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天子脚下的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追影阁——那是龙椅上那位至尊手中最锋利的刃,也是暗处最忠实的影。
他们不列于朝堂官册,不享朝廷俸禄,你甚至找不到他们的一处衙署。
但他们无处不在,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是独属于帝王的暗刃。
没人说得清楚他们具体的职责,亦没人见过他们的真容。
唯一能昭示他们存在的,只有那块御赐的玄铁腰牌——乌木底子上,以金丝嵌着花纹,边缘盘绕的,是唯有帝王可用的龙纹暗饰。
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江湖豪强,只要那块牌子一亮,便意味着——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没有申辩,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判决。
他们永远是陛下意志最忠诚的执行者,带着来自九重宫阙最深处的、不容忤逆的天威。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京城里流传着一句话:
“宁见阎王,莫遇追影。”
可只有我们的小皇帝秦淏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暮色渐沉,御书房内点上了烛火。
秦淏第无数次从奏折堆里抬起头,龙角不慎撞倒了手边的茶盏,他手忙脚乱地去扶,宽大的袖口又带翻了一旁的点心碟子。
“于晓——于晓!”年轻皇帝的声音带着点与身份不符的委屈,“这龙袍袖子也太碍事了!”
国师于晓从屏风后转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包枸杞。
他看了眼狼藉的桌面,又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秦淏,轻轻叹了口气。
“陆墨前日不是送来了新制的便服?”于晓捡起滚到脚边的奏折,“在这里何必非要穿这身。”
“陆江岚说不行...”秦淏小声嘟囔,“他说皇帝要有皇帝的威严......”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于晓和秦淏两人却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于晓更是连头也没抬,继续整理着案上的狼藉: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一道身影闻言利落地翻入室内。
顾行舟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将手中食盒放在书案角落唯一空着的地方。
“我们铺子新出的桂花糕,”他唇角微扬,“某些人念叨三天了。”
秦淏眼睛一亮,正要扑过去,却被于晓按回龙椅。
“顾将军,”于晓挑眉,“走正门会被侍卫抓去领赏么?”
“于国师说笑了。我早就不是将军了。”顾行舟从容地打开食盒,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秦淏迅速摸走一块糕点,满足地眯起眼,龙角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做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说起来,陆墨的新窑开得如何?”秦淏口齿不清地问,“他总是不满意,说要烧更好的给我...”
顾行舟闻言轻笑,顺手将秦淏面前那叠批得乱七八糟的奏折挪开,把桂花糕推得更近些。
“小墨的新窑?烧塌两次了。”他摇头,“周辞说再不成,就要把他绑去自家瓷窑当学徒。”
秦淏鼓着腮帮子抗议:“那怎么行!陆墨说过周家瓷窑的釉色太艳,我也不喜欢那些,还是素胚烧出的天青色更配我们国师......”
“陛下,”于晓凉凉插话,“您上个月微服去陆墨工坊‘帮忙’,毁了他为祭礼准备的新瓷,导致祭礼延后一事,臣还没找您算账。”
年轻皇帝瞬间蔫了,不再说话。顾行舟忍着笑,从袖中抽出单子递过去。
“小墨说了,祭礼要的瓷已经烧好了,国师不必着急。至于我们陛下,毕竟是他一片心意。”
顾行舟话说到一半,窗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瓦片叩击声。
“鸢鸢在催了,单子背面是最近处理完的‘蛀虫’,今日我们后续还有安排,就不打扰陛下工作了。”
秦淏慌忙咽下糕点,冲顾行舟说道:“等等!下次来能不能去周辞的酒坊带两坛秋露白来!就说......就说朕要赐给老王爷!”
“陛下,”顾行舟从窗口处传来,“您上回赊的酒账都还没结清。阿辞说再这样,他就把‘皇帝欠债单’裱起来,挂在酒肆门口。”
秦淏自知理亏,于是不再强求,只好苦哈哈地目送顾行舟和陆鸢离开。
烛火摇曳,映着年轻皇帝皱成一团的脸。远处传来打更声,伴随着瓦片上渐远的轻响,带走最后的暮色。
夜渐渐深了。
最后的奏折被秦淏第无数次塞到最底下——是大臣们催促他速速扩充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秦淏苦恼得不行,转头却见于晓捧着星盘立在灯影里,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陛下何必躲闪?”于晓指尖掠过星盘上的紫微星位,“三公联名上书,要为您广纳后宫。”
秦淏忍不住扑过去拽他衣袖:“好国师——好于晓——你就说我命犯天狼,孤星照命,娶一个克一个!”
见于晓挑眉,他急得尾巴尖都从袍角下钻出来,缠上对方手腕,“不然就说我是龙身,与凡人结合会折损国运!”
于晓任由那截金灿灿的龙尾缠着自己,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臣若胡言乱语,怕是要被史官记作妖言惑君的佞臣。”
“那怎么办?”秦淏整个人挂到他肩上,“难道真要让那些姑娘进宫守活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不是皇家血脉...”
说着突然灵光乍现,“就说你夜观天象,发现帝星与国运相连,纳妃会分散龙气!”
烛火噼啪一跳。
“何必扯谎,即是陛下要来蹚这趟浑水,陛下不如直说——”
于晓凑近秦淏,用指尖点住他心口,“这里早被某个江湖术士下了咒,生生世世腾不出地方搁别人。”
秦淏耳尖通红地去捂他的嘴,龙尾却诚实地缠紧了对方腰肢,压身上去,另一只手扣住某人的手腕将人压向奏折堆,大片公文被扫落。
“你明知道我放心不下你的......”
他指尖挑开国师素白襟袍,露出颈间旧年留下的浅淡咬痕,
“国师既然算不出我的命星,不如算算今日的良辰吉时...”
“陛下,此刻三更刚过,正是吉时。”
于晓仰头任他动作,喉结滚动,将话语平静地说出,膝头却不着痕迹顶开天子玉带。
“那些老顽固...”秦淏喘着咬住他衣带,尾音混着锦缎撕裂声,“若知真龙榻上伏着吞吃紫气的妖道......”
秦淏最后半句话被堵进唇齿间,与月色一起,被遮在乌云后面。
补点美味售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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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