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因是下坡路, 所以即便多了个人, 骑起车来也毫不费劲。
盘山公路静静地蔓向沉沉黑夜里, 山地车也载着两人从寂静的山路跨入五光十色的城市中。
原本也想说几句有气势的话,可这种龟缩在人怀里的搭车姿势实在叫人硬气不起来, 徐晚星最终保持缄默,一言不发蹲在车前,努力忽略掉从后背一路环过她胳膊的双臂。
情势所迫。
大丈夫不拘小节。
如今人方为刀俎, 我为鱼肉。
管他三七二十一,她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
直到乔野开口:“你怎么会来看月掩星?”
徐晚星下意识回答:“一个星期前就看新闻说了啊, 今天的月掩星七十八年才——”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关你什么事?”
他俩是这种共载一车还能友好攀谈的关系?
乔野也没去理会这种十分不友好的语气,淡淡瞥了眼只及他下巴处的人, 光看后脑勺也觉得,这是一只倔强的后脑勺。
他还记得转学来六中的第一天,因为坐在最后一排单出来的那个座位上,他没有左右桌, 也没有后桌,唯独前排还有个邻居。谁知道这位邻居十分嚣张, 整整一上午都没到校。
中途有人不留神撞了她的课桌,有本书从抽屉里掉了出来, 乔野弯腰捡起,看见了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徐晚星。
看名字, 应该是个女孩子。
午间, 他在办公室办手续, 顺便和班主任交流学习进度。结果罗学明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在门口训上话了。
从他们的谈话里,乔野很快明白过来,这位做下蹲的朋友就是他那缺课一上午的前桌。而令人讶异的是,她迟到的理由竟然是熬夜看流星。
那时候她一口叫出了星群的名字,还用了极大这样的专业用语。就好像刚才在山顶,她问及月亮的光面和暗面、本影和光度……种种一切都表明,她绝不是心血来潮才会上山看月掩星。
乔野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略掉了徐晚星的不友好,把先前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重新提起:“你对天文感兴趣多久了?”
徐晚星张了张口,吞回了带刺的话,“记不清了,反正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又理直气壮地反问:“你呢?”
“八岁。”乔野倒是记得很清楚,这夜路漫长到望不见头,他也破天荒有了些许放松,闲谈似的说起,“我爷爷是搞摄影的,最早是人物摄影,后来发展到自然风景。有一回被驴友——那时候还没有驴友这个说法——也就是被同行的摄影师拉着去露营了一宿,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顶拍星星、拍日出,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四处跑,对星星着了迷。”
他说到那句对星星着了迷时,带了点笑意,声音轻快。
徐晚星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他。少年高出她一个头来,目视前方,唇角破天荒有了上扬的弧度。
这是他与她相处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看见他笑——当然,嘲讽的笑不算在内的话。
路灯在街边一闪而过,一盏接一盏,朦胧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于是那抹很浅很淡的笑意也染上了些许夜色的温柔。
“那你倒是很幸运,有你爷爷带你入门。”徐晚星如梦初醒般回过头,酸溜溜地说,“我一向都是孤家寡人,唯一志同道合的,就你刚才看见那个老梁——”
她还更酸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觉得志同道合的很可能只有我,在他看来可能我就一蹭设备的小屁孩儿。”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乔野笑了。
大概几秒钟的沉默后,他说:“我也一样。”
徐晚星一愣,没头没脑地回头看他:“什么一样?”
这一回,乔野没说话。
徐晚星翻了一个世纪大白眼:“你怎么就一样了?你刚才摆出来那设备,只差没碾压空间站的专业天文望远镜了,这也叫一样?”
她就知道这人没法好好说话,几句话功夫,又原形毕露。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嘲讽人都不带脏字!
乔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天文爱好者,听上去很高端,但实际上只是非常非常小众的一群人。
在他爷爷的那个年代,通讯和电子设备没有如今这样发达,常年四处跑、观星拍摄的最后下场,就是家庭生活不成样子,最后夫妻关系破裂,各自生活。
他没能说出口的是,那句“我们都一样”,只是想告诉徐晚星,他和她一样,在追逐星星这条路上,都是孤家寡人。
八岁那年,他破例获准去爷爷家过暑假,初识天文。爷爷是个老单身汉了,家里逼仄拥挤,却对乔野有着谜一样的吸引力。只因他在那个“破烂堆”里——反正奶奶是这么称呼的——总能发掘出各式各样新奇又有趣的玩意儿。
他找到了一只老式望远镜,爷爷说那是好多年前用的,后来都淘汰掉了。可他跑到窗台上往天上看,能从望远镜里看见一只与众不同的月亮,原来平日里明亮澄澈的月亮上也有阴影和纹路。
他还找到了一张世界地图。那时候他还很小一只,铺在地上,需要拿着放大镜跪趴着,仔仔细细一点点挪动,才能看见比蚂蚁还小的一个小黑点,旁边写着他的故乡:北京。
爷爷去过很多地方,地图上都用红笔圈了起来。
他说人一辈子会听见很多种语言、见到很多的面孔。归根结底,人心都一样,好的坏的,复杂的本能的,最终都千篇一律得以分门别类。可风光是不可重复的,每一颗星星都有独特的轨道,永恒或毁灭,都有它不可复刻的一生。
那时候的乔野并不明白爷爷口中的话,但他也对这样的群星着了迷。
只可惜,那年暑假尚未结束时,奶奶就得知爷爷教他天文知识,盛怒之下,直接把他从那“破烂堆”里拎回了家。
“你不顾家到处野,还想把小野也拉上你的老路吗?”
后来,乔野也成了星空下的孤家寡人。
他在夜色里沉默地骑着车,听徐晚星碎碎念:“你这个人,最要命的就是讲话刻薄。果然上天给人开了一扇窗,就得给你关一扇门。好皮囊就是你的窗,讲话招人厌就是你的门!”
乔野:“……”
徐晚星还在继续:“当然了,说你好皮囊也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不要以为我觉得你长得有多帅!我这是欲扬先抑——等等,好像是欲抑先扬?”
她开始一个人嘀嘀咕咕,费力地琢磨这个词的意思。
“……”
乔野原本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徐晚星这一打岔,直接给冲散。他轻哂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这种超纲的成语不适合你,少说少错。”
果不其然,前座的人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徐晚星怒不可遏地回过头来,面上的神情生动得像一只举起利爪的豹子:“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那样粗糙而蛮不讲理的少女,鲜活得像是刚从人间烟火里走出来,又粗鲁得半点没有斯文礼节。
乔野看着她,车把一转,停在了宅巷一侧的口子上。
“到了。”
徐晚星一愣,抬头一看,那巷口斑驳的路标上果不其然写着“清花巷”三个大字。他们到家了。
呵,终于不用再受这窝囊气了!
徐晚星像吃了□□,噌的一下跳下车,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临走前,她还警告他:“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乔野单脚支地,似笑非笑看着她:“多虑。”
扔下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他头也不回地往宽巷骑去,直到抵达那栋种满花的小院门口。他下了车,却没急着进去,反而回头看了一眼。
宅巷那边,徐晚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里。但他几乎能够设想到她那边的场景,大概是猫着腰、拎着鞋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往屋里走,生怕被徐义生发现。
若是发现了,大概在他家这边也能听见那位抄手大叔的咆哮吧。
乔野笑了笑,把车停好,越过小院打开自己的窗户,身手矫捷地跳进了卧室。回身关窗前,他没有忍住,又一次望向来时的路。
像这样的夜色,他踏过无数次。从遥远的星空下归来,这是破天荒第一次有人同行。
他松开手,窗帘合拢,遮住了外间的温柔夜色。
只是没想到,多少年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拥有共同爱好的同龄人,居然是那个徐晚星。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回到家时, 已经是早上四点半。
徐晚星蹑手蹑脚偷渡进自己的房间,途经老徐的门口时, 隔着门也能听见震天响的鼾声, 她松口气,知道自己很安全。
尽管有些遗憾没能看完一整场月掩星,困倦也催得她躺上床就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 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她在抵达校门口时就听见了上课铃声, 瞬间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开始狂奔。门卫赵大爷冲她乐呵:“别跑啦,再跑也赶不上,还是省点力气做下蹲吧!”
徐晚星:“……”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她好像还是听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很不巧,第一节是英语课。
不喜徐晚星的张春月老师, 非常不给面子地当众数落徐晚星:“错过早读就算了, 连课都没赶上。英语都这个样子了,还不重视起来, 成天迟到!下课了你自己去办公室找罗老师, 该做多少下蹲, 一个都别落下。”
徐晚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全班的注目礼中走向自己的座位, 余光瞥见了后座的乔野。
那厮好端端坐在座位上, 书是翻开的,右手还拿着笔。刚做的笔记在白炽灯下透着一点水性笔尚未干涸的墨光, 笔迹和人一样, 漂亮干净, 透着一股精气神。
她就奇了怪了,同是天涯熬夜人,就不能一起迟个到?
凭什么她耗尽全身力气和身体做抗争,才从床上勉强爬起来,赶上了第一节课,乔野却能精神奕奕地按时到校?开了挂吗!
徐晚星的内心非常不平衡,一屁股落座,把书包挂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掏出英语书来。
讲到哪儿了来着?她侧头瞄了眼辛意的书。
哦,38页。
徐晚星依然困意缠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心不在焉地往38页翻。大概翻了有十来页吧,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等等,这书怎么这么干净?
呵欠打到一半,她张着嘴,睁大了眼睛,狐疑地又翻了几页。
不对啊,乔野的书明明挺多笔记的,她当时还暗自吐槽他呢,都开学一个多月才转来,居然还抽空把前面四个单元的笔记给补上了,简直是感天动地的壮举。
这种行为要搁她身上,老徐可能当众就要哭出声来,喜极而泣。
可眼前这本书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徐晚星瞪着眼睛,合上书,拎起来看封面。却发现不止内页干干净净,就连封面和书脊处也没有脏兮兮的污渍了。
她一顿,有所预感,翻到扉页一看,果不其然,全书唯一的记号就是那三个狗刨似的字:徐晚星。
诶嘿?
这是她的书,不是乔野的。
什么意思?
他俩不是按照师爷的指示,把书都换过来了吗?她都快适应每天用着那堆脏兮兮但充满学霸智慧的课本了,怎么……
徐晚星回头,压低了声音:“喂。”
乔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给了一个?的表情。
“你搞什么?”徐晚星拎起书,匪夷所思地扬了扬。
下一秒,讲台上的张春月敲桌子了:“徐晚星,自己迟到不说,还要影响别人?”
全班又一次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这一角。
“sorry,sorry。”徐晚星灰溜溜地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
可乔野为什么把书换回来啊?心头一动,她埋头去翻抽屉,一本接一本拿出其他课本,一一打开来看。
令人吃惊的是,除去语文书之外,所有的课本都换回来了,干干净净的封面。当然,内页也干干净净,笔记少得可怜。
徐晚星一头雾水,顿了顿,撕了一页作业纸,提笔唰唰写了一行字,然后揉成团。抬眼看了看讲台,趁张春月转背写板书的时间,她迅速把纸团扔到了乔野桌上。
大概有两分多钟的间隙,就在她抓耳挠腮地想着难道他不打算回她纸条的时候,张春月又一次转背写板书,而她的椅背上传来很轻的动静。哒哒两下。
后座的人曲起指节,敲了敲椅背,给出了信号。
徐晚星飞快地转身,一把接过他递来的纸团,迫不及待摊开在英语书上。
最上一行是她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你搞什么鬼,把书都换回来了?
下面一行,是乔野同学干净飘逸的字迹:上课不要传纸条。
徐晚星:……
她有一句日你妈不知当不当讲。
你都把纸条给我传了回来,也写了回复,回答一下问题怎么了!
好容易挨到下课,在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徐晚星第一时间回过头去,想问个究竟。哪知道乔野已经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往教室外走去。
“哎——”她叫到一半,乔野已经消失在门口。
第二节课下课,徐晚星再一次面临同样的状况。这人几个意思啊,一直尿遁?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眯起眼睛。
行啊,跟我玩躲猫猫呢!
第三节课下课后,乔野第三次与从男厕所出来时,看见墙边倚着个人,正好堵在厕所门口,土匪似的虎视眈眈。
见他出来了,徐晚星上前一步,堵住了去路:“哟,跑厕所跑得够勤的!”
乔野:“碍着你了吗?”
徐晚星答非所问:“你躲我?”
“你想太多。”
“那,书是怎么回事,不打算解释一下?”
乔野不紧不慢反问她:“你不是一直想要回自己的书?”
“我当然想,可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徐晚星警惕地看着他。
乔野顿了顿,像是思索了两秒钟,才回答说:“可能是看了几天你的书,觉得满书都是鬼画桃符还不如脏一点吧。”
“……”
徐晚星想把那句未完待续的日你妈补充完整。
两人正对峙着,楼道里大步流星爬上来第三个人,抬头就是一句:“哎,徐晚星你在这儿啊?我还说去教室找你呢!”
只见卫东从高三的走廊跑上来,满脸笑容,手里拎了只慕斯蛋糕,原打算献宝似的送货上门,却不防在半路就遇见了心上人。
第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徐晚星,看不见别人。
第二眼,等等,这个跟徐晚星面对面讲话的,谁啊?
第三眼,艹,小白脸长得挺好看啊!好像是上回天台上抽烟那个?!
他一脸警惕地插了一脚,硬生生挤在了两人中间,以护犊子的姿态挡在徐晚星面前:“星儿,怎么回事?”
话是对徐晚星说的,目光却很不客气地落在乔野面上。
徐晚星一个一米五八的小矮个,被两座超过一米八的大山牢牢压在阴影里,瞬间感觉下面的空气有些窒息。
她没好气地拨开卫东:“没你的事啊,一边儿凉快。”
卫东瞪眼睛:“怎么没我事?”他斟酌字句,颇有气势地继续盯着乔野,“有人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
徐晚星:“你仔细看看我,我长了一张能被人欺负的脸?”
卫东还真仔细看了看,诚恳地说:“光看脸吧,其实是让人挺有欺负**的。”
一旁往厕所去的同学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一脸“我怀疑你在开车”的表情。
徐晚星和卫东在这旁若无人地互动,乔野皱了皱眉,用一种“空气里仿佛散发着智障气息”的表情看了看这两人,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卫东还在叫他:“喂,你等一下,我还没跟你讲完呢!”
乔野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没空。”
要不是卫东接下来就会死缠着和她互动,徐晚星简直想放声大笑。她的后桌还真是狂妄得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是面对高二的女版大佬(她本人),还是高三的混混老油条(卫东),他都这么一副厌世脸、刻薄腔。
问题是,他明明就不会打架啊,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刚正面?简直是我辈楷模。
接下来,徐晚星用半分钟的时间打发了卫东,不论他作何示好,她都断然拒绝接受那只蛋糕。
“我不饿。”
“早饭吃太多,再吃会吐。”
“送别人好了。好意心领。”
“不说了,还有事。”
“再啰嗦,把你从三楼丢下去。”
卫冬:“……”
这一幕看在路人眼里,妥妥的无情女对痴心汉。其实卫东高高大大,五官也很男子气,桀骜不驯的气质也挺吸引年轻小姑娘,可不论他如何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徐晚星就是不动心。
大抵不是不动心,而是压根没有那根筋,开不了窍。
她十分不耐烦地往教室跑,还想问个彻底,到底,究竟,乔野为什么把书换了回来?仅仅是因为嫌弃她的书没有笔记?
在上课铃响的那一刻,乔野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时间有限,我想尽可能避免跟你的冲突,即使不能好好相处,至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吧。”
“敢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打算冰释前嫌了?”
“就当是——”乔野顿了顿,唇角一扬,“看在星星的面子上。”
徐晚星一怔,张了张口,又问:“那要换就一起换了吧,你把语文书留下来是几个意思?”
“因为我这辈子都不想在自己的书上,看见解大手这种生理现象。”
“……”
徐晚星的表情一言难尽。
然而更令她一言难尽的,是下午的物理课上,当她拿出自己的物理书,翻到某一课的课后题时,忽然发现在自己曾经的解题步骤旁,多出了一行铅笔标注的字体——
“有更简思路。”?
她蹙起眉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可他什么意思?
徐晚星重新审了一遍题,记起两周前的课上,张永东在讲解时为了顾全全班平均水平,讲的解题思路其实要更常规一些,她的这个思路已经比常规的要少两个公式了。
还有更简思路?
就这样简简单单五个字,成功困住了徐晚星。她无心再去听台上的张永东讲解昨天的家庭作业——反正她也全对,没什么可听的。她把剩下的时间全部拿来研究这道已经过去的课后题,试图找到更简思路。
可是没有。
她演算了一遍自己的步骤,又尝试着套入几个新的公式,可是怎么解都不如她原来的解法简单。
眉头越蹙越紧,她跟自己死磕上了。要真有更简单的解法,不可能就乔野知道,而她想不出!
一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连晚自习前,陪辛意去小卖部买吃的,徐晚星都在脑子里琢磨所谓的更简思路。
辛意不明就里:“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徐晚星茫然地抬起头来:“啊?”
辛意把手里的面包分她一半,下巴朝篮球场一努:“喏,你看。”
徐晚星下意识侧头望去,却看见一个球场新面孔。少年一身校服,正好站在三分线处,被两人包夹得死死的,无论如何挤不进内圈。
他的队友被人严防着,球传给谁似乎都不太合适。
下一秒,他果断转身,起跳的同时瞄准了篮筐,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跳投,稳稳落地。
对方猝不及防回望向篮筐,同时,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声。
三分球,进了。
那人也笑了,云淡风轻的那种笑,比大笑更叫人不是滋味。因为每一次他这样笑,都会让人觉得自己竭尽全力想做到一件事,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胜利。
徐晚星面无表情盯着他,往嘴里死命塞那半只面包。
操,她怀疑根本没有最简解法,这逼就是为了折磨她。
他比谁都清楚,他那五个字能挑起她最不服输的倔强,至少在物理和数学这两门功课上,她绝对,绝对不甘心输给他。
徐晚星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在做完作业之后,冥思苦想琢磨那道题。
可她依然没有找到所谓的更简解法。
她在夜里十点钟,推开窗朝对面吹口哨,给辛意举作业本示意:物理书62,你的解法给我看下。
辛意用超大的字体,列了两页在作业本上,举起来给她看。
徐晚星:“……”
靠,比老师讲的还他妈复杂两步。
她万念俱焚地扔了笔,下楼躺尸去了。行了,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这题的最简思路就是她写的那样!没有别的了!
可自我安慰无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老半天,次日还破天荒起了个大清早。
没办法,睡不着,她就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最简思路!
徐晚星在早读开始前十分钟,不要命似的往教室冲。
她要趁着乔野还没到的时候,从他抽屉里找出物理书看个究竟。他一定是在诓她,她才不信自己真的技不如人。
可没想到的是,当她满怀期待冲进教室的那一刻,竟看见乔野刚入座,正从书包里往外拿书。
操!
操操操操操操!
徐晚星在心里大骂了一万句,气急败坏走向自己的座位,咚的一声扔下书包。
春鸣在不远处慢条斯理剥鸡蛋,手法优雅,闻声抬头看她一眼:“你这是被谁揍了吗?眼睛底下俩大黑窟窿。”
徐晚星恨恨地从书包里掏出物理书,又回头面无表情盯着乔野。
在她这种死亡凝视下,乔野很淡定地抬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
问题还很大。
徐晚星捏着手里的书,那句“到底最简思路是什么”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打死她也不想开口请教别人物理题。
是物理而不是别的什么。
尤其那人还是他!
可最终还是憋不住了,在第二节课下课时,徐晚星让辛意给师爷带句话:“就说我拉肚子上大号去了,课间操晚点到。”
她在厕所等了五分钟,确定教学楼人去楼空后,才鬼鬼祟祟回到教室。
趁着四下无人,她弓下腰就开始朝乔野的抽屉里摸索,试图找到他的物理书。
乔野的抽屉很整洁,两摞书整整齐齐摆在一起,最上面放着他的校牌。
徐晚星一摸,就摸到了那只金属边框、透明外壳的小玩意儿,拿出来一看,照片上的乔野正是他转来第一日时,她在转学资料上看见的那一张。
蓝底白衬衣,少年不苟言笑,却眉梢眼角都透着春天的晴朗。
光看皮囊,任谁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徐晚星多看了两眼,只是两眼。也就两眼。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第三节是英语课,张春月准备讲语法,所以趁着课间操的时间,提前来到教室写板书。可她走到后门时,发现原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居然还有个学生。
再仔细一看,那人鬼鬼祟祟猫着腰,从抽屉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看得很起劲。
张春月定住了脚,狐疑地叫了一声:“徐晚星?”
教室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大跳,噌的一下直起腰、转过身来,手一抖,那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徐晚星心跳都快停了,却还下意识弯腰捡起了那只校牌。
可就这片刻功夫,张春月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质问她:“你手里拿的什么?”
徐晚星卡壳了,几秒钟后才说:“……校牌。”
“谁的校牌?”
“我的。”她下意识把手背在了身后。
张春月眯起眼睛:“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剃了个平头?”
“……”
“不拿出来我也知道,也不看看你在谁的座位上。”看看乔野的课桌,再看看徐晚星,张春月生气地说,“徐晚星,你英语成绩这么糟糕还不努力,却把时间用在早恋这种事情上,这样合适吗?”
什么?
咔嚓一声,徐晚星的脑子里有根弦断掉了。
她,她说什么?
早,早恋?!
不多时,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操场上回来了,开始准备上第三节英语课。
乔野发现,他的前桌又不见了。
而办公室里,罗学明收到了张春月的检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课代表:“什么?她暗恋乔野,还偷偷看他的校牌?”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的音量略微超出了平常的范围。同一时间,办公室外有前来问题的学生,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就又抱着书跑了出去。
“我的妈呀,三班的徐晚星,知道吧?”
“废话,谁不知道她啊?”
“哈哈哈,猜猜我刚才听说了什么?她暗恋他们班新转来的乔野,还偷他校牌诶!”
“什么???”听众震惊了,“你哪来的山野八卦?”
“不是八卦,是实锤!我刚在办公室亲耳听见他们班班主任灭绝师爷说的!”
大概也就一上午的时间吧,午休结束后,年级上,乃至认识徐晚星的人,基本上都听说了——
“哎你知道了吧,高二那个牛逼轰轰的徐晚星,趁课间操偷了他们班转学生的校牌,在教室对着照片猥亵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无聊的高中生活, 除去题海战术和考不完的试,少年们全靠八卦才能吸收养分、赖以生存。
于是,有关于徐晚星偷校牌事件,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得沸沸扬扬,并且版本之多,多到炸破天际。
“我听说她开学那天就对乔野一见钟情了欸, 当时还在班上宣布过, 说乔野是她的人了,谁都不准接近。”
这是不知内情,但还算靠谱的。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她其实早就认识乔野了,他们俩住一条巷子呢?人转来之前好几天就见过面了。听说前几天她还把人堵在巷子里,大张旗鼓想逼人就犯呢。”
这是把辛意她爸和徐晚星的争执给安在了乔野头上, 非常暴力的版本。
“难怪了, 他们班人说她自从乔野转来就和他不对付, 原来是想引起人家的注意呀。这就很好解释了, 中二少女的暗恋之路哈哈哈。”
这是把现实和虚拟结合起来, 想象力非常澎湃的说法。
“知道她为什么老迟到吗?我看书上说, 那什么的次数太多, 也会导致精力不够, 总是睡不醒。她都能在教室对着人照片猥亵了, 夜里不知道在家做什么呢,嘻嘻嘻。”
这是最猥琐的一个版本。
几个外班的人在走廊上聊得风生水起, 嘻嘻哈哈个没完, 对即将面对的威胁一无所知。
下一秒, 死神从天而降。
“你们他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几人话音戛然而止,猛的一回头,就看见从办公室归来的徐晚星,不,应该是徐煞星,像条喷火龙似的对他们怒目而视。
如果怒气值能在头顶显示,她的怒气条绝对已经满溢。
空气中有一刹那的沉寂,片刻后,几人一脸惊恐、作鸟兽散,跑得影都没了。
徐晚星攥着拳头,从来没觉得这么窝火过。尽管她语文差劲,三人成虎这成语还是无法抑制地浮现在心头。
她暗恋乔野,暗恋你妹啊!
还逼人就犯!还猥亵!她要真有那么饥渴,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就她这无法无天的性格,还猥亵个屁。他那小身板,那晚在龙泉山上往地上一摁就完事,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对着照片胡思乱想,这他妈是她的个人风格?
徐晚星跟罗学明解释了一上午,下午课间又被叫去谈心,几度想骂,可对象是罗学明,骂了只会死的更难看。
好不容易口干舌燥回到教室,却在走廊上听到这么离谱的猜测。简直怒不可遏。
她气冲冲扭头,下一秒,整个人都定住了。
只见八卦的男主角好死不死立在几步开外,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徐晚星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红成了大番茄,回头就开始咆哮:“操,下次别让我撞见你们。见一次我揍一次,揍得爸妈都认不出你们!”
她知道,乔野一定听见了。
可即便他知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被张春月抓了个现行时,手里还拿着他的校牌却是真。
他会怎么想?
徐晚星面色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他说:“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要是敢胡思乱想,我,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揍他?开什么玩笑,他什么也没做错。被抓个正着的是她,迁怒于他完全说不通。
徐晚星头一次觉得词穷。
可乔野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余光瞥见教室里的人都在好奇地往窗外看,他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教室里走。
反倒是徐晚星一愣。哎,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上课铃很快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了。
徐晚星冲回座位,抬头就看见四面八方都投来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目光。她从抽屉里拿出本书来,砰地一声扔在桌上:“看个屁啊!”
刹那间,所有脑袋都扭了回去。
徐恶霸的斑斑劣迹,同班人最是清楚,所以即便是好奇也不敢造次。
倒是乔野有些讶异,接触这么长时间,他当然知道徐晚星霸道又凶巴巴的,可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偶尔还有笨拙又固执的一面,这些人的乖觉似乎有些夸张了。
还是万小福清了清嗓子,拿着自己的家庭作业走上讲台:“好了,大家做自己的作业吧,别交头接耳了。”
他在履行班长的职责,每晚的晚自习都监督大家自习。
乔野抬眼就看见,万小福长长地看了徐晚星一眼,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心。只是徐晚星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压根接收不到信号。
四面八方的麻将小分队成员,也开始趁着晚自习的时间,朝徐晚星这里发出嘘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乔野静静地看着蹙眉的春鸣、满脸问号的于胖子,包括平日里从来都认真自习的辛意,此刻也无心做作业,反而频频侧头看徐晚星,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问她:“晚星,你还好吧?”
种种关心都毫无保留地涌向徐晚星。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没落下去。
那样一个无法无天又无知的女生,除了凶巴巴冲人吼以外,从来不懂轻言细语,更别提嘘寒问暖了,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甚至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别告诉他是麻将。那几个男生哪怕没有麻将,也成日和她插科打诨,对她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乔野沉思着。
下一秒,前座的人却忽然往他桌上扔了一只纸团,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到仿佛在宣泄愤怒:根本没有最简思路,你诳我呢?
乔野凝神一看,唇角倏地一动,有了极不明显的上扬痕迹。
几秒钟后,他敲了敲前座的椅背。
徐晚星迫不及待接过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简简单单、赏心悦目的字:有。???
她回头瞪着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把你物理书拿来!”
讲台上的万小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轻轻咳嗽了一声。可徐晚星没搭理他,只一把拿过乔野递来的书,迫不及待翻到了第六十二页。
……
乔野只写了个答案在那道题后,压根没有解题步骤。???!!!!!
徐晚星万念俱焚,手一松,书落在了他的桌上,在心里问候了乔野一万遍。
她就真的不如他,是吗?就一定要她承认他赢了,低声下气请教他最简解法吗?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出?!
自尊和求知欲令她煎熬到快气死了。
可也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椅背传来轻微的,熟悉的动静。乔野破天荒主动敲她了。
“有事?”她头也没回,腮帮子鼓鼓的。
“伸手。”他倒是很耐心。
徐晚星狐疑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他递来了他的草稿本。属于学霸的,干干净净、字迹工整到可以碾压她作业本的草稿本。
那一页是崭新的纸,上面用她已然熟悉的字迹,巨细靡遗写下了那道物理题的最简思路。
她从头看到尾,一个字都没落下,答案后还跟了句题外话:第三步引入机械能守恒定律,可以节省两个力的分解过程。
他把她死活想不出的点,清晰明了地指了出来。
徐晚星低头盯着那几行简短的解题步骤,很久很久也没有抬头。
下课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收好了书包,临走前把草稿本往乔野桌上一放,匆匆出了教室。
只是在后门口,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有人拿着作业本截住了乔野问题。他还是那副一贯的模样,明明很有礼貌,却总是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
他很认真地在跟人讲题,直到对方恍然大悟,笑着道谢时,他才站起身来,一面笑着说没事,一面下意识朝门外望来。
夜幕里,他们隔着嘈杂的人群对视了片刻。
徐晚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匆匆跑下了楼。
他没有羞辱她。没有让她问出口。没有非要她承认她输了。
他明明可以在两人结仇那么久之后,给予漂亮的反戈一击,却硬生生放弃了这个机会,不仅把她的书都还给了她,还主动把最简思路写了出来。
如果是她,一定会得意洋洋说:“那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可乔野没有。一点也没有羞辱她。
徐晚星猛地一刹车,停在了教学楼门口。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雨幕遮掩了天地。
哎,什么时候下的?
她一整个晚自习都在跟自己较劲,压根没注意到窗外的状况,想了想,又往楼上走。抽屉里长年累月放着把雨伞,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等她回到教室时,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乔野还在。
他侧头看她一眼,眉毛微扬,却没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倒是徐晚星有些不自在地从抽屉里抽出伞来,嘴上硬邦邦地说了句:“外面下雨了。”
乔野点头,收拾好了书包,背上往外走。
徐晚星就默不作声拿好雨伞,落后他几步,免得并肩而行。
走到教学楼门口了,她看见乔野望了望天,然后大步走进雨里。
哎?就这么淋雨回家吗?
徐晚星怔忡片刻,打开伞走了出去,看见乔野在一旁的雨棚下开锁。他是骑车上下学的,山地车就停在那里。
也只是片刻功夫,他打开了车锁,骑了上去,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开始往外骑。
心下一动,徐晚星快步冲了上去:“乔野!”
雨声人声不断,怕他听不见,她也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下一刻,山地车停了,车上的人回过头来。
徐晚星停在他身侧,把伞递了过去:“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
她看了看他,下巴高高抬起,表示不屑。
乔野看看她,又看看那把举在半空中的伞,有些好笑:“徐晚星,我骑车来的。”
“so?”
“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扶车,我怕出交通事故。”
徐晚星:“……”你可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胆小如鼠大学霸。
可他俩的仇如他所说,已经两清了。或者说,他单方面还表示了些许善意,这种嘲讽的话她便也不好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把伞往乔野手里一塞,然后飞快戴上卫衣的帽子:“行了,别磨磨唧唧,我有帽子,你又没有。今天我把伞借你,咱俩谁也不欠谁了,皆大欢喜!”
说完就往外跑。
结果没两步就被人攥住了胳膊,她没好气地回头:“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
却见乔野把伞递了回来,声色从容道:“我推车回去,你替我撑伞吧。”
“?”徐晚星瞪大了眼睛。
喂,这种使唤人的话你也能说得这么流畅?exce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在跟谁说话呢?!
不知为何,还是内心独白,没能说出口来。
而下一秒,乔野已然推着车往外走,还非常自然地催促她:“不是要两清吗?你替我打个伞,梁子就此揭过不提。”
“……”
徐晚星死鱼眼盯着他的背影,艰难地撑开了伞,几步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一路上——
“我跟你讲,没人能这么使唤我。”
“好的。”
“老子第一次给人撑伞。”
“谢谢。”
“要不是看在你主动把书换回来了,又主动写了最简思路,我是不会大发慈悲的。”
“明白。”
“……”
他明白个屁!徐晚星狠狠地剜他一眼。
乔野却压根没注意她的白眼,还非常有礼貌地说:“伞举高一点,麻烦你了。”
徐晚星:“有本事你自己撑!”
天知道她一个一米五八的小矮子到底为什么要给他这一米八几的混账东西撑伞!她举得手都酸了好吗?!
乔野侧头,看了眼雨幕里快要破功,满脸写着“老子要发飙了”的少女,嘴角第无数次隐隐上扬。如他所料,她即便满脸不耐烦,也还是一边骂他,一边死命举高了伞。
其实,也不总是那么凶神恶煞的。
至少相处久了,会发现表面上的凶神恶煞,似乎也藏不住暗地里的那点笨拙。
徐晚星果真是个实诚人,说好给他打伞,伞就严严实实遮在他上方,一点雨都淋不进来。可她一个女孩子,另一边肩膀却被淋湿了。
乔野不着痕迹地把伞柄朝她那边拨了拨,对上她问询的视线,也不解释。
于是徐晚星一路以来的嘀嘀咕咕戛然而止。
她忽然回过神来,要她打伞兴许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意图,不过是不希望她把伞给了他,自己反倒淋雨……
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一小段路后, 乔野停了下来。
“伞给我。”他单手扶车,朝徐晚星伸出手去。
徐晚星还沉浸在关于“乔野是否真有那么好心”的揣测中, 下意识就把伞给他了,发现不对时,他已经把山地车朝她偏了过来。
“你来推车。”
啊?
于是两人很快交换位置, 她这个一米五八的小矮子,终于不用再艰难地为巨人撑伞。
徐晚星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嘀咕:“没想到你也有良心。”
乔野:“我也没想到你矮成这样。”
“……”
徐晚星瞪着眼睛盯他好几秒,气笑了:“你要想相安无事、全须全尾走完这段路, 最好还是闭嘴吧。”
接下来的一段路, 谁也没说话,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伞上, 像是一首沙哑的歌。
徐晚星推着车, 抬起头来, 却看见头顶的雨伞无限向她倾斜。她又侧头看了眼他的肩膀, 果不其然, 湿了。
张了张嘴,然后又闭口不言了,她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朝他那边拨了拨伞柄。
乔野侧头对上她的目光,片刻后,说:“礼尚往来。”
说这话时, 他眼底有笑, 声音里淌着一点平素没有的愉悦。
于是那把伞无动于衷地继续朝她倾斜着, 将她好好地藏在了这一方安稳天地里。徐晚星忽然就丧失了语言功能,推辞或是道谢,好像哪一个都不太对劲。
最后她才撇撇嘴:“别把我当成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乔野礼貌反问:“那我应该当你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吗?”
“……”
徐晚星卡壳,非常诚恳地说:“真的,我建议您还是闭嘴吧,为了生命安全。”
乔野的嘴角又开始抽动。
快到清花巷时,路过了一家面店,乔野忽然问她:“吃面吗?”
徐晚星疑惑地看着他,“你不回家吃饭?”
“家里没人,今晚不管饭。”
徐晚星毫无羞耻之心,一拍口袋,十分爽快:“我没钱。”
乔野第无数次按捺住嘴角的笑意,说:“我请你——”
顿了顿,“就当是,和好饭。”
“那哪能让你请?”徐晚星心下一动,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笑吟吟说,“真要两清,那也该让我来请。”
乔野没说话,只看了眼她刚才拍过的衣兜。
徐晚星加快脚步,朝巷子里一转,风风火火地说:“跟上跟上!换个地方,我请你!”
没想到的是,她把他带到了窄巷的口子上,停在了那扇陈旧的卷帘门前。
轻车熟路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徐晚星不愧为怪力少女,哗啦啦一下就把卷帘门拉了上去,钻进屋里打开了灯,“进来吧。”
回头才发现,她只把卷帘门拉到了容她通过的高度,乔野是猫着腰进来的。
“Sorry sorry。”她笑出了声,几步走到厨房,一边拉开冰箱看,一边说,“家里乱,别介意啊,你找个地方随便坐。”
乔野四下一看,默然。
屋子窄小,所有的家电与家具都非常紧凑地挤在一堆。
窄窄的双人沙发上衣服堆积成山,衣架都还没取呢,想必是收下来了还没空叠。
迷你四方餐桌上堆满了擀面杖、面粉筛等厨房用具,压根没留下吃饭的空间。
他倒是想找个地方坐,可就连两张餐椅上都放着围裙、菜篮。
徐晚星还埋在冰箱里扒拉,嗓门儿很欢快——
“我爸每隔几天就给我包一堆抄手在冰箱里,各种馅儿的都有。我请你吃抄手吧?”
乔野挑眉:“好。”
“你挑食吗?”
“不挑。”
“那荠菜肉馅儿的吃不吃?野生的,我爸亲自上山掐的。”
乔野顿了顿:“荠菜……好像有点粗糙扎口。”
从来不吃。
“白菜羊肉馅儿的呢?”
“……羊肉味重了点。”
“那——”徐晚星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下来,“萝卜牛肉的,你吃吗?”
乔野沉默了几秒钟,声色艰难:“萝卜……”
她从他挣扎的语气里领悟到了他的抗拒,再换:“那吃鲜虾蟹黄馅儿的?这个卖得特别好,我爸的拿手招牌菜。”
良久的沉默后——
“我不吃海鲜。”
听到这一句,徐晚星面无表情从冰箱后探出头来:“你,不,是,不,挑,食,吗?”
饶是乔野素来淡定,这下也淡定不起来了,“喜欢吃的我都不挑。”
徐晚星:“……”
这优秀转学生,问题有点大。
最后的结果是,普普通通、无功无过的香菇猪肉馅抄手。
徐晚星在烧上水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屋里没有能供乔野坐的地方了,索性朝二楼一指:“你上去等我吧。”
她是不拘小节的人,没有女孩子的细腻矜持,想什么就是什么,怎么爽快怎么来。
乔野自知不是下厨的料,从善如流,结果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楼梯,又回到厨房:“怎么上二楼?”
徐晚星哈哈大笑,给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指路:“出门左转,梯子在那儿。”
乔野默默站在门外,才明白为什么她说的是梯子,而非楼梯。通往二楼的,竟然真的只是一只脏兮兮的老木梯。
他挣扎了几秒钟,挽起衣袖,认命地爬了上去。
革命友情,从生平第一次爬梯开始。
楼上是徐晚星的秘密基地。
昨日天晴,洗好的被单晾晒在棚屋旁的空地上,可今日家中无人,又可怜巴巴地被淋湿了。
乔野穿过洁白的被单,停在了棚屋门口,那木门一推就开,吱呀一声。
屋内,一张旧书桌,一张斑驳的椅子,墙边立了只一看就上了年头的大立柜,地上铺了方都快洗褪色的地毯,墙上是五花八门的海报。
他停在墙边,看见了Coldplay,Beatles,还有John Lennon。
正失神时,窗外忽然跃入个黑影,咚的一声落在书桌上,吓他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只黄白相间的橘猫。
徐晚星端着两大碗抄手进来时,就看见乔野与阿花四目相对,双方都茫然无措的样子。
很显然,阿花以为是她回来了,从屋顶跳进来才发现眼前是个陌生人。
她哈哈大笑,把抄手往桌上一放,抱起阿花:“又来要饭啦?”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昨日未喂完的饼干,掰碎了放在一张草稿纸上,一边看阿花饿猫扑食,一边说:“这附近野猫很多,阿花常驻我这。”
仿佛是听见她提到自己的名字,阿花一面呼哧呼哧吃饼干,一面喵呜一声,抬头看她一眼,又探脑袋往她手臂上蹭了蹭。
徐晚星低头看着它,眼睛弯成了月牙。
窗外夜幕低垂,屋内,两人坐在地毯上,一人捧了只比脸还大的不锈钢盆,吃徐义生自己包的抄手。
徐晚星得意洋洋地说:“我爸手艺好吧?”
乔野点头。
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海报,他问她:“都是你喜欢的乐队?”
“当然。”
乔野沉默了几秒钟:“都是英国乐队……”
48分的英语,真的支撑得起Coldplay和Beatles的音乐吗?
徐晚星把碗往旁边一放:“喂,我警告你啊,和好饭都吃完了,你要再挑衅,咱俩就只能干一架了!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是——”
“跆拳道黑段。”乔野笑了,也把碗放下,“我知道。”
他难得懒散地坐在那,什么也没做,不像往常手里总是拿着书。这样随意地倚在墙边,唇角带着一抹很浅的笑,衣袖还因爬梯挽在小臂上。
少年如画,月色无边。
其实不起冲突的时候,他是真的令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有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徐晚星看他片刻,撇撇嘴,说:“急不急着回家做题啊,学霸?”
“不急。”
“那,反正饭也吃了,再请你听首歌。”她跳起来,从立柜里找出一盒市面上都不再卖的磁带,踮脚往立柜上的收音机里一插,啪嗒一声摁下播放键。
在收音机与磁带已经被淘汰好些年头,电子产品盛行的当下,Coldplay的英式摇滚伴着轻微的转轴声、爆豆声,流淌在逼仄狭小的棚屋里。
乔野不费吹灰之力就听懂了歌词。
Sat on a roof, named every star, you showed me a place where you can be who you are.
The whole milky way in your eyes, I drifted away.
And in your arms, I just wanna sway.
Amazing day.
Amazing day.
他看见徐晚星一跃坐在书桌上,背后是大开的窗,和巷子外没有高楼遮蔽的广阔夜空。有风送来雨后的泥土气息,鼻端仿若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青草味道。
而她开心地笑着,还微微晃着脑袋,用蹩脚的发音跟唱着。
乔野终于没忍住,低声笑起来,唇角的笑意无限蔓延。
他说:“徐晚星,48分的英语,当真名不虚传。”
在她不可置信、渐渐凝固的笑容里,他开怀地笑着,因坐在地上的缘故,只能抬头仰望她。
破天荒的,是他仰望她。
乔野懒洋洋地伸出手来,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今天特别想,特别想,和英语只考48分的人交朋友。”
徐晚星蹭的一下跳下桌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眯眼:“可是48分的人不想交朋友,她只想打人。”
她是那样鲜活,笑或怒,瞪眼或弯成两牙新月。
乔野靠着墙,轻哂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那,打也打过了,现在是朋友了?”
“我什么时候打过——”徐晚星一愣,看着自己刚才拍了他一下的右手,不可置信地问,“这也算???”
乔野伸手给她瞧:“都红了,还不算?”
她还当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红了。
“什么啊,你是唐僧肉吗?吹弹可破、凝脂玉肌的……”徐晚星嘀嘀咕咕,退开了些,一把抱起了阿花,翻了个白眼。
乔野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拎起书包,也没有非得要她答应。
“歌也听了,我回家了。”
他在又一首歌的前奏里爬下木梯,消失在遍布爬山虎的屋顶。雨后的天幕里清晰地倒映出一片璀璨的星光,像极了刚才那首歌。
徐晚星趴在窗台上,抱着阿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巷子里的人:“喂!”
乔野停下脚步,仰头看她。
她仿佛下了下决心,才深吸一口气,说:“把你的书弄脏是我不对,和春鸣他们一起针对你,也是一时气急——”
乔野一动不动望着她。
下一秒,她忽的笑了:“反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小心眼子,抄手也吃过了,伞也一起打过了,这下就真的两清了!”
夜色中,少年的唇畔扬起了再无克制的明亮笑意,声色从容道:“嗯,两清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恩怨两清之后, 徐晚星的心态顿时棘手起来。
虽说口头没承认,但她和乔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四舍五入就等于朋友了(吗?)。可她从来没有学霸朋友,尤其是,这种在数理化每一科, 都风雨无阻地碾压着她的,学霸。
以往, 中等难度以下的数学题,罗学明都会直接召唤徐晚星上台:“课代表, 来, 给大家讲解一下。”
一来让其他学生看一看尖子生的解题思路, 二来锻炼徐晚星的个人能力。
虽然徐晚星觉得以上都是扯犊子, 真实原因明明是师爷懒癌发作, 想奴役她!可是自打有了乔野, 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减轻了, 甚至有时候, 直接失业了。
那句耳熟能详的“课代表,给大家讲解一下”,很快换了个抬头——
“让我们来听听乔野的思路。”
“乔野,说说看你的想法。”
“大家是不是想看看乔野有没有更简单的思路呢?”
不,她一点也不想!
徐晚星第无数次在心里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桌一次又一次淡定地站起来, 又或是走上讲台, 分享他的解题思路。
她真的很想跟他讲, 做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虽然以前她总是吐槽师爷好懒,动不动就奴役她,可真到了农奴翻身把歌唱的这一天,她才深刻意识到,没有逼装是真的好惆怅呜呜呜。
徐晚星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
什么叫黯然**,什么叫怅然若失,什么叫失意者,语文不及格的徐同学终于体会得淋漓尽致。
偏偏乔野总是一脸“我很淡泊名利”的样子,天知道她有多想对他翻白眼。可不成,他俩都成四舍五入的朋友了,她这白眼一翻,前功尽弃,还会被人扣上“嫉妒”、“小心眼子”的大帽子。
徐晚星只能强颜欢笑,一边目送乔野又一次上台讲题,一边在心里咬手绢骂mmp。
除了数学,物理课上的徐晚星也失宠了。
乔野这个人真的太贪心了!他不光要当师爷的宠妃,还要当东哥的心腹!大家都是好朋友,为什么不给人留条活路?
徐晚星真是太生气了。
她,理科小天后,在最擅长的物理科目上,三番五次受到新的冲击,眼看江湖地位就要不保。
凭什么他解压轴题的速度屡屡超过她?
凭什么年级上向来独一无二的满分常客,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两个一点也不特别!
两个就显得庸脂俗粉了!
徐晚星捶胸顿足,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人能十项全能。她把所有的智慧都分给了理科,凭什么那个空降全年级第一的人,只用了一半的精力在理科上,也能与她一较长短?
苍天不公!!!
可含泪幽怨后,“豁达大方”的徐晚星还要一次一次用微笑面对乔野,传达“我们是朋友,我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感情。
当然,她并不知道乔野的嘴角抽动了多少次。
就好像她并不知道,其实她僵硬的微笑并未如她所愿表达出什么友好的信息,只传达了一个中心思想:mmp,老子真的好气哦。
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因为这样鲜活的斗智斗勇,仿佛也变得缤纷有意思起来。
另外,关于徐晚星和乔野之间那点传闻,虽说没人敢当面问询,但看热闹者甚众。
譬如说,某个课间,某同学急着上厕所,从走道上飞奔而出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徐晚星的桌子,水性笔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好死不死,那笔一路滚到了乔野的桌子下方。
徐晚星弯腰去捡,恰好和乔野在桌子下面撞了个正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乔野率先够着了。
“你的笔。”他就这么猫着腰,在桌子下面把笔递给了她。
“谢谢啊。”徐晚星接了过来,挠挠头。
下一秒,前来找徐晚星混时间的于胖子疑惑地看着桌子下面的两人:“你们俩在干嘛啊?”
徐晚星背一僵,蹭蹭爬起来,扭头就看见他那一声问询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四面八方投来的都是火辣辣的目光。
她迅速举起手里的笔:“捡笔,捡笔。”
于胖子是纯粹的直男小胖墩儿,过于粗糙,压根没意识到四周都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随口一笑:“嗨,捡个笔还在桌子底下互动一番,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俩在下头打啵儿呢。”
教室里没人起哄,但那几十道目光,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唰地亮了起来。
同一时间,装模作样的讲话声微弱了下去。
徐晚星:“……”
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怀疑你是哑巴。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对自己人发起邀请,约个架,把人拎出去暴打一顿。但她是文明人,忍了,只拎着于胖子的衣领,出门左转,谈一谈心。
学霸和学渣的课间十分钟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好比辛意和万小福这样的好孩子,下课不是在教室里看书,就是在办公室问题。但徐晚星的麻将小分队绝对不会在这两个地方,他们不是在走廊上唠嗑,就是在走廊上观光。
观光的内容也比较多元化。
比如于胖子,他主要观赏整条走廊各个班级的女生。
“贾小鱼今年发育了不少,眼看着就洪湖水啊浪打浪,波涛汹涌起来。”
“李春花这是长胖了啊,双下巴都出来了。”
春鸣凝神看他一眼:“您可别说别人了,您这三下巴四下巴都在招摇过市了。”
于胖子愤怒地挥了挥拳头,磨刀霍霍向猪羊。
春鸣的看点和于胖子不太一样,他主要关注同性。
“我初一的时候认识李佳许,他就一米六一,现在都高二了,他还是一米六一。我怀疑他妈给他吃了凝固剂。”
“哎哎,刚过去那谁啊?快看快看!”春鸣朝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比划了一下,“鼓鼓囊囊的,靠,妥妥一古巨鸡啊!”
全场笑出唾沫星子。
于胖子:“你盯裆猫啊你!”
至于徐晚星,话题一向天马行空,不过最近有了固定化趋势。
“妈的,他怎么又比我快一分钟!”这是数学课后。
“哔了狗了,那么难的题,老子检查了三遍才敢交,还以为这回铁定碾压他。他居然也满分!”这是物理小考后。
“今天师爷留的奥数题超纲了,我做了十来分钟还没头绪。”这是晚自习前,徐晚星烦躁地踹了一脚墙,“要是我没做出来,又要让他出风头了,操。”
于胖子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但他很有义气地拍拍徐晚星的肩,说:“没事儿,做人要想开点。女人也许会欺骗你,兄弟也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
徐晚星:“?”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于胖子咧嘴一笑。
下一秒,他在春鸣同情的眼光里,被徐晚星暴打一顿。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徐晚星渐渐接受了乔野的存在。他的到来,虽未把她从理科天才的宝座上挤下去,但那宝贵的单人座忽然变得拥挤起来,她得绞尽脑汁才能死死坐在那上面。
虽说大部分时间,还得和他挤着坐。
可这对徐晚星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竞争往往才能让人有警觉感。过去,她只用凭借天赋技惊四座,如今呢,努力终于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至少,徐义生、罗学明和张永东都很欣慰。
罗学明还隔三差五喜滋滋跟张永东说:“咱们的办法还是管用啊,就是要锉锉这丫头的锐气,免得她恃宠生娇,懈怠了。”
一旁教语文的陈老师看过来,表情复杂,一言难尽。
她好像知道罗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徐晚星了,他俩简直一个套路,成语水平超凡脱俗。
秋末时,冬寒已至,天黑得越发早了。
蓉城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北方的冷是豪爽大气的,吹风就是吹风,狂风大作也表现得落落大方。但蓉城的冷是刺骨的,悄无声息钻进骨子里,冻得人手脚冰凉。
有天晚自习时,徐晚星正在一边搓手,一边跟越来越难的奥数题死磕,于胖子小声朝她嘘了嘘:“哎,春鸣呢?”
徐晚星抬头,朝春鸣的座位一看,空的。
她顿了顿,小声说:“哎?刚才课间的时候,他不是还跟我们在走廊上东拉西扯呢?”
“快上课的时候,他说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晚自习看看小说嗑嗑瓜子啥的,然后就没回来。”
万小福坐在讲台上,尽职尽责地监督晚自习。虽说心里是向着徐晚星的,但偏袒也不好偏袒得太过明显,遂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动静小点。
他是班长,是学霸,按理说和徐晚星八竿子打不着,但高一在篮球场差点被人砸时,是徐晚星出手相救。
从此,知恩图报的班长就开始了关照这位偏科的同学。
徐晚星看了眼手表,晚自习已经开始二十多分钟了,春鸣买什么也该买回来了。
心念一转,她蹙眉站起来,跟万小福示意:“我去趟厕所。”
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若是换做于胖子、大刘等人,哪怕一整个晚自习不回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一去不回的是春鸣……
徐晚星加快步伐,匆匆往小卖部跑。
找到春鸣的时候,她还没到小卖部,正在下坡路上飞奔。余光忽然瞥见篮球场的边缘坐着个人,瘦筋筋干巴巴的身材,偏偏个子很高,不容忽视。
春鸣抱着膝盖,埋头蹲在那,一动不动。
徐晚星脚下一顿,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她停在那人面前,张了张嘴,没叫出春鸣二字。眼前,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少年一动不动蜷缩在水泥地上,头发凌乱,校服也乱七八糟,沾了泥土不说,背上还有几个极为清晰的脚印。
天已经黑了,冷风从毫无遮挡的篮球场四面而来,无孔不入。
徐晚星蹲下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果不其然,冷得像冰。她一言不发,脱下自己的棉衣,一把罩在少年背上。
“跟我回去。”她站了一会儿,握紧拳头说。
春鸣动了动,却没站起来。
“你想在这儿冻死吗?”徐晚星皱起眉,搓了搓手,“我可不想陪你一起受这罪。”
春鸣抬头看她,脸色一如既往苍白到近乎透明,“我这样子,怎么回去?”
“只要不是死在这儿了,都得回去。”她不耐烦地伸出手来,一把拉扯起这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家伙,“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回去养精蓄锐,再谈后续。”
“后续?”
徐晚星的脸色冷下来,嘴唇一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回教室的路上,她只问了春鸣一句话:“谁干的?”
春鸣淡淡地说:“还能是谁?高三的那几个。”
也是,高一高二的,看在徐晚星的面子上,也不太敢招惹春鸣。可高三的有那么一拨人,很快就要被分流了,也确定无法再继续考大学,当然天不怕地不怕,尽情挥霍着这所剩无几的高中时光。
徐晚星点头,干脆利落地说:“知道了。”
“你可别去找人干架。”
“怎么,怕我干不过?”
春鸣笑了:“干不过?这我倒是从来没担心过。”
下一秒,他认真地侧头看着徐晚星,“我这毛病,一辈子大概都改不了。被人嫌恶被人戳脊梁骨,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如果耽误了你的前途,那我真是粉身碎骨都赔不起。”
徐晚星:“好好说话,别跟我煽情!”
春鸣哈哈笑:“那几个本来就是人渣,你犯不着为了我去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倒是不怕记过不怕被开除,可你不行。”
徐晚星侧头看着唇角带笑的少年,他清瘦干净,即便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淡若春风。他一向善良聪明,却被人诟病太女生气,不仅身材弱不禁风,连言谈举止也不够粗犷大气。
她是知道的,知道他所谓的“毛病”,知道他为什么被人戳脊梁骨,可是——
“春鸣。”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叫住他,郑重道,“那不是毛病,是你来这世界一趟,应有的权利,和最特别的美丽。”
春鸣一怔,嘴唇动了动,眼底一片滚烫。
可下一刻,这个严肃不过三秒的大姐头又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往教室走,说:“放心吧,老子该动手动手,绝对不多逼逼。但脑子我也有,不会搞出事。”
徐晚星风风火火带人回到教室时,乔野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她离去时还忧心忡忡,回来却是……杀气腾腾。乔野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落座的春鸣,眼底一片诧异。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徐晚星此人,热血中二少女, 讨厌一个人时恨不能拿鼻孔对着他, 说好恩怨两清后, 又大方到能在每天放学时都友好和气地扔下一句:“那我走啦, 学霸!”
然而今日, 徐晚星在下课铃响起后,一言不发拿起书包, 风一样冲出了教室。
自打把春鸣领回教室后,她就没安分过,先是让辛意和于胖子换了座位,然后神情凝重地窃窃私语了半小时。
乔野看在眼里, 发现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让大刘陪春鸣回家, 咱俩去堵人。”这是下课铃响起时, 徐晚星终于放大了音量,乔野才模模糊糊听见的最后一句。
于胖子也背起书包就跟着往外冲, 满脸惊恐地叫着:“姐,我这体格可动不了手啊!您老是不是换个人选,要不, 我去送春鸣?!”
徐晚星并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 风风火火消失在教室门口。
于胖子哭丧着脸, 揪了揪衣角,认命地追了上去。
乔野骑上山地车, 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 下意识放慢了速度, 留意着两旁的道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找什么,直到骑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一段下坡路时,他猛地一刹车,停了下来。
这一段路灯昏暗,都是老旧的平房,路边有两家挨着的店,一家台球馆,一家游戏厅。
他看见于胖子在其中一个门口鬼鬼祟祟往里看,显然在迟疑到底进不进去,可最后一跺脚,还是钻了进去。
乔野把车往路边一停,上了锁,走到了游戏厅门口。
这年头其实并不太流行电玩了,能见到这些机器的除了商场里的电玩城,几乎没有别的场所。
可临近学校,被两所高中包围,老板也花了点心思,低价从电玩城搞来一些老旧的机器,修一修、抛抛光,搁在几十平的小屋里,还折腾起了不错的生意。
门是玻璃门,门内拉起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免得来往人看见里头的光景。
乔野走到门边,把帘子拉开了一条缝。
徐晚星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卫衣,本来还有件外套的,给了春鸣,这会儿就显得很单薄了。她单枪匹马站在几个五大三粗、头发略显中二杀马特的少年面前,毫无惧色。
乔野一眼就看见了她。
于胖子有些畏手畏脚的,站在离她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倒是露出了非常凶狠的表情,但背都挺不直,一看就是虚张声势。
游戏厅和台球厅是同一个老板开的,他一般都坐在隔壁守着台球桌。反正游戏厅是自动投币系统,用不着人守,有事隔壁吆喝一声,他也后脚就到了。
也因此,此刻屋内剑拔弩张,却无人来管。
徐晚星也刚到,知道这几个哥成天都泡在这俩小店,直接上门寻人。
乔野拉开帘子时,恰好看见她把书包扔在脚边,甩了甩手腕,权当活络手脚,嘴里开门见山点题:“你们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乔野:“……”
要不是亲眼目睹这一幕,他会以为她在演电影,还是二十年前的《古惑仔》那种。
为首的男生梳了个都快根根冲天的头,显然发胶用得不少。
他原本在打摇杆机,没想到会听见女孩子的声音,还来得这么没头没尾的,不耐烦地说:“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倒是他旁边的另一个平头男生侧头看了眼,认出了徐晚星,遂用胳膊肘推推他,“哎哎,是她。”
“我管她是——”话音未落,看清眼前人的发胶男戛然而止,松开了摇杆,眯眼盯着徐晚星,“是你?”
徐晚星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是啊,很意外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他俩干过架,就在半年前。
起因还是春鸣。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毫无缘由的仇视,就像有人种族歧视,有人性别歧视,有人欺凌弱小。
发胶男叫什么,徐晚星记不清,事实上她活得没心没肺,一开始和春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一个班里待了半年,她还只记得人家的名字,根本没有来往。
可是有天中午和于胖子等人在教室打麻将,中途去上厕所时,在楼道里撞见了挨打的春鸣。
她只认得被打的人,动手的几个男生统统不认识,但她徐晚星是谁啊?有人欺负同班同学,还几个打一个,这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要打也该一对一。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她飞起一脚把人挡开,一把拉过春鸣。
可能社会哥们忙着混社会去了,语文都学得不好,动不动就是那句话:“你算哪根葱啊?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徐晚星在篮球场一战成名时,也听过。
她咧嘴一笑,说:“嗨呀,老子就爱多管闲事,怎么办呢?”
狂妄而不可一世,这样的自信是天生的——或者,是跆拳道黑带给的。
那一天的动手其实还算客气,大家都只是小打小闹折腾了一下,发胶男挨了几脚,徐晚星也给抽了一脑门儿。最后有老师赶来,大家一哄而散,谁也不想进政教处。
也是在那一天,徐晚星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平常沉默寡言、仿佛活在自己世界的少年,听他诉说了挨打的原因。
无他,仅仅是因为性取向的问题,他就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与恶意欺凌。
瘦小、漂亮而敏感的男孩子,因为带有一点女生气,被欺负、被侮辱,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声下气,所以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开口反驳,然后就遭到了这样的打骂。
……
再后来,徐晚星把春鸣拉进了麻将小分队。
游戏厅里的一架,不会像半年前那样简简单单就揭过了。这里没有老师,春鸣也不再是未曾交心的同班同学。
徐晚星握着拳头,质问对方:“为什么又对他动手?”
发胶男笑了:“老子想打就打了,就是看不惯他男生女相娘娘腔,你有意见?”
如果公平存在于每个角落,如果善意能够感化所有丑恶,那这世上也不会有无数隐忍而无力的灵魂仍在备受压迫与煎熬。
徐晚星十七岁,早已明白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此刻面对这样的对手,公平也许只能诉诸于暴力。
她咬紧牙关,“我再问一次,跟他道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儿就揭过不提。你同意不同意?”
“你他妈逗老子玩儿呢?谁跟你小孩子过家家吗?”发胶男极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滚回家去。那娘娘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要你一女人出来替他找场子,他臊不臊得慌啊?”
他背后的两个男生也跟着起哄,笑得满脸褶子。
“就是,我要是他,我都钻地洞了。”
“而且他那么娘,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该不是喜欢他吧?”平头男生挤眉弄眼的,“我说,小姑娘长得也挺好看,犯不着去喜欢那种人啊。他对你估计连硬都硬不——”
话音未落,徐晚星动了。
她一脚踹在平头的腹部,踹得他直接倒在身后的游戏机上,叫出了声来。
几十平的室内昏暗潮湿,十来个学生埋头在各式游戏机上,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来,游戏也不玩了,纷纷围观起来。
徐晚星说:“这一脚替你妈教育你,嘴里不干不净,不如拔了舌头。”
然后就是一场混战。
于胖子拖走徐晚星的书包,几乎是尖叫着躲进了角落里,而徐晚星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笑话,练家子和业余校霸的对决,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徐晚星擅长脚上功夫,基本上回旋踢、侧踢轮着来,手上主要进行防御姿势,免得被揍了脸。若是脸上带伤,回家给老徐看见了,那可不是五分钟跪键盘运动能够解决的问题。
可也就是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情势陡转。
一直落于下风的发胶男被一脚踢到了桌子上,一眼看见面前的水果刀,恶向胆边生,握在手里就朝徐晚星扑了过来。
“小心——”门边传来谁的声音,熟悉的音色里带着不熟悉的紧绷与慌张。
徐晚星分了心,下意识回头去看,下一秒,胳膊被人扎了。
乔野也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推开发胶男,拉住她一看,只见水果刀划破了两层衣服,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血迹很快涌出,染红了衣袖。
见血了,那三个男生也定在了原地。
发胶男把刀一扔,恶狠狠说:“再有下次,老子捅的就不是胳膊了!”
徐晚星还要冲上去继续干,那几人却一溜烟跑了。
也就在这时,老板才从隔壁的台球厅姗姗来迟,慌慌张张地吆喝着:“哎,跑什么跑?”
进门一看见满屋狼藉,桌子椅子瘫倒在地,再一看满身狼藉的徐晚星,他大嚷起来:“哎哎,打架打坏了我的东西,不赔钱可不许走!”
于胖子总算从角落里哆哆嗦嗦爬出来:“不是,我们是被打的——”
“我管你谁打谁?总之打架的是你们,不把钱赔了,一个都不许走!”
乔野攥着徐晚星的胳膊,回头冷冰冰地看着老板:“那麻烦您先把营业执照拿出来看看。东西可以赔,但赔多少、怎么赔,恐怕要叫警察来算,您说了可不算。”
“哎——”
“再有,在场的都是未成年人,您这游戏厅不仅有电玩,赌博性质的机器也不少,后续怎么处理,您再好好琢磨琢磨?”
“……”
得了,有知识有文化的学霸出手,老板鸦雀无声,放行了。
乔野一言不发拉着徐晚星往外走,手上很用力。
这样荒唐的夜里,胳膊上还被扎了一刀,徐晚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哎哟连天地叫痛,也好像不太担心老徐会怎么处理她,反倒在走出门的过程中笑出了声来。
她侧头看他异常紧绷的脸,说:“哎哎,学霸,我今天才发现你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临危不乱,气势还是很够的。”
乔野停在了山地车旁,侧过身来,眼神像刀子一样朝她戳过去。
“闹成这样,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徐晚星一愣:“那我该说点什么?”
乔野盯着她,脸色难看到昏暗的路灯都能将他的怒意照得一清二楚。
“徐晚星,你没有脑子吗?什么事情都靠拳头解决。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对方底细,上去就是一打三。你是真觉得自己的身手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还是觉得贱命一条,死了就算了?”
“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人身攻击啊!”徐晚星震惊了,也摸不着头脑,这家伙哪里来这么大的怒火?
她捂住伤口,莫名其妙地说:“要不是你忽然开口,就他那速度,这一刀我完全可以躲开——”
“所以还是我的错了?”
“那可不是?”她还是很讲道理的,这时候也不忘就事论事,“你要是不开口,我也不会受伤,所以这确实是你的问题。”
乔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让一旁的于胖子都忍不住退避三舍的地步了。在原地顿了两秒钟,他点头,说:“好,都是我的错。那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是我多事了。”
说完,他转身打开车锁,长腿一迈,骑了上去。
徐晚星一头雾水:“喂,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我哪里又得罪你啦?”
那人骑上了车,倏地远去,就好像上次半夜在山顶似的,她一句话没说对而已,他就小心眼地扬长而去。
徐晚星目瞪口呆地问于胖子:“他是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跑进来骂我一通,又莫名其妙跑了!”
于胖子也茫然地摸摸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啊,要是春鸣在——”
话没说完,就意识到春鸣是不可能在的。徐晚星要收拾那群人,怎么可能还让春鸣来现场被人侮辱?
可是春鸣比他聪明,甚至比徐晚星这个女孩子还要敏感,如果他在,一定知道乔野在想什么。
于胖子回过头来,说:“你这手还在流血呢,咱们现在去医院吗?”
徐晚星说:“医院就算了吧,去诊所处理一下就完事。”
话音刚落,她想起什么,“喂,你身上有钱吗?”
于胖子掏了掏裤兜:“晚上买了面包,还剩三块。”
徐晚星摸了摸自己的包,掏出了两块钱硬币。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最后是于胖子弱弱地问了句:“要不,咱们去买盒创可贴……?”
贴个一二十张,大概能把血止住……?
徐晚星无语地看看伤口,再看看于胖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交朋友。
可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那辆飞驰而去的山地车又像风一样掉了个头,骑了回来。
少年单脚支地,脸色难看得像黑面神:“不去处理伤口,留在这儿等着血流而亡?”
“就这种伤口,血流而亡是不是太夸——”话说到一半,粗糙如徐晚星也察觉到了乔野的怒气值,再讲下去,可能她真得依靠创可贴止血了。
她赶紧腆着脸凑过去:“那什么,我俩没带够钱……”
乔野面无表情看她一眼,说:“下次打架之前,劝你把钱准备好。照你这种不管不顾的打法,包扎费不够,最好准备个十万八万的手术费。”
徐晚星:“……”
喂,够了啊,说教说一遍就行了,一直冷嘲热讽就没有意思了!
她用眼神警告他,结果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自动转化为春风一样热情温柔的目光,“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同是天涯好同学,不如借钱止个血?”
“……”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插科打诨。
乔野很想扭头就走,可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把手臂之间的位置挪了出来:“上车。”
咦?
又要共乘一车?
徐晚星愣了愣。
乔野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走。”反正她受伤了,权宜之计,忍辱负重一下吧。
一回生,二回熟。徐晚星轻车熟路跳上了车前的横梁,握住了乔野的车把,回头不忘跟于胖子说:“那我借乔野的钱去诊所包一下,你先回家?”
于胖子瞠目结舌望着这两人,几个意思?
他错过了什么?
这不对啊,大家每天都在一个班里,他怎么不知道徐晚星和乔野啥时候好成这样了?!
这他妈共骑一车了,姓乔的还半搂着他家老大???!
他大着舌头说:“不,不成,我不看着你包好胳膊,不放心回家!”
徐晚星:“可车上没座了啊!”
于胖子:车上不早就没座了吗???您老上去之前就没座了啊!!!
“不成,我不能丢下你!”他咽回了几个问句,用余光瞥了眼乔野,非常警惕。
于是最后,乔野载着徐晚星往几百米外的诊所行进,于胖子……
于胖子拖着一百六十斤的娇躯,香汗淋漓地在后面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