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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削去削去

作者:梦生终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又不是这个家的主人,没有义务安排住宿,嘿嘿,他们自己找去吧,我要休息了。


    在床头板的缝隙里划着,手沾出里面满满的灰。


    今天我也在这里哦,我标记了这里,哼唱快要忘掉的儿歌,《鲁冰花》、《虫儿飞》、《小白船》什么的都一齐上演。


    “你是一个没妈的孩子。”我乱哼着。


    床头板传来哐哐的敲击声,三下。


    “你是谁?要干吗?”


    在医院病房,我就发现不能睁眼,不然秽物就会实体化,所以我只是问着。


    它有间隔地敲着,我不会解摩斯密码。


    这间主卧位于我家最北端。楼道是左右对称的两户设计,而我的背后,这面墙外,本该是空中。


    我不存在的邻居,不可能在背后,和我头对头呼吸着的家伙还在敲着。


    我紧张得心脏又不好了,可这次我听到枕头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因为我是伸直手脚,整个人正面向下趴着睡的姿势,所以这心跳格外明显。


    我将手伸进枕头下,什么也没有。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我眼皮,要把它强行掰开。我拼命地控制所有眼部肌肉闭着,它长长的指甲划痛了我。


    像是自知无用它松手了。我正放心地喘口气,脚踝却猛地一紧!下一刻,天旋地转,我已被拖下了床。


    怎么能这样!我睁开眼,看见许多猿人一样畸形的脸,黑瞳仁缩得极小,深黑的眼眶周围,密布着道道黑色纹路,就像燃至最后、化为黑洞的太阳。


    他们足有两三米,在我床前双手合十,嘴唇快速开合,诵经声已连成一片,神经质的,不绝于耳。


    我徒劳地抱着头,床却自动飞了出去,直冲着窗边的全身镜,镜子里我看不见自己的脸,我现在到底长什么样呢?


    向镜子伸出手,竟如水面般通透,镜中有双冰凉的手,比我手小一圈,反手抓住我手腕。床垫直接弹起,将我送了出去。


    醒来时在绿色的草坪上,我躺在上面,想泄愤我扯着草,却发现那只是假草。


    “你醒啦?没事吧,青莱!”一群人围住了我,夏日的阳光不再照在我身上。


    “对不起!”有个同学滑跪在我面前,“我的足球踢到了你。”


    “这样啊,没事没事。”我被几人拉住胳膊,坐了起来。


    “对了,你还玩游戏吗?”


    游戏,哈哈,原来一切都是噩梦啊,谢谢你们叫醒了我。


    出于警惕我还是问他们是什么游戏,原来是家庭扮演啊。


    我现在都记得,因为都是女生,所以只有妈妈,别的人都是小宠物,有灵猫、凤凰、小熊。


    我扮演的是什么来着?我当时心智还没开化,没什么想法,特别的动物被几个人的买断了,我就当了狗。


    感觉到后颈被注视,我回头,看见了封洁,她又在远处看着我。


    别跟着我了,为什么不一起玩呢?


    然后大家一起玩了起来,扮演妈妈的隋厢厢摸着我的头,我们在走廊里,望着会议室空洞的空间,那些红色的软席,在当时的我看来都高级得不可思议。


    医务室就在里面,我让人陪我进去,皱着眉装出痛苦的样子,医生让我撸起裤管,在上面涂上了碘酒。


    那时候受的伤吗,还是什么时候?春风化雨般,碘酒让疼痛模糊了,青紫色的瘀伤都好了。


    “体育课下了,快去上陶艺课吧。”


    每次这时候都要分组,不知怎的,那时候我就找不到组,一来没有和我绑定的人拉我进组,二来我也没有那么多熟悉的人组成新组。


    我踏上石板,


    反正这种一学期一次,受一次呢。


    我在一个都是男生的组,他们将工具都拿走了,我在快速旋转的圆盘上放上一团泥,用手摸着它们,变成花瓶的模样,瓶口较宽,瓶身变细,最下面是臃肿的底座。


    「明明刚刚还在和别人一起玩,现在怎么最好的朋友都没有。」


    有的啊,我想在别桌寻找封洁的身影,她的黑粗马尾很长,前面是古代女子一样一丝不苟梳着的髻,身上散发着衣服没晒干、长时间摆在另一边的奇怪气味。


    本来是我的朋友,却总是被更活泼的人吸引走,明明我才是唯一接受寒酸的你的人,觉得你给我丢脸,不得不让你跟着……


    抬头时蓝色的窗帘掀起糊住我的脸,我能看见许多公式、无聊的传话:谁喜欢谁、谁是大帝之类的。


    我却感到被侮辱般的尴尬,手上的泥还在堆叠,它被我削去削去,泥条泥片留在我手上。已经干了的或是成了黄沙般的背景,或是成了痘痘斑垢一样堆积。


    我将头包在里面,这样就看不见我的脸,虽然这个蓝色小偷在他人更明显了。


    「你为什么不见了呢?」


    手上的泥还在堆积,手边摸到谁放下的压泥板,我用它在手上剐蹭,试着锋利程度,没想到刮出了血。


    同时我看向园外,发呆时总喜欢这样装清高,不在乎他人的看法?陷入自己的世界?其实我从未做到过这样。


    古色古香的庭院,是因为我很矮吗,我看向一切都觉得像是一个缩小的小小乐园,就像世界缩小了,童趣的小小象鼻子滑梯,而你习惯自己看向世界的高高视角,看向窗外的我们真的在看向他们吗?


    他们踢球,从满是假草的小操场踢到陶艺园,根本追不上球的节奏,那个球上面是追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的脸,因摩擦碰撞而痛苦尖叫着,黑白色的牙齿、波浪形的嘴巴。


    球直直撞向了我的方向,但是有窗户的保护我不担心,树上的同学的脸嘲笑着我。


    我看向外界的眼镜被撞碎了,减缓了脸的冲击。我低头揉着眼睛,玻璃渣子——不知是窗户的还是眼睛的,飞旋的时候染上夏日的光晕,我就像水下看着它们一样,扣掉自己眼里的玻璃糖渣,角膜受损,医生拿着小小手灯,细细的光线射向我眼睛,用镊子细细挑出它们。


    她逆着光的嘴一开一合,看不清她的嘴型,将耳里的钢针拔出来时,畅快的抽出来的感觉很好,可她刚好没说话了。倒映在窗户里妈妈的口型里我看懂了,反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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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翻转。


    我不知哪来的愤怒,愤怒让我掀翻了桌子,坐我对面的人被桌子压着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拳头双手伸来,而我在桌子的正下方,我坐着位置的正下方,看见了那个苍白的脸皮,像是擀面杖磨平的,像是谁将嚼完的口香糖粘在上面,像是外界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对上那果冻般剔透的粉眸:“你……你一直在看着我?监视我!”


    下一秒房间四角的灯亮起,所有同学的头变成了单眼,蝌蚪般密密麻麻,不,并非所有,还有何色、桃初、郁生竹。


    怎么可能,这是我们班的课,即使有时候会和别的班一起,但是我和何色的班序号差太多了,我,唯独不想让那人看到这些……


    还有那人——李行忆的脸。


    所有单眼看向他,眼白如白光笼罩,眼黑化为浓黑的雾气,两种色流缠绕,像华尔兹乐曲下越跳越快,兴奋融合的男女,最后诞出那个身影。


    ——他本是蓝绿色、热视图、天边高悬的彩虹,我见过他,之前,在那里浮现出他的面容,从脚到头。


    他穿着日本高中生那样的立领校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他粉色的瞳孔就像救赎,像他衣领周围散落的樱花,衬得他像是花精。


    红杏出墙,但只是粉色花枝突破了窗户,剑般凛然刺到我们面前,我眼中的他,先是模糊不清。


    镜头像是古旧的得还要自己手动对焦,逐渐看清那支花枝,花冠般耸立在他的头上,懵懂看着我的他看着的我是否也是佩戴花圈的模样。


    我无所可知,他整了整衣领,飘落的花瓣让他的眼睛有点痒,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我咽着口水,有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要不是我便是你。


    要不是我被花枝隔住了,向前倾着的我一定是要平地摔了吧,然后自然而然地扑倒他,他摘下我发间的花瓣,无奈笑道:“你真是个笨蛋。”


    「……」


    (没办法,我们就是被人推着看着,动物园里、斗兽场里的只剩繁衍本能的animal?)


    「如果封闭关系,本敌对关系,能够萌生出爱恋,这世界不至于如此灰暗了吧?这也是看客想看到的。」


    (男女之间只能这样,我和你呢,就这样?)


    「我只希望能再看到你……」


    事实上他对我说的是更牛逼,更触动我心的话语。毕竟是艰难求生嘛,不是什么少女漫,他说:“你找到了我,谢谢你——我能被人看到了。”


    “嗯?这样嘛。可是——你好吓人啊,候诊室窗边的眼睛是你吧,住院病房我眼前再现的热视图也是你吧?而刚刚那些,还是你?你终于也不做人了吗?”


    他苦笑着拂去他身上的花瓣,他犯了难,他有点激动,他看上去有点疑惑,他如再临世间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这是梦根据我的性格给我分配的能力,又不是我想这样的,你不也是一样吗?”


    他看着你时,会有一种珍视的感觉,好像看着你时他就不再想着他人了,好像虔诚地将珍贵的你捧在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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