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人群中,看着祁如是离开的背影,徐思源说不出来是惊喜,是意外,抑或是带着愤懑的侥幸。
祁如是不告而别,走了整整十年,她找了整整十年!影视剧里要找到一个人,好像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对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来说,如果一个人决心与你断了联系,想再要找到她,简直比登天还难。尤其是像祁如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清冷坚定、骨子里软弱好欺的人,家中独女,**的妈和不靠谱的爸,读书时也没费心交过什么朋友,她想跟人断了联系,简直分分钟就可以像死了一样,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她的角落里,像被遗弃的小白兔一样蜷起来。
徐思源打听到有关祁如是最后的消息,是她与邻校的学长仓促地结了婚,去了D国。整整十年,徐思源时而怅然,时而愤恨,甚至几乎快要丧失找到她的信心。
然而,这只落跑的小白兔走得那么突然,回来得……也这么突然。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了蓝夫人,她真的好得很!
“徐秘,你手没事吧?”程群非的话打断了徐思源的思绪。
“没事。抱歉,一时没拿稳杯子,是我冒失了。”作为程群非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副手,徐思源好像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有点失态的这一面,“您的车马上就开过来了。”
徐思源话音未落,车已经停当在了他俩跟前。她为程群非拉开后座的门,自己坐到副驾,又问:“程董,您明天上午有早会,今晚是回公司附近的公寓吗?”
“可以。”程群非看出来徐思源的不对劲,一个好好的红酒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碎掉?他明明好似看到徐思源那会儿狠狠地捏着杯柄,才导致突然爆裂。但徐思源不乐意说,他便没义务也没必要对下属的事情刨根问底,更无需提供什么情绪价值,只要她不影响正常工作就行。
徐思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程群非空降到公司后,徐思源一直给他当副手,他在公司的各个部门轮岗,每次都点名带走她。公司准备上市的那两年,程群非担任董事长秘书,徐思源作为董事长办公室主任,陪他加过的班、熬过的夜、醉过的酒,不计其数。程群非能顺利从父亲手中接班,完成公司的更名、上市,逐渐成为行业翘楚,徐思源功不可没。
公司里那些关于徐思源靠他上位的传言从未止息,程群非不仅没有制止,反而一度以为自己的确爱上了这个姑娘,她果断、聪明、懂得分寸又善于应变,加上美貌这一显而易见的加分项,确实有成为他夫人的资格和资本。
只是后来,程群非渐渐发现,她铆足了劲,这么拼这么努力,应该是为了什么目标,或者说是为了什么人——但他很肯定,这个人不是自己。
程群非在情场上,也不是那种非谁不可的人。神女无心,襄王也不必有意。作为助手,徐思源足够出类拔萃,能够成为工作和事业上的伙伴,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缘分。
车行到群非科技附近的盛玺公寓,徐思源下车为程群非开了门:“程董慢走。明早的会议8点准时开始。我明早会早一些去公司准备,司机7点45分会到楼下接您。”
程群非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径直地走进了盛玺。徐思源目送他进入公寓大门,才转身回到车里,让司机送她去隔壁公寓。公司在附近购置了几套公寓,作为高管们在工作日的居所。不过程群非的公寓是在房价最高的盛玺,而其他人则是在旁边相对价优一些的盛颐。
今晚饮的红酒,对徐思源来说相当于饮料,祁如是才是此刻让她看起来像微醺的原因。程群非本来给她交代的任务是多认识些这所学院的领导和业务骨干,以便于后续在科研和商业领域的合作。
然而,自打祁如是出现在包间门口的那一刻起,徐思源的心就完全乱了,一整场饭局下来,她没有主动加过任何一个人的微信,只潦草地收了几张名片,这和她平日里的工作风格大相径庭,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徐思源只想抓住祁如是,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跟别人远走高飞;为什么十年了,一个音讯都不曾给她;为什么又要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徐思源好想问问祁如是,她到底有没有心!
可是,徐思源如鲠在喉,什么都问不出口。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她只能用目光将她锁死,恨不得用这一晚将这十年的光阴看尽,然后将故事从她俩没说再见的那天开始接上。她想说的,并不是今晚那句“好久不见”,而是想去十年前的毕业前夕补上一句“别走,好吗”——如果她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小白兔要逃之夭夭的话。
她不要星离雨散。
她只想要祁如是成为她的朝朝暮暮。
可这只小白兔整晚都在逃避她,既不与她说话,也不看她。她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吗,把头埋下去,别人就看不到?一紧张就咬嘴唇,牙齿上黏上口红的样子,也太不美观了吧!还有那逢人就摆出来的礼貌性微笑,其实一点也不礼貌,徐思源几乎可以肯定她没有记住任何一张脸,也没有记住任何一个名字。
徐思源脑海里一直来来回回想着她,想着晚上的情景,完全是机械式地进了屋,换了鞋,洗了澡,上了床。她甚至连灯都忘了开,只有落地窗外,对面CBD里那些大厦灯光秀照进来的光。
十年了,徐思源从最底层做起,几乎是一步一跪,才得以渐渐站得越来越高,耳旁那些说她靠程群非上位的声音从来没有断过,但她岂会在意这些。她一门心思只想要变得更有钱,更有力量,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她要找的人,找到那个一言不发就从她身边跑走的,该死的姑娘。
徐思源掏出手机,在微信里输入了一行数字,是在她脑海里熟悉得快腐烂掉的手机号码。她的手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因为有点害怕搜索出来的还是“用户不存在”,像她之前搜过千百次的那样。
但这次,居然真的滑进了下一步。
弹出来的信息是“如是”,头像虽然是背影,但一看就知道是那只躲起来的小白兔。
呵,居然这么直白地用自己的名字当微信名,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这该死的姑娘,对谁都不设防,可偏偏就是将她防了个彻彻底底。徐思源此刻是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酸涩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
她在打招呼内容里输入了两个字:“加我”。
如果祁如是今晚不加她,徐思源保证明天一早便会出现在她家楼下,公司的早会她也不想参加了,人到跟前她都逮不到,还要工作干什么。
这一次,她不可能再让祁如是悄无声息地跑掉或躲起来了。绝无可能。
好在十分钟后,她的对话框里出现了跟“如是”的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