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生死攸关的选择题,在赵归真脑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边是身为公司监察员、镇守一方铁律的职责,职责要求他将一切不确定因素,尤其是眼前这个能轻易窥破他心防的女孩,彻底抹除;另一边,则是女孩口中那精确到令人发指的预言,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他最脆弱的命门上。
杀她,或许能一劳永逸,但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种日夜折磨他的痛苦,那种濒临失控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铁律产生了动摇。
那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而是三年前,他试图强行参悟那传说中的禁忌之术时,被一道反噬的紫雷在神魂中烙下的印记。
那道撕裂天际的雷光,成了他每个午夜梦回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而这个女孩,竟能将这虚无缥缈的心魔,具象化为“耳鸣七日终癫狂”的索命判词?
赵归真死死盯着沈砚冰,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教的?”
那声音里压抑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风,刮得沈砚冰脸颊生疼。
“百度搜‘走火入-魔症状自查’,第一条就是您这样的。”沈砚冰脸上维持着商业谈判时标准的职业微笑,仿佛在介绍一款产品,而不是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
然而,沈砚冰内心的弹幕早已炸成了一片雪花:【完了完了完了他运炁了!这股气压是怎么回事!我!我这是要直接被气化当场升天吗?!姐!救命啊姐!】
就在赵归真周身气场暴涨,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瞬间,一道蓝色的身影鬼魅般从屋顶跃下。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冯宝宝的脚精准地落在了村口一块青石台阶上,那块历经风雨的石头应声碎裂,炸开的石屑如同弹片般四射。
冯宝宝甚至没看赵归真,只是把玩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红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再问一句,我就让你也尝尝阴五雷的味道。”
赵归真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打断了蓄势,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涨得发紫,怒极反笑:“冯宝宝!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异常!总局迟早会派人来查,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我这么好说话的了!”
“您说得对。”
出乎所有人意料,开口的竟是沈砚冰。
沈砚冰抬起一只手,轻轻拦在了杀气腾腾的冯宝宝身前,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冯宝宝身上那股足以掀翻山头的气焰瞬间平息下来。
沈砚冰转向赵归真,脸上的微笑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坦诚:“与其等着上面派一个更狠、更不讲道理的人来,把我们所有人都逼到绝路,不如……我们合作。”
沈砚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昨夜在土地庙里找到的、用来包香烛的粗糙黄纸,又捡起一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蹲下,三两下勾勒出一副极其潦草的华北区地图轮廓。
“赵监察,我的提议很简单。”她用树枝在地图上一个点重重戳了一下。
“您把我,以‘特殊体质协查员’的名义登记在案,定期向总部汇报我的‘身体状况’和‘研究进展’。作为回报,我帮你调理功法隐患。”
沈砚冰说着,撩起自己的左边袖子,露出手腕上那道暗红色的纹路,它在晨光下,似乎比昨日更加鲜活,隐隐透着一丝神秘的光泽。
“顺便,我们一起研究一下,这东西——”她指着红纹。
“为什么能让整个村子的炁场,都随着我的情绪产生共鸣。”
一直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的李慕玄,此刻终于缓缓开口,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沈砚冰:“你在赌。赌他会为了自己的命,放弃原则。”
沈砚冰坦然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掩饰:“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做出妥协,尤其是像赵监察这样,自诩正义、背负着沉重责任的人,他们往往比谁都更怕失去现有的一切。”
沈砚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视着赵归真因为震惊和挣扎而扭曲的脸,补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赵监察,您应该也不想让总局知道,您因为一次失败的功法突破,留下了如此致命的把柄。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您因为这个私人原因,被一个‘普通人’看破了弱点,从而延误了对‘异常目标’的调查,甚至差点造成事态失控吧?”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了赵归真的软肋上。
上报此事,等于向整个公司高层坦白自己的无能和隐患,他监察员的地位必将受到动摇。
而选择隐瞒,则必须依赖眼前这个女孩的配合。
沈砚冰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威胁,而是变成了一个他必须握在手里的、唯一的解药。
村口的风仿佛静止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赵归真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沉重而沙哑的声音:“……观察期,三个月。这期间,你不得离开这个村子,每日必须到监察站报到。”
“成交。”沈砚冰干脆利落地伸出手。
赵归真盯着她那只白皙干净的手,眼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与她象征性地轻轻一握。
指尖冰冷,一触即分。
当晚,破败的土地庙再次成为了姐妹俩的临时居所。
冯宝宝不知从哪找来一块好木头,正蹲在门口,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削着,木屑纷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沈砚冰则借着月光,摊开那张画了地图的黄纸,用木炭笔在背面复盘着今天与赵归真的每一次对话,每一个微表情。
这是她前世当社畜时养成的习惯,凡事做记录,做复盘,才能在下一次的交锋中占据主动。
“姐!”沈砚冰头也不抬地忽然问道,“你知道徐翔吗?”
冯宝宝削木头的手猛地一顿,一片薄薄的木屑从刀尖飞起,打着旋儿落下。
冯宝宝歪着头想了想:“那个穿军装的老头?”
“嗯。”
“他来看过你三次。”冯宝宝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睡着的时候。”
沈砚冰握着木炭笔的指节瞬间收紧,心头猛地一震。
徐翔!
那个哪都通的创始人之一,与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阿无关系匪浅的关键人物!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前世的剧情里,徐翔对冯宝宝的过去守口如瓶,如今自己这个凭空出现的“阿无之女”,他却暗中观察……这难道是某种因果的召唤?
还是说,自己手腕上的这道红纹,本身就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三日后,沈砚冰按照约定,独自前往村里临时搭建的监察站。
沈砚冰当然不懂什么高深的医术,但凭着前世熬夜刷过无数中医养生科普短视频的记忆,结合漫画中对“炁走经络”的零星描写,她硬是胡编乱造出了一套听上去颇为唬人的“呼吸导引配合穴位按压”的调理方案。
沈砚冰让赵归真盘坐在一个临时画出的简易阵图中央,号称是“阵眼”,自己则站在他身后的“巽位”,美其名曰“借位导气”。
实际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用身体挡住赵归真的视线,让她可以偷偷瞄一眼藏在袖子里的手机屏幕——那是沈砚冰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此刻电量仅剩宝贵的3%。
屏幕上,是沈砚冰凭记忆画下的几张人体经络穴位图。
“气沉丹田,意守玄关……对,就是这样,想象你的炁正在顺着手臂内侧下行……”
当沈砚冰按照手机上那张模糊的耳部穴位图,用尽了排除法,在第六次尝试时,终于将手指按压在赵归真耳前的“听宫穴”上,并灌注了一丝微弱的意念时——
赵归真猛地浑身剧震,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向前一躬,“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粘稠而暗黑的血液。
那血液落在地上,竟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金属的腥气,正是他体内郁结多年,无法化解的浊炁!
一口浊血喷出,赵归真只觉得那股盘踞在神魂深处、日夜轰鸣不休的雷音,竟在瞬间减弱了七成。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身后那个香汗淋漓、脸色微白的女孩:“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我只是比较擅长找规律。”沈砚冰擦了把额头的汗,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没说的是,刚才那一按,其实是她试错第六次的结果,前五次差点把赵归真按得当场再走火入魔一次。
而就在沈砚冰收手的那一刹那,沈砚冰左手手腕上的那道暗红色纹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烫,仿佛在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又像是完成了一项既定的程序,悄然归于沉寂。
没人注意到,在村子远处最高的山巅之上,一道穿着旧式军装的笔挺身影已伫立良久。
他手中拿着一个军用望远镜,静静地望着山下村庄的方向,直到那缕黑色的浊炁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他放下望远镜,露出一张布满风霜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脸庞,正是徐翔。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山风吹散:“阿无……你当年,到底留下了什么?”
随着赵归真的妥协,一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风波被暂时强行压下。
一周过去,沈砚冰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平稳的时期:白天,她会准时去监察站,为赵归真进行那套半真半假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