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36章
水晶吊灯落下的光束落在楚琅的脸上,让他蹙起的眉峰格外明显。
楚琅语调意味不明,“你还真是完全把他当成筹码了。”把这个威胁他的筹码藏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相关信息都不泄露,只不断用筹备加重自己要求的重量。
穆洇听出了楚琅语气中的不悦,但他只是微微颔首,对楚琅的这句话表示了赞成。
楚琅抿唇,声音低沉地继续说,“他很柔弱,很需要被人保护,和你……完全不一样,你应该对他好一些。”
以利亚说话的声音也发生了微妙的停顿,过了几秒,他才换了一种语气说道:说道:“宝贝儿,你好像把他迷住了。”
“喜欢你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狂热的可不多,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过来舔你的鞋,这太疯狂了!”
穆洇:“如果我说我只和他见过两面,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你信吗?”
希尔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之前死的那三个人不会是他干的吧?狂热的暗恋者。”
穆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再次确定了一遍:“以利亚,他真的没有心理问题吗?”
“当然有。”
穆洇和希尔一起转头。
以利亚对他俩摊开手,说道:“不过不是机械恐惧症,只是正常的性格缺陷,过于自卑,缺乏共情能力,触及他的底线后无法控制自己施展暴力,嗯……他因为杀了两个调戏他妹妹的人而被流放。”
“哦。”
穆洇和希尔又同时转回了头。
以利亚可不想因为一点小疏忽,最后大家一起飞到宇宙中去送死。
在场所有检修的人都在认真工作,以利亚承诺了他们,如果最后他们的计划成功,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所以在认真工作的一众人类当中,痴痴发愣的派克就格外显眼。
“派克,你在做什么?!除非是你的手断掉了,不然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停止工作这么久!”
“下等人就是喜欢偷懒……”
耳边传来了同伴骂骂咧咧的声音,派克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铁灰色,像是另一层眼睑,但是铁灰色很快就消散了,连带着他的耳边的声音也消散了。
滋滋——
滋滋滋!
滋——
修理工之间相互交流的频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串高频率的滋啦声,像是通讯信号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打开了干扰器……器器器器……”
有个人在里面说话,但是他的声音传递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时,已经被扭曲成了另一个怪异模样,是一种令人嫌恶的声调。
这个声音像是电流一样击穿了所有人的大脑,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通讯频道已经恢复了正常,派克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穆……穆,他来了,我要去看看他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这次没人提出反驳的意见。
“是的,应该去看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其实我工作完成得很好,他可能更需要我。”
“哦,我的陛下啊,你连六号钳和九号钳的区别是什么都不知道。”
派克和同伴沟通完毕后,他脚下那个巨大的机械臂就开始了缓慢收缩,然后把他放到了地上。
派克定定地看着穆洇,朝着他奔跑,像是一只看到了食物的饥饿流浪犬,直到快到他面前时,他才恢复了往常的逆来顺受的瑟缩模样。
“穆、穆……穆。”
派克身材瘦弱——不然他也不会长期受到其他人的欺负,这一段不算特别长的路已经让他的气喘吁吁。
希尔和以利亚都看着他,特别是希尔,他脸上的恶魔微笑都快抑制不住了。
穆洇皱了下眉,说道:“派克。”
他对派克的注视感觉有些不适,爱慕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漂亮的脸,特别是纯正的黑发黑眸血脉让他看起来更加精致,也给他增添了一股神秘,但是他觉得派克的眼神中,不只有爱慕还有一股诡异的奉献和忠诚。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因为他诞生的某个物件,生命的最大意义就是完成他的任务而死亡。
穆洇并没有变态的心理,这种眼神不仅没有带给他征服的快|感,反而让他感觉到压力和一股恶心感,派克作为一个独立人的属性好像扭曲,又塑造……
“是的,我叫派克。”
派克停起了胸膛,声音高昂,就像是一只被点到名字的小狗。
以利亚被他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
希尔:“哇偶~”
穆洇看着面前好像在等待他下一步指示的男人,沉默了。
“感谢你,你让我来这里工作,我今天检修了维生系统,水循环系统……为了你保证你的食物摄入,我们需要进一步改进种植舱……”
以利亚:“等等,我才是这艘航行舰的主人吧?你给他报告这些干什么?”
希尔嘿嘿直笑,“看起来穆穆已经成功上位啦!”
穆洇不想搭理他俩,他打断了派克的话,“停,派克。我并不是飞船的负责人,这些东西不用告诉我。”
“好的。”
派克立刻就闭上了嘴,重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穆洇和他沉默对视,“……”
“你是不是应该继续工作了?以利亚说你的技术不错。”
“哦,对。”
派克脸上不正常的抽动了一下,像是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抽搐反应,他对着穆洇说道:“我会完成工作!”
然后他就转身回去了,全程没有和以利亚说一句话。
以利亚:“……”
他无语地转头对着穆洇说道:“他确实很奇怪,难道是你给了他什么暗示?那些只付出口头承诺而不打算付诸于实际的暗示。”
穆洇:“滚。”
以利亚耸耸肩,把希尔带走了。
他们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参观,不一会儿,穆洇的面前也多了一些人高马大的人。
他要按照以利亚的要求训练他们。
这批凶悍的恶徒,是以利亚精心挑选的在这个聚居点武力值比较高的那一批。
这一批人会辅助他们,帮他们拖住飞船上的押送人员,掩护他们,并完成一些琐碎的事。
运输飞船上的押送人员是帝国士兵,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但是帝国士兵的战斗力也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每一个帝国士兵都是在血和战争中锻炼出来的。
人类帝国是无可置疑的强大,但是外部的威胁也从来没少过,永恒扩张的虫族从来没有放弃过觊觎人类帝国的地盘,并且因为陛下久不出现,以前被他征服镇压的外星异族也开始蠢蠢欲动,人类领土边缘的战争依旧没有停止。
穆洇出自帝国护卫队,受过的训练不比帝国士兵少,他的战斗方式是灵敏高攻类型,他身材纤细,尾勾可以辅助他,尾刺中的毒液更是他的杀手锏。
现在时间紧迫,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给那些人进行系统性的训练,就直接打,让他们在不断挨打中成长。
然后在穆洇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面前的一堆比他身高还高的男人都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穆洇:“有问题?”穆洇:……等等。
他严重怀疑沈踏枝口中的“莫名惨死”和“法律手段”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这哪里有趣了?”
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去问沈踏枝。
沈踏枝笑着看向他:“我说的就是有趣之处啊,你没有真正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所以才没有理解。”
穆洇沉默地喝掉了最后一口蜂蜜水。
他才不信沈踏枝的鬼话。
这时,一根小触手小声道:
【那叶冰璃也会这么复仇吗?】
【对哦,小说,昨晚听到哪里了?】
【到叶冰璃和苏茉回家啦!】
穆洇的思绪很快就被触手们带偏了,他用触手摇了摇正在吃吐司的沈踏枝:“那之后的故事呢?”
他理所当然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叶冰璃的故事,沈踏枝从善如流地接话:
“之后的事就是我掉下来,然后遇到你了。”
穆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补充道:“不是你,我是问叶冰璃。”
沈踏枝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原来不是问我吗?说起来,洇洇,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我呢。”
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视着穆洇,笑道:“你叫我一下听听,我就继续和你说下面的故事。”
奇怪的要求。
穆洇摸不着头脑地开口:“沈踏枝。”入夜,地底深处一片安静,除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法阵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晚餐剩下的厨余垃圾被整齐地放在酒精灯旁,或许是因为地底法阵的关系,这些在夏季早该变质腐化的食物依旧维持着最新鲜的状态。
或许穆洇完全没有察觉到,但沈踏枝对此却很清楚——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这是当年的那些人为了让穆洇活得更加长久而特意多设的法阵,他们甚至在法阵中加入了清洁阵,只为了让穆洇能安心地呆在这里,不升起主动出去的念头。
想到这里,沈踏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有法阵的加持让这一小方区间的时间流速变慢,让他不至于在地底被腐臭的垃圾埋没,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沈踏枝在睡袋中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熟睡的穆洇,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穆洇再不愿意出去,最迟到后天,他也要想办法把穆洇劝出这里。
已经吃饱幸福地在软绵绵的睡袋里睡着了的穆洇并不知道沈踏枝在想什么。
他做梦了。
虽然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从未有过进入梦境的经验,但穆洇可以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现在不在地底。
他似乎是被谁抱着,那人的肩膀宽阔,足以让他安心地靠在上面。抱着他的人好像是在往上爬,身体一阵一阵的颠簸,他能听到对方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疼。
这是穆洇唯一的感受。
背后触手尾端的地方是撕裂般的疼痛,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经历过的都要难以忍受。
穆洇难受地蜷缩起了身体,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他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抱着他赶路折磨他,不如把他放下来。
但抱着他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一路往上,虽然步伐已经有点虚浮,但始终稳稳地抱着他。
那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从胸腔发出的嘶哑喘息,却意外的耳熟:
“洇洇,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可是真的好疼,他一点都不想坚持了,他只想睡觉。
穆洇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泣音。
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但还是死死地抱着那人的脖子,小声道:
【哥哥……我好疼……】
“哥哥……我好疼……”
穆洇无意识地跟着梦里的自己呢喃出声,一下子被自己的梦话惊醒了。
他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分清梦境和现实,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起身的声音,身旁的睡袋被拉开,沈踏枝紧张的声音响起:
“洇洇,你怎么了?是哪里疼?”
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沈踏枝的脸就出现在了穆洇的面前。
穆洇愣愣地看着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梦中惊醒了,他张了张嘴:
“我……没事。”
但沈踏枝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低头拉开了睡袋拉链,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穆洇。
在沈踏枝的目光下,穆洇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无所适从”,他不自在地用原本就因为噩梦而颤抖着裹住自己的小触手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试图含混过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丢脸的事情:
“我真的没事,你去睡觉吧,明天我还要吃饭的。”
沈踏枝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耐心地俯身擦掉穆洇额头因为噩梦而渗出的冷汗,无比顺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是哪里不舒服都要和我说,知道了吗?”
穆洇更加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了沈踏枝的下一个抚摸。
又来了,沈踏枝这种奇怪的眼神,还有心口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原本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但只要一对上沈踏枝这样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开始委屈,穆洇抿了抿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头去看沈踏枝,开口道:
“我做噩梦了……”
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把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事说给沈踏枝听。
穆洇刚说出口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原地撤回。
就在穆洇皱着眉懊悔的时候,一张柔软的毯子突然就盖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正裹着本体的触手愣住了,穆洇也愣住了,一起抬头去看沈踏枝,只见沈踏枝无比自然地坐到了他的旁边,又替他裹了裹毯子,才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原本可怜兮兮地用触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小怪物低头拽了拽毯子,终于慢慢松开了护着自己的小触手,用气音小声道:
“梦见了触手很疼,被人背着赶路,然后就醒了。”
背着他的人在梦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只在惊醒的那一刻才有清晰的记忆,经过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早已把转瞬即逝的梦境忘了个干净。
“是梦啊。”沈踏枝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只是梦而已。”
穆洇用谴责的眼神去看沈踏枝:“我知道只是梦,是你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扒起来的。”
沈踏枝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听到穆洇喊疼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不甚美好的记忆,也不会说自己看见被噩梦惊醒的穆洇眼神惊恐,用触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时的心疼,只是隔着毯子去拍了拍穆洇单薄的脊背:
“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如果我给你泡一杯甜牛奶的话可以原谅我吗?”
穆洇哼了一声:“可以吧。”
完全缓过来的小触手与本体的回答截然相反:
【甜牛奶,没有尝过,好喝吗?】
【睡醒啦!可以趁这个人类睡着偷偷贴贴吗】
【贴贴!喜欢!】
正在点燃酒精灯的沈踏枝动作顿住了。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回头,就如同不经意般随口提道:“洇洇,想不想听听睡前故事?”
今晚开了肉罐头,穆洇人生第一次吃撑了,因此直接倒头就睡,根本没来得及听沈踏枝讲故事,他闻言立刻把刚才的噩梦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呀,我要听。”
沈踏枝从背包里拿出袋装的奶粉,在穆洇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道:“今晚不说叶冰璃了,说点别的吧。”
不说叶冰璃怎么行?他还不知道她们去英国之后有没有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呢!
穆洇失望,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踏枝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堵住了未尽的话语。
先喝一口甜牛奶再反对也不迟。
穆洇这么想着,捧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
【喜欢,这个也是甜的!】
【是香香的甜味,好喝!】
正在穆洇继续喝第二口无暇说话的时候,沈踏枝适时开口道:“我想想……不如和你说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故事吧?”
沈踏枝的脸上大概是闪过了类似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脸上依然带着从见面开始就毫无攻击性的笑,道:“好,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给你讲。”
穆洇疑惑地看着沈踏枝,思索着他刚才的表情。
失望?为什么?是不喜欢“沈踏枝”这个称呼吗?
可是是他自己说的,他就叫沈踏枝啊。
穆洇突然想起了自己与沈踏枝第一次见面时,脑中莫名浮现出的“哥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快速摇了摇头。
先不说他和沈踏枝根本不是兄弟关系,“哥哥”这种称呼未免太恶心了吧。
他当时肯定是哭懵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在脑中冒出这样的称呼。
沈踏枝很快收拾好了做早餐用的器具,重新回到了昨晚他们睡觉的角落,穆洇就抱着自己的一根小触手坐在地上听。
他抱着的小触手恰好就是昨晚缠着沈踏枝的那根,也是最开始卷起沈踏枝的那根触手,黑漆漆的小触手又看见了沈踏枝,高兴地转了转触手尖尖和对方打招呼。
它又和沈踏枝面对面了嘿!
沈踏枝坐下的时候也看见了那根扭来扭去的小触手,表情顿了一下,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借着黑暗红了脖子。
穆洇到底知不知道这根触手是……
思绪到此中断,他被等的不耐烦的穆洇直接用触手圈住了腰,一把拉了下来。
“继续和我说吧,接下来发生的事。”
穆洇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直接凑到沈踏枝的身上来。
沈踏枝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一直到对方的触手离开才缓缓开口:“接下来就是……”
接下来,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和叶冰璃一起去英国的苏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在家中发现父母领养了一位养女苏璃,并受了苏璃的挑拨,将自己原本的竹马叶宸的婚约给了苏璃,苏茉从家中伤心离开,下定决心和叶冰璃一起走。
她们在机场遇到了因被男友抛弃而蹲在地上哭的白梦灵,发现她就是英国皇室最小的三公主,琉梦·霜月白珞·F·韵音。
【落殇对着白梦灵伸出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报复回去。”
白梦灵擦干了眼泪,彻底抛去自己所有的懦弱与悲伤,伸手握住落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重重地点头:“嗯!”
苏茉——或者说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在旁边温柔地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去英国吧。”
经历了家人的背叛,只是半天的时间,原本那个可爱的茉语似乎就变了,她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与当初的落殇有几分的相似。
白梦灵整理了自己的裙摆,笑道:“好,我们一起出发吧!”
英国皇室的专机恰好在这个时候抵达,三人一起转身,只给这座悲伤的城市留下背影。
三年之后,她们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穆洇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被养女陷害他见过,被男友抛弃他也见过,但被抛弃后直接成为了英国皇室公主的剧情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转头去看面不改色地念着书上的内容的沈踏枝,忍不住走神了一下。
沈踏枝也因为自己的舅舅一家过得很惨来着,这样更像苏茉了,他该不会……
“在想什么呢?”
沈踏枝注意到了穆洇的视线,放下书问道。
穆洇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踏枝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我就是沈踏枝,我可没有别的名字了。”
穆洇抱着膝盖问:“那你们人类的世界里,真的会有叶冰璃这样的人吗?”
“有吧?”沈踏枝不确定道,“人类的小说大都是依据现实改编加工过的,也许真的有类似的人也说不定,只是经历没有这么的……嗯,戏剧性。”
有类似叶冰璃的存在,但没有这么夸张,这不就是沈踏枝?
但沈踏枝现在被他留在地底,没有办法回去报复他的弟弟了来着。
穆洇想到沈踏枝之前轻描淡写的描述,心里升出了点莫名的气闷,在看到沈踏枝依然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收拾自己的弟弟就更气了。
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报复回去,脾气这么温和,活该他被别的人类欺负。
穆洇气呼呼地想着,开口道:“我今天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好。”沈踏枝从善如流地合上书,无比自然地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因为穆洇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们没有吃早饭,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穆洇一下子就忘掉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凑到沈踏枝的旁边,往他的背包里看:
“有什么?你还带了什么人类的好吃的?”
沈踏枝往外掏出了个罐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吃点肉?我还带了自热米饭和一些小青菜,今晚可以吃人类最常见的正餐。”
正餐?难道还有负餐?
穆洇疑惑。
小酒精灯被点燃,现在穆洇已经可以适应酒精灯的光了,只要不一直盯着就不会掉眼泪,他借着光仔细地去认沈踏枝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试图辨认上面的文字。
他背后的小触手摇摇晃晃的,就差在空中打着卷儿起舞,昭示着本体的好心情。
穆洇的心情确实很好。
按照昨天沈踏枝说的,吃完晚饭就可以准备睡觉了,睡前可以听沈踏枝讲故事,明天醒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个人类还会陪在他的身边。
明天。
穆洇在舌尖咀嚼了一遍这个他刚学到的新词,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虽然很讨厌人类,但此时,他居然希望这个故事能再长一点,或者沈踏枝讲得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尽可能多的他所期待的“明天”可以到来了。
“没有,没有问题。”
其中一个脸上穿着几个孔的男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说道:“那您下手轻点。”
穆洇也对他笑了笑,还笑得可甜。
男人打了一个寒战,立刻改口说道:“我们都听你的!”
果然,训练开始的时候,穆洇并没有放水。
“这么近还去掏枪,你就是在送死。”
他甚至没有伸出尾勾,抬腿一个侧踢,他面前的男人就直接飞出,然后躺在地上了,而那条被他踢中的手臂发生了不自然的弯折。
“人类的视觉确实有盲区,但是经过一些工具的辅助,他们可以看到身周的任何一个地方……所以你这样偷袭不是一个好选择。”
穆洇转头刚好和某个人对上了眼睛,那个人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然后就腹部一痛,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地下空间的穹顶了。
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在他手里走上几个回合。
等以利亚和希尔回来的时候,穆洇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以利亚站在他们面前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痛苦的模样,然后对着穆洇问道:“看起来很有效果嘛。”
穆洇的视线在以利亚身上转动了一圈,说道:“要不,我们也来打一场?”
以利亚:“???”
“我走了,明天见。”
穆洇又看向了希尔,“……”
希尔笑得天真无邪,他说道:“穆穆,人家都是靠智力取胜,不会打架的呀!”
“好吧。”
穆洇还没丧心病狂到欺负一个小孩,他正打算邀请希尔一起回去的时候,刚才离开的以利亚突然又在后面冒出了一个脑袋。
“王昀明天抵达这里,我们先迎接她,不要忘了。”
“知道了。”
穆洇带着希尔往回走,到达热闹的活动大厅时,领到了他们今天的物资。
穆洇是一袋子水果,希尔则是一些糖,他看着希尔把糖嚼得咯吱咯吱响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小心蛀牙。”
希尔:“穆穆,今天我必须告诉你一条真理。”
“嗯哼?”
希尔非常肯定地说道:“天才从不会蛀牙。”
“所以你现在不能用异能?”楚琅继续话题。
“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也是可以用的,但用完后,我自己可能会……出现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楚琅本来只是随口问,却在下一秒蓦地顿住。
“唔,不能说,但应该会是你不想见到的。”穆洇抬眸看着他,唇角轻微一扬。
现在说了的话,到时候就没办法给楚琅‘惊喜’了。
第 37 章 第37章
放在桌上的银色铃铛叮铃当啷响着,楚琅的心脏莫名其妙地乱跳几下,他抿唇看着穆洇,两人相对而坐的姿势,让他较穆洇高大许多的身形完全笼罩住了穆洇。失去了柔和光线的氤氲,穆洇身上的脆弱感也变得似有似无,让人完全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感觉是什么。
敏锐的直觉让他心里滋生了一些危险感和不详预感,偏偏穆洇明摆着不想帮他解答,楚琅除了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外,暂时什么也做不了。
楚琅忽然有些烦躁,他又没心思开口了。
银白色的铃铛在灯光下流转着惹眼的光泽,穆洇的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其实是没有什么重量感的,可楚琅就是感觉存在感很强,隔着两人不算薄的裤面,楚琅能够清楚感觉到穆洇优美又孱弱的小腿轮廓。
可能是他的肌肉绷得太厉害了,此刻又太硬,楚琅甚至都感觉到穆洇腿肉上被他肌肉按压下去的弧度。
楚琅将桌子上的银线拿了过来,只快要碰到穆洇的时候,楚琅又顿了下,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银线,鬼使神差地,将荧荧闪烁的银线又放回了桌面,转而将自己衣服上用来装饰的深色皮绳拽了下来。
楚琅没有说话,他指腹一点点描摹着皮绳,看向穆洇。穆洇也在看他拿出来的黑色皮绳,轻轻挑了下眉后没有说任何,楚琅直接把穆洇的这个反应当成了默许,他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下后,没有让穆洇抬脚,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握上了穆洇的脚踝。
穆洇今天出去的时长比前两天长。
“穆洇,我很想你。”
它给了穆洇一个拥抱。世界末日?这不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吗。
穆洇来了点兴趣,姑且按下了自己提出反对的念头。
沈踏枝把穆洇的睡袋重新铺好,又拿了一条毯子给他当靠背,让他能靠坐的舒服些,才继续道:
“这个故事发生在人类滥用资源多年后的某一天。那天,环太平洋海底爆发了近百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海底地震,大部分沿海城市都被海啸淹没,人们惊慌失措地前往内陆避难,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火山喷发、地震、极寒、高温、洪涝、干旱、虫灾……无数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
没有丧尸,也没有生化武器,只是地球的天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人类文明,末世时代就此到来。”
穆洇不是很理解自然灾害的概念,他只知道火山喷发很漂亮,刚想开口问,但在抬头看见沈踏枝的表情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沈踏枝,不然可能会错过很重要的信息。
“主角是一个内陆公司总裁,他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指挥公司里的员工统一前往食堂避难,即使地震后被暂困在了公司,极寒也接踵而至,但凭借着食堂里的物资,他们大部分人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国家的组织力尚且存在,加上主角的身份并非常人,国家的救援队与主角的家人一起前来寻找,成功救出了主角,作为原本就在末世前小有资本的家庭,主角获救后被家人告知,他们用物资换到了一处国家庇护所的房产,因此,他们需要全家搬迁到新的庇护所。”
“主角……没有名字?”
穆洇最终还是没忍住,迟疑地开口问道。
“没有。”沈踏枝笑着摇了摇头,“主角公司的员工也与他一路跟随着救援队前往避难所,但就在快要到达避难所的时候,主角的家人突然发难,趁主角不备将他绑架丢到郊外,而那些员工因为被收买而选择缄默不言。”
“主角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家人用他赚取的资金换得的物资根本就没有他的份,他们从始至终就只是想找到他后杀了他,以霸占他剩下的所有资产。”
“末世的极寒很冷,室外能够达到零下五十度左右,那个荒郊野岭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当然也没有什么与非人类的奇遇,主角就这么死了。”
“死了……?”
穆洇没有反应过来。
“嗯,死了。”沈踏枝淡淡道,“在末世,无论是不是主角,有没有奇遇,只要是人类都会平等的死亡。”
穆洇听得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不知道沈踏枝突然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做的事——
让人类灭绝。
虽然在沈踏枝到来之后他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甚至都没有再为了幸灾乐祸地观察人类而特意去吃那些怨气,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在给人类带来天灾的事实。
毕竟只要他不处理怨气,人类就会面临无数种和沈踏枝口中类似的自然灾害。
之前为了和沈踏枝进行“交流”,穆洇直接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沈踏枝,而人类恰好又都是利己的家伙,穆洇十分怀疑沈踏枝是在故意劝他不要伤害人类。
他这么想着,直接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要是沈踏枝真的只是为了对他进行无聊的劝善说教,他就——就再也不和沈踏枝聊天了。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人类都会给被噩梦惊醒的乖孩子讲个睡前故事?”
他说着抽走了穆洇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转移话题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困?要不要睡觉?”
热牛奶下肚,在胃里暖洋洋的,原本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穆洇在沈踏枝询问的时候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困意。
哈欠——
他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抬头就看见沈踏枝正笑着看他,温声道:“困了就睡觉吧。”
有了些困意的穆洇不再继续纠结刚才沈踏枝莫名其妙的故事,乖巧地配合着对方钻入睡袋,收起自己的小触手,抱着其中一根准备入睡。
所以……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呢?
穆洇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当然得不到答案,只是庆幸于自己还没向沈踏枝提起如果他一直不处理怨气,人类就真的会灭绝的事实。
就算沈踏枝是个好人,现在对待他的态度也肯定是建立在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之上的。
也许沈踏枝认为人类肯定能控制住自然灾害,或者对方甚至有可能都没有信他口中那些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玄幻的事情。
总之,在知道他不处理怨气的真正后果之后,沈踏枝一定不会再给他吃的了,并且会像最开始他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想着办法哄骗自己去处理怨气。
他才不要,他要吃好吃的。
穆洇终于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着了,只剩下尚且清醒的小触手小声地窃窃私语。
一根小触手学着沈踏枝的样子摸了摸穆洇的头。
另一根小触手在自言自语:
【小洇,是乖孩子?】
【是乖孩子?】别的小触手反问。
【不知道呢。】
最开始摸摸穆洇的头的触手晃了晃自己的触手尖尖,钻出睡袋,轻车熟路地缠住沈踏枝。
虽然不知道洇洇是不是乖孩子,但是被夸了,开心,和枝枝贴贴!
遇到沈踏枝的第三天,穆洇是被一阵扑鼻的香气勾醒的。
小小的地下弥漫着花椒与辣椒油混合的鲜香,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被煮熟的肉香。
口水忍不住的分泌,穆洇头一回体验到了馋,一回生二回熟地拉开睡袋拉链,直接扑到沈踏枝身边:“这是什么?”
好香啊,比之前的那些米饭和面包都香太多了。
本来他昨晚都已经吃米饭和肉吃撑了,结果现在硬是被这香气勾的再次饿了。
“这是自热火锅。”沈踏枝道,他的表情有些懊恼,“我带错口味了,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辣,一会我给你准备碗水涮着吃。”
“火锅。”穆洇重复了一遍。
他将眼前冒着气的塑料盒子与自己在恶意中看到的铜火锅对比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沈踏枝,勉强相信这是火锅,期待地等着吃饭。
自热火锅盒子上的蒸汽慢慢消失,穆洇看着沈踏枝打开盖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想去抓——
“等等。”沈踏枝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要用筷子吃。”
“筷子?我不会用,用勺子也可以的吧?”穆洇理所当然道。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就是用勺子的,这个火锅和饭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沈踏枝没有反驳,而是笑着递给他了一把勺子。
穆洇接过勺子,自信满满地下勺,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豆芽和肉都从勺子上滑溜溜地掉落了,只剩下他和一整勺汤面面相觑。
“噗……”
耳边传来沈踏枝的轻笑声,穆洇抬头去瞪他:“不许笑,我就是想喝汤的!”
他说着就把一整勺红红的汤往自己嘴里送。
“等等……”
“咕咚。”
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阻止,穆洇就一整勺汤下肚了,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不能喝吗?”
“你不觉得辣……算了,没事。”
沈踏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对啊,他怎么忘了,辣是痛觉而不是味觉,而被关在地下数十年的穆洇早就对“痛”产生了抗性。
想到昨晚穆洇喃喃的“好疼”,沈踏枝又忍不住的心疼。
在梦里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穆洇都疼出了声?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千回百转,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熟练地用一次性筷子给穆洇夹肉,温声道:
“不想用也行,我夹给你吃。”
穆洇皱眉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肉,莫名的有些不爽。
这算是什么?把他当成无能的小孩照顾吗?
他伸手拿过沈踏枝手上的筷子,气鼓鼓道:“不要,我自己也能学着用。”
不就是一双筷子,他见人类用过好多次了,不可能学不会的!
沈踏枝忍不住失笑,看着穆洇笨拙地用筷子夹菜,问道:“要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吗?”
穆洇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要!”
今天的沈踏枝怎么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天都是要等他吃完饭,沈踏枝才肯给他讲一点点叶冰璃的故事的。
穆洇全然不知自己昨晚的一次噩梦究竟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只是开心于自己又可以听故事了,眼巴巴地看向沈踏枝,等着对方的后文。
只见沈踏枝从背包中掏出了下一本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往下道:
【三个月后,英国皇家学院。
一头波浪卷的女老师拍了拍讲台:“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三位转学生,也是英国皇室的三公主,让我们掌声欢迎!”
班里响起了掌声的同时,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也不少。
“英国皇室的三公主?不是早就走丢了吗?”
“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英国女王微服私访的时候正好找到了她们,我听说那个大公主落殇还是第一大杀手组织——‘殇宫’的继承人呢!”
“对对对,不过大家都说大公主最冷漠,我还是比较喜欢可爱的二公主和温柔的三公主。”
落殇直接无视了台下的议论声,冷着脸走上讲台,紫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眨了眨琉璃眸,漂亮的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
“落殇。”
她开口,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是与美丽的外表完全不相同的冷漠。
台下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冷漠了,感觉快要被冻成冰块了阿喂!
茉语几步走上前来,可爱地笑了笑,鬼灵精怪道:“我是茉语,也是英国皇室的二公主,请大家多多关照哦!”
旁边的琉梦温柔地笑道:“我是琉梦。”】
“所以她们三个月就成为杀手了?”穆洇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是的。”沈踏枝有些心虚地解释,“因为这是小说,所以有些超脱现实的地方也是合理的。”
原来是这样吗?
穆洇半信半疑地继续往下听。
【三位漂亮的英国皇室公主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只有坐在最后排的三个男生格格不入。
“喂,奕,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被称为“风流校草”的洛宸往后一捋自己的半长发,浅笑着敲了敲“冰山校草”穆奕的桌子。
穆奕冷淡地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眼刀:“无聊。”
旁边的“阳光校草”沈傲笑出了小虎牙:“无聊吗?我倒是觉得她们很有趣呢,尤其是那个落殇,对吧?”
洛宸也调侃道:“奕,难道你不觉得心疼吗?这么漂亮的女孩,却露出如此冰冷而又忧伤的神情。”
穆奕淡淡地扫了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搞事”的朋友,冷淡的视线让两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大冰山!也太冻人了!
穆奕则是在聒噪的二人终于闭嘴后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落殇,即使是冷漠的他,在触及落殇眼底的苍凉时也忍不住心惊。
当然远远没达到洛宸口中心疼的程度,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过往,才会蜕变成现在这般无情的模样?】
小触手已经激动地立起来了:
【穆奕!穆奕是男主吧!】
【好配喔!】
【穆奕和落殇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風是坏人,滚开滚开!】
穆洇看向正在讲故事的沈踏枝,却有些出神。
心疼……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想起了沈踏枝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道莫名的视线,看着沈踏枝的侧脸,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
“心疼。”
“你最开始,是在心疼我吗?”
艾维蒂斯的身高比穆洇高了大半个头,完美雕塑一样的身材可以把穆洇完全环绕。
穆洇拍了拍它的背,说道:“今天是耽误了一会儿。”
艾维蒂斯最后在他的身上蹭了蹭才放开了他。
穆洇只觉得自己的耳侧和脖颈都热乎乎的,他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才对着艾维蒂斯说道:“下次回来晚了,我会提前告诉你。”
“好。”
进屋后,穆洇就把带回来的一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全是各种自然食物。
以利亚说到做到,答应给他们提供物资就真的开始免费给他们。
穆洇对着艾维蒂斯说道:“你看着处理就行。”
“好。”
艾维蒂斯听话的把东西都带去了厨房,物资多了以后,它能做的菜就更多了。
这次以利亚还给了他香料包,所以香味比上次浓郁得多。并且从它开始做饭以后,穆洇的视线就再没有办法从它的身上离开。
很快,今天的饭菜被做好送到了穆洇的面前。
一共三道,橙黄可以做主食的果实,一道加了香料的浓汤,一道简单的素菜。
穆洇看着面前的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怀着虔诚的心态把它们一扫而光。
吃饱实在是太幸福了,穆洇靠在椅子上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艾维蒂斯去处理了餐具后,就伸手把他抱去了床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穆洇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动,大脑也没有停止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看着艾维蒂斯说道:“我应该给你准备一点东西。”
穆洇看着身边的艾维蒂斯有点担心,劫飞船这么混乱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很好的看顾它。
伴侣机器人从设计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它会有上战场的情况,它价格昂贵,只需要呆在各种高级住宅和聚会场所,所以它的攻击力和防御性都十分堪忧。
穆洇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对着艾维蒂斯说道:“我想看看你的第二形态。”
艾维蒂斯看着他歪了下脑袋,然后说道:“好。”
之前穆洇看过的第二形态选择界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各种乱七八糟的异星生物逐一浮现,依旧丑得离奇。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有一排小字在闪烁——“此形态刺激度过高,请注意身体接受度,谨慎使用!”碰上的那一刻,楚琅呼吸都不可控地变得紧绷。
楚琅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只是虚虚笼着,但入手的触感还是鲜明到不可思议,就好像是摸上好的玉石一样,细腻滑软极了,但又明显和冰凉的玉不同,还能感觉到那带着温润的活生生弹性。
比起触感,视觉冲击力好像更大些,被他握上后,穆洇的脚踝好像显得更纤薄脆弱了。楚琅翻涌着金色的瞳孔,不受控制地从那隐隐约约的黛色血管,落到白皙皮肉下微微突起的,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踝骨,再移到自己已经和其他指骨交叠的大拇指,和中间还有的些许空隙。
楚琅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掌超乎寻常地宽厚,他感觉自己不仅能轻而易举地攥住穆洇的这只脚踝,他甚至能用一只手掌就牢牢锁住穆洇的两只脚。
楚琅捏着皮绳的手上,青筋不正常地起伏了几下,他将皮绳放在了穆洇的脚腕下,重新放下穆洇的脚踝,让其继续贴着自己绷紧的大腿,然后拿起铃铛对准位置放进皮绳里。
楚琅的身体很快便顿住,似乎是被铃铛冰到了,铃铛碰到穆洇肌肤的那刻,虽然几不可察,楚琅还是察觉到穆洇身体的绷紧一瞬。楚琅不确定铃铛是不是产生了某种静电,但穆洇似乎出现了被电流轻微击中的猝然颤栗,他听到了源自穆洇的一道极轻但让人呼吸滚烫的吸气声。
视野中蒙上淡淡绯色的脚趾轻微蜷缩了下,好像主人想要收回脚但又克制住了。
楚琅强迫自己呼吸停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完全静止的情况下,压下自己手掌可能被某种兴奋激起的颤抖。但这,也让他脊椎好像被电流蹿过的麻痒感更加明显。
楚琅等了一会儿,等到穆洇不知为何微微垂下头后,才继续把铃铛串进脚踝上的皮绳里,过近的距离,让楚琅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纤弱又坚韧的踝骨已经带出了点粉润,偶尔灯光流转间,都会泛着诱人的绯色光泽。
叮铃铃的铃铛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穆洇的脚踝,冰冷的金属与穆洇越来越温热泛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除了第一次,楚琅没再看到穆洇足弓轻微紧绷的模样,但他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余光,却清晰捕捉到了穆洇的每一次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轻微按压床单的画面。
楚琅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一直保持平稳,但这种太过规律性,也让他的吐息呈现出了一种刻意性。
空气好像已经无法流动,光影中偶尔能看到的浮尘全都沉淀了下去。
“我会为你们提供一些物资,武器、能源和食物。希尔,你帮我处理数据,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们必须尽力提高这次计划的成功率,穆,你就帮我对这次计划的参与人员进行特训,你应该了解那些押送士兵……”
曲折的地下通道安静极了,它是很长的封闭的单一道路,站在中间看出去会给人一种行走在某种冰冷肠子中的感觉。
穆洇有些懂了为什么那些人不会在地下通道停留。
而在他行走中,记录仪追随着他的身影转动,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检修,它们比平时灵敏得多,转动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它们的存在感也变低了,穆洇这次也没有注意到它们。
“派克,你在做什么?”听到他的话后,派克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强烈的欣喜。他也非常激动,太阳穴的青筋像是一条蚯蚓一样蹦了起来。
大块头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伸手又抓住了派克,叫道:“你激动什么?啊?又不是修好了飞船引擎,你激动什么?”
“继续工作!”
穆洇看着派克的脸,他恢复了刚才瑟缩的小可怜模样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下次见!”
穆洇离开后,还顺便给以利亚发了一条消息,让他注意一下派克有没有“心理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他做一些其他的维修工作。
以利亚给他回复了一个知道了。
“汪汪汪!”
穆洇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拉开一个门缝,小狗就从门缝中挤出来了一个脑袋,急切地想往他的身上蹭。
“嘿,你怎么还是这么热情?”
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小狗什么都不懂,它只是想念自己许久未见的主人。
穆洇用脚推了推它,然后才拉开了全部的门。
艾维蒂斯果然也在门口等待着他,它看起来同样激动,但是它的动作却比小狗克制得多。
直到前面出现了一道声音,才把他从思考中惊醒。
穆洇抬起头,看向了前面。
三个穿着蓝黑色防护服的男人正在对着墙壁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最高壮的男人伸手推了一把身边的矮个男人,矮个男人脚步一个踉跄,身体都瑟缩着靠在了通道的墙壁上。
不过就算如此,大块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而是对着他气势汹汹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派克,老大只是让我们检查,没让你做多余的事!”
派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穆洇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等看到那个大块头男人的凶恶黑脸时,他才终于想起了,是上次他遇到的检查记录仪的以利亚下属。
派克当时有点奇怪,但是后来又变得正常,他今天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普通人。
穆洇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穆!”
大块头的凶恶脸转头看到了穆洇后,脸上就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就是看起来略显狰狞,他说道:“我们在检查地下通道的防护系统。”
“上次被无意触发误杀了一个人,把那些软弱的小鸡仔吓到了,他们和我老大投诉,然后老大就让我们就出来检查。”
说着他还让开了位置,让穆洇看他们的工作内容。
墙壁上凿出了一个洞,洞口的门被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亮着灯的仪器,仪器的侧面像是蜘蛛的腿一样,伸出了几条结构穿进了墙壁中,这一段道路应该都被它所覆盖。
现在这台仪器的外壳已经被拆开了,露出了里面复杂的各种零件。
“穆,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它是好的,出现问题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只需要简单更换一下就可以,你看。”
大块头朝着里面扔了一块金属板,无数道看不清的线条从通道两侧射出,直接把金属板洞穿。
只要够密集,进入这段通道的人就无处可躲。
穆洇看了一眼,视线就落在了派克身上,他问道:“那你们刚才是争论什么?”
“是派克。”
大块头把那个叫派克的男人扯了过来,抓住他的脖颈把他凑到了穆洇的面前,说道:“他觉得这个仪器有问题,但是我们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又说不出来,跟脑子有问题一样。”
派克努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穆洇,他的眼神开始不聚焦,过了几秒,才定定地盯住了穆洇的脸。
“穆……穆,你好。我叫派克。”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语调有些奇怪,像是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
穆洇的身影顿住了,这个生硬的声音让他感觉有些不适,语调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无法用语调表达出人类感情的合成音。
他和派克对视,他好像看到派克的眼珠子正泛着一层银灰的色泽,但是下一秒那种色泽又消失了——派克的眼睛只是有些混浊而已。
他沉默得太久了,大块头都忍不住关切地问道:“穆,你还好吗?”
穆洇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然后他也对着派克回了一个你好。
派克对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他经常受欺负,这是他的惯常表情,他又对着穆洇说道:“我了解它,我会给它检查。”
大块头放开了他,哼了一声说道:“那就让你试试。”
派克站直了身体,转身走到了那台仪器面前。
穆洇也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派克手指灵巧地把那个仪器拆开,动作看起来十分娴熟,也很专业。
他疑惑地看向了大块头,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应该混得这么惨吧?
大块头脸上也非常震惊,他对着穆洇比划道:“他之前说他是给修理师递工具的,也没说他会这一手啊?”
“对啊对啊。”他身边的人也附和道。
三个人就站在一边看着派克检修完毕,他没法用语言说出仪器具体有什么问题,但是修理的时候,却看起来胸有成竹,动作几乎没有停顿。
“好了。”
派克最后覆上了仪器的外壳,又看向了穆洇,表情看起来还非常期待。
“我更换了几个老化的零件,调整了它的精确度……我还给它加了一点东西,提高了它的安全性能,聚居点的人再不会随意触发它,就算它已经开启,它也会自动回避你……”
穆洇看着他那双浓烈期待的眼睛,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做得不错?”
楚琅皮肤下的青筋跳动得更厉害了,但和之前那基于愤怒的反应相比,好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你真是没有用。”‘楚琅’语调讽刺,但他好像又十分兴奋,声音都在微微颤栗,“你困不了我多久,我早晚会取代你,刚刚那些只是开始。”
他恶意满满地盯着楚琅看,“不过比起当影子时的我,你到时候会‘爽’很多,毕竟你还能看到我让他露出来的很多漂亮模样。”
楚琅的愤怒和怪异的兴奋不断攀升,他在强烈的情感刺激下,终于摆脱了钟声的束缚。在楚琅驱散影子的那刻,影子完全没抵抗,但影子在消失前,满怀挑衅地又大笑了几声。
空气一下变得极度安静,言灵师的眼神轻微变幻了下。他继续拨弄衣领扣子的同时,想着楚琅愤怒之下,所翻涌着对穆洇的强烈侵略性。
言灵师最终还是把扣子解开了,露出了他轻微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泛着点潮.红的脖颈。
希尔有些失望,他问道:“不是说帝国护卫队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吗?为什么你没有见过陛下?”
“那是很久之前。”
以利亚说道:“陛下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到底是单纯的生病了,还是真的寿命到了无人可知,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穆洇和希尔都看向了他。
以利亚笑了笑,“我那位亲爱的老父亲还有点钱,从我知道的他的一些投资来看,现在帝国科学院和帝国医疗院的研究重点已经转为了探寻永生。我猜测陛下是到了寿命年限了。”
穆洇皱眉:“永生?”
希尔抿住了唇,小声地说道:“人类不可能永生……”
以利亚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忍不住说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我们能不能逃出去是一回事,就算逃出去我们也是罪犯诶,罪犯!”
希尔:“对哦……”
希尔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对着穆洇说道:“那让我们回到开始。”
“穆穆说,曾经抓捕过一个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平民,而那个平民身上也出现了严重的机械排异现象。再根据我知道的信息,机械排异的病历稀少——至少曝出来的不多,再联系一下,或许机械改造度越高就越容易发生机械排异。”
穆洇:“法典中有规定,禁止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他们会因为具有危险性,而必须接受审判。”
以利亚也插入了进来,问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
“我觉得应该不多……”
穆洇作为曾经的帝国护卫队中的一员,做过那么多的任务,违背这条法令的人真的不多。
希尔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好吧,那可能这里是有别的原因……”
以利亚再次强调道:“所以我们得离开这里!”
“王昀将在两天后抵达这里,时间紧迫,你们需要做一些准备……”
穆洇走在地下通道中,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以利亚的话。
穆洇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缓慢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他脚腕上的铃铛再次发出声响。
细微的,好像还残存着点羞耻的,相当清晰,直接传进两个人耳膜里的声音。
楚琅呼吸一窒,言灵师脸上的温和笑容也不再那么自然。
穆洇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言灵师那粘稠的目光,对方看似温柔的眼神正一遍遍描摹他凌乱的衣服,他戴着脚链故意微微发颤的脚踝,和他泛着点洇红的眼尾。
穆洇甚至知道对方正准备无声无息地挂断视频。
言灵师即将动作的下一秒,呼吸不可控地变得绵长灼热。
因为屏幕中的漂亮少年突然轻飘飘的移来一眼。
言灵师被引出的声响,和穆洇的动作,让还在僵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洇的楚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猛地看向手机屏幕里的言灵师,和他四目相对。
第 38 章 第38章
房间内的空气粘稠而沉重,楚琅似乎只解除了卧室区域的静止状态,窗户外面还是一片死寂,不管是常青树还是草坪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周遭一下子安静得吓人,就连咯吱咯吱响的卧室门都好像终于找到了不再摇晃的诡异平衡。
言灵师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即便他清楚楚琅正看着他,他这样的行为十分不合时宜,甚至可以称得上挑衅。
画面中穆洇朝他轻飘飘投来的那一眼,有种勾人心魄的美。穆洇的眼睛很平静,甚至能称得上冷淡,但他本该疏远的眼眸中,还留着刚刚被人强行逼出来的潋滟水光,让那深处的冷漠带出了一种破碎感,有一种被留下亵渎痕迹的诱惑力。
言灵师的视线完全黏在了穆洇身上,根本没空理会还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诶?”
希尔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以利亚离开的背影走远了,他才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急匆匆的跟上。
“就这样走了吗?不再调查一下?”
以利亚只说道:“这个死因不是很清楚吗?自杀,失血过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忧郁的蓝眼睛变得深沉,穆洇无法分辨他现在的具体情绪,紧张,恐惧,或者是其他的……
“自杀的原因呢?”
“因为恐惧!”
以利亚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希尔说道:“希尔,不要装小孩。”
“好吧,以利亚不要生气嘛~我本来就是小孩啊。”
希尔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可爱的笑:“我知道的东西又没有你多,以利亚应该多告诉我们一点消息才对,之前的自杀事件可不少哦,以利亚发现了什么?”
以利亚没有说话。
穆洇看着他们,说道:“先走吧。”
他们原路返回,不过这次没有在大厅中停留,而是去了另一个房间,那是以利亚的私密地盘。
房间很大,也很舒适,整体看起来像是从一个飞船舱体上拆下来的房间整体,墙面和地面上都严丝合缝,是统一的颜色,甚至里面连家具都是齐全的,标准双人床,柔软的沙发,更过分的是,以利亚竟然还在里面弄了一个小吧台。
和他们简陋的房间相比,这简直就是高端住宅。
“先生,欢迎回家。”
“胡萝卜,帮我准备三杯冰水。”
“好的,先生。”
他们刚走进房间,里面就自动亮起了灯,智能管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在外面是很常见的画面,但是在这颗垃圾星上,就很罕见了。
穆洇在看到面前的场景后,都忍不住恍惚的一瞬,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熟悉的首都星。
“以利亚!你压榨我们收集的资源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希尔已经一蹦三尺高了,他指着以利亚惊声尖叫:“你还有良心吗?”
以利亚接过了胡萝卜管家递给自己的冰水,对他说道:“我努力经营这么久,我为什么不能享受,嗯?”
希尔依旧愤愤不平,他念叨着:“那你也不能一个人享受啊?我可是你最可爱的朋友希尔啊!”
穆洇:“……”沈踏枝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垂着眸,穆洇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与不自然的下压紧抿的嘴角,穆洇不明白沈踏枝为什么要紧张,于是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那种他不明白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情绪。
沈踏枝在他的催促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但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难道那种表情还有别的意思?
穆洇更疑惑了。
沈踏枝几乎是狼狈地合上书,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来看看晚上吃些什么?”
穆洇不满于他的回避,用触手拉住沈踏枝,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可是我刚刚吃完火锅,你回答我的问题,沈踏枝。”
穆洇的瞳孔颜色很深,认真的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让沈踏枝原本藏在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全部无影遁形,就在沈踏枝被穆洇看得忍不住想要后退的时候,黑色的浓稠怨气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
穆洇松开了抓着沈踏枝的触手,皱着眉把怨气卷起丢进远处的黑暗,暂时得到解放的沈踏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穆洇的触手就再次卷了上来。
灵活的触手直接卷在了沈踏枝的腰间,把他往穆洇的身边拉,穆洇的神色认真,如同在探讨学术问题一般执着地追问:“‘不完全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除了‘心疼’以外的情绪吗?”
沈踏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有,当他再次见到穆洇的时候,看见穆洇红着眼圈哭的时候,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是无法遏制的心疼,还有相隔一整世的……心动。
可是他该怎么和穆洇说?这一世的穆洇本就不该去背负他上一世的痛苦,也不应该为上一世的感情买单,他只是想把穆洇救出去,而并不希望自己自私的感情对穆洇产生影响。
穆洇看着沈踏枝犹豫了半天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升出了些莫名的火气。
他一下子松开了自己圈着沈踏枝的触手,不高兴道:“算了,我不想听了。”
难得他想研究一下人类复杂的感情,没想到沈踏枝一点都不配合,那就算了,他不听了。
等等——人类,沈踏枝是麻烦的人类来着。
穆洇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道:“你们人类多久不吃东西会死?”
“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沈踏枝对这个话题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只是没有食物的话也许能活半个月?但如果没有水的话是活不过三天的。”
穆洇呆住了:“所以人类会饿死?”
沈踏枝肯定道:“人类会饿死的。”
穆洇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沈踏枝的背包,按照之前掏出的食物的大小估计,沈踏枝背包里的食物最多只能再让他们吃上三天。
他从来没有过关于“饿死”的概念,因此在此之前只想过把沈踏枝留下来陪自己老死,而从未考虑过等到食物吃光之后沈踏枝该怎么活。
现在猛地得知原本以为可以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只能活几天了,穆洇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甚至都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向沈踏枝:
“所以等背包里的食物吃完你就会死了?”
穆洇的话题跳转的太快,沈踏枝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继续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食物告罄的后果,因为他本就是抱着“一定要把穆洇带出去”的念头来的,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把穆洇劝出去,他也会找理由“意外捡到”上方接应的人投下来的物资继续坚持。
但穆洇不知道,他皱着眉,小触手开始小声地算数。
【三天……加半个月,那是多久?】
【十八天,沈踏枝只能陪我们十八天了,我以为还有好多年呢。】
【怎么办?】
怎么办?
穆洇也不知道。
他挨过饿,知道被饿死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死法,也是因此更不想要沈踏枝以这种方式死去。
可是人类不能吃怨气,只能吃人类的食物,而人类的食物要在外面获取,他根本就不可能走出深渊。
穆洇纠结的头都开始痛了,偏偏沈踏枝就像是完全无所谓一样,在旁边火上浇油:
“不过没关系,毕竟最开始掉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能遇到你,多活这些天我很开心。”
【那故事怎么办……】
【十八天肯定可以说完!】
【可是,十八天之后呢?】
十八天之后呢?
小触手们有些焉了。
【以后就没有人夸小洇乖啦……】
【也没有人陪小洇说话了。】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要死了?我以为还有好久好久呢。】
穆洇重新抬头看向沈踏枝,对比起刚掉下来的时候,沈踏枝其实已经狼狈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不明显的胡茬,头发也很凌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在用温和的目光看向他。
“喂。”穆洇开口。
“那没有食物之后,你会怎么做?”
沈踏枝侧了侧头,理所当然地笑道:“我会把故事给你讲完,不然只给你留下半截故事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穆洇一开始留下沈踏枝也本就是为了听完故事,但现在听到沈踏枝这么说,穆洇反而开心不起来了。
他不是很想要沈踏枝死了,哪怕没有故事听,也想让对方活着。
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不能死而复生,也没有灵魂,沈踏枝只要死了就是真的消散在天地间,这个世界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穆洇的心口就闷闷的发疼。
“你……自己能出去的吧?”
在沈踏枝惊讶的目光下,穆洇小声开口。
他低头看着地下影影绰绰牵制了自己十几年的法阵,莫名不敢再去看沈踏枝了,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触手:“你给我讲完故事就可以走了,你回去找你那个什么弟弟报仇好了。”
“我才不想你饿死在这里。”
这个人类是好人,他不想要他就这么死掉。
地底一片沉默。
沈踏枝半天都没有说话,但穆洇认为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于是更加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只是让这个人类走了而已,他还有触手陪,又不会难过。
触手动了动,学着沈踏枝的样子去拍拍穆洇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夸夸小洇哦。】
沈踏枝没想到穆洇居然会说出“放你走”这样的话,在原地震惊了片刻,才在触手小声的安慰声中回过神来。
他看向低头抱着触手的穆洇,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穆洇这哪是在说让他走,字字句句下分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孤单,他就差把“我好孤单,你能不能活着陪陪我”这样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穆洇总是很让人心软。
沈踏枝这么想着,理所当然地弯腰,抱住了自顾自和触手对话的穆洇,温声道:
“可是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
穆洇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把他之前的话当真,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他当时以为沈踏枝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现在自己都明确说了可以放对方走,沈踏枝居然还是这个回答。
沈踏枝他是蠢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准备放过他的意思啊?
沈踏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吗?”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钱,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吃的,让你看很多小说,也可以完美的隐藏住你与人类不同的触手,让你在人类中也可以生活。”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洇洇。”
穆洇没有被沈踏枝带跑,不懈地追问:“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把他带出深渊,这对沈踏枝有什么好处吗?
穆洇这么说着抬头,在对上沈踏枝的目光后愣住了。
又来了,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
穆洇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在心疼我……?”
沈踏枝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穆洇更疑惑了:“所以你就要把我带出去?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的吗?好奇怪。”
他挣脱了沈踏枝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地上的法阵:“虽然我确实对你口中的‘人类的世界’有些好奇,但是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出去的,这些法阵不仅能汇集怨气,同时还会困住我,我和你说过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快要分别的原因,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穆洇这会儿却格外有耐心的给沈踏枝介绍,甚至还演示着往前走了几步。
不出十米,他就无法再前进了,如同被一面无形的空气墙堵住了一般,只能无奈地伸手扶着看不见的墙壁,回头对沈踏枝道:“你看,就像这样。”
前十八年里,他就一直在这不过十平米的方寸之地一个人活着。
沈踏枝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能解开这个法阵,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出去了?”
“可以啊。”穆洇随口道,根本不认为沈踏枝可以解开地上的法阵。
在决定毁灭人类后,他就试着攻击过地上的法阵,试图从根源解决问题,但无论他怎么砸,法阵都会在破碎后快速恢复原样,甚至连光芒都没有减弱半分。
几次尝试无果,穆洇也就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白费力气了,毕竟用触手砸法阵也很痛。
现在沈踏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也只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法阵的坚固程度,等到他发现无法破坏的时候,大概就会自行离开吧。
穆洇这么想着。
正在这走神的片刻,沈踏枝不知从背包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黄符,上面用鲜红色的朱砂画着龙飞凤舞的不知名符咒。
虽然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唯物主义的极大挑战,但一个标准的现代人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符咒这件事实在是过于玄幻,哪怕是穆洇都觉得违和且不可思议。
在他半是疑惑半是震惊的目光下,沈踏枝拿着符纸一直走到了法阵的最中央,看着脚下的阵眼,神色冷淡下来。
“刷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沈踏枝手上的符纸的威胁,自法阵中央开始吹起狂风,将那张薄薄的黄纸吹得刷啦作响。
地底的石头开始乱飞,沈踏枝的头发也被吹乱了,穆洇慌慌张张地护住自己在角落里的干枯的触手,不让它们被吹走,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沈踏枝的表情。
而在狂风的正中央,沈踏枝夹着符纸,弯下腰,如同在抵抗着什么未知的阻力一般十分缓慢但坚定地将符纸贴到了阵眼处。
“刷——”
最后一阵愤怒的狂风卷起符纸,纸张尖锐的边缘在风的作用下如同锋利的薄刃一般割开了沈踏枝的手。
虎口处滴滴答答地流下血迹,沈踏枝直起身来,如同对手上的伤毫无所觉一般,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法阵,背对着身后的穆洇道:“解决了。”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困住穆洇那么久的法阵,就这样被他解决了。
其实沈踏枝从一开始就想直接解开法阵的,但天师在画符纸的时候交代过他,说是解开法阵时会触动阵中的自动防御系统,可能动静会比较大,之前他担心突然闹出大动静会加强穆洇的警惕心,因此才一直到现在才动手。
穆洇呆住了:“解决了……?”
他怎么都解决不了的法阵,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
穆洇呆滞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变成一片黑暗的地面,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他与沈踏枝相遇至今的种种。
先前沈踏枝身上的重重疑点在此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莫名的悸动、有备而来的故事、充足的食物,还有现在被解开的法阵。
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沈踏枝是有备而来的。
沈踏枝不对劲。
这样的认识让穆洇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同时随之而来的则是说不清的愤怒。
他的触手摆出了攻击性的姿势,穆洇几步上前,卷住了沈踏枝的脖子,表情很凶: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这样轻松地就解开了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设下的法阵?沈踏枝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脖子被勒的很紧,穆洇这次是真的下了死手,沈踏枝本就对穆洇没有任何防备,在这样突然的袭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张嘴费劲地呼吸,哪怕怎么用力也只能发出几声气音。
大脑的缺氧让沈踏枝的思维迟钝了下来,沈踏枝只能恍惚地想:
果然应该听天师的话,贸然在穆洇面前解开法阵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手抓了抓如同蟒蛇一般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手,试图让自己获得喘息的空间。
然而,就在下一秒,脖子上的束缚就突然被松开了。
“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沈踏枝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咳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弄明白穆洇为什么会突然松开他,头顶就传来了对方紧张的声音:“你怎么流血了?你们人类这样就会死吗?”
沈踏枝抬头,只见穆洇正捧着自己沾了血的触手,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正上下打量着他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沈踏枝抬手,看了看自己虎口处的划伤,沙哑着被掐坏的声带无奈地笑:“洇洇……”
天师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穆洇最缺的,就是对人类的警惕心啊。
以利亚转头对着穆洇说道:“坐吧。”
穆洇挑了个单人椅子坐了,希尔偏爱柔软的沙发。
以利亚的胡萝卜管家拥有圆滚滚的身材,上粗下细,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根放大的胡萝卜。
“请用。”
在胡萝卜管家给穆洇端上水的时候,穆洇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
它脸上的一小块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笑脸符号,还对着穆洇说道:“客人需要什么帮助吗?”
穆洇摇头,他只是想看看它和艾维蒂斯的区别,但是看起来好像差不多,嗯……艾维蒂斯的情绪表现比胡萝卜管家更明显一点,可能是因为搭载的智能不同。
“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说完了,它就转去了希尔的面前,希尔兴奋地让它帮自己在水里加了糖。
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以利亚才再次开口了,他说道:“这里确实自杀了一些人。”
“穆洇就知道的。”他看向了穆洇,在看到穆洇点了点自己的头以后,他才继续说道:“赫兰,林,查理……当然了,还有昨天的摩力克……呵,看起来是出于绝望,毕竟在这种鬼地方还有几个人不绝望的呢?”
“但是他们的死法不正常!根本就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恐惧!”
以利亚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并且因为他激动的情绪,他的背后突然撑开了一对金色的翅膀。
薄而韧的金属组成了片片的羽毛,表面的金色非常纯,整个翅膀看起来异常华丽。
希尔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是有钱人最爱的改造之一,女士们热爱各种翅膀,色彩绚丽的蝴蝶翅膀或者透明仙气的膜翅,男士们则喜欢各种粗壮的尾巴和利爪。
以利亚亲自动手的次数很少,这也是穆洇第一次看到以利亚的机械肢。
“攻击方式是什么?”
穆洇也被带歪了思路,开始思考着它可能的攻击方式,然后问道:“不会只能增加你的移动速度或者带你飞这样吧?”
希尔笑嘻嘻地说道:“它很漂亮,穆穆,对以利亚来说,只需要漂亮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以利亚看了他们一眼,背后的翅膀唰的一下又收了回去,折叠收拢,然后消失在了他的背后。
“我都告诉你们了那我还混什么?穆,你难道会把你毒液的解毒剂随便给人?”
穆洇对他笑了笑,十分大方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以利亚无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毒液随时都会变?”
希尔欢呼了一声:“穆穆好坏,不过我好喜欢。”
小插曲过后,大家的情绪都缓和了下来,以利亚说话都没那么紧绷了。
“我觉得他们的自杀原因可能是人类身体对体内机械造物的排异,他们对那部分外来物感到痛苦和恐惧。”
“因为过于恐惧,所以他们会控制不住的选择一些“粗暴”的方式来解决掉让他们痛苦的源头。”
穆洇眉头皱了起来。
希尔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机械排异?我知道这个病。一些人在经过肢体改造后,会感觉到改造后的部位有强烈的痛苦,并感到恐惧,接着那部分周围就会出现红色的肿胀,连接处溃烂,最开始表现像是普通的过敏,然后逐渐严重……我记得它是被归类为心理疾病。”
“发病原因未知,目前有几种猜想,一种是因为神经信号传递给机械的时候,有一定的延迟,而那部分人的大脑对那微小的延迟过于敏感。”
“另外猜测是因为那部分改造后的肢体和自己本来的躯体不够相似,而产生了本能的惧怕和厌恶,因为心里排斥所以就发生了排异现象。不过这没法解释为什么换了内部的组织器官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希尔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学术,专业名词接连不断的往外面蹦,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不对,不对!”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看向了以利亚说道:“这种情况很少见的,数据稀少,不可能大量在这里出现。”
“所以,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没发现不对吗?”
以利亚淡淡地说道:“只要离开了垃圾星,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和我们无关。”
穆洇的脸色也因为希尔的话变得难看,他又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个画面。
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浓烈的金属的腥味,男人身上所剩不多的血肉部分成了烂糊的一团,而那些人工的金属部分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已经半脱离出眼眶的眼球紧紧注视着他……
因为他触碰,那些血肉像是蓬松的雪花一样四散,机械部分也变得腐朽,似乎和他的肉体一起丧失了活力。
和当时一样的恶心感朝他袭来,不用想穆洇就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苍白——好吧,他的异常确实十分明显,因为胡萝卜管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从另一侧滑动了过来,想为他提供帮助。
“谢谢,我不需要热水。”
穆洇拒绝了胡萝卜管家的好意,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希尔,说道:“你继续。”
希尔疑惑地看着他,说道:“穆穆,我已经说完啦。”
穆洇点了点头。
以利亚:“你在想什么?”
“我被流放之前,做过一个任务。”
希尔瞪大了眼睛,“任务,穆穆之前是雇佣兵吗?”
穆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任务内容是抓捕一个肢体改造度超过了五十的平民。”
“嘶——”希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利亚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句话让两个人都猜到了穆洇之前的身份。
穆洇:“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太正常,他很恶心……他身体上的表现看起来很像是你们刚才说的排异,但是看起来要更加古怪。”
他无法具体形容出那种浓烈的恶心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就只有两双全是好奇的眼睛。
穆洇:“……”
“干什么?”
希尔惶恐又期待的问道:“穆穆,你是来自帝国护卫队?”
帝国护卫队,帝国的利刃,负责帝国内部的纠察和抓捕,帝国法典的忠实拥护者。
穆洇:“嗯。”
“那你见过陛下?”
诺维尔,人类帝国唯一的王,人类精神领袖,他带领着军队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球为人类帝国开辟了广阔的领土……但是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不在民众面前露面了,虽然因为科技的发展,人类的寿命也延长了,但是终归没有实现永生,所以民间都在推测陛下应该是快到了寿命的尽头。
“没见过。”
穆洇是真的没见过。
陛下现在就只呆在他的宫殿,由他的亲卫守护,他虽然被指控谋杀陛下,但是事实上,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自己有去过陛下的寝宫。
说起来,穆洇对这件事都还有点耿耿于怀,他连陛下的脸都没见过就被指控谋杀陛下??
属于言灵师的声音和容貌都消失,楚琅捏着手机的指节愈发泛白。
一种强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憋闷感在心里爆发,楚琅顿了几秒后,没忍住看向身侧的穆洇。
楚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不知道是委婉还是直白地问了句,“穆洇,你应该暂时不准备谈恋爱吧?”
穆洇自然回答,“嗯。”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但言灵师一来,不正常的情况就要发生了。
第 39 章 第39章
黯淡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别墅内打下一条斑驳的光带,穆洇坐在了长桌前。他抬眸看了眼外面隐隐笼罩着的黑气和血气,随手刷着学院论坛。
就像是在给大家打一剂定心针,学院的专属软件刚刚给所有人发了条通知。通知上说言灵师今天就会回来,并会在今晚7点前往大礼堂。如果可以的话,学院希望大家到时候都能到场,和言灵师一起商量该如何解决这次的百鬼夜行。
这个通知一出现,相关的贴子便飘到了论坛首页。
首页上罕见地没了穆洇的名字,整个屏幕都被言灵师充斥。
荧蓝色的光线不断勾勒着穆洇清冷的线条,穆洇点进了回复量最多的帖子。
穆洇觉得他的问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他们要做什么事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以利亚和他们交换物资,还维护聚居点的和平,但是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们什么。
他疑惑地问道:“什么叫独自离开?”
“你们凭什么可以离开?所有人应该一起……”一起在这里苟延残喘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暴怒,嫉妒和不甘让他五官变形。
而在他头顶上的记录仪也在他表现出强烈攻击性发生着猛烈旋转,像是一种不稳定状态,直到某个时刻才瞬间停了下来,它们全都“看”向了他!
就像是确定好目标的蛇眼,凝视。
不过在激烈的情绪之下,人类很难察觉身边的变化,男人依旧在对着穆洇发出恐吓。
穆洇现在也懂了他们的意思了。
就算他们不一定成功,就算他们会因为这件事死亡,但是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他们都不会允许。
阴暗的心思,恶劣的人……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酒精灯再次被点燃,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冷静下来的穆洇坐立不安地站在旁边,看着沈踏枝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大瓶子和棉签,心虚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触手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穆洇绞着触手,看着平静的沈踏枝与对方脖子上已经开始泛紫的勒痕,有点想再往后退几步。
“洇洇,坐过来吧?”
沈踏枝的声音哑了,因此穆洇也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原本就绞在一起的触手缠绕的更紧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沈踏枝的旁边,刚坐下,对方就对着他伸出了尚且完好的左手。
“嗯?”
穆洇不明所以。
沈踏枝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对着他笑:“刚才是哪根触手沾上血弄脏了?伸出来,我给你擦干净。”
穆洇讷讷地把自己的触手放到沈踏枝的手上,一直到对方温热的手碰到自己冰凉的触手,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你不是受伤流血了吗?你应该先给自己疗伤。”
沈踏枝已经用矿泉水沾湿了手帕,闻言抓住了穆洇就想要往回缩的触手,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被纸划破流了一点点血,这种程度的伤是不会让人类死亡的。”
“哦……”
穆洇将信将疑地应下。
他并不知道人类流多少血会死,但是他见过的无数死掉的人类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流了很多血痛苦的死去的,所以他才会对沈踏枝流血这件事这么警觉。
原来人类流的血不多的话,是不会死的吗……
触手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了穆洇的注意力。
他低头看去,只见沈踏枝正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帕替他清理触手,一直到把他的小触手擦得干干净净才停下动作,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收起,然后直接将剩下的矿泉水倒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原本半凝固的血液被水冲刷干净,穆洇终于得以见得沈踏枝右手虎口处伤口的全貌:
这是一道细长但深的划痕,从虎口一直连到了手腕才消失,让穆洇看得直皱眉。
沈踏枝单手拧开了最开始拿出来的大瓶子,将红褐色的液体倒在棉签上后开始往伤口上涂。
“这是什么?”穆洇问。
“这是碘伏。”沈踏枝指了指瓶子上的字,解释道,“这是清理伤口,防止感染的药。”
“虽然人类流一点血不会死,但如果有细菌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内造成感染的话,也不是没有死掉的可能性。”
穆洇听着紧张了起来:“所以人类还是会因为划伤死掉?”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沈踏枝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穆洇,忍不住笑,“不过我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喔。”
穆洇应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往沈踏枝的旁边坐了坐,好奇地伸手,沾了一点瓶盖里的红褐色液体,在沈踏枝阻止之前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
“好苦。”
穆洇皱着眉吐舌。
“这个不好吃。”
“这不是吃的,当然不好吃。”
沈踏枝快速处理完伤口后直接盖上了瓶盖,防止穆洇再趁着他不注意偷喝碘伏,叹着气教育道:
“以后不要乱吃东西,这次是碘伏,只吃一点点不会有多大的事,但如果以后你不小心吃到有毒的东西该怎么办?”
“毒?”穆洇疑惑,“可我应该也不会被毒死啊?”
“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这样随便尝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毒到的。”沈踏枝正色道。
因为事关穆洇的安全,沈踏枝的脸色有些冷,穆洇这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冷脸的沈踏枝,又加上自己刚刚才差点杀了对方,于是看着沈踏枝脖子上的勒痕,悻悻地低头不再说话了。
沈踏枝看着焉了吧唧的小触手,一下子心软了,他放软了声音:“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颗奶糖,剥开后递到穆洇的嘴边:“刚才不是说苦吗,吃颗糖?”
可是刚才不止苦,你还凶了我呢。
穆洇莫名地有些委屈,微微侧过头去避开抵到自己唇边的糖,开口道:“你说的,不要乱吃东西。”
沈踏枝笑了:“吃我的没关系,而且你第一天不是就吃过了吗?这是奶糖。”
穆洇还是有点不开心,但他不至于和糖过不去,于是勉强张嘴,叼走了沈踏枝指尖的糖。
熟悉的甜蜜的感觉再次席卷整个口腔,将原本苦涩的碘伏味一扫而空。
奶糖,好好吃。
穆洇眯起眼睛,心情慢慢转好了。
他就像是不记仇的小猫一样,又凑到了沈踏枝身边,用触手卷起对方受伤的右手,不敢用力,只虚虚的卷着,问道:
“刚才对不起喔,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只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愈合了。”沈踏枝答道。
听到沈踏枝沙哑的声音,穆洇的目光上移,停在了自己造成的勒痕处,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
沈踏枝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摸到一片红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的伤,自然地放下手道:
“这个也没关系的,过几天也会好了,声音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哦。”
沈踏枝说着有些走神。
不知道顶着这样的痕迹带着穆洇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误会……果然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
穆洇没有注意到沈踏枝一瞬间的走神,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原来刚才的问题是算“担心”吗?
那之前他的行为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担心”?
可是人类一般只会担心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沈踏枝对他来说重要吗?
不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结论,穆洇皱了皱眉,果断地选择放弃思考。
沈踏枝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药瓶和棉签,看着穆洇,重又提起了刚才被各种意外中断了的话题:
“法阵已经消失了,现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穆洇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生气的原因,小触手如同炸了毛一样突然跳起来,他皱着眉警惕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能解开那个法阵?”
都怪沈踏枝刚才突然帮他擦触手,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要来质问沈踏枝的了!
“我是沈踏枝啊。”沈踏枝无比自然地接话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家很有钱,而有钱的人类总会关注一切奇怪的东西,比如烧香礼佛、风水道术,我会在身上带一些符纸也不奇怪吧?”
“是这样吗?”
从未真正接触过人类的穆洇发出不确定的质疑。
“是这样的。”沈踏枝坚定地回答,他笑眯眯的,神色不漏任何锋芒,“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亲眼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穆洇想说自己还没同意出去呢,但又想到刚才一时嘴快答应下来的承诺,纠结地皱眉。
他不想对沈踏枝言而无信,但外面现在正因为没有他处理怨气而在经历末日呢,有什么好玩的?就算沈踏枝再有钱也不可能过得很好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小触手弱弱道:
【其实出去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沈踏枝也不知道末日了,带他出去,让他亲眼看到末日之后,我们就有理由让他留下啦!】
【对呀对呀,到时候沈踏枝就会认识到还是和我们一起呆在地下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现在法阵解开了,可以随便出去了,洇洇很厉害的,大不了以后就让洇洇去抢别的人类的食物来养沈踏枝嘛。】
小触手七嘴八舌的话几乎都说到了穆洇的心坎上,穆洇鼓了一下腮帮子,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能反悔的。”
另一边的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穆洇的下一句话。
“但是,在出去之前,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点叶冰璃的故事?”
沈踏枝一下子顿住了。
不是他达成目的就不愿意讲了,他都愿意亲自写出来这些小说并且下印成册了,当然不会接受不了给穆洇讲故事这种简单的事。
但是后来的剧情……
想到穆奕对落殇的喜欢,还有一系列狗血的发展,沈踏枝就忍不住头疼。
穆洇很聪明,只是缺乏关于人类感情的常识,光是小说里的那一句“心疼”,就可以让穆洇顺着倒推出现实中的他的感情,那如果穆洇听到了男女主谈恋爱的部分,又会怎么去理解人类的感情,会怎么看待他?
要知道沈踏枝从来都不觉得他把自己对穆洇的感情藏的多好,只要是个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人类,稍加观察后应该都会看出他的心思。
想要临时改剧情也来不及了,现在男主都已经出场了,听触手们当时的声音,显然是对新出场的男主很满意,已经默认了女主们会和这三个男主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把接下来的剧情给跳过去。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写出来这样的剧情?
哦,好像是因为穆洇喜欢听。
穆洇并不知道沈踏枝纠结的心理活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很简单:
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沈踏枝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出去就会一个人逃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再也没有故事听了,还是现在就听回本比较好。
是的,他在答应和沈踏枝一起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穆洇向来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既然他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放沈踏枝走,那么即使沈踏枝后来是自己逃走的,他也不会生气了,毕竟他本就准备这么做。
只是要趁着现在多听一点故事,不然就亏大了。
因此,见沈踏枝久久没有回话,穆洇有点着急了,他拉了拉沈踏枝的衣袖,催促道:“还说吗?”
沈踏枝原本还在犹豫,一转头对上穆洇眼巴巴的目光。
谁对上这样的眼神会不心软呢?
沈踏枝一下子没了刚才踌躇的心思,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说。”
因为刚才被勒住脖子的原因,沈踏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他取出一瓶水,含了一口后慢慢咽下,直到感觉到嗓子好受了一点才从包里拿出另外一本《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道:
【落殇并没有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冷着脸走到了教室靠窗的空位坐下,身上疏离的气质让她的同桌抖了抖,忍不住就开始收拾东西跑路。
茉语见落殇身边没人,便直接拉着琉梦分别坐到了她的旁边与后座,叹着气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们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取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了,为什么妈妈还要让我们来上高中?”
琉梦在后桌温温柔柔地笑:“茉语,别这么说,毕竟偶尔来体验一下正常的高中生活也很有趣呢。”
充满伤痛的过往让她们注定活得更加沉重,无论是残酷的杀手训练还是高强度的学习,都让原本天真的三个女孩成长地更加狠厉,现在可以回归校园生活,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幼稚无趣的生活。”落殇冷着脸评价道。
“殇你也不要这么说嘛~”
三个人打打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正被班中的另一个女生嫉妒地注视着。】
“男主呢?”穆洇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明刚才男主都已经出场了,怎么现在又消失了?总不会是他认错男主了吧?
沈踏枝拿着书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才继续道:“马上就出场了。”
穆洇于是安静了下来,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但沈踏枝口中的“马上”却迟迟没有到来,落殇三人先是在学校的数学课上大出风头,打脸了眼高手低的老师,并直接将其解雇,然后又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回到了学校分配的豪华别墅。
紧接着,一开始在班里看不惯她们的女生来到了别墅门口,对着落殇进行了一阵冷嘲热讽之后,直接被落殇出手揍了,开始怨毒地咒骂落殇。
听到这里,穆洇已经被沈踏枝投喂了一小包葡萄干、一盒苏打饼干、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苹果,他都已经快要吃撑了,也没听到关于男主的一星半点。
【不是说马上吗?为什么还没出场?】
【落殇冷漠的对待人类超级酷!】
【这不是重点!要穆奕!要穆奕!】
小触手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摆弄着吃剩下的塑料袋了,就在穆洇忍无可忍想要开口打断的时候,沈踏枝终于说到了穆奕。
【“就算你们是皇室公主又怎样?你们就是故作清高想要吸引校草的注意力,冰山校草他们是绝对不会看上你们的!”
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即使被撂倒在地上也不改一脸怨毒,落殇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皱眉道:
“聒噪。”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气得脸色发红,又要开口继续骂,茉语也不耐烦了,当即就想走上前去把对方丢出她们的别墅区。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清朗的男声:
“可是这位小姐,我们也没有看过你呀。”
落殇抬头,只见一个栗发的男生正笑眯眯地走来,笑出了半边虎牙。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清冷俊秀的男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皱着眉看向了在她们别墅门口叫嚣的女生。
想来这就是这个女生口中的什么校草吧,真是无聊的学生游戏。
落殇这么想着,淡然地移开视线。
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
但有着虎牙的男生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远远地就挥了挥手:“喂,那个冰山公主,我们可是来替你出气的哦,你就这样移开目光也太冷漠了吧!”
落殇垂着琉璃眸,一脸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也一起离开。”
茉语在一旁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就是,要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琉梦则是看向他们身后,开口问道:“你们身后还跟着人,是谁?”
“是我,我已经联系好了校长,稍后校长就会来向各位道歉,希望各位美丽的小姐不要因为这一点点小插曲而对我们产生误会~”
沈傲弯着桃花眼,一派风流,一边走出来一边晃了晃手中尚未结束通话的手机,通讯人赫然就是校长的名字。
他随手搭在了穆奕的肩膀上,语气无辜:“毕竟我们可是头一次看见奕喜欢上一个人呢,可不想和你们弄僵关系。”
这个一脸冷漠的大冰山?喜欢谁??
茉语不可思议地看向穆奕,又顺着沈傲的目光看向了落殇,差点惊掉了下巴。
该不会是喜欢落殇吧?!??
她转头,和旁边的琉梦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成功地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一个冰山喜欢上另一个冰山了??这是要冰山撞冰山的节奏?!?】
“喜欢……是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震惊?”
不出沈踏枝所料,他刚念到这里,就听见了来自穆洇的疑惑的声音。
但穆洇显然不是在问他,对方正捧着第二杯热牛奶,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触手堆里,低头和其中一根小触手自言自语。
这种自言自语的精神分裂趋向还是需要继续干预的。
沈踏枝不动神色地开口,抢在穆洇操控着小触手自言自语之前回答道:
“喜欢就是想要对一个人好,也想要那个人过得好,所以穆奕才会想来帮落殇。”
穆洇追问:“那他又为什么会喜欢落殇呢?”
“因为……他觉得落殇经历过很多苦难,所以有些心疼?”沈踏枝不确定道。
这些小说的内容都是上一世的他根据穆洇的喜好现编的,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感情逻辑,只是因为上一世穆洇想要听落殇和穆奕在一起的故事,他就这么往下写了。
现在穆洇问起其中的逻辑,沈踏枝当然说不清楚,毕竟总不能直接说“他们俩会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吧。
“是这样吗……”
好在穆洇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了,而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沈踏枝以为这个话题就该这么揭过了的时候,穆洇又突然开口道: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喜欢我?”
沈踏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穆洇说完这句话后半天没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沈踏枝,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沈踏枝怎么不说话了?
他并不觉得“喜欢”是件多难说出口的事情,只是觉得沈踏枝对“喜欢”的解释很像他自己,所以就问出口了,仅此而已。
但沈踏枝不同寻常的反应让穆洇很快意识到了“喜欢”或许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感,他努力回忆之前自己见过的人类,又认真思考了一下,重新问道:
“不是这样吗?我见过的人类的‘喜欢’不多,但是按照你说的,心疼也算是喜欢的话,你就是喜欢我的吧?”
他说着往沈踏枝身边凑了凑,去看对方躲闪的目光,用触手钳住了对方准备往后退的双腿,笑道:
“是喜欢我的吧?沈踏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很开心哦。”
他见过人类喜欢小花、喜欢小猫、喜欢另一个人,虽然他见过的所有“喜欢”都是以极端的怨气与歇斯底里死亡的人类为结局,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沈踏枝喜欢我”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见过的,无论结局如何,所有的“喜欢”在过程中都很美好,美好到哪怕是他看见时也会忍不住笑意。
这是人类为数不多的正面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高的礼赞。
所以只要沈踏枝喜欢他,他就很开心了,无论这是对小花还是对小猫的喜欢。
最后的一个字的尾音还在空中飘散,另一道恐怖的巨响就将它掩盖。
一条火焰长舌朝着穆洇喷射而来,但是穆洇的身影已经在消失在原地。
“拦住他!”
穆洇一计腿刀砸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脖颈上,男人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后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印迹。
“咳咳……”
男人咳嗽着,慢慢地从墙壁上下来了。
“嗯?”
穆洇看着他迅速地后侧了几步,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他十分确定刚才的力量足以让人类脆弱的的颈椎断裂。
直到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才发现男人的皮肤上已经多了一层浅灰色,金属的颜色。
“你改造了什么?”
“皮肤?”
“肌肉?”
“穆,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穆洇躲开了闪烁的光鞭,身体一跃,就挂在了那个手臂变成了巨大喷射器的男人身上,但是那个男人不躲不闭,甚至顶着穆洇的攻击,反手扣住了他。
在穆洇的尾勾插进他心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撞上了湿滑的墙壁。
穆洇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是濒死挣扎的人力气大得离奇,他只来得及转头看到旁边的另一个男人狞笑着把手中的光鞭甩在了墙上。
下一秒,墙壁里面所有隐藏的线路都亮起了明亮的蓝光,这是能量过载的表现。
它们马上就是迅速变成热量,膨胀,然后爆炸……
穆洇闻到了线路烧焦的味道,超高的温度让石头都在开始升温,能量开始溢出,而溢出的能量让眼前的空气都变得微微扭曲。
等等,扭曲?
这里好像被隔离成了另外一层空间,环境中的事物都发生着微微的扭曲和变形,就像是透过一层流动的水流观看,存在视觉的误差。
世界充满了不真实感,穆洇看着突然呆在原地的三个人,而他们的身体同样发生着扭曲和变形。
一个男人的喷射器闪烁着黑色的光泽,外表面上还有两个酷炫的红色骷颅头,巨大的武器也得需要更多的承重,它肯定超出了人类身体的负重,所以男人不得不“加固”了自己的上半身,才让自己的肩膀能承受得起这个巨大的杀伤性武器。
除了肩膀和肋骨,双腿……只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肉体部分,像是被挤压,它们的样子看起来不太美妙。
他还极度痛苦,穆洇听到了他的哀嚎,细细的,遥远的,像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哀嚎。
穆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最后他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手。
依旧是一双完好的手,没有变形,没有扭曲,什么都没有。
甚至看起来比平时还更加漂亮,手指修长,指节如玉,闪烁着朦胧的柔和的光。
他的手竟然是发着光的??
好奇怪!穆洇往自己的身上也看了看,发现除了手以外,他全身上下都发着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灯泡!
“什么东西?”
离奇的变化让他的恐惧消散了不少,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加了劣质特效的影视剧里的浮夸角色。
并且这种特效现在都已经拿不到工资了!
穆洇忍不住甩了甩尾勾,然后在视线一扫,他又看到了一点不该出现在他的尾勾上的不太一样的颜色。
粉色……
他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把尾勾环绕在身前后,穆洇看到了自己银白色的尾勾上面结结实实的缠着一根粉色的丝带。
从他的屁股根部逐渐往上面绑,还是用的交叉的花式绑法,到了尾勾的尖刺处,就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蝴蝶节上还坠着几颗小小的银白珍珠,和他尾勾颜色交相辉映,审美还非常不错。
哦,蝴蝶结。
粉色纯正,蝴蝶结也打得非常漂亮,放在任何一个纯真的小女孩面前都能俘获她们的心,但是现它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穆洇快窒息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摇摇欲坠之际,他的大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穆洇瞬间抬头看向了头顶上的记录仪,目光如炬。
记录仪真的变成眼睛了,它们挂在上面,本体的每一个侧面都变成了一个更小的眼珠,小眼珠中间点着一点点黑色,它们挤在一起,就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莓果。
后面的线路部分都变成了脉络,鼓动的鲜活的脉络把所以的记录仪都连接了起来,成了一张网。
眼珠中间的黑色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穆洇和它们对视,看着中间那些密密的小点,身体变成了僵硬的石块。
它们不是视线,不是无形之物,而是真的要从他的皮肤中扎入,把他的身体整个都分离剥析成碎片,他感觉自己滑落进了另一个深渊。
“呜……”
穆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呻吟,细微的哽咽从他的喉咙中挤出,听起来更像是模糊的泣音。
痛苦的,焦急的,他是在无任何遮挡物的平地上被老鹰盯住的兔子。
“穆……”
含糊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穆洇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在朝着他走来,是那个持着光鞭的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男人,他摇摇晃晃地朝着穆洇靠近,“穆……所有人都应该一起……”
“不。”
穆洇的声音小极了,他的嘴唇动了动,说话像是呢喃:“滚开。”
男人的身体在瞬间发生了弯曲,他变成了一个球,字面意义上的球,穆洇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做到变得这么圆的,一个完整的圆形的球。
这太荒诞了。
穆洇看着他卷到了自己小腿上的脸,竟然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是他的身体表现却和他的大脑相反,在颤抖,在恐慌。
变成球的男人消失了,毕竟滚开这个词语并没有限定具体的范围。
穆洇看着他消失,眼睛同样瞪大了。
“我……”
他的话语并没有说完,耳朵就听到了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砰——
世界变成了被戳破的气泡,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在飞散的石块马上撞击到穆洇的时候,他背后的门打开了。
“穆洇!”
艾维蒂斯拉开了他的身体。
“穆洇,你还好吗?”
它用自己的脸颊蹭着穆洇的脸,说道:“我解除了休眠,这是紧急情况。穆洇,这太危险了……”
穆洇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破碎的石块,炸出来的焦黑的电路,石块中间的人类尸体,然后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是一双普通的手,没有发光,就连后面的尾勾上同样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刚才出现的一切东西,怪诞的画面好像都是他的幻觉。
楚琅背得很稳,又刻意挡去了风,那条和言灵师无关的铃铛脚链没再响,可言灵师就是感觉周围很吵。
直到他的手机突然无声地亮起,言灵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地垂头看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手机里发来的,是他让人查的,自从穆洇进入学院后,学院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言灵师又一次感受到了大家对穆洇的强烈痴迷,这让他瞳孔轻微缩聚了下。
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无聊,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兴味了。
以利亚在两分钟后抵达了现场,地下通道被炸毁了一部分,他只能从堆叠的石块缝隙中艰难挤过来。
刚落地,他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身上的灰就跑到了穆洇面前。
“穆洇!”
上上下下把穆洇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缺胳膊断腿以后,以利亚才正式跳脚骂道:“他们疯了,竟然跑来攻击你!这些低级的恶心的臭虫!”
“该死的该死的,他们私自调整了能源线路,还损坏了备用线路,过载的能源能将人烧成焦炭……他们死了吗?”
“好,全死了,死了就好。”
以利亚踢开了一小块金属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一小块人类的身体组织,红白的,似乎是从人的身体上脱落下来的。
他深吸了两口气,转身对着穆洇说道:“你没事吧?”
“穆洇?你被吓到了?这种程度的爆炸应该还好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言灵师喉结轻微压了压,他现在很确信,如果他真的能得到穆洇的话,周遭的一切都会变得很有趣。不论是穆洇本身对他的吸引力,他隐隐约约从穆洇身上感觉到的同类感,还是周围人强烈的愤怒妒忌目光。
言灵师顿了几秒,伸手轻轻拨弄了拨弄最上方领扣后,在隐隐闪烁的路灯下,又去看另外一条信息,他同样让人查了查这些天的楚琅。
匆匆扫了扫后,言灵师视线锁定在屏幕上的‘小猫’二字。
言灵师收掉手机,掩去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穆洇脸埋在楚琅的肩头,一边感受着言灵师的黏稠目光,一边欣赏着楚琅微微绷紧的下颏,和为了不让它们跳动而绷紧的筋脉。
穆洇乌黑的眼睫轻轻垂落,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
不管是楚琅还是言灵师,他们脸上露出愤怒表情时,一定都还蛮精彩的。
脚步声成为混乱校园里的唯一背景音,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的礼堂渐渐映入眼帘。
心里隐隐不安的校长并没有在礼堂待着,他在路边胡乱张望着,待发现穆洇果然来了后,他心脏狂突突几下。
第 40 章 第40章
风声掠过校园带来簌簌的响声,校长在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中,慢半拍地看到穆洇是被楚琅背过来,略显空白的视线先后掠过楚琅和言灵师,校长目光艰难地再移给穆洇时,眼前有些发黑。
校长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穆洇说,想问穆洇,然有楚琅和言灵师在旁边,他当然只能硬生生地把所有话都咽下,僵硬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校长强颜欢笑,“你们来了啊?”
校长最关心的穆洇只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反倒是楚琅‘嗯’了声,言灵师笑意盈盈地搭话,“好久不见了,校长。”
校长讪讪地笑了两声,表情依旧僵硬。
穆洇眼神一凛,刚刚放松,又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他迅速栖身衣柜,拉上柜门,让自己藏匿在狭小黑暗空间里。
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在上一个时间线里,餐盘掉下来也是这样,毫无征兆。
“咯吱”声响一下停一下,每响起一次,都离他更近一步。穆洇躲在衣柜里,心跳快速而有力,除了心跳,还能很清晰听到越靠越近、有人在一步一步上楼的声音。
黑暗里,一切都变得阴森诡异。
衣柜开着微小的缝隙,由于台灯熄灭,一片漆黑,眼睛看不到,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听力上。
“咯吱,咯吱。”
好像已经上到楼梯中间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都不是用心良善的,它好像很清楚如何在无尽的等待和压力里折磨人,吞噬人的恐惧。
就在穆洇凝神听着楼梯处的声响时,书桌台灯亮了,衣柜缝隙顿时投进一丝光,不出一秒,再次熄灭,接着又亮起。
台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伴随着墙后楼梯的脚步作祟,穆洇手心的汗密集出了一层,心跳也堵在喉头。
他突然有点庆幸让剩下几个人待在一起,而且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条街里,一定也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咯吱,咯吱。”
越来越近,脚步声已经走到楼梯最上方了,上了楼,只需要左转,往前走一步,就能进到这个卧室,卧室左手边就是他躲藏的衣柜。
“咯吱,咯吱。”
穆洇飞速思考对策。那脚步每近一分,他的心跳就更沉重一分。
“咯吱,咯吱。”
脚步声打了个转,停在卧室门口。
就在右边一米的位置。穆洇停下呼吸,蓄势待发。
然而那木地板的响动只达到卧室门口,再没有下文。
黑暗里,穆洇静静等着。
五分钟,十分钟,没有声音,连台灯最后一次亮起之后,再没有熄灭,整个房屋又陷入空前的寂静。
穆洇不动,外面也不动,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双方僵持。
不能被动等着浪费时间,穆洇的手覆在衣柜上,就在他打算推开衣柜主动攻击的一刹那。
“啪!”巨大的断裂声传来,音量大得穆洇一阵耳鸣,条件反射般立刻收回手去捂耳朵。
“咔嚓!”
“咔嚓!”
“砰!”属于校长的脚步声加了进来,校长引着大家往里走。踩在青石小径的清脆响声,因为开始步入台阶而变得沉闷,校长内心憋得慌,他犹犹豫豫地再度看向穆洇,很想制造个机会和穆洇单独聊聊,然校长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周围的空气好似越来越黏稠,明明楚琅和言灵师的呼吸都很正常,但校长就是感觉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气氛特别怪。
校长试图用眼神和穆洇交流,然他的小祖宗完全不搭理他。
“校长。”言灵师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次回来有专门给你带一些保健品,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吧。”
校长着实懵了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错愕地看向言灵师,想不通言灵师为什么会破天荒给他带东西,也不知道言灵师此举有什么含义,他最后有些惊疑不定地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没事,校长为了学院实在是太忙碌了。”言灵师温和地继续道。
校长闻言,有点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我的职责所在。”
“我实在是不忍校长看起来如此疲惫。”言灵师脸上笑容不减,“刚刚你看穆洇的那几眼,知道的能看出来是校长在关心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苍老的老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呢。”
年仅三十三但苍老需要保健品的校长:“……”“不是的。”沈踏枝道。
他已经恢复到了穆洇最常见到的温和而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错愕与愣神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当然不是错觉,沈踏枝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穆洇看穿了他的心思,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但直到穆洇说出了“心疼就是喜欢”的话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穆洇其实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者说,穆洇知道“喜欢”的概念,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小猫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情感,因此才会如此坦然地问他。
“不是的。”沈踏枝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上穆洇失望的目光,心神一颤,但还是继续往下解释道,“人类的‘喜欢’是很复杂的,不可以简单的把心疼和喜欢画等号。”
穆洇眨了眨眼睛,意识到沈踏枝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才收起眼中的失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对自己不理解的感情向来都很有求知欲,缠着沈踏枝的触手更紧了,根本没有给眼前的人类一点退路。
沈踏枝抿了抿唇:“喜欢的。”
他本是不想对穆洇坦白自己的情感的,因为这对于没有前世记忆的穆洇而言并不公平,但是现在看来,无论他是否坦白,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
“穆洇,我对你的喜欢和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沈踏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穆洇的表情,意料之中的,穆洇露出了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不一样?为什么,不都是‘喜欢’吗?”
果然如此,即使解释了,这个时候的穆洇也不会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当沈踏枝怀着庆幸与失落混杂的心情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被一截灵活的触手缠住了。
穆洇本就为了听故事而坐在他的身边,现在只用触手轻轻一勾,就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沈踏枝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洇……”
“我还是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的意思就是喜欢我的,对吗?”
穆洇开口,打断了沈踏枝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沈踏枝是第一次看见穆洇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缺乏社交,穆洇会做出的表情其实并不多,哪怕是听小说或者是吃到好吃的的时候,对方也只会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弯弯眼睛而已。
“是这样的。”
沈踏枝看着穆洇的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时候,穆洇突然松开了缠住他的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乖乖地退到本体后面,沈踏枝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穆洇抱住了。
这是一个生涩的,模仿着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动作的拥抱,实际上这也是穆洇第一次做出“拥抱”的动作。
“那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类。”
穆洇开心地道。
软软的呼吸落在沈踏枝的耳畔,沈踏枝只感觉脸侧耳廓被穆洇的呼吸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正当他想要移开一点头的时候,脸侧突然传来了陌生的温热触感。
这是一个脸颊吻。
沈踏枝瞪大了眼睛。
穆洇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吧唧”在沈踏枝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陷入呆滞的沈踏枝,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他看着沈踏枝的脖子慢慢变红,然后蔓延到自己刚才亲过的脸颊,最后又爬上耳廓,觉得这抹红色好看极了,于是极为顺从本心的伸手去捏了捏沈踏枝通红的耳垂。
沈踏枝因为他的动作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恍若回神般地磕磕绊绊道:“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穆洇重复了一遍沈踏枝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你说你喜欢我呀。”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很会讲故事,你还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跟你走,你们人类不都会亲喜欢的人吗?”
穆洇说着又捏了捏沈踏枝更加红的耳垂,成功的让对方一个激灵,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不给捏了,好可惜。
穆洇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疑惑地看向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沈踏枝。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过好多好多人类和喜欢的人做的事呢,亲亲脸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一种吗?
沈踏枝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穆洇,正色道:“洇洇,这种喜欢是不可以亲的。”
“这种?”穆洇更疑惑了。
沈踏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道:“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这种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穆洇完全糊涂了:“那你呢?你的喜欢可以亲亲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亲亲?他还见过很多人即使不喜欢对方也和对方口口呢,这只是亲一下而已,沈踏枝怎么这么严肃?
“我的……不对,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不同频的对话把沈踏枝也绕进去了一瞬,他反应过来自己暂时没办法和穆洇说清楚之后只能先放下解释的念头,无奈地道:“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们开始出去吧?”
说到“出去”,穆洇才想起来之间自己答应沈踏枝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过的以无数种死法死去的人类。
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无聊,但沈踏枝要出去才能活,他总不能让沈踏枝死在这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穆洇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说着伸出触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来收拾行李的沈踏枝,又道:“不过我要带一点东西走。”
沈踏枝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之后耐心地问道:“要带什么?”
穆洇没回答,他的触手从沈踏枝的腰间滑到他的手腕,充当两个人之间的牵引绳,他站起身来,带着沈踏枝走到了他在地底能抵达的最边缘的小角落。
也是存放着他死掉的触手的地方。
先前因为不想让沈踏枝看见自己死掉的小触手,担心对方偷自己的宝贝,穆洇一直有意识地把沈踏枝留在和存放自己死掉的触手相反的方向,现在要走了,也暂时顾不上沈踏枝会不会偷偷拿了,总之他要带上自己的触手走。
触手堆放的地方离酒精灯稍微有些远,越是往边缘走,就是越是昏暗,沈踏枝显然不是很熟悉过深的黑暗,加上他并不明白穆洇想要带着他做什么,于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反手拉住了一开始穆洇圈住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以维持基本的方向感。
穆洇则是如履平地一般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放触手的地方,他没松开圈着沈踏枝的触手,只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了地上被自己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触手。
十根触手即使枯萎了也很多,抱起来几乎挡住了穆洇的半张脸,他抱着触手费劲的转身,看向沈踏枝,认真道:“我要把这些都带走,可以吗?”
“这是我死掉的小触手,如果就这么把它们丢下的话,它们就太可怜了。”
沈踏枝愣住了。
上一世的他并没有见过穆洇死掉的触手,因此才会从相遇至今都没有想起穆洇枯萎的触手被怎么处理了这件事。
现在猛地看到穆洇抱着自己的触手,沈踏枝的心中五味杂陈。
十根触手,即使全部萎缩了也并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全部都是生生从穆洇身上枯萎、最后掉落。
当时的他疼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点死去又无能为力,他害怕吗?
沈踏枝无从得知,他只能看着穆洇怀抱着自己的触手,像是终于信任了人类的小猫一样希冀地看着他,乖巧道:“我可以自己拿着的,不会添麻烦,只要你不偷偷弄坏我的触手就行了。”
沈踏枝的喉间有些干涩,在昏暗的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下,他半蹲下身去和穆洇对视,哑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带着,我会很小心的。”
穆洇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沈踏枝刚才说喜欢自己,于是大方地分出了五根触手给对方。
人类对喜欢的东西暂时不会那么言而无信的,他现在可以稍微信任一点点沈踏枝。
沈踏枝慌忙接过穆洇的触手,刚拿稳,眼前就出现了穆洇漂亮的手。
穆洇显然还是有点犹豫,不怎么放心,对他伸出了小拇指,认真道:“那你要和我拉钩发誓,不准偷偷弄坏我的触手,也不准偷偷丢掉。”
沈踏枝抱着怀中干瘪如枯树的触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顺从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穆洇的手指,轻声承诺道:
“嗯,发誓,不会丢了。”
不可能丢的。
他还要把穆洇带出去,带对方去看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世界。
穆洇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还以为对方是突然看见这么多触手害怕了,好心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找个地方放着它们就行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不会动的。”
沈踏枝闻言又是一顿,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心疼的表情,干脆先转过身去,不让已经理解了这种感情的穆洇看见自己的神情,温声道:
“好的,我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往上爬吧。”
“爬?”穆洇疑惑。
这周围都是陡峭的石壁,除非是会飞,否则凭借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沈踏枝想带着他怎么爬?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用有力的触手插进岩石把自己带上去,但那会他被法阵所困,而现在的他顶多只能用病恹恹的触手威胁一下沈踏枝,已经没有了把自己带上去的能力。
穆洇怀着疑惑的心情,一路跟沈踏枝走回了酒精灯前,蹲下来帮沈踏枝收拾东西。
但只收拾到一半,他就被背包的拉链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只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动物,一上一下的拉着拉链,听着清脆的“刷刷”声,开心道:
“这个声音像雨,我喜欢。”
他终年不见天日,当然没听过雨声,但他曾在怨气中窥见过一些正常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在穆洇的认识里,只要是清脆声音都是可以和雨声画等号的。
“像雨?”沈踏枝没反应过来。
“嗯嗯。”穆洇点头,“和刚才的袋子的声音一样,都很好听,我喜欢。”
凡是能打破沉寂的声音他都很喜欢,无论是塑料袋的声音还是拉链的声音。
沈踏枝低头,把最后剩下的酒精灯盖灭,装好放回背包后低声道:“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听雨。”
“好呀。”穆洇欣然同意。
虽然他是很不愿意出去的,但他都答应沈踏枝了,现在沈踏枝愿意在外面也带他找好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穆洇忍不住感慨:“沈踏枝,你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不会动不动就死掉,会讲故事,还会给他好吃的,完全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疯癫的人。
沈踏枝把穆洇的五根触手捆在包上,重新背好背包后回头笑道:“最好?可是你应该只见过我一个人。”
“就是最好的。”穆洇坚持道,“我之前看见过很多人的。”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算好吗……”
沈踏枝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在穆洇提问之前抬起头来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说着从背包的口袋中掏出了小手电,因为担心强光伤到穆洇的眼睛,特意在手电上蒙了几层纸巾才打开。
朦朦胧胧的白光代替了原本在地上影影绰绰发着光的法阵,沈踏枝带着穆洇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穆洇原本抵达不了的边界,才在对面的石壁前停下。
“原来这一头也只有墙啊。”穆洇道。
“嗯,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坑,四面都只有石墙,深度大概有七十米左右。”
沈踏枝随口介绍道。
穆洇对长度没有什么概念:“七十米很长吗?”
沈踏枝回答:“不算长,但很高,对人类来说算是很高的高度了,所以一会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着用手电往墙上照去,穆洇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墙上多了点东西。
墙上有一条垂到地面上的软梯,看上去很新,和背后灰扑扑的墙面格格不入。
穆洇惊讶地上前几步:“这是梯子?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沈踏枝没瞒着穆洇,但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的背包里正好有梯子,被追到这里之后为了逃跑所以放下梯子下来了。”
穆洇的双手被枯萎的触手占据了,于是干脆伸出了自己背后的小触手,卷了卷梯子,在拉扯几下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后,穆洇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沈踏枝身上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怀疑,但偏偏对方一直是一副坦然的态度,还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很懂人类,也不知道沈踏枝对他说的理由究竟可不可信,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完全不怀疑的相信的只剩下他和沈踏枝之间浅薄的羁绊。
上方是什么,穆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活着的十八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赌注。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那在出去之前,你能把故事给我讲完吗,沈踏枝?”
“可以的。”沈踏枝道。
反正他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本,出去之后还有无数本小说可以给穆洇看,完全不用死守着一本小说来吸引穆洇的注意力。
但大前提是要先出去。
想到正守在外面准备接应穆洇的人,沈踏枝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要是那群人的态度太差,让穆洇对他产生误会了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出去后才需要纠结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看高壁,苦笑着想,希望他能抓紧,不然在中途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走吧,上去了我就给你讲故事。”
沈踏枝说着低头咬住了手电筒,先穆洇一步握住了软梯往上爬。
穆洇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触手,但好在用触手爬梯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他跟着沈踏枝,用自己的触手勾住了绳梯,学着对方的模样用触手把自己送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爬着绳梯,一时间整个地底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沈踏枝微微的喘息声。
往上,再往上。
时间在此时似乎变慢了,好在触手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运动感到疲惫,只是沈踏枝的状态看上去一般。
也是,毕竟他是脆弱的人类。
穆洇在听到沈踏枝渐渐加重的呼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触手去帮一下沈踏枝的时候,攀着梯子的触手突然感知到了奇怪的黏腻感。
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穆洇疑惑的把触手举到眼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触手勾住梯子,想看看自己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清了触手上熟悉的暗红色血迹。
穆洇的大脑宕机了。
“沈踏枝,你停下!”
他的触手再次在本体思维空白的时候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它们直接勾住了沈踏枝的腰,把原本正在专心爬梯子的沈踏枝直接拽了下来,让对方悬在了半空中。
沈踏枝猝不及防被抓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穆洇,叼着手电筒含糊着迟疑地问道:“洇洇……?”
这是怎么了?
穆洇没说话,他冷着脸把沈踏枝的右手给拽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手现在的模样:
原本被符纸划开简单消毒过的伤口因为粗糙的麻绳摩擦与过度用力而被擦破了,现在沈踏枝的半个手掌度血肉模糊的,整个手掌都是血,穆洇甚至都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判断对方的伤口究竟在哪。
“你……”穆洇气得卡词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受伤爬不了梯子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了解你们人类会在什么情况下受伤,你不跟我说就往上爬,你……”
他说到一半又卡词了,在先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没有真正的和人类“对话”过,因此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该怎么说,穆洇就干脆不说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咬着手电筒的沈踏枝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模样,穆洇更生气了。
他直接用触手卷走了沈踏枝口中的手电筒:“你说话!”
沈踏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先道歉:“……对不起?”
穆洇怒气冲冲:“你就是对不起我,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沈踏枝这才意识到穆洇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轻声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人类只流一点点血的话是没事的。”
穆洇举起他脏兮兮布满血污的手:“但你也说了,人类被细菌感染了也会死的。”
沈踏枝不知道该怎么对穆洇解释“感染”这个极具概率性的问题,他的手腕被穆洇钳的生疼,但也不敢挣扎,只能想着办法解释:
“人类的身体里是有抗体的,这种情况也许不会感染,而且感染也没有这么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虽然沈踏枝的解释很合理,但对方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不了解人类做出奇怪的解释了,因此穆洇只信了一半,根本没准备放下沈踏枝,而是问道:
“现在离上面还有多远?”
沈踏枝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道:“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好。”穆洇应了下来,卷着沈踏枝就往上爬,“你不许动了,给我安静呆着。”
就这一点点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带着沈踏枝一起上去。
穆洇向来不喜欢别人反驳他做下的决定,沈踏枝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先放下自己劝说的念头,保持着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一路被穆洇卷着往前。
两根触手爬梯子,一根触手卷手电,还有一根触手要卷着他……得亏穆洇还有八根触手,不然还真的忙不过来。
沈踏枝看着穆洇的触手,思绪开始止不住地飘远。
上一世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一手拖着在背后趴着的穆洇,一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那会儿的穆洇已经半昏迷了,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凶也凶不起来,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说自己的触手好疼。
沈踏枝急出了一身的汗,但除了继续往上爬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回应穆洇,试图让穆洇再坚持一下。
要是那会的他也多几只手就好了。
正在沈踏枝的思绪开始飘向别的地方的时候,穆洇怒气冲冲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到了,一会你不许说话,在我想到我要怎么骂你之前都不许说话!”
校长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刚刚诚惶诚恐瞥向穆洇的那几眼,惹得言灵师不快了。
正常情况下的言灵师应该不会这样,感受着楚琅同样望过来的目光,校长隐隐觉得自己是被迁怒了。
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校长尬笑了两声,不敢再看穆洇了,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内心祈祷一会儿能顺顺利利的。
再宽敞的礼堂在容纳足够多的人后也会显得拥挤,有着无数切割面的水晶吊灯没办法驱散全部黑暗,众人地面上隐隐扭动的影子让里面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明昧。相较于曾经,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疲惫颓态,而这无疑让几乎没有空气流通的礼堂更显压抑。
接连几声巨大的响动从楼梯处传来,回荡在整条街上,穆洇刚刚平息不久的心跳又莽撞起来。
连续的爆破,趁着兵荒马乱的炸裂,穆洇迅速从衣柜里翻出来,他快速打开卧室的顶灯,闪身冲出去,拍开外面走廊的灯,往下看。
这一看,他震惊在原地。
整个楼梯,每层台阶的木地板全部断裂,露出里面的水泥地,飞屑此时还没消散,一片颗粒漂浮半空,刚才的“咔嚓”声,就是这些地板从中间断开的响动,好像有人徒手一块一块掰断所有木地板,但每一块的断裂点都不一样。
穆洇捏着小刀,站在楼梯最上方,沉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想到了系统的另一个提示。
“小心它们。”
他们的任务,找回记忆,拼凑起事件始末,同时,小心这些未知。
在穆洇思考的这几秒,“咯吱咯吱”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很近。
穆洇猛然抬眼,那张摇摇椅就在他眼前自主摇晃起来,但跟刚刚不一样,它每摇一下,位置就往前挪一步,好像有人在推着它走,它一步一步,离穆洇越来越近。
穆洇倒吸一口气,立刻后退一步进入卧室,“砰”一声将门关上,上锁。
他凛冽的目光扫过卧室,随后定位在紧闭的窗户上。
“咚!”砸门的声音,穆洇呼吸急促,翻过床去开窗户的锁,但是锁打不开。
“咚咚!”更大力的砸门。
接连好几声,门外绝不止一样东西,这个频次至少是三个物体对门的冲撞。
木门坚持不了多久,它们会进来。
门锁发出哀鸣,木质门板出现断裂的前兆。
就在门被撞开的一刹那,穆洇猛然用力,胳膊肘顶在上锁的窗户,“啪”一声玻璃碎裂。
一道人影从房屋二楼摔下去,接触到大街地面的一瞬间,他往前滚几圈,停下,又立刻翻身站起来。
也就在穆洇跳回街上的刹那,所有声音消失了。
星空浮动,宇宙永恒。
穆洇抬头望着自己的楼房,稍加整理衣服,转身,往来时的城门处跑。
他的任务是保护爱因斯,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可能那边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南边城门的浓雾还是原样,穆洇走近它的瞬间立刻跨进去,紧接着熟悉的悲痛环绕,穆洇咬着牙从无尽的哀痛里快步穿出去。
回到来时的街,北边城门。
一走出浓雾,脚步在踏出去的瞬间收回。穆洇心里“咯噔”一声,大脑“嗡嗡”作响。
还是中央大街,但这条街只是单独一条街,空荡荡悬浮在宇宙里,两边楼房全部坍塌,一片废墟,飞尘飘散,烟雾缭绕,像末日之后的洛希城。
那些与异形搏斗后,城内荒凉又朦胧的颓败。
穆洇发现自从进入这个游戏,他总有意无意想起曾经。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游戏规则提示的背后含义:不要穿过城门,因为即使原路返回,也回不去来的地方。
不远处的地上,一张白色的纸静静躺在那里。
那是什么?穆洇微微眯起眼睛,就在他刚抬脚想往前走一步,脚下的大地激烈晃动起来。
地震?穆洇第一反应,紧接着他立刻发现不对。
身后的城门猛烈晃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穆洇埋头,只看到他脚下的地面正在崩裂,一道道裂痕迅速从身后往前蔓延。
这是……反应过来的瞬间,穆洇呼吸一窒,下一秒,他拔腿就往另一头跑。
这条街正在坍塌!
每跑一步,身后的街就瓦解一分,伴随强烈的崩塌和狂热的巨响,路面变成一块块碎石,掉入宇宙的深渊。
穆洇咬着牙几乎要骂出来,跑过那张纸条,弯腰一把捡起。
心跳与呼吸剧烈炸开,如同身后步步紧逼的碎裂。
石头掉落越来越快,每一块,几乎都在穆洇的脚步离开的刹那,掉落下去。
最后十米时,穆洇踩着碎开的石头,极速冲刺,纵身一跃,直直扑进浓雾里。
“轰——”
求生者坠入命运的深海,尖叫一同袭来。
浓雾里安然无恙,穆洇半蹲着,双手撑着膝盖急速喘气,停歇几秒,站直身体,一刻不停走出浓雾。
第四次看到同样的街。
39个小时。
他之前认为这是一个四维莫比乌斯环,城门是按顺序连接的地方,现在看来并不是,在这里,时间不是线性,是随机,就算穿过一个城门立刻返回,身后也不再是来时的地方。
穆洇一边往熟悉的房屋走,一边拿出刚刚捡到的纸条。几乎是一感受到楚琅和言灵师的气息,将言灵师视作希望的人群,便眼睛微亮地迫不及待移来视线。
也是瞬间,所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一窒。
他们愣愣地看着被楚琅背进来的穆洇,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想过的画面,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穆洇会如此乖顺地伏在人身上。
穆洇依旧穿着学院代表着规则的制服,深色的面料配上楚琅视觉冲击力很强的古铜色肌肤,愈发衬得穆洇肤色如雪。他的衣服在楚琅的作用下多了些十分细微的线条,其实变化是很小的,但就是让穆洇禁欲的身体被勾勒出了惊心动魄的弧度。
穆洇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令人悸动的画面。在他柔软的发丝暧昧擦过楚琅的侧颈,线条清晰优美的下颔轻轻抵在楚琅肩头时,他很平淡用目光绕过楚琅紧绷的脸部轮廓看着大家。穆洇身上那股置身事外的清冷并没有被折损任何,可他现在看起来也真的是在‘被承载’。
那一刻,所有人震惊诧异的时候,大脑都有些空白。
[2050.12.1]实验失败了,结束了。
穆洇脚步一顿。
两条街,两条时间线都是12月,一条成功一条失败。
也就是说他们故事的时间线确实在11月30日,或者12月1日的早些时候。
未来,无数种可能,在还没被观测时同时存在。
因为刚刚的奔跑,现在穆洇走得有些慢,所以他感觉到身边一闪而逝的空气晃动时,立刻收起纸条,猛然回头。
“叮——”
很像小时候不远处的教堂,每到整点,洪钟敲响,一群黑鸦飞过倾颓的篱笆——他又想起曾经。
一团透明果冻状的物体,手里拿着笨重时钟,一边走,一边规律敲动手里的钟,慢慢从透明变成一滩灰色烂泥状。此时,它正在穆洇眼前现形。
这条街……到底还有多少这些东西?
穆洇后退一步,就在那滩烂泥快要碰到他时,大喊在耳边炸开:“穆洇!别碰它!”
刹那间,急促脚步声逼近,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扯。穆洇没料到这里会有人,被拽了个踉跄,立刻稳住身形,两个人钻进旁边的房屋里。
门被用力砸上,房屋顿时陷入阴沉的昏暗。
穆洇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头发无力散落。发丝遮挡下,一双眼睛警惕打量周围,熟悉的沙发,熟悉的木质地板。
刚好是自己的楼房。
再往上,那一身纯白的少年的面容跃然眼前。
此时莫罗兹也微微喘着气,白色休闲装因为游戏的奔走,沾了些灰色。
看到这个人,穆洇有些不悦,眉头拧起又迅速松开,他站直身体问:“爱因斯呢?”
莫罗兹愣了一下,没料到好不容易遇到,结果是这么一句。他玩味般笑出声:“我怎么知道?”
“不是让你们留在原地?”曾经在军方的习惯让穆洇不太喜欢被人忤逆命令,在怒气出来的一瞬间,又压了回去。
毕竟再不是军方,好像得收敛一些脾气。
莫罗兹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拒绝了啊。”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力道拖着莫罗兹掉转方向,“砰”,背砸上墙,莫罗兹毫无防备,被震得咳了两声。
刀尖抵住莫罗兹的喉头,穆洇压着嗓子,冰冷说:“我不管你的任务是接近我还是什么,不要在我面前玩小心思,知道吗?”
每次过城门去到的时间线都是随机的,穆洇不认为那么巧,偏偏是他俩能单独遇到。
虽然事实也不是巧合。莫罗兹怔怔凝视穆洇毫无情绪的眼睛,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片刻,他抬起双手作投降状,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这个意思:“哥哥,你欺负小朋友。”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接穆洇的话,而是对着众人道,“我准备先试试能不能建立一个安全场所。”用他的言灵构建一个规则。
众人这才陆续回神,为了不影响到言灵师,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楚琅主动来到了言灵师身边,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让周遭的声音可以响彻整个学院,让言灵师一会儿要说的话,可以跟着覆盖整座学院。
穆洇看着屏气凝神的大家,状似随意地晃了晃自己的脚链。
他让铃铛发出的声音,刚好和之前让林至研做的后催眠暗示相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