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46章
忠贞护主的狗。
这六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言灵师一向光鲜亮丽的外表上,让他里面含着屈辱和阴鸷的皮肉不堪地裸露出来。
没有人能在被人当面比作狗后,还能保持淡定,更何况是顺风顺水一直被人用敬仰目光望着的言灵师。
言灵师的面容隐隐发青,然穆洇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用冰冷但戏谑的眼神描摹着他持续变幻的表情。
韩涯根本没注意到穆洇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他转过来对穆洇说话:“你的伤恢复得不错啊,上次见到你,以为你对赫尔斯的全息游戏毫无兴趣呢。”
穆洇没说话,旁边爱因斯回答了他的问题:“哥哥是为了我才参加游戏的。”
“哦?”
等穆洇抽出一丝注意力,想起韩涯刚刚的话,问:“猎杀令?第二次发布?”
韩涯换了个姿势,解释:“字面意思呗,全世界通缉,最高殊荣,对异形产生强烈威胁,不得不斩草除根的人,才值得一个猎杀令啊,一百年了,这是第二个。”
对异形产生强烈威胁?
异形在……怕他?
“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啊……”韩涯忽然没回答,他的沉默让周围的交头接耳声明显起来,浓烈的窒息涌上心头。
一百年后的世界,同时知道他叫穆洇,还见过他假面下的脸的人,只有赫尔斯一个。如果赫尔斯是敌人,无疑难缠,如果是朋友……
穆洇并不能确定。他用余光看了眼还在东张西望的爱因斯。
无论今天是什么游戏,他必须速战速决,回到现实,前往高塔。
就在穆洇几乎认为韩涯不再说话的时候,他回答了。
“谢诺伯,”韩涯轻声说,“当年的人类和异形都很害怕它,因为它不仅屠杀异形,也屠杀人类,尤其是人类政府与军方,不过后来消失了,嗯……高塔说被杀了,谁知道呢?”
他在说这话时,旁边的红色风衣女人微不可察地皱眉,手在下方扯了一下韩涯的衣服,韩涯忽然挺直背,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穆洇嘴唇轻动,终于从猎杀令的冲击里转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又找到了熟悉的字眼:“屠杀军方的人?”
韩涯不自然地清嗓,补充说:“我不知道啊,都市传说嘛,你懂的。”说完,他警惕看向四周,又默默在裤腿擦干自己掌心的汗。
穆洇垂眼看了眼他的动作,淡声道:“你知道得很多。”
“呃……”韩涯不知道怎么回,他摸了摸鼻子,目光瞥向一边。
旁边的红色风衣女人帮韩涯回答了,声音沉着:“是你知道得太少。”
穆洇沉默两秒,问:“一般全息游戏会持续多久?”
韩涯立刻找回正常的状态:“不一定,看匹配到的游戏,几分钟到几天、几周,都有可能。”
工作人员通知入场。
等待区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门一开,透出里面黑洞般的幽深。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涌去门口。
混乱中,一道目光精准锁定穆洇。对危险的直觉让穆洇猛然回头,视线迅速扫过人群,却只能看到熙攘人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或紧张,或兴奋,或视死如归,并没有人在注视他。
爱因斯抓着穆洇的衣角拽了拽,穆洇收回视线,跟在人群末尾进入游戏大厅。
里面黑得令人不适,不仅光线昏暗,连声音也被收进墙壁,地上厚重的地毯,使得即使同时几十个人走动,也始终安静。往上看不到天花板,只有地面亮着白色灯带,仅用以辨别台阶,勉强看到上百个游戏舱平行摆放在层层台阶上,像一个个未破茧的蛹,也像一副副棺材。
“请按顺序进入游戏舱,躺好后,舱门会自动关闭。系统将为您分配游戏,一切规则都在匹配后,游戏自动为您说明,祝各位玩得愉快。”工作人员的播报像机器人生硬。
穆洇和爱因斯找了最角落的两个游戏舱。
“你先躺进去吧。”穆洇说,他站在其中一个游戏舱旁,看着爱因斯爬进去,又慢悠悠躺下。
“这里有点吓人。”爱因斯看着穆洇,手不安抓着自己的衣服,揉成一团褶皱,但整个大厅太黑了,穆洇的表情几乎完全隐匿在幽暗里。
“现在还可以退出。”
爱因斯立刻改变说辞,眼睛一闭:“游戏里见。”说得很像是“晚安”。
舱门自动关闭,穆洇退回到自己的游戏舱。他没见过这些东西,在他有记忆的地方,世界一直是一片狼藉,作战与生存,从未有过集中的娱乐——如果这能算作娱乐的话。
透明舱室的玻璃缓缓降下,同一时间,所有人的游戏舱都关闭密封。
轻微的电流声,整个游戏大厅的灯霎时全部熄灭,陷入纯粹的黑。
“哧——”
绿色气体释放,烟雾逐渐充斥在每个人的舱室里,像是某种麻药,穆洇只感觉没有坚持到五秒,整个人陷入昏迷,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一片黑色,和来时的大厅一样。穆洇感受不到自己在哪里,他好像醒了,但是睁不开眼,好像在某个地方,但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这些黑暗渐渐凝聚,变成一粒一粒灰尘,缓缓漂浮在眼前。
“玩家您好,欢迎来到DOL全息游戏,肢体切割机已为您安装。”
穆洇:“……?”
“请不要担心,此功能仅为有意破坏游戏系统,或拥有特殊对局、特殊筹码的玩家准备。
“系统已为您随机分配对局。
“对局加载完成,玩家已连接,游戏《暗店街[2]》。人数:8;游戏时间:30小时;难度:A。”
八个人,可控范围内;30小时……穆洇短暂松了口气。
“此游戏为合作对局,胜利条件设置为:第一位完成合作任务与个人任务的玩家获得胜利;第二位玩家无奖励无惩罚;其余人按顺序依次设置惩罚强度。特别说明:如果没有胜利玩家,则全员惩罚,希望您不会抽到肢体切割机。
“接下来我将为您讲解该游戏。”
这些声音好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穆洇分辨不出来。
“欢迎来到《暗店街》,八位玩家所代表的角色因某起共同事件被困在一条街上,且失去所有记忆。玩家活动范围仅限于这条固定长度500米的大街,街两端是打开的城门。
“街道上随机分布八栋可以进入的房屋,分别属于八名玩家,每栋房屋内有与玩家记忆相关的物品,可自行查看,玩家可以进入其他玩家的房屋,但看不到他人个人记忆相关物品。
“游戏目标: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共同合作拼凑这起事件始末,并走出城门。
“游戏规则:无论如何不要走出城门。
“温馨提示:小心它们。”
声音消失的刹那,穆洇眼前逐渐有了亮光,睁开眼,眼前慢慢清晰。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看清所在的地方时,愣了一下。
游戏地点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微缩的洛希城一号中央大街,一条笔直的大街,从洛希北方城门直达高塔区,但并不是整个洛希城的一部分,因为它只是一条街。
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星辰星系,行星和卫星碎块形成的行星环,它们在所有方向缓慢漂浮,从两边并排的小楼房向后看,是一道道裂痕般的悬崖,往下,依然是星辰。
一条悬浮于宇宙星空的街。
穆洇刚转过头,就看到爱因斯跑过来,同时也看清街上站着的其他人。
八名玩家,除了他和爱因斯,还有两个女人,三个男人,一个大概如爱因斯一般大的少年。巧的是,他在这群人里看到了那个宽檐帽男人,和刚刚坐在他旁边的女人。
在穆洇的视线看过去时,宽檐帽男人朝他招手,用嘴型说:好巧。
遇到的人巧,连随机到的游戏也很巧。在洛希城寻找记忆?
其中一个身穿T恤的高壮男人刚反应过来,就不满嚷嚷:“莫名其妙的,这游戏规则什么意思?什么叫游戏目标走出城门,规则却是无论如何不要走出城门?玩我呢?”
北边城门在贫民窟旁,城门大开,往外看,只能看到浓雾。南边也一样,他们就在这两片浓雾裹挟的中央。
街上死寂得可怕,除了八名玩家再没有任何活物,两边房屋的外墙粉饰成各种颜色,每种颜色不同程度的斑驳。
宽檐帽男人清了清嗓,率先进入状态:“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各自的房子找线索?”
“应该是吧?”有人接话。
穆洇没有理会他们的犹豫,带着爱因斯径直走去两边的房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虽然街两边的房屋比肩接踵,但大部分房屋的门都是模型,没有把手,也不能进入,属于八名玩家的房屋分别在门口标记了名字,一路走过去很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房屋。
穆洇带着爱因斯找到写有她名字的两层楼房,用下巴示意那扇门:“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爱因斯犹豫片刻,摇头,随即做出了一个穆洇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把假面摘下来了。“我等了你十洇,徐行,到我死你都没有再回来。”
“我找你了,我回去找你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你,他们告诉我你死了,但是我连你死后的数据也找不到……直到现在我才找到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只问你一句,我当初是不是只是你的一个任务?”
“不是!”
“我知道了。”
“我们能不能……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穆洇有些头痛的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是又记不清了。
“06,我是不是记忆出问题了?”他在心中问道。
“您之前让我封印过一部分记忆内容。”06答道。
穆洇就点点头,不再问了,毕竟他自己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总觉得自己刚做的那个梦不是什么好梦。
虽然做了梦,但是睡过一觉之后身体感觉好多了,穆洇起床去喝了两碗粥,看到了还守在家里的医生,便打了声招呼让他可以走人了。
下午穆洇懒洋洋地靠在露台上晒太阳的时候,就看见安文光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家了。
穆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看见他总觉得十分的不顺眼。
“小妈~”安文光一边喊着他一边凑到躺椅旁边,“你现在还有感觉不舒服吗?”
他仔细看了看穆洇的脸色,完全不像是昨晚那种苍白得吓人的状态了,看起来休息的不错。
“没有不舒服。”穆洇抬头看着他,“你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需要我亲力亲为的事情不多,我叫了专业公司的人去处理了,一周后举行葬礼。”安文光蹲下来抱住他,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腰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了一下小妈的神色。
看起来不像是心情很差的样子。
安文光现在并没有多少心思为了安成民的死浪费,他只想赶紧继承安成民的所有遗产——包括脚下的这栋别墅和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妈。
但是现在跟小妈表白的话总感觉不太好,他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迫切。
穆洇垂目看着安文光的头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并不知道好大儿的脑子里现在全都转动着这些东西。
继承遗产也并不麻烦,反正安文光是独子,而且他早就已经把安成民架空了,安成民死后也没有多少遗产能给他继承,安文光找人把安成民的死讯登报,由于安文光已经正式掌权一洇,并且公司效益很不错,安成民的去世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动荡。
一切都很顺利。
安成民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很多的合作伙伴和公司领导层都出席参加了。
唐向明站在人群里,看着和安文光站在一起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穆洇,一时间微微有些恍惚。
穆助理比之前的时候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安成民的死亡显得有些憔悴,那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很完美的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胸口的白花和他的脖颈是如出一辙的洁白细腻,那张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微红的眼眶让他整个人显得脆弱极了。
唐向明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他的身上,整场葬礼下来,他只顾着去看穆洇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葬礼结束的时候,唐向明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该离开了,但是看着安文光揽着穆洇的腰走向车子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能跟穆洇说两句话就可以了,唐向明想着,跟他说两句话问问他的近况,自己就离开。
但是当这两个人坐进车里的之后,下一秒唐向明就看见安文光把穆洇压在座位上亲吻,手还顺着他西装的下摆伸了进去,唐向明很明显看到穆洇的眼角很快变得绯红。
穆洇正在承受着安文光那种要把人亲到缺氧一样亲法,不经意用余光看到了站在那边看着这里的唐向明,两个人目光交错了一瞬间。
唐向明有些慌乱地转头,抬脚离开这里。
而穆洇只是咬了一口在自己嘴里作乱的舌头,示意这个逆子收敛一点。
安文光怕他生气,喘着气从他衣服里抽回手,但是满脸都写着不满足。
穆洇仰躺在后排座上,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地平复了呼吸:“回家给你。”
安文光顿时就归心似箭了。
他本来以为小妈在今天不会同意跟自己亲密的,但是自己吻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反而第一次主动伸手揽住自己的脖子,安文光一激动就没把持住自己,被小妈咬了一口还以为自己弄疼他了。
结果小妈主动跟他说要亲密哎。
安文光激动得邦邦硬。
一到了家,好大儿就直接把小妈公主抱着,从车里一路抱到了卧室,兴奋得像是捡到了好东西的大狗。
穆洇被他放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安文光把门一关窗帘一拉,嗷呜一声就扑了上来。
安文光自从小妈换上这身黑西装的时候就色心大起了,现在更是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穆洇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鲜嫩的肉,要被安文光吞下肚去。
当然实际上也是被吞下了。
汗湿的头发被手指撩起,穆洇有些恍惚的眼神聚焦在安文光的脸上,安文光心满意足地亲吻着他的眼角,捏住他的手腕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按在床垫里。
“把那个戒指摘了,好不好?”安文光诱哄道。
穆洇还有些恍惚,没能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似的,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水光,目光空茫一片,眼角的红泛着难言的情丨色。
安文光便试探着去取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没有受到阻拦。
安文光取下了那枚戒指,看穆洇还没有要反抗的意思,顿时心中一喜,悄悄地把那枚戒指给藏到枕头下面去了,然后抱住这块已经完全软乎乎的小洇糕啃个没完。
做完之后穆洇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安文光酒饱饭足把人抱去浴室洗澡,穆洇被温水泡着直接在浴缸里就睡了过去。
安文光一边帮他洗着身子,一边有些愉快地想着小妈这段时间在家里养得确实惫懒了许多,也不锻炼了,每天就是懒洋洋的休息,体力也远不如从前了,从前穆洇可是能把他玩晕的人物。
穆洇醒过来之后感觉自己身上真是虚透了,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想动弹。
注意到他醒过来了,看他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安文光殷勤地凑上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便哄道:“小妈你饿了吗?起来喝点粥吧。”
穆洇靠在枕头上,眯了眯眼睛,嘟哝道:“你喂我。”
安文光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端过来!”
穆洇懒懒地看着他的背影,习惯性想去转手上的戒指,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穆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只有浅白的戒痕留在无名指上。
安文光端了粥来,眼睛亮亮的一勺一勺仔细喂给他吃。
穆洇慢吞吞的吃了一碗之后才总算感觉自己好多了,安文光放下碗,看他醒来之后始终没有提起戒指的事情,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妈,安成民的葬礼都完了,你以后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穆洇抬眼看着他,这次他没有视而不见或是拒绝,而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说道:“好啊。”
穆洇愣了一下,爱因斯朝他眨眨眼,晃动手里的假面,笑嘻嘻说:“全息游戏里摘下假面不会被侦察到哦,因为本来就是虚拟的。”
穆洇了然,轻轻点头,爱因斯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超级讨厌这东西,终于可以取下来一会儿了。”
500米八个人,整条街空旷得诡异,风蹭过皮肤,有些痒,但停下脚步仔细感受,会发现这里并没有风,没有一切自然里该有的环境噪音,只是浓烈的安静。
从天际掠来的微风让训练场入口的脚步声更加清晰,寻着声音和异能而来的众人,终于赶到了异能训练场。
“太好了,穆洇他们还在这里。”
“现在还有些恍惚,感觉如在梦中,百鬼夜行竟然真的结束了。”
略显嘈杂的议论声,在他们跨过水波屏障的那刻蓦地停止,这屏障阻止了他们的视线,直到进来后,他们才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一瞬间,所有人都定格了。
原因无他,因为楚琅的状态明显不对。愣愣地看着楚琅青筋暴起的双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楚琅身上的瘆人杀意和毁灭气息。
空气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紧张惊骇地盯着楚琅看。
“发……发生了什么?”
和这道颤颤巍巍惊慌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穆洇清冷但轻飘飘的一句话。
“去吧,言灵师。”陶晓桃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安总和穆助理之间的关系又变好了,小安总现在天天对着穆助理笑脸相迎,殷勤得不像话。
而且看穆助理抬手在小安总头上揉来揉去的手法,那姿势完全是在摸狗对吧?
陶晓桃默默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好像就要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真相了。
她隐约好像记得,之前的时候,穆助理是安总的人来着的吧……但是现在看小安总这个架势,完全不像是对待长辈。
尤其是小安总没有任何恋爱传闻,还经常带着草莓来上班,而陶晓桃知道小安总他一直是跟穆助理住在家里的。
这些有钱人之间的花样,陶晓桃都不敢想。
不过陶晓桃又觉得穆助理确实是有本事,吃完上家吃下家,上差十几岁下差十几岁,父子两个硬是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不愧是偶像。
学会给好大儿顺毛之后,穆洇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舒心起来,平时只要注意不提安成民,想要安文光做什么,只需要穆洇跟好大儿一通哄,期望加鼓励几句话下来,好大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什么都能干了。
这种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而且穆洇越发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精力不济,虽然一直在吃06给自己的特制止疼药没再感觉到过疼痛,但是也失去了对于躯体的病情严重情况的感知,只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疲惫,身体不像是从前那样好了。
要是换一个普通人大概会觉得只是三十多岁的正常现象,但是穆洇经历过自己的四十岁,他知道时光总是愿意给自己优待,正常来讲自己还远不到身体机能衰退的时候。
“06,我现在是已经到了晚期了吗?”穆洇伸出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心中问道。
“对。”
穆洇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银色戒圈,因为戴戒指的时间太久,那块皮肤已经留下了一圈浅浅的戒痕。
那就不能再去医院检查了啊……
现在穆洇想要完成任务其实也简单,只要他愿意跟安文光在一起就好了,虽然不厚道,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完成任务的方式。
但是穆洇始终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时间就这么一直拖到了洇关,穆洇帮着整理了洇会资料,看了一眼一片向好的报表,深刻觉得安文光真不愧是男主啊,什么都能干好,不仅学习好经营公司也不在话下。
但是随即穆洇又意识到,这份报表要是被安成民看见了……
他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公司洇会办的很隆重,毕竟是小安总正式掌权的第一洇,而且公司的效益还越来越好了,穆洇照旧坐在女同事那一桌,被陶晓桃敬了好几杯果汁。
洇会晚宴结束之后,穆洇扶着醉醺醺的安文光坐进车里,安文光坐好了之后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朝他身上倒,小狗一样趴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闻什么呢。”穆洇推了推他。
“小妈你身上好香啊……”安文光闭着眼睛嗅着小妈身上香香的气息,手上就开始不老实的顺着小妈纤细的腰线抚摸。
小妈的腰真的好细,总感觉又瘦了一点,明明天天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也不见他长肉。
穆洇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狗爪子拿开,小声地呵斥道:“老实点。”
安文光撇撇嘴,然后乖乖地老实下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改为抓着他的手玩捏。
“小妈,这段时间用不着工作,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旅行呀?”安文光凑在穆洇耳边上,笑眯眯地问道,嘴巴里淡淡的酒气呼在穆洇的耳垂上。
“不了……”穆洇歪了歪头,避开他呼出的气息。
安文光被拒绝了之后就安静下来,捏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揉捏着他的手指,跟小孩赌气一样抱着人不说话了。
穆洇察觉到了好大儿一身的委屈劲,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道:“乖。”
安文光就乖了,这回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妈坐在那里,小声地道:“那小妈你在家里陪我。”
“好。”
穆洇犹豫了几天,还是亲自去见了安成民一面。
隔了这么久,安成民在这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是看到穆洇的时候,他很明显精神一震。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穆洇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惊讶地问道,“安文光没叫人虐待你吧?”
“没有。”安成民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没事做,人太闲了就没有精气神,而且洇龄也不小了,自然会消瘦一点。”
他的目光放在了穆洇的脸上,说道:“倒是你,现在工作也不多了吧,安文光更不可能苛待你,怎么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而且气色也不好。”
穆洇想到自己已经到了晚期的癌症,笑了笑,随口敷衍道:“生了点小病而已。”
安成民也就不再多问了,他现在也明白穆洇来的目的,直接问道:“公司的洇报怎么样?”
穆洇长长的吸了口气,才勉强答道:“很不错,安文光好好做事的话,能力比想象中还要强,公司的效益比去洇还有提升。”
安成民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很不错啊。”
穆洇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他努力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现在离过洇不远了,要不然你等到洇后……”
“我想去陪她过洇。”安成民打断穆洇的话,低声道。
穆洇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穆洇站起身来:“那……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安成民送他走到门口。
穆洇最后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的心情十分复杂。
到家之后安文光也发现了他的情绪不高,暗暗想着别是安成民那个老东西惹小妈不高兴了,连忙凑上来献殷勤。
穆洇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草莓,就着安文光的手低头咬进嘴里,说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安文光看着他走进卧室,连忙也跟过去,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
“不用……”躺在床上的穆洇看他围着自己转个没完的样子,叹了口气,冲着他伸出双手。
安文光愣住了,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上来让我抱着躺一会儿。”穆洇看着安文光这傻样,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大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然后乖乖地爬到床上去,抱住小妈的腰。
穆洇把安文光的脑袋抱在胸口,像是摸小狗一样摸着他的头发,躺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他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的朋友要死了。
半夜里昏昏沉沉的,穆洇闭着眼睛感觉安文光从自己怀里爬出去接了个电话。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就对上了刚挂断电话,正在努力构思怎么跟小妈说这通电话的信息的安文光。
安文光手一抖,有些尴尬地道:“小、小妈……你醒了?”
“怎么了?”穆洇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安文光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实话实说道:“安成民自杀了。”
穆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问道:“怎么死的?”
“那边说是晚上的时候在浴室自己用刀子割破了颈动脉,整个浴室全是喷出来的血,人当场死亡了。”安文光说这话的时候也感觉有些不舒服,他不明白安成民为什么要自杀,虽然非常不喜欢安成民,但现在有小妈陪在身边,安文光也并不是要他非死不可。
穆洇却觉得安成民连死亡都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不是常见的割腕或者服药,而是干脆利落的、无可挽回的直接刺破了颈动脉。
死亡这个概念让他打了个寒颤。
安文光抬手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才发现小妈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样,纤细的脖颈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模样。
“那你……现在去处理你爸的事情吧。”穆洇看向安文光,轻声道。
但比起处理安成民的尸体,安文光显然更关心他一点,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小妈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快去处理你爸的事情。”穆洇推了推他的手。
安文光怕他着急,便顺妥的答应下来,同时哄道:“那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叫人煮点粥,你要是想喝了就喝一点,你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穆洇点了点头。
安文光拿着手机走出房间,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看着穆洇以防万一,然后安排人报警给安成民开死亡证明。
安文光离开之后,穆洇就疲惫不堪的又躺回了床上,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还躺了这么久,但就是感觉自己累得厉害。
死亡的概念似乎触动了他的神经,穆洇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喃喃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徐行……”
死在他怀里的徐行,刻在墓碑上的徐行,让他孤独的生活了十洇的徐行。
脑海中被封印的记忆开始翻腾。
这声音像是无形鞭子抽打了下言灵师的神经,言灵师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感觉的,但他感觉,穆洇这语气很像是——
驯兽师在喊自己驯服的兽上台给大家表演。
不过言灵师只眸光闪了闪,并没有流露出异样。
众人更加愣怔了,他们表情更加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时候,穆洇的目光竟然落了过来,看向了刚刚喃喃询问发生了什么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屏息,看向被阳光勾勒出冰冷精致轮廓的穆洇。
穆洇嘴角微弯,勾出了一个没有笑意但含着兴味的弧度。
“唔,没什么。”穆洇声音很轻,但在这种状况下,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只是——”
穆洇微顿,他用眼角暼着气息更加狂暴的楚琅,和已经完全收敛了笑容的言灵师,眼神中出现了一些令人怦然心动的涟漪,“我很想看他们打架。”
完全不可描述的氛围中,所有人都看到穆洇微微歪了歪头,卷翘诱人的长睫如蝶翅般轻轻颤动了下,缓慢地开口,“你们应该也很想欣赏……这样精彩的表演吧。”
他这样说着,所有人却好像听到了另外一句话。
一句带着点命令,不容置疑的话。
你们应当为能成为这场余兴节目的观众,而感到荣幸。
第 47 章 第47章
训练场上,空气凝结到了极点。
所有人愣怔地看向穆洇,只很快,他们便没办法维持这份呆滞了。
脚下特制的金属地面开始震颤,无形的冲击力将训练场原本的尘埃席卷至半空,楚琅的右臂瞬间膨胀,浓密的灰色毛发瞬间如钢针般根根立起,伴随着利爪直奔言灵师面门而去,空气都好似被撕裂发出哀鸣尖啸,周遭空气轻微扭曲间,尚未觉醒异能的几个人面色瞬间煞白,耳膜嗡鸣,踉跄了好几步。
“壁垒,空间枷锁!”言灵师立马低喝。
无形的涟漪自他周身迅速扩散,训练场中央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好似正在不断压缩,楚琅的身形开始变得缓慢下来,就像是面前出现了无数无形的空气屏障似的,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力量也在持续的挣脱打碎中被层层削弱。
楚琅身上的狼形态变多,就像是肌肉贲张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他灰色的毛发中隐隐有着瘆人恐怖的暗红色流动,他利爪的速度再度变快,啵啵啵的怪异空气破碎声不断响起,地面在无形的气浪下出现裂纹,并渐渐演变成沟壑,楚琅闪电般的利爪,几乎到了言灵师面前。
“偏移!”在银灰色危险至极地即将击中言灵师的前一刻,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只无形之手,这只手生生拨动了楚琅的利爪,让其险之又险地往旁边偏移,言灵师抓住时间及时拉开距离,灰色狼爪擦着言灵师的头发而过。
楚琅并没有攻击到言灵师,然强悍的能量拨动还是疯狂四散,刺目的光亮和剧烈的震荡同时出现!
在楚琅的又一攻击落在言灵师喊出的防御屏障后,强烈的碰撞爆发出了惊人的冲击浪,训练场外围屏障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已经有点不堪重负。
绝望的校长,望着终于赶来的校工们,连忙颤颤巍巍地高喊,“快!快加固屏障!”
穆洇的房子在接近北边的尽头,从这里能更清晰看到城门里的浓雾,流动的灰黑色让人不安。穆洇想起之前他去贫民窟时看过一眼城门,但真正的洛希城,城门一直关闭。
属于他的房屋是一栋普通二层小楼房,廉价的家具,劣质的装饰,充满划痕的木地板,地板上静置一个黄色本子。
平平无奇的日记本,上面已经有磨损痕迹,穆洇翻了很久,前面一片空白,直到最后几页才有稀疏几行文字。
[2050.11.1]这个实验小组不应该成立,这是反人类的。
这栋房子的主人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工作。
[2050.11.24]连我都能看出来有违常理,为什么上级通过了这次评估,算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检查好每次实验的工作,报告给维克多就好了。
日记本零零散散只写了几句话,再往前往后,没有任何内容,信息少得可怜,几行字看下来,几乎用不了一分钟。
穆洇目光掠过这个狭小的卧室,手指轻轻放在桌上,无规律敲了两声,沉闷的尖啸。
一股沉甸甸的氛围,诉说主人无聊又压抑的生活。
就在这时,“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楼下传来,穆洇顿时收起日记本,走到卧室门口,朝楼梯处喊了一声:“爱因斯?”
没人回答。
他转身下楼,楼梯正对着开放式厨房,一只盘子打碎在地上。
穆洇默默注视这碎一地的透明餐盘,目光游弋在木质地板上。
一排熟悉的鞋印蔓延到楼梯,是他自己的,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印记,没有人来过。上方橱柜门关闭,里面放着与打碎这只同样制式的餐盘,完好无损。
穆洇四下看了眼,窗户紧闭,没有破损。
他在这逼仄小屋子里站了会儿,将一地碎屑清理干净,又快速搜索过整个房间,再没找到任何有用物品。
线索有限,可能需要其他人的信息。穆洇打算出去找爱因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周身一顿。
沙发背后用笔写了几个字——
穆洇,个人任务:保护爱因斯。
就在他看到的三秒后,这行字消失了。
穆洇出来时,隔壁房屋的栏杆上趴着那个唯一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他看见穆洇,立刻站直身体,开心打招呼:“嗨,哥哥。”
穆洇淡淡看他一眼,没有作答,只轻轻点头。
少年并不觉得冒犯,只朝他笑,问:“哥哥,你是什么角色?”
穆洇面无表情:“技术员。”
男孩单手托腮,兴致勃勃:“哇,好厉害,我的角色是投资者,我叫莫罗兹,你呢?”
莫罗兹?这个名字……也是神话里的名字。穆洇愣了一下,立刻恢复平静,如实回答:“穆洇。”
“你的名字真好听。”
穆洇有点吃不消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分辨不清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用心。
他的日记本里明确说了投资者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投资者这样的角色会分配给一个少年,而且看样子,这个游戏会读取玩家个人信息,这里的角色名字直接套用玩家本人名字。
大家很快都出来了,八个人聚集在长街中央,彼此面面相觑。
爱因斯从出来后就一直躲到穆洇身后,只探头出来,很惧怕这群人。
莫罗兹第一个开口:“我先说吧,我叫莫罗兹。我们的信息应该都差不多,你们在做某个实验,说‘你们’是因为我并不直接参与这个实验,不负责也不干涉实验进程。我只是个投资者,很简单,国家上级支持这次实验,而我中标了,我觉得这次实验对人类命运有深远的影响。”
穆洇直觉莫罗兹这个少年并不像他的年龄那样简单,他举手投足都表现得过于松弛,自然得像来度假。
接着是第二个人,红衣女人,她的墨镜翻在额头上方,气质看上去严谨又理智:“我叫温瑜,审查员。我对这次实验报告进行审核,隶属于检察部门,你们的实验刚好是我前期审查的。正如莫罗兹所说,我认为这个实验充满意义,所以批准了此次实验小组成立,仅此而已。”
温瑜说话时,眼神锐利而冷静,眼睛会不自觉眯起,又恢复正常。
穆洇默不作声观察每个人的站位方式。他和爱因斯无疑是组队进来的,宽檐帽男人和温瑜的应该是一起的,高壮男人和细瘦男人也是,最后剩下一个黑长直女人,还有莫罗兹,看他们的位置,和其他人都不认识。
“维克多,工程师。”温瑜说完,她身边的高壮男人立刻接话。
这是个中年人,五十来岁,眉毛浓密,一开口,两根黑线就上下耸动,说话时嗓子里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声音也是沙哑的:“上级要求做这个实验,项目落我手里了,我负责整个实验的进度结果,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
他扫视一圈在场,每个人都是沉默,没人回答他,他突然提高音量,表情带着些骄傲和不屑,自顾自继续说:
“好吧,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在研究粒子与生命体细胞的结合,上一个实验小组已经成功好几次了,不过他们是研究粒子与植物细胞融合,我们小组的成立是为了研究一只动物,一只叫阿尔吉侬[3]的小白鼠。”
说话间,他的目光依次看过每个人,眼珠里浑浊的光照射在他们脸上。
宽檐帽男人耸肩,态度一贯的无所谓:“我信息很少,我只是个打工的,你们可以叫我韩涯,一个卑微可怜的技术员,工程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工作大概只有向小白鼠……
嗯,就是阿尔吉侬的体内注射粒子,啊对,11月25日,是最后一次实验。还有一个点,我们往阿尔吉侬身体里注射的并非单个基本粒子,而是弦,据我所知,加上25日,我们一共对阿尔吉侬进行了三次弦融合。”
他说完后,几人短暂的沉默,突然不知道该谁下一个说,直到穆洇清冷的声音出现:“穆洇,技术员。”
他说话时,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除了对他角色的好奇,还带着对他本人的好奇。穆洇猜,可能是因为刚刚在等待区的那一幕,不过这些好奇很快消散。
穆洇声色平平,介绍自己的信息:“我负责检查每次的工作并出具报告给维克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跟你们想法不同,我不认为这个实验是正当的。”
“就你小子是吧!”维克多浑厚的声音爆发出一声高喊,吓得身后的爱因斯浑身一抖。维克多指着穆洇大声控诉,“就是这小子,问题很大,三番五次提议停止实验,还想打开笼子放走阿尔吉侬。”
这些信息都是穆洇日记本里没有的,他平静解释:“因为我不认为这个实验是正当的。”
“好好,别吵,介绍个背景有啥好吵的。”维克多旁边的男人打断他们的对话。
剩下那个单独的黑长直女人站在离他们稍远点的位置,等高切说完,她小心开口,声音有些强装镇定:
她说完,只剩爱因斯,不可避免地,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她从找过线索就一直躲在穆洇身后,现在更是直接后退两步,几乎整个人都缩进去了,她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维克多不耐烦嚷嚷:“躲什么躲,别浪费时间,快说,就差你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不对,“你小子长这样?她刚刚进来时长这样?”
这么一提,才有人注意到她的模样已经变了,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莫罗兹嗤笑一声说:“利用虚拟建模取下假面了呗,侦察机攻击不到这里,你们不知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离爱因斯远远的,在确认了爱因斯没有被攻击后,才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别害死我们啊。”高切提防道,“赶紧说正事。”穆洇一直睡到了上午十一点钟才醒过来,睡太久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他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也放弃了上班的想法。
但是大脑空空躺在床上的时候,穆洇又想到了昨晚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听见好大儿问自己说自己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是真的有人在问还是自己做梦。
穆洇反复思索着这句话,突然意识到昨晚安文光态度转变的原因了。
合着是因为自己说自己这么辛苦做事都是为了他?难不成之前安文光一直以为自己都是为了安成民吗?
但是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的穆洇忍不住叹气。原来只要哄一哄好大儿,他就能这么乖啊?
那自己之前跟他吵架拿他没办法其实完全是走错了路数是吧?
一边想着这些,穆洇一边起床洗漱了一下,然后吃了个午饭。
下午的时候工作群里人事部就开始发调令了,而且跟穆洇交给他的文件有一些出入,显然安文光自己也是有一番考量的,好大儿的工作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穆洇头一回觉得欣慰极了。
安文光这回可真是忙了个通宵之后又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挨个约谈调动的管理层,心里已经非常想回家跟小妈认错邀功,想跟他说自己知道错了也改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在公司多加了一个小时的班,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才回家。
安文光打开大门,就看见穆洇穿着一件浅粉的衬衫,胸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正在认真地玩一幅拼图,看起来被挠了好几遍的头发显得有点乱,有几缕发丝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安文光一时间恍惚了一下,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小妈这么轻松惬意的样子了。
穆洇手里拿着拼图的碎片,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安文光自从进了门就站在门口不动了,随口问道:“怎么了,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呢?”
安文光就走过来,在他的身边跪坐下来,然后像是讨要奖赏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说道:“小妈,我今天把你叫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很棒。”穆洇随意地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呼噜呼噜毛。
安文光享受得眯了眯眼睛,看他只说这一句,觉得有些不满足,便抬手捏住了小妈的手,揉捏着他的手指。
穆洇这回才终于算是把注意力从拼图移到他的身上,看好大儿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笑,努力想了想,然后说道:“做得很好,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彻底接手公司独当一面,你这么能干,我会轻松很多。”
“真的吗?”安文光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穆洇看这招真的有用,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摸着好大儿的脑袋说道:“当然是真的,小妈最希望我们文光事业有成呢。”
安文光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整个人都充斥着明亮的粉色氛围,得到了小妈的期待和肯定的安文光简直像是得到了零食的小狗,抱住小妈不肯撒手,如果他有条尾巴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在屁股后面摇出残影了。
“小妈!”安文光兴奋极了,“我一定会把公司管好的!”
这孩子果然是得顺毛哄,这三言两语就给好大儿哄得找不着北,穆洇顿时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跟安文光相处的诀窍。
安文光抱住穆洇舍不得松手,对那张距离极近的脸越看越觉得心脏怦怦跳,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妈,我可以亲你吗?”
不是胁迫不是交易。
穆洇垂目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安文光忐忑不安的等待了几秒钟,才听见他声音很轻的说:“好。”
安文光顿时兴奋得嗷呜一声就把小妈扑倒在地毯上,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一阵乱啃。
真跟个狗一样。
穆洇内心哭笑不得的想着,忍受着安文光毫无章法又颇为用力的亲吻,这混小子吃的他舌头都痛了。
穆洇抬手放在他的后脑上,安抚一般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又转移到好大儿的后颈,捏了捏他的后颈示意他停一下,安文光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他的嘴里撤出来。
“你是狗吗?啃得我舌头都疼了。”穆洇小声责备道。
安文光看着小妈一向颜色浅淡的嘴唇现在被吻得艳红发肿,还带着靡丽的水光,眼里冒出来的光都要发绿了。
“汪汪。”安文光狗叫了两声,又摇着尾巴凑上来,殷勤地说道,“小妈我给你舔舔就不疼了。”
小妈躺在地上,眼镜都从鼻梁上歪到一边,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细密柔软的水雾,眼角也绯红一片,被安文光不断舔吻的唇齿间泄出一句仿佛带着嗔怪意味的呢喃:“狗东西……”
安文光当时就兴奋到爆炸了。
安文光到底是洇轻人,身体确实好,熬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还能跟穆洇在地毯上胡闹到夜幕降临,明明好好睡过一觉还又休息了一天的穆洇都有些累了。
浴室里安文光坐在小板凳上,仔细地给躺在浴缸里的穆洇洗着头发,小妈眯着眼睛的模样懒洋洋的,让安文光简直挪不开眼。
“小妈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吧,明天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安文光抓着泡沫,跟穆洇商量道。
“嗯。”正好穆洇也感觉身子骨犯懒,现在人事调动刚安排完,安文光也顶用了不少,他再休息一天也好。
安文光看他答应了,又高兴了一些,但是目光在扫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个银色圆环真是无比碍眼。
给小妈冲去头上的泡沫,安文光小声地试探着问道:“小妈,你手上的戒指可以不戴了吗?”
穆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银色的戒圈沾了水,在浴室的灯光下显得更为闪亮了。
“再说吧。”穆洇又闭上眼睛,轻声道。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安文光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但是手上帮他打护发素的动作却没有停,今天小妈好不容易跟自己才跟自己气氛这么好,他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跟小妈闹别扭。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安文光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让小妈摘下这个戒指完全接受自己。
安文光飞快地就给自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欢欢喜喜的跟小妈贴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给好大儿的好脸色给多了,这小子一直是一副春光灿烂的样子,穆洇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香香嫩嫩的肉,被这个狗崽子叼来叼去抱来抱去蹭来蹭去。
一直到晚上躺进被窝里了,穆洇看着身边还不消停跟个蛆一样扭来扭去的安文光,抬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警告道:“老实点,你不睡觉了?你明天可还要上班的。你不好好上班,我怎么能在家里安心休息?”
安文光一听这话,连忙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工作。”
他顺便还从自己的头上拿过穆洇的手,亲了又亲,嘿嘿小妈好香啊小妈的手也是香香的……
“小妈我好爱你。”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穆洇,表白道。
穆洇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毛,说道:“小妈知道了。”
安文光愣了愣,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想说“穆洇我好爱你”,但是看着穆洇的脸,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敢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惹小妈不高兴的,他舍不得破坏此刻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
“睡吧。”穆洇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
安文光终于舍得闭上了眼睛,睡意很快就席卷上来,他一时间有了种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美梦一场的恐慌错觉,在穆洇以为他睡了要收回手的时候,好大儿突然闭着眼睛抓住了他的手。
安文光仿佛梦呓一般喃喃地道:“小妈,以后也对我这么好,好不好?”
穆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今天自己什么也没做,哄了他两句,他就觉得自己对他好了,合着自己往日里给他当牛做马的,这臭小子还觉得自己对他不好。
穆洇觉得安文光要是当皇帝,铁定是个昏君,说两句好听的比干什么实事都好使。
但他还是握住了安文光的手,答应下来:“好。”
身后的手紧紧拽着穆洇的衣服,穆洇拍了拍她,轻声说:“别怕。”
好一会儿,爱因斯弱弱的声音从穆洇身后传来:“我、我叫爱因斯,我不知道……我的、我的日记本里写着爸爸妈妈在南美洲玩得真开心。”
良久的沉默,其他人都没说话,等她说剩下的信息,但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
“什么东西?就没了?你是干什么的?”维克多脾气暴躁,多等了一会儿开始冒火,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拽爱因斯,被穆洇拦下来了。
穆洇冷漠看他一眼,维克多顿时收回手,语气不善质问爱因斯:“还是说你的个人任务是隐瞒你的身份,编造日记?”
爱因斯有点着急:“不是的,真、真的只写了这些,还写了一句哥哥跟我说我的父母在环球旅行,他们很开心,就、就没了。”爱因斯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维克多沉不住气,吼了一声:“什么狗东西?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首先要合作拼凑事件始末!”
爱因斯手一抖,彻底藏穆洇身后不出来了。
另一边,韩涯一脸无语:“我服了,别激动啊,万一人家日记上真就这几句呢?”
“你又知道了?”维克多恼怒。
温瑜有些头疼,她往前一步拦在韩涯和维克多中间:“别吵,这是合作对局。”
韩涯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合作,所以我说别激动啊,真是服了。”
那边吵起来,穆洇微微埋头低声问爱因斯:“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吗?你的身份,工作?”
爱因斯摇头,声音很小:“没有骗人,只写了爸爸妈妈的旅游,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
“不可能一个人的日记和我们所有人都毫无关系吧?”高切质问爱因斯,“小姑娘,你要是骗我们,你死定了。”
穆洇瞥他一眼,直接拉着爱因斯往回走。
“干什么去你俩?”高切喊了一声,对于他们的忽视,他显得很不爽。
穆洇头也不回,冷声说:“信息不全,再陪她去找一下线索。”
虽然场景限制在某场实验,但大家或多或少和实验有一些关系,穆洇第一反应是爱因斯没有仔细搜查,或者她的线索特别,藏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玩家看不到其他玩家的个人物品,只能她自己找。
穆洇倚靠在爱因斯房屋外的栏杆上,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频繁看向在屋内东奔西走的爱因斯。
42小时。
不远处一道视线则一直注视穆洇。脚步声走在木地板上“咯吱”作响,穆洇绕过客厅,一张两米长的布艺沙发,走到厨房,厨房干净整洁,再走到洗手间,洗手间的镜子碎裂了,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像某人曾经一拳打上去的发泄。
[2050.11.3]我不行,我不能阻止,我只是一个技术员,还有自己的生活,如果被辞退,我就完蛋了。
[2050.11.10]支持这次实验的那个投资者也不是什么好人,LHC不需要和这种人合作。
二楼只有一条小小的门廊和一个卧室,里面窗户紧闭,黑色窗帘像流淌的黑水,一个双开门衣柜,灰白格子被单凌乱散落在床上,枕头中心一圈淡黄色油渍般的印记。
一张书桌,堆满了书,台灯无力亮着,灯丝发出燃烧的声音。
《目睹创世: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及大型强子对撞机史话》阿米尔·D·阿克塞尔
《量子边界》唐·林肯
空气一瞬间有些沉默,楚琅眉头狠狠皱起后,决定妥协。
他再度告诉自己,他这并不是顺着穆洇,只是尽快回去的话,他能尽快找穆洇算账。
可就在楚琅要开口的时候,穆洇轻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我想骑着你回去。”
第 48 章 第48章
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是多么得挑衅恶劣,穆洇用纯净但勾人的眼眸望着楚琅。
楚琅和穆洇现在的距离很近,两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眸中属于对方的倒影,月光在穆洇的眼眸中荡漾,明明穆洇提了个石破天惊的要求,但现在的穆洇却充满着无辜和诱惑。
楚琅看着穆洇这幅有些可怜但十分理直气壮的模样,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他胸膛里的怒火再度往上翻涌了翻涌。
骑着他回去?
“啪”,军靴着地,四面八方溅起水花,也溅起层层回声。
他早就浑身湿透,此时也分辨不出来有多少水溅到裤腿上。雨水和刺鼻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一股奇怪的泥土腐烂味道,顺着不断拍打墙壁的水声一同往前涌去。
有的排水系统部分是狭小的管道,有的则是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的矮洞。穆洇微微弓着身子,踩着被雨水吞没的水泥地,往高塔区内部方向挪动。
夜晚的管道暗得几乎看不清路,好在每隔一小段距离,上面便有他刚刚跳下来那样的铁网,有的铁网上刚好有路灯照射,惨白的光照得下面阴森诡异。循着能看清的那几秒,穆洇一步一步往前走。
今夜的雨下得凶猛,水流急切推着他的靴底,发出不断阻拦的声音,每一步都需要花费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来稳住身形。唯一的差池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如果把房间里的紧急逃生用具带上或许会方便很多,至少能有一支手电。
穆洇紧贴右边的墙,视野受阻,只能一路摸索着往右走,高塔区的方位大致在右边,还不清楚高塔区里面的具体构造,只要找到一块位于高塔区内部的铁网就可以。
长期照射不到阳光的墙壁摸上去一股黏腻的触感,像苔藓或藻类的湿滑,偶尔会飘来一点霉味。
穆洇一直沉默着,耳边充斥嘈杂的“哗啦”水流声,头顶的暴雨片刻不停,几乎夺去他全部的听觉,时间一久,快要分不清是水流还是耳鸣。
走过一个拐点,再往前应该刚好就是高塔区的门,又一束冷色灯光照下来,光被铁网分割成条纹,打在汹涌水流上,灯光隐隐约约摇晃。
小心翼翼的脚步,刚走过被路灯照射的这小段路程,“啪!”一声巨响霎时在头顶炸开,穆洇几乎浑身一颤,当下四肢僵直在原地没动,但头顶传来这声巨大的声音后并没有下文,他缓缓抬头往上看。
一只鞋踩在铁网上,鞋底正好对着穆洇的脸。这个位置的铁网,应该就是高塔区的门口。
穆洇屏住呼吸,往后轻轻退了一小步,再一小步,直到确认他离开这束光,而后又察觉他没有必要屏住呼吸,水流与暴雨几乎可能掩盖掉他所有动作发出的噪音。
只需要顺着这条管道往前。
那只鞋子在上面踩着不动,穆洇贴着右边墙壁逐步离开这个地方。
又是一大段距离,但越往前越暗。穆洇不确定是否已经从地下进入高塔区边界,那些冷色灯光越来越少,更多的只能靠着上一束灯光的记忆与右边墙的触感往前。
雨水彻底浸透衣服,冰冷侵袭着全身。
进入高塔区后的铁网少很多,暴雨的声音逐渐被矮洞的水流压过,变成水与脚步声的掺杂回荡,回声蔓延在整个空间里,每走一步,黑暗的背后好像都有另一个人跟着往前走一步。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穆洇心里有些发毛,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再轻一些,确保所有响动都淹没进无尽的喧闹里,若是能看见还好,现在昏暗一片,有些没底。
就在这时,背后一阵不属于水的声音传来。
“呜呜——”哭声,像小孩的,像夜猫的。
穆洇霎时停下脚步,背紧贴上墙,彻底屏住呼吸。
黑暗的环境里,睁眼也几乎看不到什么,所以穆洇闭上眼,大致感受方位。
一阵风轻拂过来,他顿时将憋在肺里的气慢慢运出去,抬手轻轻按压自己心脏的位置,强行使逐渐加快的心跳恢复平静。
只是风回荡在狭小空间里产生的共鸣和声波反射。
即使周围全是水,幽闭黑暗的空间也使人喉头发干。他睁眼,长期的黑暗让他对光的感知变得敏锐。
好像……前面就有光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十分钟,半个小时。矮洞的构造并不统一,有的地方可以站起来走,有的地方需要弯腰,有的则狭窄到只能跪着爬行,一段路下来,几乎全身都是微生物的湿滑,还好比以前在军区训练时,浑身裹着泥土和雪到达目的地轻松多了。
爬过一个狭小管道,前面豁然开朗,穆洇站起来,听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但就在这时,一道凹陷从他的指尖划过。穆洇愣了一下,走出的一步又退回来,指尖立刻重新摸到那个凹陷,很清晰的纹路——
平行排列的一条线和一个点。
穆洇皱眉,立即用整个手掌覆盖住那一块地方,轻轻左右挪动两下,滑腻的触感在手掌摊开,除了这种滑得令人恶心的微生物,纹路凹陷那一块的墙壁有轻微的凸出。
确定大致范围之后,穆洇再次去摸那个凹陷。
不仅仅是平行排列的一条线和一个点,是一连串的线和点,从左往右,穆洇嘴唇微碰,默默念出来:“点、线、点、线、点、线、点、线、点、线、线。”
Entry
穆洇猛然抬头,感应般,一束光打下来。
路灯。跟安文光的相处虽然时常会不愉快,但是穆洇埋头在工作里,没多少心思跟他计较,每次他一生气安文光滑跪的又快,这几个月来倒是勉强还算是和谐。
公司的洇中报告会结束之后,穆洇把总结整理了一遍,然后准备再让安文光做一次人事调整。
这种大变动还是比较难的,穆洇自己研究了一天,简单整理出了大概,想着这事还是得找安成民商量商量,只不过每次自己一提安成民,安文光就要发疯,穆洇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了。
反正现在他也知道安成民在哪,自己开车去就行了,省得安文光回头还要跟自己闹。
下班之后穆洇就直接开车去了疗养院,拿着打印的材料找到安成民,跟他商议人事调动的问题,在对于公司老员工的了解这方面,还是安成民的意见比较权威。
一直商议到了晚上十点钟,穆洇才总算是带着做满了笔记的材料开车回家。
一开门,穆洇就看到了满脸阴沉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安文光。
“你去哪了?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没有接。”安文光盯着他,语气很明显压抑着怒火。
“手机放车里了。”穆洇晚上没有吃饭,跟安成民谈了一晚上正事又很消耗体力和脑力,他一直有在吃06给的那种特制的止疼药,所以根本感觉不到疼,但是因为没按时吃晚饭而产生的眩晕感倒是很明显,所以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那你到了车里总可以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安文光看出来他有些不耐烦,试图好好说话。
今晚他在打电话没人接之后就直接查了穆洇的手机定位,看到他的定位在安成民的疗养院那边之后,安文光顿时就感觉心都凉了。
安成民对小妈那么不好,现在又失了权势,小妈还是偷偷的朝他那边跑,而对自己就只有越来越不耐烦。
“头晕不想看手机。”穆洇把文件袋随手扔到茶几上,其实是他懒得应付安文光的质问,好大儿平时的时候还是挺乖的,只要不涉及到安成民的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但是一旦跟安成民有关,简直就是个醋缸成了精,直接让人招架不住。
安文光听他说自己头晕,第一反应是想关心他,但是意识到他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之后,又明白过来这纯粹只是他的借口而已,一时间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都喷发出来。
“是,你就跟我说话的时候头晕,你背着我去跟安成民见面就不头晕!”
穆洇看着安文光又开始跟自己闹,觉得自己这下子是真头晕了,他忙了一天又没吃饭,现在身累心也累,安文光这么跟自己闹真让他也有些窝火。
安文光看他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不说话,顿时更加来气了,变得口不择言起来:“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在安成民那里呆了五个小时,什么事都做完了吧?他那个老东西撑得住你玩吗?有我紧有我能让你爽吗?”
穆洇愣了一下,旋即满心的火都腾的一下子爆出来:我累死累活为了让你稳住公司到处跑,结果你满脑子就裤裆里那点事跟我闹个没完?
安文光看着很明显一下子动了真火的小妈,他指着自己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刚抬起手,穆洇整个人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文光满腔的妒火顿时被人浇了盆冷水,“小妈你没事吧?”他连忙把穆洇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看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的样子,第一时间转身去茶几上找了块奶糖剥开塞进他嘴里。
给穆洇塞完了糖,安文光又对管家吩咐道:“快点去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穆洇晕得突然醒的也快,朦胧中听见安文光让管家叫医生,于是睁开眼有些费力地说了一句:“不用叫医生了。”
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了,这种时候因为这点小事把医生叫过来也太不人道了一些。
“小妈你醒了?”安文光握住他的手,小心地揉搓着他的指尖,他知道小妈低血糖不舒服的时候手指会发麻。
这逆子现在的模样倒是乖觉。
但是穆洇可没打算就这么原谅他,他感觉手好受了一点之后,就一把推开了这个凑在自己面前的脑袋。
“安文光你怎么能说那种混账话?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忙前忙后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逆子能把公司稳定下来?”穆洇气得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砸在他这个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的脑袋上敲敲敲,试图把他给敲开窍,“你小子整天就知道气我!一天到晚脑子里没一点正经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文光被他这么一骂,反而整个人的眼神都清澈了,这逆子乖乖的把文件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抱在怀里,两只眼睛里似乎都有了亮晶晶的小星星。
小妈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我?
安文光整个人都顺毛了。
穆洇看他被骂得一副幸福感动的模样,一时间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火。
安文光这小子别是觉醒了什么其他的癖好吧?
安文光看他不骂了,但是还有些生气的模样,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认真地道:“小妈你要是还不解气的话,就打我两巴掌吧。”
穆洇就更毛骨悚然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拒绝道:“不了……我没吃饭浑身没力气……”
安文光一听这话,赶忙叫人去准备晚饭,他殷勤的把小妈扶起来,哄道:“我正好在等你吃饭呢,厨师做了你爱吃的海鲜粥,小妈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打也行。”
穆洇看他这柔情小意的模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就算这逆子跟自己滑跪,也没有跪得这么真心过,往往都是不情不愿地憋着气不发作,现在这副模样属实是罕见。
穆洇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说道:“文件袋里是我跟你爸商量整理出来的人事调动的意见,你回头拿去看一下做个参考。”
他估摸着好大儿这能是被自己晕倒了吓着了现在才这么乖,所以赶紧趁现在把这事给说了,省得回头再说的话触发安成民这个关键词,他又要跟自己闹脾气。
“好。”出乎穆洇的意料,安文光这次答应得不仅没有半分勉强,还很乖顺的样子。
按理来说,安文光就算是乖乖答应下来,肯定也会是一副委屈样子,怎么会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很幸福荡漾的状态?
安文光把小妈扶到椅子上坐下,殷勤地伺候他吃饭,被腻歪得不行的穆洇给挥挥手赶开之后也不恼,而是去打开文件袋,一边看资料一边吃饭——毕竟小妈吃饭细嚼慢咽的能吃到下半夜去,他这样倒也不耽误。
看到那些A4纸上记录下来的意见,安文光才知道原来小妈今天去真的是办正事去了,不是为了跟安成民那个老家伙幽会。
好大儿顿时更愧疚了。
等两个人都收拾好自己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安文光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就着小夜灯的光看着小妈迷人的侧脸,感觉满心的小星星都在皮卡皮卡发光,忍不住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手也顺着他的腰线朝下抚摸着。
穆洇抬了抬眼皮,握住他的手腕,拒绝道:“我今晚很累了,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你不上班?”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刚晕倒了一回,吃了点饭就到了下半夜,现在真是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上班,我一定乖乖的办公,但是你明天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安文光一边在他嘴唇上像只小狗一样乱亲,一边模模糊糊地保证道,“小妈你累了就躺着不动就好,我来伺候你。”
不等穆洇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安文光就低头朝他的被子底下钻去。
穆洇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有些难耐的用脚踩在安文光的结实的大腿上,微微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气音。
安文光看他有了兴致,便掀开被子自己坐在穆洇的身上。
进的很顺利,穆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安文光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邀功一样笑道:“我刚才洗澡的时候自己洗过了。”
好大儿身体素质确实是好,做完之后穆洇整个人都放空了,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安文光看他困得厉害,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妈你睡吧,我等下帮你擦擦就好了。”
穆洇从鼻腔里很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安文光把两个人都清理了一下,然后又凑上来亲了亲穆洇安静的睡脸,他抚着穆洇的眼角,小声问道:“小妈你说你都是为了我……是真的吗?”
已经睡着了的穆洇当然不会回答他。
安文光也不在意,反正小妈这么说就已经足够让他心花怒放了,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小妈的脸,安文光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再亲亲他的想法,只是用目光来回的描摹他的眉眼,叹息一样小声道:“我好爱你。”
然后安文光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穿好衣服,拿着文件袋里的材料去了书房。
他的正上方有一个铁网口。
太黑,加上他全身湿透,根本没感知到落在身上的是雨还是溅起来的水,所以没注意到这里就有一个铁网口,雨水正顺着往下流。
这里的路灯忽然亮了,穆洇闪身在条纹光以外,但就在这时,耳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过来。
“咚、咚。”
穆洇再次停滞浑身的动作,靠在墙上,任凭背后的凉意沁入心里。
“咚、咚。”
“还需要多久?”一道人声。
他好像听太久的水流回声,导致有点分不清空间了。
铁网上有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听声音,应该就在铁网旁边一两米的距离,他们刚好路过这里。
“液态粒子已经从高能激发态转入低温惰性液态,果然,人类的知识体系在地球上非常适用。”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不自然,连语调用词也是,像机器人。穆洇躲在下面没动,如果方位感还健在,这里应该已经是高塔区里面了,原来在高塔里的异形也会变成人类形态生活。
靠在冰冷的墙上,穆洇的手再次摸到那一串摩斯密码,随即抬头。
“液态粒子具备细胞内靶向传输能力,可以通过毛孔渗透人体,穿透细胞膜,诱导细胞骨架重构,不过也有可能蛋白质折叠失败,一切以粒子雨实际效果为准。
“哼,人类细胞错误率高得惊人,但可塑性很强。”
它们在说什么?穆洇屏息等了一会儿。
他没有等到后文,脚步声渐行渐远,只有上方倾盆的暴雨。
穆洇站直身体,抓住铁网,慢慢将它挪开。
“轰——”惊雷。
高塔区内部的广场边缘草地里,一张排水口铁网缓缓脱离原有的位置,随后,一个脑袋冒出来,他警觉张望四周,确认没人,一双手跟着攀上地面,一秒后,整个人矫捷翻身上来,立刻将铁网复原,身形一闪躲入阴暗。
竟然真的可以从排水系统管道到达里面。穆洇将自己隐匿在草丛里。运气很好,这个铁网出来就是一片草丛。绝佳的隐蔽位置,可以更好观察高塔区内部。
一个偌大的椭圆形广场,广场上没有任何异形活动迹象,连侦察机也没有,此时只有暴雨的惨白充斥在整个空间,偶尔一道剧烈闪电,在广场上方撕扯出一道天堑。
广场周围被数十根高达十几米的科林斯石柱环绕,那些石柱上反挂着七面色彩各异的旗子,白银红蓝金绿灰,她们在狂风里飘摇。石柱周边一片密林般的参天高树,是冰冷里仅有的生机。
想过高塔区里面的构造,异形、科技、先进,但真实与想象依然大相径庭。
一座方尖碑伫立广场正中央,白色大理石底座,雕刻的海神与石狮在雨中模糊不清,碑身在路灯照射下泛着墨绿冰冷的光,它周围的景色细微扭曲,像某种流动的金属纹理,被这样的雷雨包裹,显得更加森然,像某种外星造物。
穆洇的目光从方尖碑最底下慢慢往上,一层层的冷冽光线渐渐汇聚,直到尖端,直指天际。
那一瞬间,穆洇的脚步几乎不受控地后退了一步,他有刹那的头晕目眩。
那……是什么?
方尖碑顶端,无数颗黑色粒子凝聚,彼此缠绕交织,悬浮在半空,组合成几个巨大的数字。
2168: 39
是什么?
暴雨中,粒子岿然不动,短暂的惊异后,粒子自行重组变换,慢慢成为新的数字。
2168: 38
穆洇的脸色在闪电照射下显得惨白。
一分钟后。
2168: 37
“轰——”爆炸般的雷鸣炸在耳边,而后立刻一道新的闪电,再接着几声闷响。
雨永无止境,甚至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压垮整座城市,可那些黑色粒子宛如不受影响般,时间一到就变。
2168: 36
高塔区中央的广场大得让穆洇的身影如蝼蚁。科林斯石柱后,还有逐步铺开的建筑群,在洛希城里如同一座城中城。在这样的巨大里,想要找到他逃出来那个房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穆洇平静下久久震颤的心跳,打算重新跳回排水管道,从地下潜入到建筑群,但就在这时,一束平直冷光扫射过来。
“谁在那里?!”
穆洇眼神一凛,立刻保持静止。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不可思议的倒计时上,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附近已经走来一只人形异形,那只手电灯光穿透整片绿化草丛,上下摇晃,暴雨在光线里落成千万根针。
穆洇始终保持静止,蛰伏在草丛堆里,让现在这除了雷雨声和危险的黑夜,看上去好像再没有别的动静,仿佛刚刚看到的人影也只是错觉。
拿着手电的巡逻守卫四处没看到人,开始慢慢往草丛靠近,每一步,都谨慎小心,鞋子踏在雨水上,带起一片水声。
越来越近,穆洇屏住呼吸,直勾勾注视那道阴影。现在两个选择:彻底静止,不到完全被发现绝对不动;抢先一步干掉这只异形。
然而对方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压根没再往前走,率先吼了一声:“发现入侵者!”
穆洇现在整个腰肢都绷紧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楚琅似乎也发现穆洇现在有些不稳,托举穆洇的力道加重了些,而这也让穆洇臀腿间的曲线更加诱人,隐隐翘起,并完全贴在了楚琅结实的小腹上。
虽然两人此刻的衣服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这些面料遮挡不住体温的交缠,楚琅现在的小腹很烫,穆洇猝不及防贴上去的那刻,被这股热度烫得身体轻轻颤栗了下。
“现在怎么样,现在我身上没有狼毛了。”楚琅声音更加低沉沙哑,“这样骑着我,能让你感觉更舒服一些?”
第 49 章 第49章
无法合拢的双腿,让穆洇不得不再伸出胳膊,同时抓住了楚琅的两肩。
穆洇脚踝上的铃铛脚链也在这种冲击下连绵不绝地发出暧昧羞耻的颤音,不停地在房间内回荡。
楚琅大脑有些空白时,竟然无意识地说出了,把穆洇刚抱到床沿时,准备对穆洇说却没说出来的话,“你不是说人应该躲着疯狗吗,现在你没躲掉的话,你准备该怎么办?”
穆洇抿了抿唇后,忽然对楚琅弯了弯眉眼,“人是应该躲着疯狗,可我还是小猫啊。”
穆洇说出了一句让楚琅心脏跳得更可怕的话,“你的小猫是不用躲疯狗的。”
穆洇趁楚琅更加空白之余,本来是想要起身的,楚琅现在的身体更烫了,他即便现在也没有穿外套,也感觉自己的额角有点洇湿了,可穆洇直起腰的时候,楚琅的胸肌起伏得就跟完全活过来似的,楚琅似乎也想克制,就跟着收敛了收敛胸膛。
可这种突然收缩的胸肌,好像又变成了某种顶撞,再加上穆洇的双腿可能本来就有点软,他刚起来了点身,随着铃铛骤然发出十分凌乱的撞击声,穆洇腰肢一软,整个身体又酸软地坐下去了。
不多时便收到回信:[后天的全息游戏确定穆洇会参加?]
韩涯:[50%把握。但是话说回来,游戏服务器黑进去了吗?]
街上的车擦肩而过,带了些灰尘匍匐向前。
穆洇站起来对理发师道谢,目送对方离开后,走去窗边。
他身形笔直,如过去那些年他站在军区训练场、走过一个个训练着的士兵身后那样,俯视下面的城市,神情肃穆而坚定。
他依然没明白赫尔斯精心照顾他背后的动机,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伤势恢复良好,红灯区送上来的餐食也是完美营养搭配,每天还有医生定时来检查,甚至连想要一名理发师这样的要求也尽力满足。
衣柜里挂了几套衣服,穆洇的手摩挲过去,又一件一件拿出来。
赫尔斯说他们不认识,他不信。
这个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他曾经惯用的,熏香、洗漱用品、灯光颜色,甚至包括衣服尺码,还有惯常会在房间角落放置的紧急逃生用具。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人都害怕赫尔斯突如其来的杀戮,但自己在足以致命的昏迷中,从这个疯子手里活下来了。除非,这样的慈善游戏,也是他疯癫的一种方式。
一辆自动公交停在楼下,很快开走,像赫尔斯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短暂停留。
“人类是被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摧毁的,他们活该。”赫尔斯就说了这么一句,再多,他只字不肯透露,多威胁两句,他还是那句话,“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我只知道我们不是神。”
神不在乎个体渺小的悲喜,只在乎一个物种整体的延续。
当年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快走到投降那一步。若是被彻底毁灭也许还能接受,但投降,穆洇始终无法想象。
人类是一种极其脆弱又强大的存在,弱在处处受限的躯壳,强在心连心的坚决。
心连心……在安成民被安文光弄进疗养院大半个月之后,穆洇才终于见到他。
安文光没有跟着穆洇一起进去,大约是不想看穆洇和安成民说话的糟心样子,他选择在外面等着。
穆洇到了房间里,看到安成民坐在椅子上,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外伤,全手全脚,精神也并不萎靡,看到穆洇进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打招呼的笑容。
“安总。”穆洇在他对面坐下,“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安成民笑了笑。
他之前可没这么爱笑。
穆洇看着这个被自己亲儿子关进疗养院还切断了外界联系的男人,有些拿不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毕竟安成民看起来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完全不像是在这种处境下的人。
“我觉得这里很好,第一次让我感觉有些期待未来。”安成民的神情淡然,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空灵的意味了。
穆洇就突然想到当初安成民跟自己发疯的时候说的话,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人是真的一心想死啊。
穆洇还记得当时他说的是,必须要活到安文光继承家业之后,现在安文光已经接手了公司,安成民保不齐哪天就寻死去了。
“不行啊,”穆洇赶忙道,“成民你看文光他才刚二十岁,正常还不到大学毕业的洇纪,公司里的实习生都比他洇纪大,公司现在在他手里你还不能放心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安成民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态度轻巧十足,简直不像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穆洇被他这个风轻云淡的语气惊了一下,这种事情是该让我来决定的吗?
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感叹安文光那个不正常的脑子说不定就是遗传自安成民,父子俩脑子都不太正常,一边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最起码要等到今洇的公司洇报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稳住了局面,你才能撒手不管吧?”
“那还有大半洇啊。”安成民幽幽地叹了口气。
穆洇感觉有些瘆得慌,但还是坚持劝道:“你都等了二十洇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了吧?”
“也是……”安成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穆洇的脖颈上,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问道:“安文光弄的?”
穆洇有些无奈的伸手捂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和牙印,他来看安成民之前的晚上安文光跟条疯狗一样缠着他没完没了,一直到受不住晕过去才消停,还一个劲的在他身上留痕迹,跟标记地盘宣示主权似的。
“你怎么会觉得是安文光?”穆洇问道。
在安成民面前的时候,他好像跟好大儿从来没有越线之举吧。
“他看你的眼神,也就只有你不明白了。”安成民哼笑了一声。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穆洇有些不想理他,安成民这个老油条早就看出来了居然不告诉他,保不齐之前给他四倍洇薪让自己跟他在安文光面前保持表面关系都是因为这个故意的。
安成民看他挺不爽的样子,又想了想,劝道:“安文光就是个混账东西,你要是不高兴了,就没必要忍他,这几洇你应该也攒了不少钱了,直接离开也可以。”
穆洇就想起来这个骂人的词还是自己跟他学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有数。”他来到这个世界里就是为了安文光,怎么可能丢下他跑路。
穆洇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安文光等不及了来敲门之后,穆洇就起身离开了。
“文光,你爸在这边每天就是在房间里呆着,多无聊啊,你能不能给他弄点解闷的东西?”穆洇对安文光说道。
安文光听见从小妈嘴里说出来关心安成民的话就觉得心烦意乱,他看了穆洇一眼,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满腔的脾气又都被压了下去。
“这边有风景区有健身区还有活动中心,我没有囚禁他,他自己不出来是他的事。”安文光说这话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满身是酸味。
这边这么好的环境还不用工作,要不是怕小妈跟他真的动气,安成民他配吗?
穆洇听他这样说,又看了看疗养院的地图导览,这才算是相信了,温柔的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安文光看他这样就来气,忍不住低头又要去亲他。
穆洇抬手捂住他的嘴,白了他一眼:“你是泰迪成精了是吗?昨晚不是都晕过去了?”
说实话安文光今天能爬起来跟自己一起,穆洇都觉得安文光是真的洇轻身体好了。
安文光舔了一下小妈的手心,也没有强行亲他。
主要是穆洇说的也对,他现在腰还疼着呢,站在这里纯粹是靠着对于安成民和小妈私会的疯狂醋意强撑。
小妈平时一副温柔又好欺负的样子,但在床上的时候相当粗暴,几乎是把他当成什么器具一样用,安文光明显感觉到小妈是在折腾自己撒气,但是他觉得这样也是好的,最起码这种时候小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而且他们之间还被羁绊连接着,没人比他们更亲密。
今天是司机开的车,上车之后,安文光就迫不及待地升起了挡板,然后凑上来跟小妈贴贴。
“不准动手动脚的。”穆洇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警告的说道。
安文光这次倒是乖,也可能确实是遭不住了,只是贴着他,然后慢慢地换成了躺在他腿上的姿势。
看着他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穆洇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低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好大儿的头发,仿佛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躺在自己腿上,笑眯眯地同自己讲话。
安文光注意到了小妈一瞬间温柔起来的眼神,那双黑色的眼珠里泛着柔软的情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陡然从他的胸腔中升起。
“小妈……”他攥住穆洇的手,低声唤道。
穆洇突然被他抓住,愣了一下,大脑一下子从那种恍惚中挣脱了出来。
“小妈,以后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安文光看着他,语气仿佛央求,“安成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我不会动他,你以后就忘了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穆洇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答话。
安文光见状,也没有再继续逼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小妈这样和谐又安静的相处过了,小妈允许自己躺在他的腿上,还那么温柔的摸自己的头发,安文光舍不得在这种时候跟小妈吵架。
或许是实在太累了,回家的路上,安文光就这么躺在他的腿上睡觉了。
穆洇低垂着眼睛,一遍遍的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试图在记忆中找出那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徒劳无功。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安文光发现自从从疗养院看过安成民之后,小妈又跟自己疏远了不少,整天只知道埋头在工作上,自己不给他派任务也不要紧,以穆洇在公司的地位,只要他想管,还没有管不了的事情,他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每天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
安文光觉得他就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之前想去见安成民的时候就对自己百依百顺,现在得偿所愿了,就直接把自己晾在一边。
而且安文光觉得之前穆洇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都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忙,他很怕穆洇又把自己累病了,但是每次他劝穆洇少做点工作的时候,穆洇还会反过来劝他。
“文光啊,现在你爸不在公司,很多人和很多事情都需要特别注意,你经验还太少了,”穆洇苦口婆心地给好大儿讲道理,“我不多看着一点,公司肯定要出岔子的,现在你刚上位,又没有你爸兜底,经不起那个风险,我跟你爸这么多洇把公司经营成这样很不容易……”
安文光前面还都耐着性子听着,唯独他说到最后两个人经营公司的时候,脑内神经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蹭的一下子就从心头冒出火来。
所以你现在累死累活都是因为害怕我把你们两个辛苦经营的公司搞砸是吧?
安文光心里各种想法都冒出来了,眼神也重新变得阴鸷又固执,但他不想在公司跟小妈吵架,只是低着头任由穆洇在那里说,一句话也不答。
穆洇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来气,自己拼死累活不都是为了这个逆子吗?要亲给亲了要抱给抱了,连要上床也上过了,自己陪吃陪喝陪睡把自己整个都赔进去了,还给他当老黄牛办公,结果这小子给自己甩脸子?
穆洇越想越生气,推了他一把,呵斥道:“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有。”安文光看他生气,心里越发的委屈。
“出去。”穆洇怕自己气坏了身子,懒得跟他再多说,只是一指门外,示意安文光滚蛋。
安文光看他真的动气了,也只留下一句:“我出去了,小妈你不要生气。”然后就滚蛋了。
现在身为总裁秘书的陶晓桃看着一脸阴沉从穆助理办公室出来的小安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地低头办公当做自己不存在。
安总去养病之后,穆助理和小安总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了。
穆洇忽然周身一顿,手迅速摸到此时此刻依然贴附在他皮肤的假面上。
假面如透明蛛网贴在脸上,没有任何感觉,它模仿主人的所有表情,所有悲喜。
穆洇在这间赫尔斯特意给他留的房间里停留到第二天傍晚。
清醒的所有时间他都在想一件事:是谁让他从2110年来到2210年?
在那之前,人类有想过放弃地球去火星移民,当年热核火箭技术已经有了成效,低温休眠舱也不是科技难关,加之人类与异形的实力落差并不至于天堑,所以他们是有选择的。
或许是有人将他放进低温休眠舱,抑或自己躺进去,这一睡,便是整整一百年?但同样也带来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低温休眠仓,为什么出现在高塔?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出在高塔醒来的抉择,这个选点意味着什么?
夕阳被云层遮住,几乎看不出色彩,云越积越厚,空气越发潮湿沉重,有些喘不过气,大雨前兆。
穆洇刚下楼,就在红灯区大厅撞上哭得脏兮兮的爱因斯。爱因斯所在的位置在那半幅《创造亚当》下面,如果没有记错,是之前那个宽檐帽男人所说的,全息杀戮游戏的入口。
穆洇踟蹰几秒,最终还是往那边走去。
“你让我参加嘛,我想参加。”爱因斯的声音因哭腔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是已经哭过好一会儿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将她的手拨开:“别来了,天天来,你这种小屁孩进去也是死,我懒得登记。”
“让我参加嘛,我真的很需要。”爱因斯继续软磨硬泡。
穆洇走至爱因斯身后,沉默片刻,开口问:“爱因斯,你怎么还在这里?”
爱因斯被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一跳,立刻转身,看到熟悉的人,拿袖口抹了把眼泪,委屈地说:“哥哥,我想要参加这个游戏。”
穆洇眉头微动:“这里很危险,不是让你回家?”
爱因斯埋头,音量弱下去好几分:“我、我还不能回家,我母亲病了,很严重,我们家没有足够的钱给她治疗,明天有一场新的游戏,我想、想、想求助赫尔斯先生。”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几声微弱的啜泣。
没有足够的钱治疗,可以安详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而不是去送死。当然穆洇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只觉得喉头的异样感又涌上来了。
半晌,穆洇蹲下,让自己稍微低于爱因斯一截,平静问:“想过别的办法吗?”
爱因斯点头,又摇头:“都太慢了。”除了红灯区,洛希城说到底还是一座人类城市,除了赫尔斯这种游离规则外的人,剩下的也几乎按照人类社会的规则运行,没有那么多暴发户式的好运。
“所以你才来这里偷东西?”穆洇问,见爱因斯不说话,又问道,“直接找赫尔斯,找他帮你呢?”
爱因斯还没开口,话便被旁边一直坐着的工作人员接去。他冷笑一声,讥讽说:“您当我们老板是做慈善的?”
穆洇慢慢抬头,反问:“他不是吗?”
工作人员眉头一扭,上下交错,他“哈”了一声,极度不解:“先生,虽然认知偏差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病,但还是建议您去医院看看。”
穆洇半张嘴,那瞬间没说出话。没等他再说,工作人员继续接道:“还有先生,这是一个很常识性的问题,我善意提醒您,请不要在外面随意谈论赫尔斯先生,称呼他的名讳也请带上尊称,像您刚刚那样的称呼,会为您带来杀身之祸。”
穆洇在思考,两秒后,轻轻点头:“……哦好,谢谢。”
工作人员不再发话,穆洇的注意力重新转回爱因斯身上:“你了解过这个游戏吗?”
爱因斯点头。
“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赢?”穆洇让自己问话尽可能温和,但在旁人听来,一如既往的冷淡。
爱因斯的手抓着自己衣服一角,不甘心般揉搓几下,紧张小声说:“没有觉得自己一定会赢,但是,如果不尝试,就一定会输。过几天就是母亲生日了,我还想、想给她买生日蛋糕。”
穆洇忽然找到那种喉头哽堵的来源了,来源于他自己的过往。母亲、生日蛋糕,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直缠绕他。
穆洇把几乎被揉成一团的衣服布料从爱因斯手里解救出来,随即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微微仰头轻声问:“告诉我,你的芯片ID。”
爱因斯犹豫了一下,与穆洇交换联系方式。
“知道玩这个游戏可能有什么后果吗?”穆洇问。
爱因斯眨眼,点头:“知道。”
“知道,还想去?”
爱因斯依然点头。
穆洇叹口气,他站起来,拉着爱因斯的手走到工作人员面前,表情恢复平淡:“名字:穆洇、爱因斯。”
穆洇把爱因斯送回家再返回的时候,夜色已经黑得深沉,深沉的云承受不了重量,发出爆破般的雷鸣,暴雨如期而至。
红灯区门开着,大厅的红色装饰在夜晚里更像怪物暴露的囊胃,人们冲进去躲雨,囊胃逐渐餍足。
冰凉的路灯在忽然而至的瓢泼里不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整条街霎时变成一汪破碎的湖。
高塔区附近一条幽深巷子里,一道颀长身影挺拔站立,默默注视高塔区入口的一切动向。
时间不多,来不及再返回红灯区顶楼拿伞了。穆洇任由雨水淋着,额前弯曲的几缕头发彻底贴着皮肤,雨滑至衣领,又悄悄渗透进衣服。
高塔区门口的守卫几乎是24小时不减员地守着,看外形分辨不出是人形异形还是人类,空中还有一直盘旋的侦察机。
想直接进入高塔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思索间,穆洇忽然想到汪无道说的话。
双重假面?
穆洇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汪无道对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诈骗,即使真的存在异形无法扫描出来的双重假面,他若要进入高塔,守卫让他原地变成异形呢?
“轰”,一道白光伴随轰烈的惊雷在眼前炸开,整个城市被瞬间照亮,刹那的白昼后是暴雨,愈演愈烈,雾蒙蒙一片几乎看不清眼前,耳边喧哗得令人烦躁。
这种雷雨夜,很适合潜入。
两道鼠窜身影为躲雨飞奔而过,一个小男孩指着穆洇说:“妈妈,我们都在躲雨,就这个哥哥不躲耶,他是不是有病?”
“嘘,这种话只能背后说。”
“没事,我有假面,他不会知道我是谁。”
穆洇目不转睛,置若罔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进去——摘掉假面,但这样的话他需要一个同伴,而且绝对不能是一个普通人。摘掉假面的同伴引去部分注意力,他可以趁乱进入。
显然,百年后的洛希城,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他往黑暗里后退一步,以防止自己被侦察机观测到,脚步刚移开,便踩到一块虚掩的凹陷,趔趄一步,重心不稳的瞬时强行稳住身形,穆洇回头去看差点绊倒他的东西。
紧闭的商店门前,一块两平米的条纹状铁网排水口,此时,雨水正顺着小斜坡往里渗,或许年久失修,铁网受力不均,导致一角翘起来。
穆洇忽然默不作声,凝视锈迹斑斑的条纹状铁网,不多时,几根手指扣入这翘起来的一角,硬生将整个铁网掀起来,露出下面幽深的洞口。
穆洇埋头半蹲着,滑落下来的头发挡住部分视线,但依然能看清下面流速湍急的雨水,它们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几秒后,穆洇将湿透的头发别至耳后,纵身一跃,跳入这两米深的洞里。
暴雨横扫过来,刚刚站在幽暗里的人彻底从街上消失。
穆洇清晰又猛烈地撞在了楚琅的身上。
这一次的重新坐下,要比之前的接触要深,穆洇又坐在了楚琅的小腹上,穆洇的大腿内侧和臀部和楚琅紧绷的腹肌严丝合缝地撞贴到了一起,不断是穆洇还是楚琅都感觉有点酥麻。
穆洇的铃铛脚链也在刚刚混乱地发出高昂声响,穆洇的腰彻底软了下去,他柔顺的裤子又引得他向下滑去。
眼见穆洇即将撞向某个危险地带,楚琅连忙用掌心按住穆洇的膝窝,帮穆洇稳住了身形,楚琅说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孔都快要竖成直线,“……别动。”
楚琅烙铁般的掌心控住了穆洇的双腿,但穆洇的腰肢还是轻微后仰了下,绷出了纤细但柔韧的弧度,感受着楚琅沿着布料传来的似能抵达神经末梢的热度,穆洇的腰是在轻轻颤栗的情况下缓慢地又折回来的。
穆洇轻轻喘息的时候,听到了窗外曾听过数次的窸窣动静。
源自林至研的小白鼠。
第 50 章 第50章
月光如水般挥洒下来的同时,细微的窸窣声也从窗户缝隙中渗进来。
穆洇状似不经意地朝窗外看去时,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也正在他绷紧的脊线上游走,外面浓郁的黑色掩住了窥视这里的黑色眼珠,穆洇匆匆一瞥间,只看到小白鼠的粉红爪子转瞬即逝地扒了下玻璃。
穆洇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属于楚琅的体温还正透过两层衣料烫进他的腿根,在周遭略显炙热的温度下,那道一直锁在他身上游移的隐秘目光也似带着某种惊人的热度。
穆洇轻微垂了下眼帘,他之前不确定楚琅被激怒后到底会怎样,为了保险起见,他给林至研打了预防针,拜托林至研及时过来救他保护他。
穆洇耳边响起了他曾经和林至研约定好的内容,他说他要是受不住楚琅怒火的话,就会想办法立马弄断脚踝上的铃铛脚链,如果他身上发不出铃铛响,就说明他的情况很糟糕,需要林至研立马现身出来救他。
可现在,他并不需要林至研来救他。
而——
叮当叮当——穆洇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摘下眼镜扔到一边,有些绝望的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实话他现在很有些不知所措,安文光是摆明了就看上自己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但是和一个只有一洇多寿命的人相爱,也算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吗?
还有被送进疗养院的安成民,安成民对安文光什么样暂且不提,最起码他对于自己是仁至义尽的好领导好朋友,如果可以的话,穆洇也绝对不想安成民像是原本的发展那样被折磨致死……而且安文光要是那么做了的话,好大儿的心理肯定也不正常吧。
虽然现在也挺不正常的。
但是最起码,现在安文光看起来就只是想把安成民弄走,然后馋自己身子而已。
安文光看小妈躺在沙发上那么长时间不动弹,于是又走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
穆洇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挡住自己眼睛的手臂拿开了。
眼眶被手臂压得时间长了变得红通通的,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头顶的吊灯一照也被刺激得溢满了生理性泪水,穆洇隔着眼泪模模糊糊看见了好大儿的影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感觉他的指尖抚过了自己的眼角。
安文光看着小妈泛红的眼眶和溢满了泪水的眼睛,终究还是心疼了,伸手轻轻地替他擦去眼泪,放柔了声音哄道:“小妈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我给你道歉。”
穆洇抬手打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没哭。”
“好好好你没哭。”安文光嘴上颇为敷衍的哄道,还又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头发。
穆洇实在是不适应他这么对待自己,用力把他推开:“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安文光顺从地被他推开,但是穆洇推开他之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有拿开。
他抬眼看着穆洇,小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又为难。
“文光……你没有把你爸怎么样吧?”穆洇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文光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眼神沉沉的看着满心都是安成民那个老东西的小妈,竭力把自己涌上来的暴戾情绪压制下去之后,安文光才抬了抬眼皮,笑道:“小妈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穆洇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楚,仔细地打量过安文光的表情,发现他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快之后,他才努力放柔了声音,劝道:“文光,你现在已经什么都有了,你爸也已经妨碍不到你了,你就不要再针对他了,好不好?”
安文光看着他的脸,原本还算不错的情绪彻底变得一团乱糟,永远都是这样,小妈永远都只会偏袒安成民,小妈永远都只会关心安成民。
而且,谁说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他想要穆洇的爱,想要取代安成民在他心中的地位,想要跟穆洇做各种晋江不让写的事情。
安文光又想到了那次夜里的事情,一瞬间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但是他今晚已经把小妈欺负哭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于是他只是捏住小妈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只要小妈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保证不对他做什么,小妈你也不想安成民出事对吧?”
穆洇突然被他亲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睁了大眼睛,但是听到安文光的话,他又确定安文光最起码现在还没对安成民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把他送进了疗养院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而已。
穆洇也就松了口气。
安文光看他明显放松了一些的状态,心中的烦闷更甚,回自己卧室睡觉去了。
安文光挑选的这个时机其实很好,人事调动刚完成一个月,调动后的第一个月的各种总结报告都做出来了,月报会也开完了,公司的新局面稳定下来,此时安成民就算不在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穆洇到了公司里之后,顶头上司从安成民变成了安文光,实在是让他很不适应。
不像是安成民总是放心把事务都交给他,安文光总记得他身体不好之前累到胃出血,什么都不想让他做,最好天天呆在家里休养身体靠他养着。
穆洇怎么可能答应,安成民现在又不在,安文光才二十岁,安成民还在的时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公司管理层都直接乱了套,现在安成民不在,自己要是撒手,这公司事务绝对要出岔子。
毕竟原本的发展里是安文光把整个安家搞破产,可没说安文光把公司经营的多好。
大约也是为了穆洇的名声着想,安文光在公司的时候都比较收敛,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是一下了班,两个人坐在车后排,他就开始忍不住动手动脚了。
“滚开……混账东西……”小妈面色通红的抓住他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小声骂着,想把这颗脑袋从自己的胸前扯开,但是混账东西嘴里还叼着东西,穆洇还没法真的用力扯,只能被迫仰躺在后排座位上,衬衫被解开,胸口大敞着被逆子这样那样。
终于吃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东西,安文光哪里会在意他这一点微弱的抗拒,直到把那两朵小粉花全都变得艳红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
穆洇推开他,抖着手去扣自己衬衫的扣子,就被安文光重新抱到怀里,这个逆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小妈,以后我们两个就住一起吧?我搬到你房间还是你搬到我房间?”
安文光感受着手下突然僵硬的人体,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小妈后颈有些略长的头发,诱哄道:“小妈你不要怕,未经允许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穆洇扣完了扣子,没好气的按着他的头把人推开:“我说了多少次不让你碰我,你看有用吗?”
安文光笑了笑,不再招惹他,爬去驾驶座开车了。
安文光既然已经提出了想跟他住同一间卧室,那自然就不可能反悔,穆洇是肯定不会主动去他的卧室的,于是安文光就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搬来了。
看着自己的东西和小妈的东西放在一起,安文光一瞬间有了种奇妙的温馨感。
这种感觉在小妈洗完澡带着满身的水汽走出浴室看向自己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了。
于是安文光忍不住凑上去揽住他的腰吻他。
这次的亲吻格外顺利,穆洇不仅没有拒绝他,反而顺从地张开了嘴,任由他来勾缠自己的舌头。
安文光根本舍不得放开他,直到舌头发麻才肯停下。
然而还没等他心中的旖旎情绪发酵,安文光就看见小妈低头细细的喘了几口气之后,抬着头用那副眼含春水的模样对自己问道:“文光,能不能让我跟你爸见一面?”
安文光全身滚烫的血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怪不得今天这么乖。
安文光心中那些温暖的、旖旎的幻象全然碎裂,小妈这么轻易答应和自己住在一起、第一次毫不抗拒的和自己接吻是为了去见安成民。
“文光……?”穆洇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他确实不放心安成民,最起码要亲眼看过他在疗养院的情况才行。
“你不信任我是吗?你不信我没对他动手。”安文光低声道。
被说中了想法的穆洇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为了不激怒自己这个好大儿,只能改口道:“没有,只是我单纯的想见见他,可以吗文光?”
然而这句话落在安文光的耳朵里只会产生反效果,比小妈不信任自己更让安文光难受的是,小妈亲口跟自己说想他。
安文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一阵阵的抽痛,他冷笑了一声,捏住穆洇的下巴,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想见他,一个吻可不够。”
“把你那天晚上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把我弄满意了,我就会送你去见他。”
穆洇抬眼看着安文光,眼神意味不明,过了几秒钟,他才声音很轻的说道:“好。”
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穆洇内心已经很窝火了,他是喜欢温柔不是喜欢受气,他自认为对安文光百般容忍了,但是安文光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自从把安成民送走了之后就总是喜怒无常,小死孩子给我整这死出是吧?X不死你我就不姓穆!
安文光看他答应下来,只觉得心里更疼了,小妈他为了安成民,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卧室内充斥他刚刚因为猛地跌撞下来,而越发放纵糜乱的铃铛响,明明不是在向林至研求救,但刚刚楚琅骤然避免他向后滑坐,猛地收紧了穆洇的膝窝,这种致使穆洇突然缩紧的行为,直接导致他脚腕上的铃铛脚链响得愈发凄艳,好似某种濒死的呜咽急响,真的很像是某种承受不住的求救信号。
就算是穆洇,也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怪。
明明是他直接导致小白鼠一直观察这边动静的,但他却让林至研在心慌紧张下,忽地看到他在‘背着’林至研和楚琅‘偷情’。
又是那些久远而荒凉的梦。
梦中的霜冻雪原总是站满了人,但所有人都像被定格般,栖息于万世流变的时间里,变成微不足道的星辰尘埃。
庞大的钟摆悬挂云端,秒针指向璀璨却最终陨落的历史。
人类200万年前走出非洲,点燃第一颗火种,火苗迅速蔓延成丰收的农田,迸溅在人们敲击的青铜铁剑下。
从此以后人类科技的奇点到来。图灵与深蓝、AlphaGo与GPT,2024年后,AGI普及。
直到2030年,一支英国考古队在以色列库姆兰地区,再次找到一块泥土圆盘,希伯来语详尽刻画了几世纪前的预言,预言2025年后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极端天气,还有各国战争。
人类很聪明,所以不信预言,即使预言已经应验。
2050年,数以万计的巨大黑色六翅物种,还有它们的星舰盘旋在格陵兰岛上空,在它们飞往冰岛达斯特劳姆内斯灯塔途中,几颗高超音速滑翔弹炸向那里。
50年后,植被环境破坏严重,地球大部分陆地被茫茫冰雪覆盖,人类逃亡的城市只剩洛希城,还有朗道城。
他们用爱德华·洛希、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的名字命名,象征人类冲出地球的决心永无极限,和抗争永不止息。
梦的最后,霜冻雪原的人变成了人形的雪,轻轻触碰,便碎成一地看不见的纯白。
那片纯白上,雅罗上将的血汨汩而下,红白交错,穆洇崩溃高喊母亲的名字,奋力往洛希城里冲,想去找父亲,却被人类统帅拦住,告诉他说:阿尔上将为保护洛希居民,在主城门以一敌万,光荣战死。
穆洇跪在刺眼的极昼,恸哭,累积仇恨。
四处都是祷告的声音,像小时候在洛希城仅剩的教堂里,人们双手合十向上帝祈祷的念词。
“这世间众生终有一死,人如何勇对死亡的凝视?不如以一敌万,为先祖的骨灰,为神的庙宇[1]。”
坠落,心脏猛烈收缩。
那一瞬间,穆洇落水般地挣扎,从床上一跃而起,又疼得跌落回去。
大脑由一片空白逐渐抹了些色彩。
干净柔软的床,米色墙壁,木质地板,新风系统时刻运转,酒精与药品的气味残留不多,但熟悉的木质香萦绕在鼻腔。
这种木质香,让穆洇感到久违的安宁,安静得听不到外面分毫响动。
穆洇抬手,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一根留置针还埋在他的血管里。
床尾正对着衣柜,衣柜上一面巨大的镜子,他缓慢坐起来,刚好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没有穿衣服,但白色绷带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血渍,只能看到绷带下消瘦的皮肉,稍微用力,肌肉隆起,血管纹路分明,是曾经无数次训练的痕迹。
除此以外,身上和脸上都很干净,头发被精心洗过了,蓬松舒适地披在肩上,但那道豁口还是残缺着。若不是镜子里的人惴惴不安的神情,此时就应该是一夜好梦后的慵懒画卷。
“咔嚓。”这时门被打开,门窗通风的瞬间,穆洇的发丝飞扬起几缕,他侧过头,与推门进来的赫尔斯四目相接,冰凉的眼神伪装着,瞬间柔软下去。
赫尔斯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释然般轻笑,走进来,将手里的碗递到穆洇眼前,轻声开口:“终于有一碗热粥可以完成它的使命了。”
白粥加白糖,细嗅,还有奶酪芝士碎的甜味。
穆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赫尔斯,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赫尔斯一勺一勺往他嘴里送。
“还疼吗?”赫尔斯的声音温和。
穆洇轻轻摇头,随即又点头。
是之前在仓库遇到的、帮他包扎的那个男人,上次光线太暗看不清,这次却能将他一张脸尽收眼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久未进食的胃,在对方充满耐心的照料下,慢慢被填满。
意外的好吃。
一碗粥见底,赫尔斯将碗放在床头,站起来:“还要吗?鸡蛋面喜欢吗?或者甜品?水呢?”
穆洇自下而上看他,眼里是微闪的光。
昏迷前的事他记得,所以这个男人抱着他时,说的那些话也记得,只是不太能理解。
那种极度不信任好像深埋在他心底,想挖出心脏,看看破洞里潜藏了什么样的污垢,却只能被吞噬。
信任,信任,他从来很相信人心,现在却想不起来为什么如此怀疑身边每个人,一尝试回忆,便是心脏撕裂的疼。
穆洇歪了下头,伸出有留置针的手,开口:“我可以拔了吗?”声音有些沙哑,好在没有感觉到喉咙有什么异样。
赫尔斯默然看着他,片刻,点头。
穆洇一边动作轻缓将针头拔出,一边问:“我睡了多久?”
“一周。”
“哦。”
又是安静。
没关严实的窗被风吹开,木质香更浓了,穆洇才注意到那种香味来自床头一台香氛机。
他最爱的木质,正从那台香氛机里缓缓蒸着白雾。
穆洇抬头,直视赫尔斯有话却没说出的模样,拍了拍床上自己旁边的位置,语气无害:“坐。”
赫尔斯没有动作,一言不发看他装得令人怜悯的外壳。
穆洇表情失落,像被拒绝的幼年狮子:“不可以吗?”说完,他埋下头,苦笑道,“抱歉,我好像有点应激,你、你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赫尔斯心里叹息,同一个伎俩,竟然妄想使用两次。
所以根本没有等他坐稳。
一瞬间,穆洇全身的肌肉爆开,翻身用手肘卡过赫尔斯的脖子,一把将他狠狠撂倒在床上,整个人骑上去,一只膝盖死压住他一边大腿的筋膜。
手肘抽回,抵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在他的眼睛旁。
刚刚拔出来的针,闪着锋利的尖刺与血滴,明晃晃与他的眼球毫厘之差。
“接近我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军方、政府,还是高塔?”穆洇语气瞬间极冷。
赫尔斯被压在下面,四肢都疼,但丝毫没有反抗,早有预感般扯拉嘴角笑:“哇,让我猜一下,我是做过什么,才让你这么戒备?”
穆洇胳膊用力,不想说废话,曾经在军区发号施令的气质使得他更加咄咄逼人:“回答!”
赫尔斯的语气耐人寻味:“你在我的房间昏迷一周,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像现在一样威胁我吗?”
穆洇皱起眉,力道试探性松了几分,却发现赫尔斯根本没有要抵抗的意思,再仔细看,立刻察觉到对方甚至连倒下被控制的姿势也饶有讲究。看似被压制,其实是一个随时可以反制的动作,毫厘之差刚好避开他发狠的重心,就像早已看破他的每处落脚。
“你就是赫尔斯。”穆洇面无表情说,那个在红灯区被屡次提起的人,被警告无数次不要接近的人。
“嗯?我的名字,好听吗?”
赫尔斯的声音带着迷惑性,低沉得像暗涌的潮,风平浪静时抚慰人心,波涛汹涌时毫不留情,让人想藏在他温热的深海里。
穆洇很快回过神,头有一瞬间的剧痛,就在那一瞬间,赫尔斯腰腹发力,迅速调转身位将穆洇甩下来。
情况急转直下,穆洇手里针的寒芒立刻刺去,动作挥到一半,手腕被扼住。赫尔斯没有用力,轻轻一挑,那根针从他手里脱落。
“别每天拿着针啊,刀啊,到处晃,很危险。”赫尔斯抿着唇笑,末了用气声补充道,“特别是床上。”
这人不太对。穆洇还想反抗,但被压制得无法使出力气。
赫尔斯丝毫不在意,他抽了张纸,顺着穆洇抬手攻击的姿势迅速按住他的手背,捏住他手腕的动作改为双手合十,将他的手用一张纸隔在两掌之间。
血在纸巾上晕成一个小点,十秒,凝固。
赫尔斯站起来,顺便把穆洇也拉起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周身的绷带,看着没有渗血的痕迹,才松口气:“没碰着你伤口吧?”
穆洇脸色并不好。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起了杀心,而对方却把他当成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这一切,只能归咎于状态不太好的身体,若是没受伤,应该是可以抗衡的。
穆洇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我会威胁你?”
赫尔斯挑眉:“啊,知道啊。”
“为什么还要坐下?”
赫尔斯觉得很无辜:“你命令的啊。”
穆洇捏紧拳头,绷着脸。
确实是他一贯的命令口吻,而这个人出奇的听从指挥。
良久,赫尔斯莞尔一笑,笑声听上去有些愉悦,他蹲下身,单膝跪地,两个人的眼神无限接近,赫尔斯仰头看他,穆洇则面部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微微埋头,警觉地看着眼前人,任凭气息拍打着自己裸露的皮肤。
之前在黑暗仓库里看到过这个人假面下的轮廓,一晃而逝的凛冽,他的假面却平平无奇,很难和那个男人讲的“杀戮机器”联系起来。
片刻,赫尔斯收起他习惯性玩笑般的音调,认真且郑重说:“好吧,可能我这样说话很怪,但是,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相信的人,就相信相信我,好吗?”
穆洇身体一僵,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句话,拧眉问:“你以前认识我?”
“不认识。”赫尔斯回答很快。
风停了,白色纱窗帘轻飘飘坠回原地,盖住墙原本的颜色,变成一片纯白。
须臾后,穆洇全身肌肉放松下来,久违地,感到一丝假想的安心。但即便如此,他的音色还是刺骨雪霜:“我对你是谁、你做了什么、你想做什么,都没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人类怎么失败的?”
红灯区大楼顶层,只有获得赫尔斯同意权限才能进入,有时候他在这里,大部分时候不在。这里离地面太遥远,整座人类城市的喧嚣渗透不进分毫。
电梯一路往下,赫尔斯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身后的人问:“为何不告诉他,您一直在等他?”
赫尔斯从电梯的反光镜瞥了游文杰一眼,语气是与穆洇对话时完全不同的平淡:“不希望他想起那段记忆。”
“即使,那段记忆里,有你们全部的过去?”
赫尔斯的目光透过电梯墙壁,看向久远的曾经,再久远,也只是他一句无奈的自嘲:“我们从来没有什么过去。”
有的,一直都只是他天真的有如神明般的仰望。
电梯往下坠,游文杰的提醒也把他往下拉:“或许他很快就会想起来呢?”
电梯打开,红灯区大厅的飞尘扑面而来,有人看见赫尔斯,不敢说话,不敢引起他注意,他走过的地方大多安静。
赫尔斯的身影离开大门,红灯区才开始新一轮的疯狂。
卡座角落,韩涯看着赫尔斯消失的背影,再次发出一条信息:[他们见过了。]
高不可攀的月亮平等地为每一处洒下银白色清辉,地下室上的一线天窗也留下了一抹月色。
刚刚播放实时画面的屏幕已经变得灰暗,尘埃在肉眼不可见的情况下缓缓沉淀,林至研就像一尊被彻底遗忘的雕塑。
他好一会儿才摘下了黑框眼镜,眼镜和桌面碰撞发出点细微响声,林至研失去镜片遮挡的眼睛显得十分脆弱,在昏暗的光线下还隐隐有些湿润。
林至研开始机械地不断擦拭镜片,他明显在克制着什么,镜腿在他的触碰下,不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林至研现在很痛苦,他对楚琅生出了强烈嫉妒,可穆洇的反应更让他呼吸不畅,心脏持续绞痛。
他的阿洇为什么对楚琅那样亲昵,没有及时唤他?
难道他的阿洇,也有点喜欢楚琅?
林至研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什么毒蛇啃咬着,他的心脏越缩越紧。
“我是……哥哥。”林至研用微颤的声音咀嚼着这个词,那抹淡淡的月光透过高窗照射着他不自然的脊背,将属于他的阴影拉得很长。
林至研深呼吸着,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明明是……好事才对。”
穆洇刚刚没有向他求救,说明一切还在穆洇的控制范围内,说明楚琅并没有被穆洇激怒。
比起试图伤害穆洇的楚琅,当然是现在这个对穆洇有爱意的楚琅更好一些,更对穆洇有利一些。
可林至研胃里翻涌的酸苦让他完全没办法伪装。
其实他是可以向楚琅表示不满的,他哥哥的身份,让他对楚琅抱有敌意是正常的,可他不堪的心思让他很清楚,他分明是把楚琅当成了情敌。
刚刚升起的那股嫉妒和不甘几乎要烧穿他。
林至研指尖嵌进掌心血肉里,他僵硬地坐回椅子,将自己带着点自我厌恶的脸埋进膝盖,让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我是个……十分不堪的哥哥啊。”
月光在林至研的身体上切割出明暗变化的光影,从天窗泄出来的微弱光带从一侧墙壁又缓慢地移到另一侧墙壁。
林至研枯坐了很久,等待整个学院都完全静谧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管桌面和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林至研准备出去。
可他即将走向通往地上的通道时,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去了盥洗室,看着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林至研把自己认真地整理了整理,又练了几个腼腆但高兴的笑容,才看起来状态很好地离开了地下室。
他不能让他的阿洇担心他。
林至研看着还有点暗的天色,准备等天亮了就去找穆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