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眠是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学校。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江屿用他吃过的勺子,若无其事吃着布丁的画面,循环播放,高清□□。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勺子与碗壁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间接接吻。
这四个字像个烙印,烫在他的神经末梢,稍一触碰,就引发全身过电般的战栗。
他试图用“直男之间这根本不算什么”、“江屿可能就是懒得再洗一个勺子”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收效甚微。那个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解释的范畴。
走到教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迈进去。
意料之中地,迎接他的是比昨天更加炽热和复杂的目光。公告栏事件的热度尚未消退,加上昨天江屿在楼梯口的“变相承认”和医务室的“亲密陪同”,他和江屿的“CP”热度在校园八卦论坛上居高不下,衍生出各种离谱的版本。
许眠目不斜视,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那个挺直清瘦的背影,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眠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尽量避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把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课本,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斜前方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是直接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笼罩过来的、无形的感知力。让他如坐针毡,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早读课,他捧着语文书,嘴巴机械地张合,念的什么全然不知。
第一节课是数学,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眼神发直。
第二节课是英语,他听着老师流利的发音,脑子里却在单曲循环“间接接吻间接接吻间接接吻”……
完了。
许眠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用平常心对待江屿了。
那个他斗了十几年、恨不得天天掐架的“死对头”,现在在他眼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扰人心神的魔力。
课间休息,他几乎是逃难似的冲出教室,躲在厕所隔间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朵,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
没出息!许眠你太没出息了!
不就是一个勺子吗?!至于吗?!
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试图找回一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但一想到江屿那双没什么情绪却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眼睛,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泄了个干净。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下周要进行一次阶段小测,让大家抓紧时间复习。
教室里瞬间被一种紧张又沉闷的气氛笼罩,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主旋律。
许眠摊开物理练习册,对着一道电路分析题发了半天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铅笔盒里的橡皮。
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铅笔盒里常用的那块白色橡皮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支秃头铅笔和一把断尺。
估计是昨天淋雨跑得太急,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戳戳前桌的后背,问他借一块。这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互动。
手指刚要抬起,却猛地顿在半空。
前桌是江屿。
向江屿借橡皮?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前方。江屿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指尖夹着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
算了。
许眠默默收回手。
不就一块橡皮吗?不擦了!将就着看吧!
他硬着头皮,试图忽略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继续往下解题。但那道错误的痕迹像根刺,扎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浑身不舒服。
就在他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之际,一块小小的、带着切角的白色橡皮,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从旁边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练习册上。
许眠猛地一愣,转头看去。
江屿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草稿纸上,仿佛只是随手递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过来。他的侧脸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截伸过来的、干净的手腕,和那块小小的橡皮,清晰得晃眼。
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甚至连上面的卡通图案都一模一样。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气流直冲头顶。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需要橡皮?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一种被时刻关注着的、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脸颊发烫,心底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雀跃。
他盯着那块橡皮,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手,飞快地把它抓了过来,小声嘟囔:“……谢了。”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微凉的,带着写字时留下的、细微的薄茧。
像是一点细小的火星,溅落在铺满汽油的神经上。
许眠触电般缩回手,橡皮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握紧,心跳瞬间飙上了一百八。
江屿的手指似乎也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不经意。
但许眠眼尖地看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
许眠低下头,攥着那块还残留着江屿指尖温度的橡皮,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都要出汗了。
他定了定神,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在练习册上堆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坟茔,埋葬了他之前所有的烦躁和不安。
他重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题目上。
然而,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气息。不是橡皮本身的橡胶味,而是……属于江屿的,那种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味道。
是从橡皮上传来的?还是从他自己的手上?
许眠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这股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无限放大。
他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能感觉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能闻到那萦绕不散的、独属于江屿的气息。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旁边。
江屿依旧在认真地演算,侧脸沉静,仿佛刚才那个递橡皮的举动,那个短暂的指尖相触,都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只有他面前草稿纸上,那微微凌乱、力道稍重的笔迹,隐约泄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许眠看着那块被自己擦出无数碎屑的橡皮,看着江屿映在阳光里、仿佛镀了层金边的侧影。
忽然觉得,这块小小的橡皮,和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人,都变得无比棘手。
比他从出生到现在做过的任何一道物理难题,都要棘手得多。
而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任何可行的解题思路。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将许眠从这种甜蜜又煎熬的酷刑中解救出来。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抓起书包就想溜。
“许眠。”
江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的脚步。
许眠身体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江屿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他课桌旁,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淡:“一起回去。”
不是询问,是通知。
许眠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比如“我约了灯泡去小卖部”或者“我还要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
但一对上江屿那双沉静的眼睛,所有编造好的理由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认命般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夜色浓郁,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许眠低着头,盯着地面上江屿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他想问,你为什么给我橡皮?你想干什么?我们这样……算什么?
但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启齿。
走到公寓楼下,江屿忽然停下脚步。
许眠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慌忙刹住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江屿转过身,面对着他。路灯昏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了那把熟悉的黑色雨伞,递到许眠面前。
“伞,”江屿看着他,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拿着。”
许眠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干嘛给我?”昨天不是一起撑回去的吗?
江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然后,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到许眠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
“明天,”江屿微微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擦过许眠的耳膜,“可能会下雨。”
他的气息拂在许眠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伞柄的手瞬间收紧。
他抬起头,撞进江屿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某种他看不太分明、却足以让他心跳失速的暗流。
“所以,”江屿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许眠微微张开的、色泽红润的唇瓣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又重新抬起,对上他慌乱无措的眼睛,声音低哑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再淋雨了。”
住院中……[爆哭]又发烧了,本劳模趁着住院有时间,就这样一直写[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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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