,瞬间爱上了这个口音浓重、爽快利落的德州小妞。
这是她来美国的第三年,进入usc的第二年。
作为旁听生跟了一年半,除去打工时间,徐晚星的所有的人生一分不差全献给了学习。每天清晨六点起床,抵达学校时最迟七点,她会在这里待上一整日。图书馆和教室是她唯二会出现的场所。
她申请了数学与物理方向的旁听,也因勤奋与天赋逐渐闯入教授们的视野。
起初是有很多困难的,语言,生活,压力。
她很难听懂老师的授课内容,只能用手机录音,夜里回家一遍一遍重复,边听边做笔记,还要不时查参考书。
她一度只睡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仰仗不加糖的黑咖啡和便利店便宜的三明治赖以为生。
工也是要打的,照例两份,从餐厅到商店,从加油站到送披萨,她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各类服装cosplay。毕竟美国不比国内,就连披萨小姐也要货真价实穿上低胸紧身裙,黄色的着装还要配上大红色的围裙。
徐晚星很想得开,入乡随俗嘛。
就当是国内太保守,不能秀身材,来了美国还能展示展示。
虽则一米六,但老子坐拥d cup,黄金比例美少女!
来到usc的第四百七十三天时,天体物理专业的howard教授向她提出建议,可以考虑申请入学,当他的助教,同时进行正规的天体物理学习。
之所以抛出这根橄榄枝,是源于徐晚星自己的努力。
她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从一个一知半解的旁听生,成为了一名备受瞩目的优等生。别人付出多少努力,她压缩时间,拒绝娱乐,投入超过三倍的汗水。
光量子理论。
状态函数。
波和粒子。
德布罗意波。
其实无所谓辛苦,因为她本就是奔着挑战而来,那些不可能,那些难以逾越的大山,都是七年里错过的风景。如今她毫无负担,活得充实而圆满。
失去老徐后,生活一度缺乏重心,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徐晚星常常问自己,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那么多人奔波忙碌一生,只是为了生存。
可仅仅是吃饱穿暖地生存着,百年之后,当她离开这个世界,回首一生,庸碌且无为,再过上几年,就会彻底被世界遗忘。
她说过,她也想当一颗星星,不是普普通通光鲜亮丽,闪耀片刻别人的眼睛。她想在万千繁星里拥有自己的光辉,即便微弱渺小,也能够持续发光。
那一点光大概是不足以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的,毕竟人要理智一点,不是谁都能只靠努力,动不动变身爱因斯坦和霍金。
但那点光可以积聚起来,为她撑起一盏小小的灯笼,照不亮世界,却足以照亮她的前路。
徐晚星对此深信不疑,而她大概的的确确发出了那么一点光,引起了howard教授的注意。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同时学习物理与数学两门课程,徐晚星比物理专业的同学们多出了一点数学知识,并且因为记忆力惊人,心算速度卓越,她常能以快他们数倍的速度解出教授给出的题。
有天傍晚,霍华德教授在黑板上写出一道冗长复杂的千禧之题,落笔后,教室里陷入一片岑寂,只剩下纸笔触碰时沙沙作响,仿佛春蚕啃食桑叶。
他说:“我会给你们半节课的时间解题,得不出答案也是正常的,主要是锻炼你们思考的能力。”
他说人类进步的过程是缓慢而繁复的,每一道光的出现,都有成千上万条的人手持火炬前行。岔路重重,历经波折,最后才有一个人找到了光。
你们都是火炬手。他笑着说,让我们一起找光。
找不到也不要紧,你们的贡献和参与,都是为了那道光。
话音刚落,离他写出那道题大概也就过去五分钟的时间,徐晚星举起手来。
霍华德以为她有问题要问,出口都是一句:“an,please。”(请随意提问。)
谁知道等来的却不是一个问题,徐晚星认认真真望着他,说:“t=1/36s。”
讲台上的老教授目光一顿,接触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都是孩子们懵懂的眼神,唯有那个穿着灰色卫衣、似乎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用清晰又明亮的目光望着他,眼角微弯,仿佛在问:我答对了吗,教授?
哪怕早已知悉这道题的答案,霍华德也有些难以置信,低下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答案,重新确定一遍。
t=1/36s,准确无误。
这样的高光的时刻,徐晚星有过不少,那么多的不眠不休,难以言说的执着与热爱,最终变成了课堂上短暂而闪耀的片段。
她得到了大家由衷而自发的掌声。
老教授从笔记本上移开目光,重新注视着后座旁听的小姑娘,笑了。
“what\''s your name?”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徐晚星笑了,说marry。
曾经的英语渣,贪玩得连英文名都懒得去找,不同于那时候的女同学们绞尽脑汁四处搜寻动听又稀罕的名字,她直接翻开英语书,指着一单元出现的那个人名,“那我就叫marry吧。”
所以有了marry christmas。
不是拼写错误,是独一无二的marry christmas。
这样的高光时刻出现了好几次后,霍华德也观察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偶尔留下了难度很高的课后题,都会特意看她一眼,说如果解完了,可以直接发他邮箱。
离开时,他总能看见小姑娘不随人流,独自坐在教室里,执着地开始解题。
当他开车回家,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品尝太太做的一桌好饭,往往就会听见手机的提示。邮箱里又多了封新邮件。
他不用打开,也知道发件人是谁。
他笑起来,低头看时,眼里有温柔又明亮的光。
妻子问他:“so,marry again?”
他含笑点头,“certainly。”
“which marry?”
“the marry。”
这世上有很多需要区分的点,却也有可以全无边界的地方。在浩瀚的宇宙之下,跨越国籍,不分肤色,无关年龄,只有热爱。
他向校委会提出申请,希望破格录取那个marry。只是亲自把申请书放在徐晚星面前时,他目光明亮地望着她,微微一笑,叫的却是。
眼前这位才不是普普通通的marry。他有预感,这是一颗独一无二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有加更,大概十二点前,有糖^-^。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howard是真的很和蔼, 像所有热爱科学领域的科学家一样, 醉心于研究, 并且惜才。
他招了徐晚星做助教, 除了帮他批改作业一类的小事,还提供了实验室给她,说是让她打下手、记录实验数据, 但实则让她加入到了实际的天体物理研究中来。
howard是大拿, 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
但他有一个要求,希望徐晚星不要再去打工, 她可以光明正大争取奖学金, 助教也会发工资——
“anyhow, youcan’twastasingleminuteonanythingelseunnecessary。”(总而言之, 你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在没必要的琐事上了。)
好在房子脱手了,徐晚星非常详细地算了算积蓄与开销, 觉得可以活下去。
吃什么好像不重要,穿什么也不用太讲究,她认同教授的话,心知肚明科学需要全神贯注, 需要一丝不苟。
于胖子反驳说:“你们教授这是何不食肉糜,活在天上, 不接地气。”
徐晚星说:“我觉得有理。”
“呸,童第周还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呢,不一样成为了我国知名数学家?”
徐晚星笑眯眯反驳说:“如果童第周没有饱受贫寒折磨, 说不定就不止是童第周,而是阿基米德或者牛顿了。”
于胖子:“……”
怎么好像有点道理,竟让人物从反驳!
春鸣很快帮她把房子脱手了,价格和中介预估的差不多,到手一百万的样子。
徐晚星郑重地看着卡上余额,恨不能烧上三柱高香,请它减少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是阳奉阴违的时刻也还是有的,哪怕平日里对howard言听计从,时刻以学神光辉制霸全班,她依然逮着暑假的机会去打工。
一年打一次,一次赚够一年。
徐晚星重操旧业,开车去了。
美国不认可中国驾照,即便持有驾照,在经过审核后,也要重新通过国际考试。这对老司机徐晚星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旅游机构的人好像不太信任她,即便她出示驾照,也还是委婉提出:第一您是外国人,语言交流可能有问题;第二您不熟我国的路,万一迷路怎么办;第三两国交通法规不一样。
徐晚星没多说,眼珠子一转,看见门外停放的车,“那是你们的车?”
经理点头,答是。
“我载你兜兜风,可以吗?”
“我看没这个必要。”
徐晚星想了想,去街对面买了杯咖啡,重新回到经理办公室,“我只想要一个竞争的机会。”
对上她诚挚的目光,经理接过咖啡,“ok,你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当她以娴熟的漂移技术带着经理从大道上飘回来,经理松开头顶的扶手,惊魂未定且声嘶力竭。
“这是洛杉矶大道!不是赛车场!!!”
徐晚星一脸抱歉,“时间有限,我只想全力以赴。”
经理黑着脸,怒气冲冲回到办公室,看见徐晚星转身要走,又出声了:“去哪?”
“打哪来回哪去。”徐晚星很实在。
经理把空了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朝她伸出手来,“签证,护照。”
“哎?”
“哎什么哎,明天开始上班,你负责接待俄罗斯人。”经理面无表情开始填合同,“我仔细一想,战斗民族应该喜欢你这个调调。”
徐晚星:“……”
于是大家开始接到徐晚星的礼物,她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开车载着战斗民族的朋友们前往各大景点。每去一处,她除了开车就是看书,偶尔也买明信片寄回国。
在一次聚餐时,春鸣才发现一个事实,抬头看着乔野——
“你的礼物,和我们的好像不太一样。”
所有人收到的都是明信片,唯独乔野的要复杂一点。
黄石国家森林公园的明信片都是统一的,但乔野的那一张上还贴了一片枫叶。
自由女神的画像是很神气啦,但是乔野比他们多了一只迷你女神手办。
密歇根的海军码头看上去很热闹,但凭什么乔老师还有一只会发光的小摩天轮!
于胖子那个气啊,当场拨通视频电话给徐晚星:“我也要女神手办!我也要发光摩天轮!我也要枫叶!”
视频那头,徐晚星说:“你等着。”
一阵窸窸窣窣后,她拿出那只火箭模型,理直气壮说:“那你先和乔老师学习一下礼尚往来,送我一个自己做的礼物。别说女神手办摩天轮了,你就是要把西部牛仔的枪,我也给你搞回来。”
于胖子一惊:“真的可以吗?”
徐晚星:“你做梦!”
几分钟的视频电话里,徐晚星在人群中搜索着乔野的脸,于胖子似乎喝了点酒,手抖个不停,能看见的几眼也是高糊图。
可那并不妨碍她沉浸在乔老师的美貌里。
都是奔三的人了,男神老了,少年肥了,可乔老师还是一如既往风光霁月,就算身处闹市的烧烤店里,也依然一个抬眼就能惊艳四方。
徐晚星呜呜呜地捧住心脏,觉得又一次被击中。
好不容易大家聚一次,其实于胖子也只是找了个机会跟她视频通话,让她知道他们都还在。于是视频最末,他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停留在众人的脸上,大家挨个跟她说话。
辛意笑得像个小姑娘,眼神亮晶晶地握拳,“晚星加油!”
春鸣举起手里的串,慢条斯理说:“美国没有咱们这儿的串,你馋不馋?”
徐晚星:“滚!”
大刘喝高了,手舞足蹈,“我加薪了,我恋爱了,我回来了。就差你了徐晚星!”
后续跟了一连串的哦哦哦哦,徐晚星有点懵逼,春鸣跟她解释,出来之前大留在家刚看完《金刚2》。
万小福正襟危坐,想了想,说:“身体健康,一切都好,有喜有忧都要告诉我们。”
最后,画面上出现乔野的脸,他穿着米色风衣坐在那,岁月仿佛没有带来什么烟火气,也没有带走他从读书时代起就特有的内敛和温润。
他微微一笑,举杯轻声说:“等你回来。”
四个字,击中了徐晚星死掉已久的少女心。
在usc的第四年,徐晚星二十九岁了。
因为回国的机票费用过于高,且长途跋涉也浪费钱,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国。这四年里,她错过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错过。
于胖子结婚了,她是唯一没有到场的兄弟,但这不妨碍春鸣全程举着手机为她直播。
于胖子牵着心爱的姑娘从灯火里一路走向万众瞩目盛满鲜花的台上时,还不忘半路对台下的手机挥挥手,兴高采烈喊着:“人没到场,份子钱可不许少啊!”
徐晚星在凌晨的洛杉矶,一边大笑,一边擦眼泪。
辛意和陈俊之分开了,但好像从上次吃烧烤和她视频时就有了点苗头,徐晚星后知后觉发现,她居然和宋辞坐在一起!
嗯?
她对辛意“严刑逼供”,对方很快举双手投降,“他人是很好,很照顾我,但我是真觉得他太好了,条件比我好上一万倍的妹子才配得上他。”
要不是隔着手机,徐晚星已经掐着脖子摇晃她了,呐喊大清亡了多少年了,二婚有什么了不起,你一个老司机带带他这个快乐肥宅新手村玩家,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就是,辛意离开了父母为她规划好的道路,辞去了完全没有热情的公务员工作,开始追寻自己喜爱的职业。
“我捏手工娃娃,就是ob11,还给他们做衣服。”她拿起一堆巴掌大小的玩偶,在视频里一个一个秀给徐晚星看。
那样精致的玩偶,在二十九岁的年纪里,藏着久违且不变的少女心。
还有春鸣,恋爱又分手,分手又恋爱,在这个变化万千的世界里,每一天日升日落,每一年四季交替,他却永远活得像个率性的孩子。
——妈妈不同意?关我什么事!是我谈恋爱,又不是妈妈谈恋爱。
——没有下一代?养条狗啊!
——别人会说闲话?针给你,缝了那些嘴。
徐晚星大笑着,与他们隔着千万里,心却在一起。
最后呢,是乔老师。
乔老师一直单身,研究院的人都说他眼光太高、条件太好,就连院长都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可乔老师一直婉拒,实在推脱不了,那就吃个饭,吃完就把话说清楚,客客气气走人。
——要加微信?抱歉,我不用微信。
——存个电话?不好意思,常在发射中心,信号屏蔽。
——谈谈未来?我准备为科学奉献终生。
——孤独感?这倒没有,望远镜是我的太太,探测器是我的孩子,一家人每天和乐融融,我很充实。
徐晚星总会大笑。
她一点也不矫情,才不会催他找对象。在这漫长一生里,除去爱情,还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那么多闪耀的瞬间,还有一整个宇宙等待他们探索,为什么要执着于找个伴侣?
还不如和乔老师多探讨探讨今天教授出的题。
二十九岁生日前后,徐晚星病了。
洛杉矶迎来突如其来的降温,大雪忽至,将阳光充沛的城市变成了冰雪森林。
她熬夜做实验,离开时吹了风、又被雪打湿了衣服,实在熬不过去,请了两天假,窝在公寓里瑟瑟发抖。
生日这天,倒还是爬了起来,仪式感总要有的。
她打车去了唐人街,找了家中餐馆,在众多生日祝福里一边回复各位,一边挑了春鸣和乔老师,吐槽五十块钱一碗的酸辣粉有多坑。
可是入口的那一刻,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又笑了,徐晚星,你矫不矫情啊,这都第四年了,怎么多愁善感、思乡之情到这个时候才冒出来啊?
可是那酸酸辣辣的滋味让她想起了蓉城,想起了夜市一条街,想起了老徐的酸辣味抄手。
她把那根粉嗦进嘴里,低声说:“生日快乐,徐晚星。”
却在吃完粉时接到乔老师的语音电话。
他在那头说了同样的话:“生日快乐,徐晚星。”
她一边吸吸鼻子,一边说:“谢谢乔老师,在嗦粉的我确实很快乐,但是一想到五十块钱一碗,穷苦的我快乐得略显心酸。”
那边的人在笑,“不是感冒了吗?还能吃酸辣粉?”
“以毒攻毒。”她的歪道理还是一大堆。
乔野顿了顿,“你哭过?”
徐晚星一惊,还以为是吸鼻子露馅了,赶紧解释:“没有,我鼻子堵了,吸鼻涕呢。”
虽然这个借口有点恶心……
他沉默片刻,好像有点无奈,“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都,说,没,有,哭,了!”她再次强调。
“多少年了,嘴硬这一点还没变。”他失笑。
“……”
好像在他面前就没有秘密,他总能一眼看穿她。即便远隔千里,他都没看见她,也能准确无误猜中她的情绪。
徐晚星拨弄着剩下的汤,说:“你就当我人在病中,多愁善感吧。突然被孤独感击中,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过生日,有点心酸。”
“孤零零吗?”他沉思片刻,“是有点心酸啊。”
“那乔老师还不赶紧安慰我?”
“要怎么安慰?”
她沉吟片刻,非常不讲道理地说:“比如瞬间移动,念个咒语就出现在我面前?”
“咒语怎么念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徐晚星回忆着《哈利·波特》里的片段,一本正经说:“首先你要抓一把飞路粉,然后站在壁炉里,非常清晰地叫出目的地的名字,撒下粉末,over。”
乔野笑了,说:“我试试。”
她也没想到他会配合到这个地步,竟然真的字句清晰地念出了她的地址:“美利坚合众国洛杉矶中国城37号。”
第一秒,她笑了。
第二秒,笑容一僵,察觉到哪里不对。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在中国城?
电话另一端,那人不疾不徐说:“回头,徐晚星。”
这可能吗?
她怎么敢有这样的希冀?
不不不。
像是有闪电从脊椎末梢爬了上来,徐晚星浑身一颤,饶是再三告诫自己别瞎想,也克制不住身体的冲动,猛地侧过头去。
灯火辉煌的唐人街,积雪将红色的中国城染上了浓重的白。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随处可见繁体中文。
倒挂着福字的酸辣粉店里没有多少人,夜太冷,愿意出门的人不多,收银员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玻璃门因内外温差被染得氤氲不清,有人推开了它,电子音机械地叫出“欢迎光临”。而那人穿着烟灰色大衣,踏上台阶,从雪中走来。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入衣兜里,云淡风轻拍了拍肩上的雪。
“飞路粉撒太多了。”他朝她微微一笑,这样解释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也想要飞路粉,我也想要乔老师!
明天有惊喜,看我眨眨眼,大家明白吗。嘘。下午四点。如有意外,我们围脖见,→ 【容光十分小清新】。
一百只红包,谢谢大家喜欢我(呸谁喜欢你。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你, 你怎么……”
徐晚星连眼睛都睁大了,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确定要我瞬间移动到眼前的人是你。”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乔野带着笑, 眼里有三月的风。
她当场就想暴风哭泣。
一个人待在这边四年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是无敌徐晚星。可当乔老师活生生从电话另一头走出来, 她才发觉很多情绪只是被压抑了。
徐晚星吸着鼻子,眼圈也红了,想也不想, 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
乔老师也不愧是乔老师, 真的很懂, 伸手就接住了跳上来的小矮个。她像树袋熊挂在他脖子上, 而他揉揉她的脑袋,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胖了。”这是他的评价。
徐晚星眼泪都酝酿好了, 就差盈眶而出,硬生生被这两个字逼了回去。
“给你五秒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她冲他吼。
乔野果真沉思片刻,换了种方式表达:“丰满了不少。”
徐晚星:“……”
中餐馆的老板笑嘻嘻看着他们俩, 后知后觉的徐晚星这才感到羞耻,推着乔野就往外走。
“没打伞来吗?”她从门口拿起自己的伞。
“来的仓促, 没准备。”
“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替我撑伞。”她大言不惭,把手里的黑色雨伞递了过去。
乔野接了过来,从容撑开, 先她一步迈下台阶,回首看她,“下来吧。”
到底是夜景太美,还是漫天白雪装点了氛围,徐晚星不得而知。但眼前这人举手投足都令她目眩神迷,仿佛他不是来自遥远的祖国,而是来自童话。
两人撑伞并肩走着,伞顶传来簌簌落雪的声音。
看她鼻头红通通,乔野把伞递给她,“拿着。”
然后解开米色围巾,一圈一圈替她系上。围巾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她一低头,就能闻见他的气息,淡而清冽,像是某种植物的香气。
徐晚星抬起头来,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乔野的手在围巾上顿了顿,喟叹似的看着那双小兔子眼睛,“怎么越大越爱哭?”
“你试试一个人在外面求学四年,身边连一个可以陪你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来了一个吗。”
徐晚星鼻子一抽,眼泪吧嗒一声坠了下来。
“还哭?”
“怎么,还不许人真情流露了?”她带着哭音驳斥。
“我认为你可以换种方式流露。”
“比如说?”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脸“你自己想”的表情。徐晚星面红耳赤,却又觉得是她想太多。
上一次这样同撑一把伞,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低下头来,看着两人的影子,恍惚觉得昨日重现,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隔着七年又四年的距离。
人生真是太仓促了,转眼就过去十一个春夏秋冬。
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两人最终打车回到小公寓。
徐晚星在门口叫停,“你先在外面等我五分钟。”
乔野沉思片刻,“五分钟够吗,能收拾干净?”
“……”好像并不能。
他用眼神示意:既然不能,那就别做无用功了。
于是徐晚星默默打开门,自暴自弃地让他进去了。
其实也没有很乱,但心情就是很局促,希望他看到她一个人在这边也过得很好,日子井井有条,狗窝也勉为其难算得上整洁大方。
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家知根知底,实在是没有必要装什么贤良淑女。
毕竟眼前这位曾经见过她拳震六中的飒爽英姿,绝对不会对她有什么美好的误解。
屋内开着暖气,那只对她来说很适宜的双人沙发,被修长挺拔的男人一坐,顿时显得局促又拥挤。
徐晚星打开橱柜,“咖啡还是茶?”
乔野:“热水就好。”
她一边从自动饮水机里接水,一边问:“我记得保密单位的人好像不能出国,你是怎么出来的?”
乔野笑了,“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申请批下来,还是有可能的。”
其实房产证车产证包括身份证等各类资产证明都上交院里了,申请也是一批再批,最后是张院跟上级打了包票,他才终于得到了一周时间。
这也多亏手里的项目结束了,倘若还在进行中,他是绝无可能出国的。
但这些过程都没必要告诉她,所以他略去不说。
可徐晚星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坐下来时,把热水递给他,心里潮湿又柔软,不用言说也知道,他这一趟来得并不容易。
明明平日隔着手机,有不少话要说,可陡然间坐在一起,面对面,她又觉得有些拘束。
好烦啊,都是十来年的老熟人了,为什么心跳还这么不争气!
徐晚星正襟危坐,脑子里却在捶胸顿足——
“你消停一点!”
“龌龊的想法暂且放放!”
“就算乔老师真的让人很有兽性大发的冲动,这才第一天,好歹循序渐进一下!”
好在乔野也不硬找话题尬聊,只侧眼看了看她那简易的书架,上面叠满了厚厚的书。他扫了一圈,目光一顿,取下其中一本。
徐晚星起初没看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拿的是哪一本,当即跳了起来,冲上去就抢。
可这并不妨碍乔野看清书里的内容,三两页里,无数眼熟的题。
这些年来她每隔几天就拿题请教,他从不抱怨,总是有问必答。虽然讲题五分钟,后续的更长时间都拿来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如今翻开这本《高阶物理难题汇》,他一眼就看明白,她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挑一道题问。而题目后面明明就有清晰无比的解题思路。
徐晚星羞愤欲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书塞回书架,“咳,才刚来,怎么就开始看物理书了!”
乔野:“随便翻翻。”
她打量他的神情,心道,就一眨眼功夫,不至于发现什么吧?他给她讲了那么多题,怎么可能每一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心慢慢放了下去。
结果他不紧不慢喝口茶,开口就是一句:“看来比起参考书,还是乔老师更值得信服。”
“……”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没有那么省油,能有什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徐晚星厚颜无耻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乔野还是拿起她的笔记本和专业书看了起来,边看边问。而她像个被抽查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有问必答。
“怎么想到先去数学系,然后才转物理的?”
“就觉得打好基础可能会更重要,后续学起来才不那么费劲。”
“想法倒是比以前更周全了。”
……
“这个模型,是你自己建的?”
“howard教授提了理论基础,我才琢磨出来的。”
“已经很了不起了。”
……
徐晚星也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好来给她过生日,结果生日蛋糕也没一只,乔老师课堂倒是开始了。
但他认真地看着那只厚厚的笔记本,仿佛每一页翻过去,都参与并见证了她的人生。
徐晚星这样想着,又觉得此刻无限温柔。
他看得懂。
他能体会出。
他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她此行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出神地侧头,看见了窗外洛杉矶的夜空。在那遥远的被云层遮挡的天际之后,是一整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而眼前,是那个与她有着同样热爱的人。
可惜温柔不能无限延长下去。
乔老师很快犀利地指出:“你热力学还有待提高。”
“啊?”
“光知道套理论,思维没打开。”他把笔记本摊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
徐晚星很快从学霸变成了学渣,恍惚间还是读书时那个她,遇上乔野,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但她早已没了叛逆,只剩下求知若渴的端正心态。
于是这个生日过着过着,变成她火速拿来纸笔,一边听讲,一边埋头苦记。
大约到了凌晨的样子,乔野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对上她抬头的目光,听见她老老实实问:“然后呢?”
他哑然失笑。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放在小圆桌上,“然后我们过生日。”
徐晚星一怔,“怎么过?”
“一下飞机就往你这里赶,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他起身走到厨房,“因地制宜吧。”
徐晚星想帮忙,他却嘱咐她坐下。
二十分钟后,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乔老师端着一大碗西红柿培根煎蛋面来了。
“寿面。”他这样说。
徐晚星信誓旦旦,“我是很想给你面子都吃光的,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酸辣粉吗?”
“应个景,尝尝就好。”
她也的确很给面子,大口大口吃了一小半,味道出奇的好,酸甜可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无奈肚子撑,她瘫在沙发上,“实在不行了。”
乔野这才慢条斯理把碗拨向自己,就着她用过的筷子,似乎丝毫不嫌弃这是她吃剩下的面,径直吃了起来。
徐晚星瞠目结舌,眼睛都直了。
“那,那个。”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我吃剩下的……”
“所以?”
徐晚星的脸逐渐开始发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野却心安理得说:“飞机餐,你懂的。”
“所以你没吃晚饭?”
“嗯。”
他终究是个男人,虽然动作还是赏心悦目,但吃面的速度比她要快很多,三下五除二解决光了那碗面。
徐晚星看着他动作熟稔地去厨房洗碗,隔着中岛台,身影忙碌。
她窝在沙发上,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颗心都渐渐舒展开来,盛满了宁静的喜悦。
指针划过十二点,两人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美丽人生》,非常经典的老电影。
徐晚星头也没偏一下,直勾勾盯着屏幕问他:“你睡哪。”
“沙发?”
“哦。”
顿了顿,她嘀咕:“沙发对你来说,好像太小了啊。”
“不然你有更好的提议?”
她不确定地问:“酒店?”
他侧头看她,“怎么,同处一个屋檐下,不放心我?”
“这不是想好好招待你,让你睡得更安心吗!”
他笑笑,“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安心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燃了徐晚星的神经。她面红耳赤坐在那里,只觉得电影怎么这么晦涩难懂,完全看不进去!
沙发真小,离得太近了。
都不敢动一动,一动就会挨着他。
暖气怎么这么热!
……
知道某一刻,身侧传来男人的声音:“徐晚星。”
“啊?”
“我在旁边,有这么如坐针毡吗?”
“……我没有!”
他失笑,侧头看着她,眼神明亮又安静,漆黑如夜幕。
“为什么不问,我来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像是中了黑魔法,只木木地看着他,鹦鹉学舌般:“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你。”
他是这样言简意赅,连基本的掩饰都没有。
徐晚星呼吸都快停滞了,只觉得空气无限发酵,洛杉矶的暖气怎么这么足!!!
她喃喃地问:“这算是告白吗?”
“不算。”
他笑笑,眼里有光,“三十岁的人了,不兴告白那一套。”
“那兴什么?”
他顿了顿,反问:“求婚?”
徐晚星彻底震惊了。
“不是,乔老师,我们这都四年,没见面了,这才刚见面四小时不到,怎么就要求婚了?”
他笑得沙发都在颤抖,更笑得她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
乔野:“我说笑的。”
“???”
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徐晚星被他的大尺度震惊了。
心情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再这么下去,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她拿起抱枕砸他,骂他“你神经病吗”,结果他稍一侧身,躲过一击,她重心不稳就朝他扑了过去。
落在沙发上的姿势很暧昧,他在下,她在上,完全是饿狼扑食的场景。
慌乱之中,徐晚星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望着她,眼里是一片坦荡星光。
“徐晚星,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她一怔,面前时他温热的呼吸,耳边是他似乎快了一些的心跳。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淡定,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安之若素。
为了看电影,营造氛围,客厅里的主灯是关了的,只剩下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黑暗里,她定定地与他对视着,耳畔是他不那么平静的心跳。
徐晚星喟叹一声:“这种时候还问这个问题,乔老师你也太君子了吧。”
在乔野突然一顿的目光里,她抓住他的衣领,毫不迟疑地亲了上去。
迟到了十一年的吻。
从蓉城辗转到洛杉矶,丢了稚气,没了懵懂,尝过挫折,接受别离。
她一度被磨平棱角,失去傲气,兜兜转转才重新做回徐晚星。有时候觉得十一年太漫长,有时候又觉得不过弹指一挥,好在她又成为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一往无前的徐晚星。
至少在两件事上,她不会再胆怯。
第一是梦想,第二是爱他。
思绪到这里就混沌一片了,因为乔老师反客为主,不知何时把她压住了。
好重啊。这是第一个念头。
等等,他的手在干什么!这是第二个念头。
理智告诉她要矜持,但身体确实很诚实。她嫌他动作不够熟练,一边嘀咕“原来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啊”,一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除去了障碍物。
忘了是谁说过,性是一种源自生命内核的诗与音乐,它因人的解读差异而风光不一。
徐晚星没有闭眼,在黑暗里与他共同经历这新奇体验。事实上午夜梦回时,她曾梦见过这一幕,朦胧模糊的片段里,唯有精神无限欢愉。
她对这事没什么好解读的,就觉得好,好得不能再好。
和心爱的人做亲密无间的事,她坦坦荡荡,心向往之。
起初有些不适,但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反倒像是在提醒她要铭记此刻。倒不是因为第一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十一年后,她得到了所爱。
今夜,二十九岁的生日,十七岁时喜欢的少年。
尽管都不再年少了,可这颗心还是当年的少女心。眼前的人也还是无一例外令她心动的那个人。
室内温度高,皮肤很快被涔涔湿气覆盖。他的头发也染上了汗珠。
温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一点粗鲁,他终于失去了平日的自持,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徐晚星笑了,环住他的腰,缠缠绵绵叫了声:“乔老师。”
察觉到他神色一暗,几欲失控。
于是鬼使神差地,凑到他耳边,开始一声一声地这样叫着。
禁忌感嘛,都是奔三的人了,谁还不懂?
她的乔老师掐住她的腰,仿佛在警告她别放肆。可徐晚星是谁?天不怕地不怕,才不会半途而废。
夜还长,狂欢尚未喘息,**仍在驰骋。
她听见他低声颤抖着,说出了那句从未说过的话。
“徐晚星,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一句,忽然泪目。
剩下的篇幅不多了,希望他们地久天长,也希望你们永葆少女心。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乔野在洛杉矶停留了一周。
大概是激烈的运动激出一身汗来, 次日, 徐晚星的感冒就好了不少。
吝啬的她不愿错过任何一节课, 所以理直气壮带着乔老师去了usc, 她上课,他旁听。在学习面前,爱情都是浮云。
由于提前问过howard教授, 所以他走进教室时, 含笑看了眼乔野,问徐晚星:“所以,这就是那位神秘人?”
徐晚星镇定点头, 说没错, 这就是著名的神秘人。
乔野侧目, 用眼神询问:怎么, 我很出名吗?
“主要还是我做人太诚实,出色完成任务时, 也没有抢占你的功劳。”徐晚星老神在在,“教授问我怎么得出思路的,我都直接说有高人相助。”
今日,高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好奇的目光送四面八方涌来, 尤其以carol为首,几乎是直接对着徐晚星吹口哨了, “you have never toldhehandsome like this!”(你从来没告诉我他英俊成这样!)
为了不影响课堂,乔野坐到了最后一排。
众人也很快恢复如初,开始上课。
这堂课是量子力学, howard延续之前的内容讲了下去。教室内除去讲课声,还有纸笔沙沙作响。
“迄今为止,量子力学有三大难题还困扰着人类,如果将来能够解决它们,人类的文明将会向前迈进一大步,很多与量子力学相关的领域都会得到重大突破。”
他抬眼,从镜片后看着大家。
“那么,有哪三大难题?”
记笔记的声音暂时停下,众人纷纷抬头。
徐晚星答:“量子的叠加、纠缠,和弦理论。”
howard莞尔,点头继续往下问:“举例说明量子的叠加状态。”
“薛定谔的猫。”徐晚星也毫不迟疑继续回答,“通过的实验,让量子的状态影响现实中的物体,从而让可怜的猫咪陷入了悖论之中——我们无法搞清楚猫咪的状态,死亡和生存都有可能。这个时候猫咪其实和量子中的叠加状态一样,两种状态都有可能存在,如果不主动观察,就没办法发现猫咪的确切状态,在量子发生叠加时也是一样,很多量子可能是‘波’也有可能是‘粒子’,比如光子和光波,是两种可以转换的状态。但是在研究者没有观察时,无法知晓粒子的状态。”
howard笑了,说了句excellent,然后接着往下讲。
量子力学是howard的主要研究领域,谈及三大难题,他显然很兴奋,口若悬河地讲着讲着就超纲了。
台下逐渐出现了一知半解的眼神。
然后是略显迷茫的眼神。
最后是全然懵逼的眼神。
howard在黑板上写出一道经典难题,说我不指望大家现在就能解开它,事实上,当初为了解开它,无数科学家付出了毕生努力——
话音未落,他留意到了最末一排的神秘人,那人颇感兴趣地抬头看题,然后执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而此刻,整间教室都是迷茫的眼神,没人低头做题。
教授都说是世纪难题了,他们才不抱希望自己能解出来。顶多有人侧头去看徐晚星,结果发现她也紧蹙双眉,迟疑地看着那道题时,就更觉得不用动手了。
howard笑了,“看看题,不需要做出来,五分钟后,告诉我你的大致方向就好。”
教室里陷入一片沉思。
他看了眼手表,就这样站在讲台上等待着。
直到某一刻,他再次低头,“时间到了。”
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多人直接用眼神表达着一无所知。这五分钟里,他也留意到不少人看着黑板就开始神游天外。
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答的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howard顿了顿,问:“?”
徐晚星看着纸上乱七八糟的笔记,老老实实说:“刚想出一点头绪。”
“你说。”
于是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对着草稿纸分析了一通。
howard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方向是正确的。”
靠右的座位,有个男生哼了一声,小声说:“always 。”
这是常态了,很多人习惯,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乐意。教授当然偏爱聪明又努力的学生,何况还是他亲手带的徐晚星。
可是能来到这个领域的学生,纵然不是天才,也都是拔尖生,总有不愿意被碾压的。
尤其那还是张外来面孔,个子矮小,放在人群里都不起眼,偏偏一到课堂上就能艳压群芳。
howard与徐晚星对话完毕,似乎对乔野颇感兴趣,竟开口问他:“那你呢,神秘人?”
众人一顿,目光都投向了最后一排。
乔野笑笑,说:“我也有一点头绪。”
“说说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徐晚星面上,莞尔,“和的理论差不多吧。”
之前不平的男生又哼了一声。
乔野淡淡地投去一眼,似乎改变了主意,于是唇角一弯,说:“。”
教室里一片茫然。
唯有讲台上的教授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问:“你已经解出来了?”
乔野点头。
然后大家就炸了。
五分钟,世纪难题就解出来了?
这算什么世纪难题!
五分钟难题还差不多!
howard似乎对他是如何解出来的感到非常好奇,开始详细问下去。于是教室里只剩下一群听天书的学生,和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的两个人。
思路太快,他们的对话省略了太多内容,只剩下核心部分,于是能跟得上的人更少了。
渐渐的,除去他们的对话,教室里只剩下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个老发牢骚的男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抗议:“就不能稍微慢一点吗?”
乔野微笑:“慢一点就能听懂了吗?”
男生恼怒道:“你到底是谁啊!”
这个问题不需要乔野来回答,讲台上,howard替他说出了答案:“genius。”(天才)
厚重的镜片之后,老人眼里有笑,还有毫不掩饰的赞赏。
“乔老师,你真的很烦人。”这是徐晚星在下课后,抱着书往外走时,瞪着乔野说的话。
“哦?”
“我辛辛苦苦花了好几年时间,才竖立起来我的天才学霸形象,结果你一节课就给我推翻了!”
他露出抱歉的表情,诚恳认错:“都怪我。”
“……”
你这还演上了,是吧?
徐晚星瞪着他,可没几秒就破功,笑了出来。
与有荣焉,这是她仅有的念头。
即便这样努力,也还没有完全追上他,可看着他闪闪发光的样子,她也满心欢喜。这是她独一无二的乔老师。
更何况——
“你也别太得意,我觉得我现在已经追上错过的五年了,剩下两年,以我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追平!”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道:“臣附议。”
howard很快追了出来,对徐晚星说:“介意我借用你的神秘人五分钟吗?”
徐晚星连连摇头,就看见教授拉着乔野去一旁神神秘秘地谈话了。
离开学校时,她问他:“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来usc。”
徐晚星一愣,“他又想招助教了?”
乔野:“不是助教。他手里有国家项目,想拉我一起做研究。”
“……那你怎么说!”
“我说抱歉,我的祖国需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徐晚星:只剩两年的差距,我可以很快追上。
乔野:你似乎忘了考虑一件事。
徐晚星:什么事?
乔野:一孕傻三年。三加二等于五。
徐晚星:???
今天是短小君,明天争取粗长加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