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牢房阴暗逼仄,不时有痛苦的呻|吟从里传来,林启蹙眉随谢澜走进去。
穿过走道,二人停在一处牢房前,牢中干草铺地,一个白发老人背对他们侧躺在上面。
狱吏朝他道:“刘羽,谢大人来看你了。”
刘羽听说谢澜来了,立刻起身,因年事已高,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不难看出他的迫切。
狱吏打开牢门,谢澜走了进去,他面无表情俯视着眼前的老人,问他:“你想好了?”
刘羽看着衣襟淋湿,头发略显凌乱的谢澜点了点头:“只求大人看顾好我一家老小,这般老身便死而无憾了,也好去见地下因洪水失了性命的百姓。”
刘羽五十岁那年才中举,他为人清正忠厚,在清河本地极具口碑,于是朝廷便让他做了清河县令。
初时,他为官兢兢业业,万事亲力亲为,在百姓眼中他是个好官清官。
可后来,他变了,任人唯亲,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有冤,他置之不理,只去高门大户攀附。在他眼中,没有公理,只有银钱,谁给的钱多,他便偏颇谁。
百姓对他有怨,却求告无门,官官相护,似铁笼一般,让民怨无法直达天听,若不是这次决堤引发洪涝,清河的百姓不知还要受多久的苦。
但这一些终究是人命换来的。
谢澜冷眼看着刘羽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清河百姓的命就是折在你们这种贪官手中的。”
刘羽听了谢澜的指责,浑浊的双眼泛红,他终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害了他们。”
他声泪俱下道:“当初我若不是鬼迷心窍听了张书珩的话,便不会发生决堤了。”
“河东道布政使张书珩?”谢澜问道。
刘羽点头道:“是他,是他用五石散控制了我的长子,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听命于他,配合他贪污修建河道之银?”谢澜眼眸微眯看着刘羽。
刘羽沉痛至极,他抬头看着天窗,不让眼泪落下。他科考多年,只为能做上官,为百姓谋福祉,他自幼苦寒,母亲生下他不久便因病过逝,父亲娶续娶了继母后,将他抛弃,他是靠吃百家饭才活下来的。
他本想报百姓恩情,可最后却辜负了他们。
“是,张书珩在河东道一手遮天,若我不按他说的做,我的家人……”
“我答应你看顾他们,让他们安然无虞。”谢澜沉声道。
刘羽听后,朝谢澜磕了三个响头:“有大人一句话,老身便可以安心赴死了。”
谢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转身往牢房外走,却被刘羽唤住:“大人且慢。”
谢澜顿住脚步回首看着他:“还有何事?”
“大人要小心。”刘羽直身目视谢澜:“张书珩背后还有人。”
“有谁?”
“周怀清。”刘羽说完闭上了眼,一颗老泪从他眼角落下。
*
谢澜出了牢狱,天际乌云压顶,雨越下越大,突然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
“林启,去府中看看,少夫人有没有回府?”
姜照影虽说要同他和离,可她在京中无亲无故,离了他,她又能去哪里,最后能回的也只有谢家罢了。
到时他向她道歉,哄哄她,一切就过去了。
谢澜这般想着,一脚踏上车辕,准备入宫面圣。
这时,谢澜派去跟着姜照影的仆从跑来,跪在他脚下道:“大人,不好了,夫人她……”
待谢澜赶到城西外棋盘街时,一片红光冲天,数十栋屋宇被大火覆盖,哀嚎声此起彼伏。
仆从指着城隍庙道:“小人赶到这里时,这里已经起火了,是旁人告诉小人,小人才得知少夫人在里面没出来。”
谢澜已经听不进仆从说的话,要往火海中去。
“大人,你去了只是送死,救不了少夫人的。”林启拦着不让谢澜进去。
此时的谢澜脑中一片空白,他只想救出姜照影。
“让开。”谢澜怒吼道:“再不让开我便杀了你。”
谢澜说着,竟当真抽出腰间佩剑抵在林启脖颈处。
林启看着他眸中的火光,知他心中疼痛无比,大人总说对少夫人无意,可旁人却知他是当局者迷。
从前的谢澜,冷心冷意,看似待人亲和,却不走心,自从姜照影出现后,谢澜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有了喜怒哀乐。
林启自幼跟在谢澜身边,对他十分了解,他有属于他的高傲,世家子弟,年少成名,少居高位,肱股之臣,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爱上一个乡野来的女子。
饶是爱上,他自己也不会承认。
可当面对失去她时,所有的伪装显得那么无力。
“大人,你若死了,老爷的仇谁来报?”林启道:“周怀清作恶多年,大人如今有了他的下落,该为民除害了。”
谢澜眼中的火光渐渐熄灭,他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无力地跌坐在地。
大火被赶来的官兵扑灭,连栋的房屋被烧成灰烬,失去房屋钱财的百姓趴跪在地哭泣,没了孩子的母亲要撞柱子寻死,而谢澜只是呆呆地坐在雨中,好似没了魂魄的行尸。
这时得知消息的谢沛走来,揪起谢澜的衣领,挥拳朝他脸上打去:“你为什么不信她,若不是你,她便不会死。”
林启上前阻拦,谢澜让他退下,道:“让他打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谢沛见此,终是没有再下去手,他放开谢澜,转身离开。
*
深夜,谢澜在林启的搀扶下回了谢府。
谢老夫人见人回来,忍不住抹泪道:“照影这孩子太命苦了,哪曾想,为躲雨竟丢了性命。”
棋盘街的百姓以售卖炸食为生,原本他们生活在城中,后来官府担心煎炸之物会引起火患,便将她们移去西门外五里棋盘街。
经官府查勘,这次的火患,便是因此而起的。
安氏安慰谢老夫人道:“老夫人莫要伤心了,为了一个乡野来的丫头,犯不着这般。”
谢老夫人见安氏幸灾乐祸的模样,正要发作,却听谢澜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安氏看着谢澜浑身湿透,拿起一旁的锦帕替他擦拭额头的雨水:“母亲的意思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该早早续弦,生儿育女。”
谢澜甩开安氏的手:“这便是母亲说的世家大族该有的高贵从容,身份低微之人在你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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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就这么不堪,甚至死了也无法让你们生出一点怜悯,这般同畜生有何分别?”
“大胆。”安氏的手狠狠扇在谢澜脸上:“那丫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般忤逆尊长?”
谢澜嗤笑地看着安氏:“往后我纵使孤独终老,也不会再娶妻。”
谢澜说完便回了晚香院。
安氏被赵嬷嬷搀扶着往听沁院去,一路上对谢澜颇有微词。
“那野丫头死了便死了,他至于这般吗?再过些时日,娶了公主岂不是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安氏突然想起什么,她问赵嬷嬷:“白日间皇后身边的卢嬷嬷寻那野丫头是为何事?”
赵嬷嬷摇头:“奴婢也不知,我对她说少……那野丫头不在府上,她便离开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安氏思忖片刻道:“想必是皇后又想吃她做的糕点了,罢了罢了,回去吧。”
她不想再多说有关姜照影的事。
*
晚香院中春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见谢澜回来,她抹了抹眼泪,问他:“少夫人昨日出去时还好好的,为何就……”
她话还未问完,又呜咽起来。
林启见此,只能将她支开。
谢澜推开房门,走进漆黑的屋中,将自己关在里面,林启则守在门外。
谢澜和姜照影成亲一载,他来这屋中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前他待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担心自己强撑的伪装被看破,所以他不敢靠近她,更不敢碰她。
他走到姜照影的妆台前坐下,拂过她用过的木梳簪环,上面似乎依旧留着她气息。
姜照影的一颦一笑浮现眼前,谢澜只觉心尖抽疼。
她喜欢鹅黄,所以他送给她的绢帕是鹅黄色的,她喜欢玉簪,他便买来金镶玉的发簪,她对木樨香情有独钟,他特意让宫中匠人制木樨香给她。
他给了她所有他以为她想要的,却唯独对她真正想要的未施舍分毫。
初次见面时,她站在谢家朱红大门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怯生生看着他,问她:“你就是谢家大公子?”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将婚书递给他,说二人之间有婚约,要嫁给他。
那是谢澜第一次见到这般胆大的女郎。
谢澜生为谢家主人,身居高位,他本可以用钱打发她,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身份可怜她,然后将她娶进谢家。
想着日后,遇到合适的男子,再让她另嫁,但当她和谢沛在一处时,被他刻意忽视的感情,却不容他自欺欺人。
他嫉妒谢沛,嫉妒到发疯。
谢沛庶出身份,让他可以喜欢任何人,他没有所谓的门第之累,更没有自视甚高的不能低下的头颅,在面对姜照影时,他可以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她的喜欢,将自己一颗赤诚之心捧到她面前。
而他呢,只能在她不在后,再去宣泄他这令人可笑的真情。
月色透过窗花照进来,谢澜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忽而冷笑起来。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活该。
地位?身份?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对她的性命而言,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她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