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来时是由太后宫中嬷嬷带路,现在只能独自回去。
待走到宫中一人迹罕至之处时,我道:“出来吧。”
段无瑄从宫殿的阴影中走出,道:“你最后还是进了宫。”
“别来无恙,段大人,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我笑道,“舅舅。”
“你知道了。”
“师父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段无瑄是我舅舅,我母亲的亲弟弟。
此次太后精心准备用于攀咬萧景珩的罪证之所以会在三司会审的关键环节都被证实为伪,便是他提供的证据。
他是太后心腹。
我母亲是江南谢家人,当年她爱上了尚为江家军少帅的江仲青。
江家为当时的宁王效力,而谢家以机关术冠绝江湖。江仲青起初答应和母亲在一起,便是想找机会把谢家拉拢至肃王麾下,可母亲则认为她是她,家族是家族,并不答应。
于是父亲便抛弃了她。
后来整个江湖听说,谢家因不愿交出机关术而被灭门,是肃王下的令。
那夜,母亲拼死生下我,自己却和江家一同覆灭。
段无瑄就是谢家少主谢云澈,灭门之时他侥幸逃脱。
在皇陵和段无瑄交手后,我受重伤昏迷了三日三夜,醒来后师父将我的身世告知于我,我才知道这一切。
我当初之所以答应替嫁,也是为了入宫寻他。
除了父亲,他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27
他说这么多年他隐姓埋名藏于深宫之中,便是为了复仇。他要杀尽当年屠戮谢家之人。
“可是肃王已死。”
“小凝儿,你不必试探我,”他道,“你很清楚当年谢家为何会招致灭门之祸——始作俑者根本不是肃王,真正令谢家万劫不复的,是江家的野心。”
“谢家机关术冠绝江湖,江仲青想要据为己有而不成,便进谗言于肃王,说不可使这奇技落于他人之手,致使谢家被灭。”
“所以,舅舅,是你让师父收了我为弟子。”我的眼中泛出泪水,“也是你,告知师父江家当年遭遇的一切。”
“你很聪明。”段无瑄叹一口气,“是时候将当年的一切告诉你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搜集江家意图谋反的罪证,但因担心直接接触江家会致使身份泄露,他只能从和江家深度绑定的太后入手。
这么多年,太后为了揽权做了无数清除异己、散播谣言、煽动党派争斗、搅动江湖风云的肮脏勾当,这些事中几乎都有他的手笔。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借太后权势,拿到江家的秘密。
“你为何不杀了江仲青?”
“杀他?”段无瑄冷笑,“他不配。”
“因为我要的,是整个江家的覆灭。”
“而今,多年的准备已就绪,只待好戏开场。”
28
又一个年关到了。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朝廷体恤,特准离家已满两年未归的将士回家省亲。驻北、安南、定西军都有大半士兵回家。
宫宴之上,我着华服坐于仅次于皇帝的位置。
这样的位置有两个,另一个坐着的是萧景珩。
原本是太后坐的位置已经被撤走——宫内的争斗就是如此残酷,一朝败落,先前的花团锦簇都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宫宴上,皇帝需对臣子们表达慰问和关心。
到江家人时,作为江家的女儿,我也需起身敬酒。
文武百官或艳羡或担忧:身为戍边大将,功勋等身,女儿又是现如今宫中唯一的后妃,待皇帝成年,或许能封后也说不定,江家的权势,可谓达到了顶峰。
可有这样一个声势如此之高、又手握重兵的将门,对于朝廷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我笑着饮尽一整杯酒,视线却越过江家人,投向立于屏风背后的段无瑄。
29
“陛下!——”就在此时,一个宦官闯入大殿。
“何事?”皇帝道。
“禀陛下,太后亲写手书给陛下,望陛下阅览,太后还说,……”小宦官支支吾吾。
“还说什么?!”
“……还说,还说若陛下不即刻阅览,她就……就立时自缢于慈安宫……”
“放肆!”皇帝身边的宦官总管呵斥道,“御前无状,还不下去!”
“把手书呈上来。”皇帝冷静道。
那是一张巨大的丝帛。
两个小太监将丝帛撑开,皇帝即刻开始阅读。
他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全篇读完,已是怒不可遏:“来人!将江仲青、江伯远、江怀信、江既明四人拿下!”
30
我看到江仲青面色微变,却并不慌乱,他高声道:“敢问陛下,臣究竟犯了何事?”
“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皇帝道。
“冤枉!臣实在不知,太后为何要如此攀诬臣!”
“你真的不知吗?”
“臣冤枉!”
“来人,将东西呈上来。”一直未发声的萧景珩忽然道。
一个小太监捧着个盘子上前,上面放着的是一枚刻着莲花暗纹的铜牌。
萧景珩拿起这铜牌,道:“江大人可认得此牌?”
“从未见过。”
“那可真是奇了,这东西可是内侍亲手从你身上解下来的,怎么江大人就不认得了呢?”
“臣不知摄政王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牌我倒是眼熟。”我忽然笑道。
我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下我戴在脖颈上的一块镶金玉牌。
我将这玉牌展示给众人:“诸位大人请看,这两块牌子虽材质不同,形状大小、花纹结构却几乎一致。”
在场的十数人仔细端详,纷纷点头。
这两块牌子都为圆形,花纹分内外两层,方向相反,只不过我的牌子内层镶了金,而那块铜牌内外则使用了同一材质。
“我这玉牌还有一特殊之处。”待他们看完,我拔下头上一根金簪,轻轻拨了拨镶金部分的几处暗纹。
“咔哒,咔哒,咔哒。”三声轻响过后,玉牌像贝壳一样一分为二,露出其中的夹层。
“不知江大人的铜牌是否也是如此?”我放下玉牌,拿起铜牌。
我看到在座之人眼中的震惊,他们一定在想,江家显然将要大祸临头,我作为江家的女儿,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仲青面色铁青地盯着我,眼里几乎冒出血丝。
我轻轻拨动那些暗纹。
“咔哒,咔哒,咔哒。”三声清脆的轻响,铜牌的夹层也展露在众人面前。
里面有一张极小但描绘得极精细的地图。
地图上刻画的是西南群山他所潜藏数万私兵之处,除此以外,他在山间所布的险境、迷障、机关尽数记录于其中。
31
“这莲花暗纹铜牌,是江家私兵的调令。夹层中有张地图,刻着江家的藏兵之处。”宫宴开始前,拿到这枚令牌的段无瑄对我说,“看好了,这令牌的开启之法,我只演示一遍。”
此牌的制造工艺出自谢家,令牌需按特定顺序触发暗纹下的机关才能打开,这顺序每一块令牌皆不同。
此牌由谢家人发明,因此也只有谢家人,才知道打开它的通法。
“江仲青实在可笑,这莲花暗纹为我江南谢家家徽,他竟连改都不改。”段无瑄眼中恨意深刻,“今夜让他的多年经营尽数毁于这莲花暗纹铜牌,也算有始有终。”
“江仲青,你还有何话可说!”萧景珩厉声质问。
而江仲青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几乎忘了,你也是谢家人。”
“谢家覆灭之日,就是我出生之日,父亲,你敢忘,我可不敢有一日忘怀。”
32
当年,在母亲拒绝江仲青让谢家归顺肃王的提议后,二人大吵一架分开。三个月后,母亲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无奈告知江仲青。
江仲青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有了孩子为纽带,或可令他的计划死灰复燃,于是他又虚情假意地将母亲接回江家。但几个月后,她无意中看到了江家私通外敌并欲嫁祸肃王的书信……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不了解江仲青。
即使行将临盆身体不便,母亲也匆忙逃离江家,而此事也被江仲青察觉。他以机关术不可落入他人手中为由,鼓动肃王派兵围了谢家。江仲青亲自带的兵,大军围府,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把母亲关在湖心岛,而后放火烧了谢府。母亲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葬身大火,心一点点死去。
江仲青留她到最后,以为能得个儿子,但当看到我只是个女儿,他便将其扔给下属,让他把我随意丢到某个庄子里去自生自灭。
他以为所有的谢家人都死了,却不曾想到,火烧谢府的三日三夜,谢云澈并不在府中。
他为了给即将产子的姐姐准备贺礼,独自跑去佛教兴盛的南诏国,重金买来经**师开光的金锁和玉镯。
江仲青清点谢家人尸体时看见的谢云澈,实则是府中一个同他身量相似的小厮。
三日后,谢云澈返回江南,却发现整个谢家都不复存在。他用了此生最大的意志,克制住了自己前去杀了江仲青的冲动。
十日后,留在谢府搜查的最后一批士兵撤走,他登上湖心岛,寻找母亲最后留下的东西。
谢家人人精通机关术,家中的一梁一柱都暗藏玄机。湖心岛上已成一片焦炭的废墟,但他还是在一根未烧为灰烬的柱子中找到了一张刻着字的铜片。
一面,刻着江家的罪孽。
另一面,刻着那句“愿我儿谢凝平安喜乐、安度一生。”
谢云澈将金锁和玉镯重新锻造为玉牌,将母亲留下的铜片藏了进去。
他化名段无瑄,苦修武艺,终于练得大成。
他悄悄看护被丢在庄子里的我,直到我四岁那年,他求了落尘山的伏明收我为徒。
他将我的身世告知伏明,并嘱咐他,若他觉得我需要一个选择的机会,便在合适的时机将这玉牌及打开之法交给我。
我八岁那年是他最后一次来看我,听伏明说起我的登云踢练得极好,他特别高兴。
后来,直到十三岁,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又四年后,于皇宫之中,我终于再次见到他。他亲口为我讲述了当年谢家灭门的真相,补全了那些我不曾得知的残酷细节。
我也终于知道,那玉牌并非母亲留给我之物,而是他亲手所制。
33
“你!……你和江月泠那贱人一样贱!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回谢家火场,让你和她一同烧死!”
“可惜了,父亲。”我冷笑道,“谁让你当初,不曾下手呢。”
“来人,江仲青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御前无状、出言不逊,立即押往天牢。在场其余江家人尽数收押。
“赵无极接令,即刻率兵包围江府,府中不论何人,全数押往天牢。府中财产,全数查封。”
候在宫门外的侍卫冲进来,将江家人押走。
江仲青自当众宣判后便一直低着头,不做抵抗,在即将被拖走之时却悍然而起,袖箭自暗处而出,直冲皇帝心口而去。
我甩出那支早便握在手中的金钗,箭矢“当啷”一声被打落在地。
“你!”江仲青面目狰狞地看向我,“你竟会武!”
继而癫狂地笑道:“我竟没看出……哈哈哈哈……”
我凑近他的耳朵,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千万别自责,父亲。毕竟,宫宴之前我搜你身之时,你也没认出我来,不是吗……”
他的瞳孔骤然震动,好似看见了什么怪物:“这袖箭是你故意留……”
但他还未说完,便被侍卫拖了下去。
34
行刑那一日,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我立于刑场旁,看着江仲青和我那些叔伯的头颅滚落雪地。鲜血洒在雪地上,好像一树红梅被狂风吹倒,零落成泥。
江家人并没有全部归京。
留守北地的江叔衡很快便会举兵造反,尽管年前皇帝已下诏准许大半士兵归乡,但江家的精兵几乎都留在了北地——他们早有反心,自然有所防范。
更不必说西南群山中江仲青豢养的数万私兵。
长在国家心脏上的毒瘤被挖出,难免会伤及动脉。
战争就要爆发了。
35
兵贵神速。江府被抄后,文官们连夜搜集罪证,整理成文,发往全国各郡县,为的就是在北边有所动静之前将其罪行公之于天下。
与此同时,驻守京城的皇城守卫军、近京五郡守备军、年关前以“探亲”名义被召回,实则暗中驻扎于京郊的安南军和定西军火速会师,兵分两路,朝着西南群山和北地而去。
我向皇帝请旨去往西南。
江仲青在谢家灭门前夺取了机关术秘籍,一部分精锐工匠也被他收归己用,我想以谢家遗孤的身份,去劝说这些人归顺。
我想让舅舅与我同去,可他不愿出宫。他说他现在只是段无瑄,而非谢云澈。但他派了他的弟子与我同往。
一个同我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从门后走出——是那个在茂郡回京路上用银针偷袭的青年,交手两次,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
“我同你在皇陵交手后便后悔了,一心想要收个同你一般的弟子。
“谢铮,这是他的名字,若我们家能再有个男孩,会叫这个名字。”
36
我出发那日,皇帝、萧景珩来都送我。
小皇帝悄悄将我拉到一边:“师父,你定要平安回来,朕等你教我第二课、第三课。”
我点头道:“好。”
萧景珩道:“此去西南危险重重,你要当心,我们等你回来。”
“摄政王殿下不再疑心我了?”
“是。”他郑重道,“本王承认,你很强。且你明辨是非曲直、心系天下百姓、智计非凡而武艺高强,若无你,我们的谋划难以成事——我和皇帝都需要你,这天下也需要你。
“先前是我因你的身份而心存偏见,我向你道歉。”
我笑道:“我原谅你了。
“但我本就不需要你的承认,我很强我知道。
“我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等我。”
说罢,我跃上马背,朝他们挥了挥手。
37
三个月的西南山中战役结束后,我带着胜利返回京师。
我得到消息,段无瑄已经削发为僧。从此这尘世,再无我一个亲人。
他说,为了复仇,他已做了太多错事,而今心愿已了,只愿在青灯古佛下清修,为自己赎罪,为所有逝去的谢家人祈福。
谢铮成为了新一任的大内统领,代替他守护皇宫。
两个月后,北地胜利的消息传来。江家男丁全数伏诛,女眷皆入奴籍。
我继续以后妃的身份留在宫中,白日里教皇帝读书和武艺,夜里和摄政王等一众谋士共商国是。
皇帝还年轻,朝中各方势力涌动,远没有到可以完全放手的地步。
38
元朔五年,皇帝十五岁,我二十一岁。
后宫中除了我始终没有其他嫔妃,而今皇帝已满十五岁,按照宫中规矩,这后宫不能再只是摆设。
当夜的生辰宴热闹非凡,但喝酒喝得再尽兴,也无人敢留皇帝。
因为今日也是我封贵妃之日。
皇后之位未定,我作为后宫唯一一人,可享受庄重盛大宛若大婚的规制。阖宫上下都已挂起红绸、红灯笼。而乾宁宫内红烛帐暖,一派缱绻的喜气。
我坐于床沿,宫人们守在寝殿内,一直到皇帝进来,她们才退出去。
这宫内没有可以钳制我之人,但在人前,我确实需要一个贵妃的封号,如此日后秀女进宫,我可以少去很多麻烦。因此这一整日的繁琐仪式,我都忍了。
皇帝在床沿坐下,笑着看我。眼前的萧明渊,比之四年前的那个孩子,褪去了两颊的婴儿肥和双眸中的青涩,已经是个少年人了。
“师父,这四年来辛苦你了。”萧明渊道,“我很感激,这四年你愿留下来助我。”
我也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竟相识八年了。”
“当年江家之事了结,我总担心你会就此离开。但你说会留下来帮我,不过希望我能在日后答应你一件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想提前有个准备。”
“陛下既有此一问,想来已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听我这话后,他的眼眸倏忽暗了下去,在红烛火光下,竟显得有些落寞。
“摄政王,您不能进去!陛下已经休息了!”
“让开!”
“快拦住他!”
“殿下您不能进!”
屋外一阵喧哗,接着门被破开,萧景珩闯了进来。他一下单膝跪地,双手在额前行一礼,低头高声道:“臣有要事奏报!”
他身后,没能拦住他的太监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
“有何要事,说来听听。”皇帝自床沿站起,神色如常。
“京城发现蚀月教余孽活动踪迹。”萧景珩道。
此事我昨日便已知晓,当时萧景珩压根没在意此事,把它丢给谢铮去调查便算是过了,怎么今日倒成了要事?
我狐疑地看向萧景珩。
“既如此,摄政王,你我去书房议事。”皇帝说着便朝外走。
“是。”萧景珩跟了上去。
因着有宫人在场,我并未上前。
“贵妃,你先歇息吧。”
“是。恭送陛下。”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我悄悄避开人来到书房。
“蚀月教之事如何?”我问这两人。
“已派谢铮前去调查,等新线索出来再议。”皇帝道。
“那你们现在在商议何事?”
“摄政王说他近日读古书颇有感悟,在同朕探讨。”皇帝看向一旁的萧景珩,后者手中正拿着一本书,但神情颇有些不自在。
他最近的行为已经不是迷惑二字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大晚上的,在皇帝的生辰之夜打搅他不让他睡觉,就只是为了探讨近期读书的新感悟?
他萧景珩是疯了吗?
“今日太乏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再见,我不奉陪了。
谁爱发疯发疯去吧。
39
翌日。
一大清早就来了活,我需得和萧景珩同去江南,为两年后皇帝的南巡做准备。
以往每次出宫办事都是辛苦又危险,而今突然来了个这么轻松的活,我倒有些不敢相信。
“这差事真的需要你,一个摄政王,我,一个武艺高强冠绝武林之人一起出马?”泛舟湖上之时,我忍不住问萧景珩。
回答我的是脚底湖水的哗啦声。
我有些奇怪,我都这么吹嘘自己了,萧景珩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我转头望向他。
没想到他也在看我,看他那目光,像是已经盯着我看很久了。
“你怎么了?”
他终于道:“谢凝,你真的不明白吗?”
“……什么?”
他忽然凑近,抓住我的手,目光灼灼:“你真的不明白昨日我为何闯入你和……”
忽又闭口不言。
我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你……”
“我……心悦你。”他又重复一遍,“我心悦你,阿凝。”
我心跳大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年后皇帝便可亲政,届时我便会退出朝堂,不再理政事。
“你可愿……与我一起?”
“……所以我们一同来江南,是你同他商量好的?”
“是。”萧景珩握着我的手一点没松,“他把你们的关系告诉了我,我先前是觉得奇怪,但不确信,直到昨日他讲述了你们的相遇。”
“好啊,皇帝这是把我给卖了。”不知道为何,我竟不生气,“那他还你说什么了?”
“还说,事成后你定会离开,让我早些……同你说。”
“这小子真是一颗玲珑心,倒也什么都看得透。”我暗自埋怨,又对他道,“我若说不愿呢?”
他似是呼吸一滞。
但随即道:“你有一千种办法挣脱我,可你没有。我知你并非对我无意。”
“那我问你,你是何时对我……”
“黄河赈灾。”萧景珩缓缓道,“赈灾回来后,我的梦里,全是你。”
他的目光柔情款款,仿若要把我吸进去。
我噗嗤一笑,道:“好哇,原来你从那时起便觊觎我!那你知道我当时对你什么印象吗?”
“什么印象?”
“比我大七岁的凶巴巴的不近人情的老头!”
“为什么是老头?嗯?”
我想起自己当时的心境,一下笑得无法言语。
船轻轻摇晃着,水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40
两年后。
皇帝萧明渊亲政,新年号定为昭明。
自此,一段朝廷政治清明、国家太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庶的盛世拉开序幕。
昭明元年冬,相伴六年的贵妃江氏急病而逝,皇帝大恸,辍朝三日。
同月,时年三十岁的摄政王萧景珩告老,离朝去京,自此不知去向。
后来,有人说在江南看到了原摄政王,又有人说,在西北大漠也看到了他,还有雪山、瀑布、海边……
他应是已有了家室,因为每次看到他时,他总是挽着一位女子,对其珍之重之,宛若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