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走后，祁凌将手心握着的果脯放桌上。
他当然没傻到仅仅半个月就相信这人真的会全心全意为他好。
糖霜与砒霜颜色一样，无色无味。
若是对方在果脯上撒一点，他根本看不出来。
他将那一块果脯拿在眼前看。
米白的苹果脯纯白无暇。
若是真有毒，那这人便不能留了。
漆红朱门再次响起，王慧缓步走来，“最近跟国师是怎么回事？”
她眸底清明，明明还是那双杏眼，但此时却丝毫不见方才的天真。
祁凌将果脯放一边，目光重新放到奏折上。
“传言不都说了吗？她在帮我研究长生不老药。”
王慧坐到桌边，扫了眼奏折，无趣的别开眼。
“那传言是你放的？”
她余光扫到那米白果脯，拿起来看，“这哪来的？”
她还从未见过祁凌吃过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祁凌没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直接回答后一个，“国师给的。”
“哦。”她眼中划过狡黠，“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替你吃了。”
说着竟真要把那果脯放嘴里，还未至唇边，祁凌便发话了。
“不怕死可以试试。”
他说这话时连眼都没抬，似乎猜到对方不会吃。
王慧闻言果真将果脯拿开，认真观察起来，随后放了回去。
“你是说她下毒？”
“不确定。”
王慧眸光从果脯上移开，看向祁凌。
对方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外人皆知陛下病弱温柔，对谁都三分笑意，只有她知道那笑意背后深藏的冷漠。
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永远淡漠，游离于所有闹剧之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他们都觉得陛下没好斗的心思，被太后掌控也不反抗。
只有她知道对方的野心有多大，甚至不惜糟蹋自己的身子也要取得对方的信任。
尽己所能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
想到这，王慧控制不住笑起来。
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是一类人呢。
林雪当天下午被太后叫去，问“长生不老药”之事。
此时已至秋季，殿内的冰鉴未用，漆黑冰鉴置于中心，而那高座之上正坐着一位面容端庄，神情肃穆的女人。
锦绣华袍上身，女人长相大气，保养得体，看着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翡翠珠华尽显，却依旧挡不住她内含的锐气。
她不像应该养在深宫的珠宝，更像该大杀四方的宝剑。
“陛下真让你研究那‘长生不老药’？”
林雪当时明明说的是治疗头痛的药，但传出的竟都是“长生不老药”，她起初还觉得奇怪，但此时面对太后却无师自通了。
祁凌在帮她。
国师明面上是太后的人，但是却帮助皇帝解毒，甚至还是解太后亲自下的毒。
若被太后知道，那便是死罪一条。
再者，这解药世间人少知，可她却偏偏知道。
仅这一点，也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她自说自话天意如此，未免太不严谨，总不是所有人都信她会巫蛊之术，更别提这些当权者。
太后扶她上位，当然清楚她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林雪冷汗直冒，还好有祁凌帮她掩盖，不然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雪整理一番思绪，点头：“是。”
当权力金钱得到满足，长生便成了他们追求的课题。
“可真有那‘长生不老药’？”
国师之人，向来通三分天意，保不齐真知道什么。
林雪心道：还真有人信？
面上摇头：“没有，陛下喝的不过是普通补药。但陛下执念较深，臣还在想办法。”
太后锋利眉眼闪过一丝失落，随后摆摆手：“补药也许控制剂量，陛下体弱，若真喝出了什么意外，哀家拿你是问。”
言下之意便是：补药可以喝，但别把人喝死了。
林雪点头：“是。”
出了慈寿宫，林雪嘴角压抑的笑容这才释放。
祁凌在保护她，即便如今身份更改，记忆不在，对方依旧在保护她。
想到这，上午心生的那点不悦便烟消云散了。
甚至还想为对方做更多。
脑海中闪过对方频繁按压太阳穴的画面，林雪心脏闷疼。
“闻听”之毒凶狠，虽是慢性毒药却时时刻刻在侵蚀五脏六腑。
头疼算是前期并发症。
林雪自小跟着母亲学习中医，大学毕业后继承家业，知道不少偏方。
偏方中有一款安神效果极好的草药搭配，可以做成安神荷包佩戴，能缓解头痛，且助眠效果极好。
草药易找，太医署里药草齐全，只是这荷包有些费工夫。
古代荷包蕴含的意味林雪知道一点，若是随便拿外面买的送给祁凌，她心里不愿，总觉得像是在传达别人的心意。
她想自己绣制。
绣制荷包的工作不算太难，林雪本就会一些基本功，学起来堪称神速，她有样学样的绣了个芙蓉花在紫色的荷包上。
针脚略显青涩，图案只绣出了七分精美，但已经是林雪尽力而为了。
连续绣制了十多天，手上大大小小遍布红色针眼。
过程艰辛，但看到成品的那一刻，林雪却觉得这些都值得。
缝制好的那天下午，林雪便迫不及待的将荷包送了出去。
彼时祁凌刚喝完药，眉头苦成一团，林雪将果脯递过，他依旧握在手里没吃。
林雪此时注意力全在荷包上，自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
“陛下，这是臣做的安神荷包，可以缓解头痛，还能助眠。”林雪对上对方疑惑的眸光，有些慌乱的解释：“臣看陛下经常按揉太阳穴，猜到陛下应当是头痛，便想着做了这个······”
祁凌犹疑片刻，将荷包收了过来，嘴角露出浅淡笑意：“有劳国师了。”
自那日之后，林雪每次送药都会带上一块果脯，他每次都会事后验毒，却每每发现，那不过是寻常果脯。
他想过可能是温水煮青蛙，等他放松警惕再一击致命，所以那果脯他从未吃过，每次都是留下来验毒，然后丢掉。
如今看到这荷包，他又想：原来不是想从果脯下手，而是从草药下手吗。
熏香尚且可作为慢性毒药致命，草药自然也可以。
所以他收下荷包却并未佩戴。
林雪看他收下，心情雀跃。
虽说她作为现代人对荷包蕴含的寓意已不再那么看重，但里面毕竟包含了自己的心意。
看着自己的心意被心悦之人收下，免不了会开心。
林雪已经连续送了一个月的药，祁凌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点，但身子亏空太久，还需要后期慢慢补养。
林雪收拾完药碗准备离去，转身瞬间却被拉住手腕。
回眸对上含笑桃花眸：“国师还没吃饭吧？可否愿意陪朕一起？”
这是祁凌第一次碰她，腕骨处传来炽热的温度，与现实中的触感重合，林雪脸颊薄红，忍着嘴角的笑意：“臣的荣幸。”
君臣同食向来少见，更别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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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私下只有两人在的情况。
林雪不禁胡思乱想，难道对方也留有前世记忆吗？
可仅仅是这么一想，就被林雪推翻了。
若是真的记得，定会与她相认吧。
她是身穿，外貌长相与现实一模一样，齐凌不可能认不出来。
这么一想，林雪眸光暗了下来。
随后又轻轻拍了拍脸，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如今能见到对方已经很好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到了用餐时间，宫女们井然有序的上菜，林雪看着琳琅满目的饭菜，不禁感概：不愧是皇帝。
目光不自觉落到祁凌身上。
明明这么多菜，却还是那么瘦，想必根本没吃多少吧。
祁凌察觉到来自身旁的目光，回眸淡笑：“怎么了？不合胃口？”
林雪慌忙垂首：“没有，很喜欢。”
含笑的桃花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国师若是喜欢多吃点便是。”
“是。”
餐桌不算大，但毕竟就两人，无端显得空荡。
林雪的椅子是方才搬来的，摆放的位置离祁凌很近，两人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这么想着，下一刻眼前覆上黑影，祁凌的身影不断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向她脑后伸去。
林雪下意识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对方流利的下颌线。
记忆重合，脑中轰鸣。
她也曾无数次这么看过齐凌。
她与齐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齐凌黏人的很，从小到大一定要与她同班，还必须是同桌。
对方从初中就开始抽条，比她整整高一头，每次都要坐她边上，然后开玩笑般的越过她拿她的东西，她每次烦的不行这么抬头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只是齐凌往往此时会垂眸与她对视，然后贱兮兮的笑笑。
明明当时那么烦的动作，此时看来却心中酸涩。
“国师怎么了？”
温热指腹蹭上眼尾，林雪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瞬间，她是真的想不顾一切抱上去，然后趴在对方怀里放声大哭一场。
你当时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怎么哭了？”
林雪回神，对上祁凌温柔的眸光，自顾自擦了擦眼睛，“没事，方才起风吹到眼睛了。”
余光注意到祁凌手中的花瓣，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原来是为她摘下花瓣。
“谢陛下。”
祁凌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虽说是吃饭，但林雪却没什么吃饭的心思。
毕竟早死的白月光如今共坐一堂，她心思便全放祁凌身上了。
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便偷偷的借着夹菜的缝隙来看。
对方神情淡漠，用餐时嘴角不再扯出笑意，无端显得高冷。
配上对方此时苍白病弱的神色，倒更像是不染凡尘的仙子。
仅凭这点，其实他跟齐凌是不一样的。
齐凌每次吃饭都是狼吞虎咽，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跟他抢似的。
不过对方每次都会特意将她喜欢的饭菜留出来，即便是忘了吃的，也不会忘了她。
“国师不喜欢吃落苏吗？”
祁凌偏头向她看来，林雪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却一口没动的炒茄子，摇摇头：“不是不喜欢，我对落苏过敏，不能吃。”
祁凌若有所思的垂下头，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片段。
女生将筷子摔到桌上，生气道：“齐凌，你故意的是吧？！明知我茄子过敏还敢点茄子，你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