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意直冲头顶。
烧得楼瀛脑袋发懵。
石念心偏偏还像不知自己是多语出惊人似的,依然用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
周围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在看着,石念心怎么能如此直白地说这种不知羞的话!
楼瀛呼吸全乱了,强作镇定地磕磕绊绊呵斥一句:“不知所谓!”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
只是红着的耳尖,让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全无,反而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
苏英唤着“陛下等等我”,忙提着手中的宫灯跟上去。
石念心望着楼瀛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解地伸手挠挠脑袋。
“念心!”石茵茵简直不知该怎么说石念心才好。
石念心转身向石茵茵耸了耸肩膀。
她已经按她说的办了,楼瀛是走是留可与她无关。
石茵茵看着石念心满眼的无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深吸一口气,打起气来,道:“没事,我们明日还有机会!”
第二日,石念心便提着食盒,主动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前,食盒里盛着的,是她“亲手”给楼瀛炖的补汤。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两侧侍卫站得笔直,石念心在门口等人通报出来。
不知怎么今日格外的久,不过石念心最常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发呆,也不觉得不耐烦,退了几步,到日光充盈的地方,眯着眼睛晒太阳。
苏英出来时,便瞧见石念心正暴晒在烈日下,被太阳晒得连双眼都撑不开了,怕是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他大惊失色,立刻就撒开了腿跑过去,一边大喊着:“我的贵妃娘娘诶!您怎么能在这烈日下站着!”
石念心睁开眼,动了动肩膀,活络活络筋骨。
荒石山几千年来风吹日晒,这点温度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反而因为吸收日光精华,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倒是苏英这一惊一乍的,险些把她吓了一跳。
只是面对苏英,她又不能直言她是特意到太阳下站着的,只生硬地挤出个笑容,企图蒙混过去。
这强撑的笑意看得苏英都心软了,解释:“陛下正在与安王爷在议事呢,不便打扰,这才通报得晚了些。”
不忘说楼瀛几句好话,补充道:“本来按规矩,前朝议事,后宫嫔妃是不得来打扰的,但陛下一听是您来了,立马就叫奴才来接您进去。”
苏英走在前面,引她进去,甫一推开门,屋内原本正在谈论的两人顿时停下来,皆看向她。
高座上的楼瀛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另有一名男子立在御案旁,闻声侧首,转头打量她,样貌与楼瀛颇有几分相似。
站在御案前的安王楼澞略一思忖,眼含笑意道:“这就是皇兄新封的石贵妃吧?臣弟可是刚一进京,就听闻皇兄这棵百年不开花的老树终于往后宫添了人。”
苏英笑着接过话茬:“昨个儿才刚刚赐封的贵妃呢,王爷消息倒是灵通。”
言语间,石念心已经从楼澞旁边擦肩而过,径直朝楼瀛走过去,却是半分目光没分给他。
楼瀛向石念心介绍:“这位是安王,朕的胞弟。”
“你不若先去旁边等一会儿,先让苏英给你送些点心过来,朕这儿马上忙完了。”
楼澞唤了声“见过贵妃娘娘”,石念心淡淡“哦”了一声。
楼澞诧异,这新封的贵妃,倒是无礼得紧。
只是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另有原因?
楼瀛解释:“念心性子率真,不喜繁文缛节的虚礼,七弟莫要放在心上。”
楼澞不在意地笑笑:“如娘娘这般率性之人倒是难得。”
“既然皇兄身边有佳人相伴,臣弟也不便多叨扰,臣弟许久未回京,甚是挂念母后,便先去坤宁宫探望探望她老人家了。”
楼澞提起太后,楼瀛也不再留他,只道:“陈子显的事,要麻烦你多留心了。”
“臣弟省得。”楼澞行礼,看向正要动身去御膳房的苏英,“苏公公不如送我一程?许久没回京,倒想了解了解如今京中的趣事儿。”
苏英迟疑:“坤宁宫的方向……”
苏英身后的罗良躬身上前一步,道:“我替干爹送王爷一程吧。”
楼瀛颔首应下,待一应人散去,殿内终于是恢复清净,楼瀛抬眼望向身侧的石念心,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她。
今日穿着石榴红的罗纱襦裙,把她气色衬得红润,连带着添了几分娇俏,只是头上发簪玉饰还是太少了些。
楼瀛暗自记下,他该再多赐些珠宝首饰才是。
如今石念心身为贵妃,就算她性情高洁,但若是太素净,总归怕是让人轻瞧了去。
不过她手上好像提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石念心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汤盅,郑重地端到楼瀛面前,道:“这可是我亲手炖的人参乌鸡汤哦!”
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楼瀛诧异地抬眼望向石念心——毕竟以他对石念心的认识,她实在不像是精于厨艺之人,还如此贴心为他准备补汤。
但听石念心这么说,他心里不由生出熨帖的暖意。
楼瀛从汤盅中舀出小半碗汤到瓷碗中。
石念心目光落到碗中,只见汤色澄澈金黄,汤面浮现点点油花,却并不油腻,百年老参、虫草等名贵食材,配以肉质紧实的乌骨鸡,经细火慢炖,直叫人胃口大开。
这可是今日一早石茵茵就起床就开始挑选上好的食材,然后由石念心亲自按石茵茵的吩咐放下锅的。
这怎么不算亲自炖的汤呢?
只是石茵茵说这是给楼瀛备的,只给她浅浅尝了一小口,就不准她再喝了。
本来馋虫都被压回了肚儿里,如今在楼瀛这儿闻到香味,竟是又被勾了出来。
楼瀛斜眼睨石念心一眼,眼中是促狭的笑意,故意装作不知晓她的心思,仰头将瓷碗中的小半碗汤一饮而尽。
石念心抿着唇没作声,眼中却有了点急色,身子不自觉地往楼瀛的方向倾去。
楼瀛将空碗放在桌上,再次执起汤盅中的汤勺,石念心的步子更往楼瀛迈了小步,整个人几乎都贴在楼瀛身上。
楼瀛终于憋不住笑意,将汤勺放回汤盅中,把汤盅推向石念心。
“你喝吧。”楼瀛失笑摇头。
明明平日也没饿着石念心,也不知怎么会馋成这般模样?
“都给我吗?”石念心惊喜,却还惦记着石茵茵的话,没有动手。
“朕金口玉言,还能有假不成?”
石念心犹豫。
石念心思考。
石茵茵说这汤是给楼瀛的,她也确实交到楼瀛手中了,所以任务已经完成,只是楼瀛收下后,又把汤给了她而已。
总结,可以喝!
石念心眼睛一亮,心安理得地一把端起桌上的汤盅,连楼瀛差人去再拿个瓷碗来都没来得及,就听到咕咚咕咚乌鸡汤下肚的声音。
最后一滴汤汁落入口中,石念心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舒一口气,脸上尽是餍足的神色。
放下汤盅,一转头,正好对上楼瀛含笑的双眸,已经不知看她看了多久。
石念心当他是眼馋她的汤,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汤盅,眨眨眼,真诚道:“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再给你送。”
这样她又可以蹭他的汤喝了,石茵茵手艺真不错。
楼瀛摇头,侧开脸,强忍嘴角愉悦的笑意,道:“不必了,宫中自有御厨,何必你亲自动手,朕又不缺一碗汤喝。”
“倒是你,若是嘴馋,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御膳房做便是,不知情的,还当朕要连个贵妃都养不起了。”
没有石茵茵炖的汤,御膳房的也不错。
石念心满意地点点头。
楼瀛瞧着石念心乖巧应下的模样,心中舒坦,也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昨日的事。
昨晚他离开月泉宫后,才后知后觉,石念心好歹是个女子,在如此多人面前这样直言拒绝,多少会有几分伤她的颜面。
石念心一番真心,却被他如此拒绝,实在让他心中有愧,本还想今日要不要寻个由头再去月泉宫探望,却没想她却已经不计前嫌来寻自己,还亲手炖了汤送过来。
楼瀛心中有些暖意,正好今日他无其他事要忙,可以多抽出些时间陪陪石念心。
“要不朕教你识字吧?”
相见那日,石念心说她不识字,虽然平民女子多不通文墨,但要待在他身边,总该识得些常用字句。
如今太后尚还有些精力处理后宫的事务,但总不能一直让她操劳,日后或许还要让石念心帮忙分忧。
“识字?”石念心好奇,“会不会很难呀?”
她下山后没少被凡人这些奇思妙想的发明创造惊讶到,虽然有趣,却很复杂,她在山上时,光是学说话都用了好久,若是太费脑子,她就没有那个耐心了。
她们石头喜欢做的,只有晒太阳晒月亮,然后在轻风细雨下长久地发呆罢了。
“有朕在,慢慢教你,你不必担心。”
楼瀛起身,让出位置来,石念心坐下,立刻有宫人拿了宣纸放于案上,在旁边研墨。
楼瀛提笔沾了墨,却没落笔,思量片刻,道:“朕先……教你写你的名字吧。”
“蔓蔓日茂,芝成灵华。你虽生于山野,但却生机勃发,反倒无拘于礼仪教条,绽放出独特的灵秀之华,这名字倒正与你契合。”
石念心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想起来楼瀛指的是她“大名”石蔓蔓。
忍不住小声嘀咕:“蔓蔓哪儿有念心好。”
楼瀛挑眉,问:“那你说说,念心好在哪儿?”他倒是好奇,她家怎给女儿取一个这么奇怪的小字。
石念心答不上来楼瀛那文绉绉的一套,只道:“反正念心就是好!”
抬头扬起脑袋,不服输地与站在身侧的楼瀛对视。
楼瀛忍俊不禁,俯身靠近她,与石念心目光相撞,眼底漾开笑意,道:“这么霸道?”
“对!”
石念心的眼神特别认真,好像在说“你能奈我何”,明明顶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让他恍惚觉得,这大而黑的眼眸中不是懵懂,而是看尽万物却仍目空一切的倨傲。
楼瀛倏地心头一悸,猛地起身拉开距离,转头避开石念心的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笔墨。
妥协道:“好,那就石念心。”
说完,楼瀛提笔,手腕微动,挥毫间,墨痕自笔尖流淌而出,在素白的宣纸上落下力透纸背的铁画银钩。
“石——念——心——”
楼瀛每写完一个字,便念一个字。
石念心凑近了看,目光紧紧跟随着楼瀛的笔移动。
那么多各式模样的笔画曲直交错在一块儿,明明互相格格不入,最后拼凑在一起竟又出奇的好看。
三个字一气呵成。
楼瀛见石念心偏着脑袋认真观察,靠在她身后,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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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她的右手,将笔放进她掌心,仔细调整她每一根手指的位置,等握笔姿势正确,而后宽大的掌心缓缓覆上她手背。
两人的身子、手臂、右手全部紧密相贴,石念心感觉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又很快被手中的笔转移。
“来,放松,跟着朕的手移动就行。”
石念心放松了手腕的力道,任由楼瀛带着她在宣纸上来回游走,落下横、撇、竖、横折、横的一笔一划。
一个“石”字跃然纸上。
“这就是‘石’,你的姓氏。?”
石念心朱唇微启,看看字,又看看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楼瀛又依样带着她写了“念”、“心”二字。
“会了吗?”
石念心偏头思索,点点头。
问:“那你的名字呢?”
楼瀛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楼——瀛——”
石念心奇怪:“楼瀛是什么?”
“自然是朕的名字。”
“原来你叫楼瀛?”石念心惊讶,“那他们为什么都叫你陛下呀?”
听这问题,楼瀛心中生出几分古怪,诧异地打量几乎是靠在他怀中的石念心一眼,但还是耐心解释:“陛下是尊称,旁人不得直呼天子名姓,否则视为大不敬。”
石念心点点头,又摇头。
“你有名字又不叫,岂不是白取了这个名字?”
真复杂,还是他们妖精直接称呼物种来得简单,比如椿树,就叫椿树,椿树也一直叫她石妖。
还是因为要下山,椿树说应该有个凡人的名字,所以才给她取名为石念心。
楼瀛还是第一次听到石念心这种歪理般的说法。
他思忖片刻,却是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别人都畏朕惧朕,所以不敢直呼朕的名字。”
“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这样别人就可以听到你的名字了。”
苏英带着人传点心进来时,便听到石念心在这里口出狂言,吓得他脚都打了个趔趄。
苏英身形都还没站稳,连忙道:“娘娘诶……”
楼瀛却是伸手止住苏英的话,挥挥手示意他放下东西便退下。
如今听惯了石念心时不时的惊人之语,他竟已经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只觉甚是可爱。
苏英立刻住了嘴,等身后的宫女将点心全都放在御前,有眼力见地立刻招呼着所有人快走,别打扰着两位主子谈字说爱。
石念心还在认真地看着楼瀛。
楼瀛心中在发笑,面上却故意板着张脸,沉声道:“朕该说你胆大包天,还是不知者无畏?”
石念心眨巴眨巴眼睛:“不可以吗?”
“胆大包天,不过……朕准了。”
石念心唤了一声:“楼瀛?”
“朕在。”
“楼瀛。”
“……我在。”
石念心新奇地念了念楼瀛的名字,盯着宣纸上楼瀛写的名字,一边吃着苏英呈上来的桂花糕,在心中记下这复杂的字形,等手中的一枚糕点用完,便学着楼瀛的模样提笔。
石念心。
楼瀛。
写完后,石念心转头看向楼瀛,眼中亮晶晶的,问:“对吗?”
楼瀛没想到石念心第一次习字,就能写得有模有样的,哪怕复杂如“瀛”字,也是一笔不错。
这石念心看似无知,实则倒是聪慧,一点就透。
“对。”
石念心看着纸上紧挨着的二人的名字,才发现楼瀛单单一个“瀛”字,就比她名字的三个字加起来还复杂。
好奇问:“瀛是什么意思呀?”
楼瀛答:“瀛,海也。”
“海又是什么?”
“海,天池也,以纳百川。你在京城自是见不到,要一直往南或往东走到燕国边境才能得见,它像是宫中的太液池,同样盛着水,却比太液池壮阔千万倍,无边无际,可包容万物。”
宫中的太液池石念心自是见过的,但是,比太液池还要壮阔千万倍?
“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自然,天下广阔无垠,世间万物千姿百态,你我如今所见不过方寸。今后若是有机会出巡,朕可以带你同行,共览山川湖海。”
石念心听楼瀛说起,想象着那片无垠的蔚蓝,似乎眼前已经见到了那样的景色。
未知的遥远的远方,既让石念心向往,眼中却又生出几分迷茫:“最南方和最东方的边境,应该离京城很远吧?”
“是有些远,不过,来日方长,将来总会有机会的。”
“将来总会有机会的……”石念心喃喃重复着楼瀛的话,重重一点头。
眼中迸发出神采,对楼瀛口中的远方产生了些好奇,一边自己提笔练着字,一边又道:“你再与我讲讲其他的吧,那么大一片海,全是水,就没有其他的吗?”
“海里有鱼,有盐,甚至传闻中在东海上,还有一座仙人居住的蓬莱仙山,不过朕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传说……”
等楼瀛讲完,石念心也练好了字。
楼瀛将宣纸从桌上拿起,仔细观赏石念心的字,心中生出惊讶。
方才她的字迹间还能看出生涩,如今不过片刻,她便已经能流畅如行云流水,字迹亦颇有他的风骨。
楼瀛暗自点头,然后,目光忽然一顿。
这字写得是不错。
只是……
这个字迹,怎会如此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