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好难追》 第1章 第 1 章 六月的蝉鸣像是浸了蜜,黏糊糊地搅动着南城一中的午后。 许眠趴在课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瞄着斜前方。 江屿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校服外套一丝不苟地穿着,连拉链都规规矩矩地停在锁骨下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在他浅栗色的短发和线条干净的后颈上跳跃,把他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人模狗样。许眠在心里嗤了一声。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狸花猫,盯着江屿课桌抽屉里那个露出一角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布丁盒。那是今天早上江屿他妈,也就是许眠亲切称呼的周女士,特意塞给江屿的。据说是进口货,甜而不腻,口感丝滑。 许眠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他惦记这口惦记一上午了。 趁着讲台上语文老师正陶醉于“生存还是毁灭”的当口,许眠悄无声息地伸出了“罪恶之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微凉的塑料杯壁—— “许眠。” 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不高,却像颗小钉子,精准地把许眠钉在了原地。 他浑身一僵,抬头就撞上江屿侧过来的视线。那双眼睛颜色很浅,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此刻没什么情绪,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就知道”。 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许眠,你有什么高见?”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许眠干笑着站起来,挠了挠头发:“啊?我……我觉得哈姆雷特吧,他……他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不如学学我们中国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哄堂大笑。 老师气得直瞪眼:“你!给我站着听!” 许眠悻悻地撇嘴,趁老师转身板书,立刻扭头,对着江屿的后脑勺龇了龇牙,无声地做口型:“都、怪、你!” 江屿连头都没回,只是右手手指夹着的那支黑色中性笔,灵活地转了一圈,笔尾“不小心”地往后轻轻一磕,正好敲在许眠支在桌上的手指关节。 “嘶——”许眠吃痛缩手。 战争从穿开裆裤时期就开始了,绵延十余年,胜负难分。 许眠偷吃江屿冰箱里留给爸爸的生日蛋糕上的樱桃,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奥特曼被拆了一条腿;许眠在学校广播站深情并茂地朗诵他给江屿起的外号“江美人”及其由来(三岁那年因为长得太漂亮被隔壁班小胖子追着送糖),结果午休时就被江屿“失手”撞进了游泳池,成了落汤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用许眠他爸的话说:“你俩上辈子可能是互为对方的痒痒挠,这辈子接着挠。”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老师前脚刚走,许眠后脚就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江屿课桌旁,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形成一个小小的压迫圈。 “江屿!你故意的!” 江屿慢条斯理地把课本收进抽屉,连眼皮都没抬:“什么?” “你刚才就是故意的!害我被罚站!” “哦。”江屿终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他比许眠高了小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许眠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我只是提醒你,上课不要做小动作。”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真好”。 许眠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那个草莓布丁上,计上心头。他猛地伸手去抢:“这个归我了!赔罪!” 江屿似乎早有预料,手腕一抬,轻松避过。 “想得美。” “就一个布丁!江屿你还是不是兄弟!” “不是。”江屿绕过他,往教室外走,声音飘过来,“是仇人。” 许眠:“……”他竟无法反驳。 他咬牙切齿地跟上去,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江屿身后,喋喋不休:“小气鬼!喝凉水!长大了变魔鬼!江美人你等着,等我找到你的把柄,我让你哭着求我把布丁还给我……不对,是求我收下十个布丁!” 江屿脚步不停,只留给他一个清瘦挺拔、油盐不进的背影。 报复的机会,在晚自习时悄然降临。 许眠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抓耳挠腮,想找江屿的作业本“参考”一下,结果摸遍了那人的课桌抽屉都没找到。他贼心不死,目光溜向了江屿放在椅子上的书包。 趁着江屿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的间隙,许眠做贼似的摸了过去。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开脱“我这是为了知识的融会贯通,不得已而为之”,一边拉开了江屿书包的拉链。 手指在里面摸索着,触碰到一个硬壳笔记本。许眠心里一喜,以为是课堂笔记,赶紧抽了出来。 笔记本是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图案,看起来平平无奇。许眠随手翻开,里面确实是江屿那手漂亮的行楷,写的也确实是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他撇撇嘴,正要放回去,指尖却无意间带起了最后一页。 一张对折的、边缘有点毛糙的信纸,从笔记本的封底夹层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许眠愣了一下,弯腰捡起。 什么东西?藏得这么隐蔽?不会是……情书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江屿哎!那个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却连信封都懒得拆的江屿!居然会写情书?还藏得这么严实?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击败了那点微弱的道德感。许眠心脏砰砰跳,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展开了那张信纸。 确实是江屿的字迹。比平时作业本上的字迹要潦草一些,带着点急促的、不受控的力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些,大概是因为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永远也说不出口。】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就像个小太阳,莽撞,明亮,有时候烦人得想把你捆起来塞进柜子里,但又忍不住想靠近。看你笑,会觉得天气真好;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虽然你偷吃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许眠的眼睛一点点瞪圆了。这、这什么跟什么?小太阳?烦人?草莓布丁?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冷水浇头。 他的手指有点抖,飞快地往下扫,目光死死钉在最后那几行字上—— 【许眠,我……】 后面的字迹似乎被笔尖用力划过,有点模糊,但那个名字,清晰无比。 许眠。 是他的名字。 收件人……是他自己?! 轰隆一声,许眠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这道无声的惊雷给劈开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烫得能煎鸡蛋。 江屿……喜欢他? 那个从小和他打到大的江屿?那个撕他作业本、踹他下泳池、连个布丁都舍不得给他的江屿??写情书给他??? 荒谬!离大谱!这比哈姆雷特穿越来南城一中还要离谱!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好像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声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然后,一个在多年后回想起来足以让他羞愤到脚趾抠出秦始皇陵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好啊!江屿!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这一定是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端至极的报复手段!比撕作业本高级一万倍!是想让他看到这封信后,尴尬到原地爆炸,社会性死亡,从此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许眠,稳住!你能赢!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这是一场关乎尊严的较量!比的就是谁先让对方社死!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把脸上滚烫的温度压下去,把心里那头快要撞死的小鹿强行摁住。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教室后面那台连接着打印机的电脑上。 一个绝(丧)妙(心)无(病)比(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要把这封“情书”(战书!)打印出来,复印他个百八十份,在天亮之前,贴满学校的每一个公告栏!让全校师生都来看看,高冷学神江屿,究竟写了怎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 江屿,你想让我社死?呵,老子先下手为强!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解救了许眠。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回到家和江屿合租的公寓(两家父母图方便,早在高一时就给他俩在学校附近租了这套两居室),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他打开电脑,手指颤抖着,把那份被他揉皱又抚平的信件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文档。每敲一个字,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就又回升一度。 敲到“你偷吃的样子真的很欠揍”时,他忍不住对着屏幕龇了龇牙。 敲到“许眠,我……”时,他心跳骤停,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落不下去。 最后,他心一横,眼一闭,啪啪啪敲下最后几个字,然后连接打印机。 嗡嗡的打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张张雪白的A4纸被吐出来,上面印着江屿那潦草却依旧好看的字迹,以及那些让他面红耳赤的文字。 许眠看着那越堆越高的“罪证”,感觉自己像个正在准备爆破装置的恐怖分子,紧张,刺激,还有一丝……莫名的亢奋。 他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透明胶带和一大沓打印纸,塞进背包,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悄悄溜出了家门。 南城一中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夏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拂过少年滚烫的耳廓。 许眠鬼鬼祟祟地翻过矮墙,落地时差点崴了脚。他猫着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溜到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 心跳如雷。手心里全是汗。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连只野猫都没有,这才迅速抽出一张打印纸,“刺啦”一声撕开胶带,动作飞快地贴在了公告栏最醒目的位置。 白纸黑字,在路灯下清晰无比。 他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慌和扭曲快感的情绪攫住了他。 江屿,等着明天迎接全校的“注目礼”吧! 他如法炮制,在食堂门口、宿舍楼下、体育馆外……所有重要的公告栏上,都贴上了这份“江屿真情告白许眠”的惊天大作。 干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许眠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以及一颗因为过度兴奋和后续涌上的心虚而狂跳不止的心,偷偷溜回公寓。 他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床里,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他眼前反复浮现的,却是信纸上那些字句。 【……看你笑,会觉得天气真好;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骗子……”他在被子里闷闷地嘟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真那么想,早上干嘛不把布丁给我……” 困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思绪交织着,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的南城一中,将因为他这夜的“壮举”,迎来怎样一场史无前例的爆炸性新闻。 也更不会知道,他以为的“终极报复”,即将把他拖入一个怎样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甜蜜漩涡 第2章 第 2 章 许眠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醒的。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带着一股要把门板拆吃入腹的凶狠劲儿。 “许眠!滚出来!” 是江屿的声音。冰冷,压抑,像是暴风雪前凝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许眠一个激灵,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心脏猛地缩紧,随即开始疯狂擂鼓。昨晚那些惊世骇俗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打印纸、公告栏、胶带……还有那封被他公之于众的“情书”。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爽!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此刻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愤怒?还是……羞耻? 光是想想,那股混合着心虚的、扭曲的胜利感就又冒了头,像碳酸气泡,滋滋地往上顶。 “许眠!别装死!”门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伴随着更用力的敲击,门板都在颤抖。 许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刚睡醒的惺忪模样,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拧开了门锁。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低气压就扑面而来。 江屿站在门口,穿着整齐的校服,脸色却比锅底还黑。那双浅色的琉璃眸子里此刻像是结了冰,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比许眠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着眼睑,视线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许眠故作镇定的伪装。 “干嘛?”许眠梗着脖子,先发制人,“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犯法知不知道?” 江屿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许眠下意识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江屿逼近,手臂撑在许眠耳侧的墙上,形成了一个狭小的、无处可逃的禁锢圈。他身上带着清晨洗漱过的清爽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独有的冷冽,像雪后松林。 “公告栏,”江屿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是你干的?” 他的呼吸拂在许眠额前的碎发上,有点痒。 许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但他输人不输阵,硬是扬起下巴,对上江屿的视线,眼神里刻意装出几分茫然和无辜:“什么公告栏?我昨晚回来就睡了,困死了。” 江屿盯着他,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个漏洞百出的罪犯。 许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撑不住招了。就在他眼神开始闪烁的时候,江屿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短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愤怒,更像是……某种了然的讥诮。 “很好。”江屿说。 他收回撑在墙上的手,站直身体,那股迫人的低气压似乎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冰冷。 “许眠,你长本事了。” 说完,他不再看许眠,转身径直走向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许眠僵在原地,后背还贴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七上八下。 江屿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冷静了? 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江屿此刻应该暴跳如雷,揪着他的衣领质问,或者直接动手跟他打一架才对。这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反而让他心里更没底。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回来一股凉气。 他惴惴不安地洗漱、换衣服,全程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但江屿那边再没传来任何声音,安静得反常。 这种反常,一直持续到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南城一中的校门。 然后,许眠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社会性死亡的预演。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像是一场漫长的公开处刑。 几乎所有遇到他们的学生,都会停下脚步,目光先是惊愕地落在江屿身上,然后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探究,转向他身边的许眠。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是江屿和许眠!” “我的天,真的贴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情书内容是真的吗?江屿写的?给许眠?” “他们不是死对头吗?这什么情况?因恨生爱?” “江美人居然……嗷!他看我了!眼神好吓人!”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许眠的皮肤上,不疼,但密密麻麻,让人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推上舞台的小丑,所有的伪装和镇定都在这些目光下寸寸碎裂。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朵里奔腾的声音。 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江屿。 那人却像是自带隔离结界,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依旧挺直着背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步伐沉稳,表情淡漠,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悦。 仿佛那些贴在公告栏上、引发全校轰动的“情书”,跟他毫无关系。 这种极致的冷静,和周围沸腾的八卦氛围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也让许眠心里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江屿怎么可能这么平静?这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人设! 就在许眠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我靠!眠哥!你牛逼大发了!” 是他的同桌兼死党,赵明亮,外号“灯泡”,此刻正激动得满脸放光,“你跟江美人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连兄弟都瞒着!不够意思啊!” 许眠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没好气地扒开他的胳膊:“暗度个屁!那是……那是……” 他“那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难道要告诉灯泡,这是他为了报复江屿搞出来的“社死大战”? 灯泡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挤眉弄眼:“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没想到啊没想到,江屿那样的人,写起情书来还挺……闷骚的哈?‘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啧啧啧……” 许眠:“……” 他现在听到“草莓布丁”这四个字就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江屿,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楼梯口,脚步未停,似乎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高二的学妹,红着脸,壮着胆子跑上前,拦住了江屿,手里还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 “江、江屿学长!”学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这个……这个给你!请你……请你收下!” 又是情书。 若是平时,江屿大概会面无表情地绕开,或者直接无视。 但今天,在全校都知道他“心有所属”(并且对象还是他的死对头)的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想看他会作何反应。 许眠也屏住了呼吸。 江屿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粉色信封,又抬眼,目光越过了紧张的学妹,精准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几步之外的许眠身上。 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许眠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屿微微侧头,对着那个学妹,用他那种特有的、冷淡又清晰的语调开口: “抱歉。” 他顿了顿,视线依旧锁着许眠,像是故意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我喜欢的人,”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比较麻烦,也比较……欠揍。” “暂时,没空考虑别人。”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灯泡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以及其他围观者压抑不住的惊呼。 许眠僵在原地,感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到了脚底板,把他整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江屿他……他承认了?! 他不仅没否认,还当众……变相承认了那封情书的内容?!还说喜欢的人麻烦又欠揍?! 这跟他预想的剧本完全背道而驰!江屿不是应该恼羞成怒,极力否认,然后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江屿说完,不再理会石化状态的许眠和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踏上了楼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直,但在许眠此刻混乱的视野里,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光晕。 许眠看着那个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伴随着心脏失控的狂跳—— 这把火,好像玩脱了。 而且,烧起来的,好像不止是江屿一个人。 第3章 第 3 章 那节课,许眠上得魂飞天外。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挥舞着三角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正弦余弦,那些扭曲的符号在许眠眼里,逐渐变形、重组,最后都变成了江屿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说出惊世骇俗话语的脸。 “我喜欢的人,比较麻烦,也比较欠揍。” 低沉冷淡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麻烦?欠揍? 这说的是他许眠没错吧?可江屿说这话时的语气,根本不是控诉,反而……反而带着点该死的、纵容的意味? 许眠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慢烤的煎饼,一面是“江屿居然当众承认”带来的巨大恐慌和荒谬感,另一面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滋滋地冒着泡。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偏移了几分,用眼角的余光去窥探斜前方的罪魁祸首。 江屿坐得依旧端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黑板上,指尖夹着的那支黑色中性笔偶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公式。侧脸线条清晰利落,下颌绷着,神情专注,仿佛刚才在楼梯口投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淡定得令人发指。 许眠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装!你就装! 他恶狠狠地盯着江屿的后脑勺,试图用目光在那头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浅栗色短发上烧出两个洞来。 凭什么啊?明明是他先发起的“社死攻击”,怎么现在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人?江屿不仅毫发无伤,还顺手把柴火堆得更高了! 这不科学! “许眠!” 数学老师带着怒意的声音猛地炸响,吓得许眠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眼睛长在江屿身上了?我这道题讲三遍了!你来说说,下一步该怎么解?” 哄笑声再次响起。 许眠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支支吾吾,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解题思路了,他连老师问的是哪道题都没看清。 就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前面的江屿,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放在课桌下的左手,悄无声息地往后探,指尖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精准地、快速地,塞进了许眠垂在身侧的手心里。 动作隐蔽,行云流水。 许眠愣住了。 手心里传来纸张微糙的触感,还带着一点江屿指尖的温度。 他……他这是在帮自己?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血管窜遍全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纸条,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偷偷展开一点,上面是江屿那手漂亮的行楷,写着一个简洁的公式和下一步推导。 “代入公式(3),化简。”后面还跟了个极小的箭头,指向下一步。 许眠喉咙有些发干,他舔了舔嘴唇,照着纸条上的提示,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数学老师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满,但总算放过了他:“坐下!认真听讲!” 许眠如蒙大赦地瘫坐在椅子上,手心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微微发潮。他偷偷展开,看着上面清晰有力的字迹,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江屿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不对,这甜枣里说不定藏着针呢! 他烦躁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决定不再看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后脑勺。可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过去,然后在那人挺直的背脊和偶尔因为写字而微微用力的肩胛骨线条上停留。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下课铃像是救赎。 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想逃离这个让他呼吸不畅的教室。然而,他刚站起身,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班上的文艺委员,一个笑容甜美、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女生。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看好戏的同学。 “许眠~”文艺委员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他和正准备走出教室的江屿之间来回逡巡,“下周的校庆晚会,我们班要出个节目,现在缺个有‘爆点’的压轴节目。”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容加深:“你看,你和江屿同学现在可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了,热度这么高,要不……你俩一起上个节目?随便表演点什么,合唱?诗朗诵?或者干脆把情书内容演一遍?保证效果炸裂!” 许眠的脸瞬间绿了。 演、演一遍?!杀了他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没空。” 江屿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站在教室门口,侧着身,目光掠过文艺委员,最终落在许眠那张快要皱成包子的脸上。 “他,”江屿的视线在许眠身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深了些,带着点许眠看不懂的东西,“比较害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教室。 许眠:“???” 我害羞你个头啊! 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什么叫“他比较害羞”?!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文艺委员和周围同学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哄笑和起哄声。 “哦~~~~~了解了解!” “江屿同学很体贴嘛!” “许眠,你看江屿多护着你!” 许眠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江屿轻飘飘一句话,不仅坐实了他们的“关系”,还给他扣上了一顶“害羞”的帽子!这比他直接拒绝可恶一万倍! 他气得头顶冒烟,推开围观的人群,咬牙切齿地冲出了教室,目标明确——去找江屿算总账! 他在教学楼后面僻静的小树林边找到了江屿。 那人正靠在一棵香樟树下,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柔和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江屿转过头。 许眠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仰起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江屿!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江屿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垂眼看着他。 “你刚才在教室里胡说八道什么?!谁害羞了?!还有楼梯口!你凭什么那么说?!”许眠气得脸颊泛红,眼睛瞪得溜圆。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张开的、色泽红润的唇瓣。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江屿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我说的是事实。” “哪门子事实?!” “你难道不麻烦?”江屿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许眠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皂角清香的气息,“从小到大,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 许眠一噎。 “你难道不欠揍?”江屿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带着某种审视,“偷吃布丁,乱起外号,现在还……”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许眠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意有所指。 许眠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是气的,也是……臊的。 “那、那也不能……不能那么说!”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气势,但在江屿沉静的目光逼视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那该怎么说?”江屿又逼近了一步,几乎将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的目光锁着许眠闪烁的眼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人心的磁性,“说我喜欢的人,像个炸毛的狸花猫,偷东西的样子蠢得可爱,生气跳脚的时候……让人想把他按在怀里,让他再也说不出惹人生气的话?” 许眠的呼吸骤然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屿。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江屿浅色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点,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呆滞失措的脸。 按在怀里…… 这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一片酥麻。心跳完全失控,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快得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他、他在说什么?! 这比那封情书还要……还要…… 许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烫得惊人,连带着脖子根都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脚跟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江屿看着他这副完全懵掉、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维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许眠,轻声问,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许眠,你确定,”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碰了一下许眠滚烫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还要和我比这个?” 那一触即分的微凉触感,像是一道开关。 许眠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往后踉跄了一大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痉挛。 他看着站在光影里、神色难辨的江屿,第一次,在这个从小斗到大的“死对头”面前,生出了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输了。 一败涂地。 在江屿说出“按在怀里”的那一刻,在他指尖碰触到他耳垂的那一刻,他精心构筑的“社死大战”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剩下的,只有兵荒马乱、无处安放的心跳,和一片混乱的、滚烫的思绪。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片让他心跳失守的小树林。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逃窜、连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慌乱的家伙,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滚烫柔软的触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势在必得的暗流。 嘴角,极轻地,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4章 第 4 章 许眠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的。 他头发微乱,校服领口歪斜,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呼吸急促,活像只被猎犬追了八条街的兔子。在全班同学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溜到自己座位,一屁股坐下,把发烫的脸埋进了臂弯里。 丢人。太丢人了。 他居然在江屿面前……落荒而逃。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还有那句低沉暧昧的“按在怀里”……许眠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该死的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行!不能认输! 许眠,你要振作!这一定是江屿的新型战术!攻心为上!他就是想让你自乱阵脚,不战而屈人之兵! 对,一定是这样! 他偷偷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目光“凶狠”地瞪向斜前方的江屿。 江屿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侧过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来。 许眠心里一紧,立刻欲盖弥彰地抓起桌上的英语书,哗啦啦翻得震天响,假装自己在认真预习。 心脏却还在不争气地狂跳。 一整个上午,许眠都处在一种高度警觉又心神不宁的状态。他竖着耳朵捕捉江屿那边的任何动静,用眼角余光监控那人的一举一动,像个尽职尽责又内心惶惑的哨兵。 然而江屿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听课,记笔记,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声音清朗平稳。他甚至在下课时,如常地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路过许眠课桌时,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 这种彻底的、无视的平静,比任何形式的反击都让许眠难受。 就像铆足了劲挥出一拳,却打进了空气里,差点闪着自己的腰。 午休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奔向食堂。 许眠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心里乱糟糟的。他有点饿,但又不太想和江屿在食堂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碰面——天知道那些磕他俩“CP”磕上头的同学们,又会脑补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剧情。 “眠哥,走啊!吃饭去!今天有糖醋排骨!”灯泡凑过来,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 许眠正要含糊应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屿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似乎准备独自离开。 就在江屿经过他课桌的瞬间,许眠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又被极快地塞进了什么东西。 微凉,小巧,塑料包装。 他下意识地攥紧。 江屿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出了教室。 许眠愣在原地,直到灯泡催促地推了他一把,他才恍然回神,偷偷摊开手心。 是一个独立包装的草莓布丁。和他昨天觊觎的那个一模一样。 透明的塑料小杯,里面是诱人的粉红色,顶上印着那颗熟悉的草莓图案。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这只小小的布丁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酸酸甜甜、莫名其妙的气流直冲头顶。 他……他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是说了句吓死人的话,然后给个布丁? 这算什么?安抚?赔罪?还是……新一轮战术? “欸?眠哥你哪儿来的布丁?”灯泡眼尖地发现了,“还是草莓味的!你不是对草莓过敏吗?” 许眠猛地一怔。 对啊。他对草莓过敏。 虽然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但吃了身上会起小红点,痒得厉害。所以从小到大,周女士买给江屿的草莓味零食,他再馋也只能干看着。昨天想去偷那个布丁,纯粹是跟江屿较劲的成分居多,真给他,他也不敢吃。 江屿是知道的。他比谁都清楚。 那他现在给他这个布丁,是什么意思? 故意提醒他,他们之间连口味都不合?还是……单纯的,只是想给他?哪怕他不能吃? 许眠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粉嫩的布丁,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球。 “哦,就……别人给的。”许眠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布丁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校服口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去食堂的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灯泡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校庆晚会班级出什么节目好,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口袋里那个布丁的存在感强得惊人,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觉到它微凉的轮廓和沉甸甸的分量。 他忍不住偷偷伸手进去,用指尖摩挲着那光滑的塑料表面。 江屿…… 他到底,想干什么? 午饭吃得食不知味。许眠胡乱扒拉了几口,就借口不太饿,先溜回了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安静地铺洒在课桌上。他走到自己的座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草莓布丁。 粉粉嫩嫩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在研究什么复杂的哲学命题。 然后,他做贼似的,飞快地撕开了上面的密封膜。 一股甜丝丝的草莓香气立刻飘散出来,钻进他的鼻腔。 他拿起附赠的小勺子,挖了极小的一勺。粉红色的、颤巍巍的布丁肉,在勺子上微微晃动。 吃,还是不吃? 理智告诉他,不能吃,会过敏。 但心里那头不听话的小鹿,却像是被这草莓香气蛊惑了,撞得他心烦意乱。 就……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慢慢地把那一小勺布丁,送进了嘴里。 冰凉、丝滑、甜腻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浓郁的草莓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好像……还挺好吃的? 他咂咂嘴,正准备再挖一勺,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许眠做贼心虚,吓得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把布丁塞回抽屉,拿起一本书假装阅读,心脏砰砰直跳。 进来的是两个女生,看到他在,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窃窃私语着走到自己的座位。 许眠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懊恼。 他在慌什么?像个偷吃零食被抓包的小学生! 都怪江屿!没事给他塞什么布丁!搞得他神经兮兮的! 整个下午,许眠都处在一种微妙的焦躁和等待中。 他既怕江屿来找他“算账”或者再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又隐隐有点……期待? 期待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达到顶峰。 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抓耳挠腮,忽然感觉手臂内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痒。他下意识地挠了挠,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刺痒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蔓延开来,手臂上,脖子上,似乎都开始痒了。 许眠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他偷偷卷起校服袖子,看向自己的小臂。 只见原本光滑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几个零星的小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多,连成一小片。 草莓布丁!那一点点,还是过敏了! 许眠瞬间慌了神。这玩意儿虽然不致命,但痒起来真要命,而且样子难看,被同学们看到,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江屿对许眠爱而不得怒下草莓”的离谱谣言。 他坐立难安,不停地偷偷挠着发痒的地方,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斜前方,江屿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泛红的脖颈和不停抓挠的手臂上停留了两秒。 许眠立刻僵住,放下袖子,强装镇定,心里却把江屿骂了一百遍。 都怪他!没事献什么殷勤!非奸即盗! 就在许眠痒得快要原地升天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椅子腿被人从后面轻轻踢了一下。 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却见后桌的男生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地上。 许眠低头,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药膏管。 他愣了一下,弯腰捡起来。 是一支抗过敏的药膏。还是他平时用的那个牌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江屿。 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微微泛红的、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耳廓,泄露了一丝不寻常的讯息。 许眠攥着那支微凉的药膏,看着江屿那故作镇定的背影,一时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愤怒?有点。毕竟过敏的源头是他。 窘迫?很多。被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酸涩又微甜的暖流,缓缓地淌过心间。 他明明知道他会过敏。 他给了他能引发过敏的布丁。 然后,又悄悄地,递来了缓解过敏的药膏。 江屿…… 许眠低下头,拧开药膏盖子,冰凉的膏体涂抹在发痒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舒适的缓解。 他一边涂,一边忍不住,极轻极轻地,翘起了嘴角。 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这场战争,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而他,似乎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想赢。 今天感冒住院了,虽然有点难受,但有时间多更几章[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药膏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皮肤上的刺痒,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陌生的躁动。 许眠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研究物理题,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斜前方那个背影上。江屿的耳廓,那点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慢慢消退了,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但他攥在手心里那支小小的、深蓝色的药膏管,却真实地散发着存在感,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掌心微微出汗。 这家伙……算准了他会偷吃?还是只是习惯性地……未雨绸缪? 无论是哪种,都让许眠心里乱糟糟的。这种被看穿、被拿捏的感觉,比直接打一架还要让他憋闷。 自习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特赦令。 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想第一时间冲出教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充满江屿气息的空间。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冷静一下被草莓布丁和抗过敏药膏搅和得一团乱的脑子。 然而,刚站起身,手臂和脖颈处那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刺痒感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猛烈了一些。小红点似乎有连成片的趋势,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发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 许眠浑身一僵,扭头就对上了江屿沉静的目光。 “别挠。”江屿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越挠越严重。” 他的手指只是虚虚地圈着他的手腕,并没有用力,但那圈微凉的触感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许眠动弹不得。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投来好奇又暧昧的视线,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许眠的脸“轰”一下又烧了起来,这次是纯粹气的,还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羞窘。 “要你管!”他试图甩开江屿的手,语气硬邦邦的,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江屿没松手,目光在他泛起更多红点的脖颈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去医务室。” 不是商量,是陈述。 “不去!一点小过敏,死不了!”许眠梗着脖子反抗。去医务室?跟江屿一起?在全校目光的聚焦下?他宁愿痒死! “由不得你。”江屿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扣着他手腕的力道稍稍收紧了些,带着他不由分说地就往教室外走。 “喂!江屿!你放开我!”许眠压低声音挣扎,碍于周围太多看热闹的眼睛,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弄出了教室。 走廊上的人也不少。看到他们这“拉拉扯扯”的一幕,各种目光更是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 “看!江屿和许眠!” “怎么了这是?许眠脸好红啊……” “是吵架了吗?江屿好像很生气?” “不对吧,你看江屿那手,拉着许眠呢……” 许眠感觉自己像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每一道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他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砖缝里,心里把江屿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 这个**独裁的暴君! 江屿却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径直拉着他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目标明确地朝着位于教学楼一角的医务室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许眠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皮肤相贴,那点微凉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一路窜到心脏,搅得他心律彻底失常。 直到被拽进医务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探究的视线,许眠才猛地甩开江屿的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到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江屿你什么意思?!” 医务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校医大概暂时不在,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江屿没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在他手臂和脖子上那片明显的红疹上停留片刻,转身走到药柜前,熟门熟路地找出了一瓶炉甘石洗剂和几根棉签。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站在许眠面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衣服拉下来点。” 许眠警惕地后退一步,抱住自己:“干嘛?!” “上药。”江屿言简意赅,晃了晃手里的药瓶,“还是你想等校医回来,让她帮你?” 许眠:“……”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打了个寒颤。让校医上药,估计不用等到明天,新的流言版本就能传遍全校——“江屿许眠医务室激情……哦不,是许眠过敏,江屿贴心陪同上药”。 两害相权…… 他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江屿一眼,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把校服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脖颈和一小片锁骨,又把袖子撸到手肘以上。 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那些红疹显得更加清晰刺目。 江屿拧开药瓶,用棉签蘸了些粉红色的液体,上前一步。 密闭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距离被拉近,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比在教室里、在小树林里,都要更具压迫感。 许眠浑身僵硬,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不敢看江屿。 冰凉的棉签触碰到他脖颈发痒的皮肤。 许眠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别动。”江屿低声说,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许眠瞬间不敢动了。 棉签带着凉意,在他脖颈的红疹处轻轻涂抹、打圈。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点笨拙,但极其认真、仔细。冰凉的药液覆盖住刺痒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 许眠紧绷的身体,在这种奇异的、被强制安抚的状态下,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呼吸,轻轻拂过他耳侧的碎发。能看清江屿低垂着眼睫时,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除了皂角香外,似乎还有一点……刚才那草莓布丁的甜腻气息?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江屿涂抹完脖颈,又示意他抬起手臂,开始处理手臂上的红疹。 许眠像个听话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白色的墙壁,慢慢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江屿脸上。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江屿。 皮肤很白,鼻梁很高,嘴唇的颜色很淡,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但此刻,因为他低着头的动作,额前柔软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削弱了几分平时的冷冽,反而透出一种……专注的温柔? 许眠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温柔?江屿?对他? 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为什么又要管他过不过敏?为什么还要带他来医务室,亲自给他上药? 仅仅是因为……那封“情书”里说的,“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那只是他为了报复瞎编的……不对,那是江屿自己写的! 许眠的脑子又变成了一团浆糊。 “好了。” 江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收回棉签,拧好药瓶盖子,动作利落。 许眠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和手臂上被均匀涂抹开的粉白色药液,刺痒感确实缓解了大半。 江屿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洗了手,转过身,看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许眠。 他的目光在他涂了药、显得有点滑稽的脖子和手臂上扫过,最后落回他脸上,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 “明知道过敏,”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还吃?” 许眠张了张嘴,想反驳“还不是你给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嘟囔:“就……尝一点点。” 江屿看着他,没说话。 医务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种令人心悸的、无所适从的氛围又回来了。 许眠感觉刚刚被药液安抚下去的体温,又有回升的趋势。他不敢再看江屿,慌乱地低下头,想去拉上校服拉链。 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拉链卡顿了一下。 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微凉的温度再次传来。 许眠猛地一颤,抬起头。 江屿握着他的手,帮他把拉链轻轻拉了上去,一直拉到锁骨下方。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许眠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目光平视着许眠闪烁不定的眼睛。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许眠。” 江屿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刮过许眠的耳膜。 “下次,”他看着许眠瞬间屏住呼吸的模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想吃布丁,告诉我。” “我给你买芒果的。” 今天争取5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医务室那令人窒息的静谧,最终是被一阵突兀的下课预备铃打破的。 尖锐的铃声像一根针,刺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黏稠的薄膜。 许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江屿之间那过于危险的距离。脖颈和手臂上涂了药的地方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但被江屿指尖碰过的手背和颈侧皮肤,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火烧火燎。 “我、我先回教室了!”他语无伦次地扔下一句,不敢再看江屿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把拉开医务室的门,撞入了外面喧闹起来的走廊人流中。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背肌肤的温热,和校服拉链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许眠一路狂奔回教室,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冲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底那股无名火。 不,不是火。 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东西。像是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又像是被柔软的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心尖,痒,慌,无所适从。 他抬手,用冰凉的矿泉水瓶壁贴了贴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耳朵,试图物理降温。 “眠哥,你没事吧?脸这么红?过敏很严重?”灯泡凑过来,关切地问,眼神里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刚才江屿拉你去医务室……他给你上的药?” “闭嘴!”许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矿泉水瓶重重顿在桌上,“我自己上的药!” 灯泡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的探究丝毫未减。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开始的下一节课上。然而,摊开的课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晰地听到斜前方,江屿拉开椅子坐下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那人落座时,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能分辨出,那人与旁人低语时,声线里独有的、冷淡又清晰的质地。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了他和江屿之间,无论他如何试图挣脱,那细微的牵扯感始终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两节课,许眠度秒如年。 他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警惕什么。是警惕江屿再次发动“袭击”?还是警惕自己那颗不听话的、总是因为那人细微举动而失控的心? 好在,江屿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无事发生”的状态。他没有回头,没有传纸条,更没有再用那种让人心跳停止的眼神看他。 这种刻意的、泾渭分明的无视,本该让许眠松一口气。 但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心底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放学铃响时,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压着教学楼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要下雨了!快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学生们抓起书包,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许眠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心里咯噔一下。他早上出门时天气晴朗,根本没带伞。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座位——那人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起身。他的书包侧兜里,一如既往地插着一把黑色的、折叠整齐的雨伞。 江屿有带伞的习惯,无论晴雨。 许眠咬了咬下唇,内心天人交战。 是冒着变成落汤鸡的风险冲回家,还是……开口向江屿借伞?或者,更丢脸一点,请求和他共撑一把? 光是想到后两种可能,他的脸颊就开始隐隐发烫。尤其是在经历了医务室那尴尬又暧昧的一幕之后。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江屿已经背好书包,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甚至没有往许眠这边看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赌气瞬间涌上心头。 不看我是吧?无视我是吧? 好!老子宁愿淋雨也不要跟你扯上关系! 许眠把心一横,抓起书包顶在头上,埋头就冲出了教室,汇入楼下奔跑的人流,一头扎进了已经开始飘落的雨丝中。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刚开始还是细密的雨丝,转眼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许眠的头发、校服,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咬着牙,在雨幕中奋力奔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周围是嘈杂的奔跑声和雨声。他跑得气喘吁吁,校服紧紧黏在身上,又湿又冷,难受得要命。 突然,头顶密集砸落的雨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笼罩下来的、干燥的阴影。 许眠猛地停下脚步,愕然抬头。 一把熟悉的黑色雨伞,稳稳地撑在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 握着伞柄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江屿就站在他身侧,举着伞,大半边伞面都倾向他这边,自己的右肩却暴露在雨中,校服布料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前,让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略带狼狈的生动。 “跑什么。”他开口,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许眠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滚烫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江屿被打湿的肩头,心里那点赌气和委屈,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为什么又要跟上来?为什么还要把伞让给他大半? 江屿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密集的雨帘,另一只空着的手,却自然地伸过来,抓住了许眠湿漉漉的手腕。 不是医务室里那种带着强制意味的扣握,力道轻了很多,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牵引。 “走了。”江屿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笃定。 许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走在被他撑起的一方小小晴空下。 雨声哗然,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伞下的空间变得无比逼仄。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许眠能清晰地闻到江屿身上那股被雨水浸染后、愈发清晰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点……他自己身上传来的、被雨水冲刷过的、微涩的气息。 他的手腕还被江屿握着,那圈皮肤像是着了火,热度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本该寒冷刺骨,但他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微湿的校服布料,若有若无地传递过来。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许眠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身旁的人。 江屿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利落的鬓角滑落,勾勒出少年清晰干净的轮廓。 他好像……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个发现,让许眠心里那头快要撞死的小鹿,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像一首杂乱无章却又莫名契合心跳节奏的鼓点。 许眠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任由江屿牵着他的手腕,沉默地走在这一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被过敏药膏覆盖的皮肤在雨水浸染下又开始隐隐发痒。 但很奇怪。 他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场雨。 也没有那么讨厌,此刻走在他身边,为他撑起这片无雨天空的……这个人。 这场始于“互相社死”的战争,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方向,悄然滑去。 而他那颗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属于“死对头”的心脏,在雨声和体温的交织下,正发出清晰可闻的、投降的嗡鸣。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雨势在临近公寓楼时渐渐转小,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 江屿收了伞,抖落伞面上的水珠。许眠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掌心微凉的温度和握力留下的细微触感。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上楼梯,湿透的球鞋在水泥台阶上留下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和一种更黏稠的、名为尴尬的沉默。 许眠低着头,盯着江屿同样湿透的裤脚和运动鞋后跟,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你的伞”,或者“你肩膀都湿了”,但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说什么都显得奇怪。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属于“家”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周身黏腻的潮湿感。 合租的公寓不大,两间卧室门对门,共用客厅和卫生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许眠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湿透的校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重,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 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 他抬手,看着自己刚才被江屿握过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似乎比别处温度更高一些,隐约还能感觉到那圈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再淋一场雨,然后……然后呢?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决定不再去想。他迅速脱掉湿透的校服,冲进房间自带的浴室,打开热水。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洗去雨水和寒意,也暂时冲散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皮肤上过敏的红疹被热水一激,刺痒感又隐隐冒头,提醒着他今天发生的种种。 等他擦着头发,换上干净的T恤短裤走出浴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客厅里亮着灯,却不见江屿的人影。只有卫生间里传来隐约的水声,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光晕。 许眠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他趿拉着拖鞋,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 刚走进客厅,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客厅那张不大的餐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小碗。碗里装着嫩黄色的、颤巍巍的布丁,上面点缀着几颗新鲜的芒果粒,旁边还放着一把小勺子。 是芒果布丁。 和他过敏之前偷瞄了好几眼、最终只敢浅尝一小勺就引发“血案”的草莓布丁,来自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系列。 只是口味换成了他不过敏的芒果。 许眠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呼吸都滞了片刻。 江屿什么时候买的? 他盯着那碗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芒果布丁,喉咙有些发干。 理智告诉他,应该无视它,直接回房间,锁上门,继续和江屿进行冷处理。 但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挪到了餐桌旁。 芒果清甜的香气隐隐飘来,勾引着他肚子里那点因为淋雨而愈发清晰的饥饿感。 他……他就看看。 许眠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江屿还在卫生间,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透明的小碗。 凉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 所以,江屿是回来之后,特意去冰箱里拿了布丁,放在这里的? 是给他的吗? 这个念头让许眠的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盯着那碗布丁,内心挣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 吃,还是不吃? 吃了,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什么?接受了江屿这莫名其妙的“好意”? 不吃……好像又显得自己特别小气,特别在意,特别……欲盖弥彰。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响了。 许眠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现场,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他也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浅灰色的棉质T恤和同色系的长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发梢的水珠滴落,洇湿了一小片肩头的布料。 他的目光扫过僵在餐桌旁的许眠,然后落在了那碗完好无损的芒果布丁上。 “不吃?”他开口,声音带着刚沐浴过后的微哑。 许眠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谁、谁说我不吃!”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小勺子,挖了一大块布丁,塞进嘴里。 冰凉、丝滑、清甜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开。芒果的香气浓郁,混合着奶油的醇厚,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空荡荡的胃和躁动不安的神经。 ……好吃。 比他偷吃的那一小口草莓布丁,还要好吃。 他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江屿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一样快速咀嚼的样子,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冰箱,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许眠一边吃着布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江屿。 那人靠在流理台边,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平日里的疏离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轮廓。 好像……和平时的江屿,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许眠也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惊,差点被嘴里的布丁噎到。 他慌忙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剩下的布丁,不敢再看。 一碗布丁很快见了底。 许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心里那点因为淋雨和过敏带来的郁闷,竟然奇异地被这碗小小的布丁抚平了大半。 他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喝水的动作停住,转过头看他。 许眠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忽,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嗯。”江屿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放下矿泉水瓶,走到餐桌旁,拿起许眠用过的那个空碗和勺子,走向厨房水槽。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他……他拿走了他用过的碗勺?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江屿拧开水龙头,就着他用过的那个勺子,极其自然地,从流理台上另一个未开封的芒果布丁碗里,挖了一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许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他他他……他用了他用过的勺子?! 那不就是……间接……间接接吻?!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他张着嘴,看着江屿若无其事地吃着布丁,侧脸线条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平静又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在许眠看来,简直比那封贴满公告栏的情书还要惊世骇俗! 江屿他……他是故意的吗?! 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在他心里,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许眠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屿吃了几口布丁,似乎才注意到许眠灼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对上许眠震惊又无措的目光,挑了挑眉。 “怎么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许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质问和控诉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阵更加汹涌的热意,席卷全身。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震颤。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许眠捂住自己滚烫的脸,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间接接吻…… 江屿和他……间接接吻了…… 这个认知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挥之不去。 而门外,客厅里。 江屿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某人懊恼的呜咽声,缓缓地、将勺子里最后一口芒果布丁送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那抹得逞的、幽暗的光。 进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第8章 第 8 章 第二天,许眠是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学校。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江屿用他吃过的勺子,若无其事吃着布丁的画面,循环播放,高清□□。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勺子与碗壁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间接接吻。 这四个字像个烙印,烫在他的神经末梢,稍一触碰,就引发全身过电般的战栗。 他试图用“直男之间这根本不算什么”、“江屿可能就是懒得再洗一个勺子”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收效甚微。那个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解释的范畴。 走到教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迈进去。 意料之中地,迎接他的是比昨天更加炽热和复杂的目光。公告栏事件的热度尚未消退,加上昨天江屿在楼梯口的“变相承认”和医务室的“亲密陪同”,他和江屿的“CP”热度在校园八卦论坛上居高不下,衍生出各种离谱的版本。 许眠目不斜视,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那个挺直清瘦的背影,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眠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尽量避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把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课本,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斜前方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是直接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笼罩过来的、无形的感知力。让他如坐针毡,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早读课,他捧着语文书,嘴巴机械地张合,念的什么全然不知。 第一节课是数学,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眼神发直。 第二节课是英语,他听着老师流利的发音,脑子里却在单曲循环“间接接吻间接接吻间接接吻”…… 完了。 许眠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用平常心对待江屿了。 那个他斗了十几年、恨不得天天掐架的“死对头”,现在在他眼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扰人心神的魔力。 课间休息,他几乎是逃难似的冲出教室,躲在厕所隔间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朵,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 没出息!许眠你太没出息了! 不就是一个勺子吗?!至于吗?! 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试图找回一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但一想到江屿那双没什么情绪却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眼睛,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泄了个干净。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下周要进行一次阶段小测,让大家抓紧时间复习。 教室里瞬间被一种紧张又沉闷的气氛笼罩,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主旋律。 许眠摊开物理练习册,对着一道电路分析题发了半天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铅笔盒里的橡皮。 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铅笔盒里常用的那块白色橡皮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支秃头铅笔和一把断尺。 估计是昨天淋雨跑得太急,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戳戳前桌的后背,问他借一块。这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互动。 手指刚要抬起,却猛地顿在半空。 前桌是江屿。 向江屿借橡皮?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前方。江屿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指尖夹着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 算了。 许眠默默收回手。 不就一块橡皮吗?不擦了!将就着看吧! 他硬着头皮,试图忽略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继续往下解题。但那道错误的痕迹像根刺,扎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浑身不舒服。 就在他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之际,一块小小的、带着切角的白色橡皮,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从旁边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练习册上。 许眠猛地一愣,转头看去。 江屿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草稿纸上,仿佛只是随手递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过来。他的侧脸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截伸过来的、干净的手腕,和那块小小的橡皮,清晰得晃眼。 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甚至连上面的卡通图案都一模一样。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气流直冲头顶。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需要橡皮?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一种被时刻关注着的、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脸颊发烫,心底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雀跃。 他盯着那块橡皮,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手,飞快地把它抓了过来,小声嘟囔:“……谢了。”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微凉的,带着写字时留下的、细微的薄茧。 像是一点细小的火星,溅落在铺满汽油的神经上。 许眠触电般缩回手,橡皮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握紧,心跳瞬间飙上了一百八。 江屿的手指似乎也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不经意。 但许眠眼尖地看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 许眠低下头,攥着那块还残留着江屿指尖温度的橡皮,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都要出汗了。 他定了定神,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在练习册上堆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坟茔,埋葬了他之前所有的烦躁和不安。 他重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题目上。 然而,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气息。不是橡皮本身的橡胶味,而是……属于江屿的,那种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味道。 是从橡皮上传来的?还是从他自己的手上? 许眠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这股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无限放大。 他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能感觉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能闻到那萦绕不散的、独属于江屿的气息。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旁边。 江屿依旧在认真地演算,侧脸沉静,仿佛刚才那个递橡皮的举动,那个短暂的指尖相触,都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只有他面前草稿纸上,那微微凌乱、力道稍重的笔迹,隐约泄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许眠看着那块被自己擦出无数碎屑的橡皮,看着江屿映在阳光里、仿佛镀了层金边的侧影。 忽然觉得,这块小小的橡皮,和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人,都变得无比棘手。 比他从出生到现在做过的任何一道物理难题,都要棘手得多。 而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任何可行的解题思路。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将许眠从这种甜蜜又煎熬的酷刑中解救出来。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抓起书包就想溜。 “许眠。” 江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的脚步。 许眠身体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江屿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他课桌旁,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淡:“一起回去。” 不是询问,是通知。 许眠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比如“我约了灯泡去小卖部”或者“我还要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 但一对上江屿那双沉静的眼睛,所有编造好的理由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认命般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夜色浓郁,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许眠低着头,盯着地面上江屿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他想问,你为什么给我橡皮?你想干什么?我们这样……算什么? 但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启齿。 走到公寓楼下,江屿忽然停下脚步。 许眠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慌忙刹住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江屿转过身,面对着他。路灯昏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了那把熟悉的黑色雨伞,递到许眠面前。 “伞,”江屿看着他,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拿着。” 许眠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干嘛给我?”昨天不是一起撑回去的吗? 江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然后,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到许眠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 “明天,”江屿微微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擦过许眠的耳膜,“可能会下雨。” 他的气息拂在许眠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伞柄的手瞬间收紧。 他抬起头,撞进江屿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某种他看不太分明、却足以让他心跳失速的暗流。 “所以,”江屿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许眠微微张开的、色泽红润的唇瓣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又重新抬起,对上他慌乱无措的眼睛,声音低哑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再淋雨了。” 住院中……[爆哭]又发烧了,本劳模趁着住院有时间,就这样一直写[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那一晚,许眠睡得并不踏实。 “别再淋雨了。” 江屿那句低沉的话,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脑海里漾开一圈圈挥之不去的涟漪。连同那句叮嘱时,落在他唇上那一瞥,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末梢。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会儿觉得江屿只是出于多年“邻居兼室友”的基本人道主义关怀,一会儿又觉得那眼神和语气,分明超出了寻常的界限。 间接接吻的冲击还没完全消化,这又来了个更含糊的“关心”。 许眠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哼。 江屿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再给颗甜枣的同时又用眼神撩你一下?这套组合拳下来,他这颗习惯了直来直往对抗的心脏,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的嗡鸣。 第二天,许眠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脚步有些飘地走进了教室。 他刻意避开了与江屿可能对视的路线,几乎是贴着墙根溜到自己座位,然后立刻拿出书本,把自己埋首其中,试图营造一个“生人勿近,尤其江屿勿近”的气场。 他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在他坐下的瞬间,就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他的后颈上,像羽毛轻轻搔刮,让他坐立难安。 一整天,许眠都处于一种高度敏感又刻意回避的状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或者用口型无声地挑衅。他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课本和练习册上,尽管那些字迹常常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 江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筑起的这道无形屏障。他没有再主动传纸条,没有在课间回头,甚至连放学时,都没有像前一天那样,直接开口要求“一起回去”。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僵持。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看不见的弦,稍一触碰,就会发出令人心悸的颤音。 这种僵持,比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争吵或幼稚的报复,都更让许眠感到无力。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试探和防备都落了空,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放学铃响,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抓起书包就想融入最快撤离的人流。 “许眠。” 那个声音还是响起了,不高,却像带着精准的定位系统,穿透嘈杂,直达他的耳膜。 许眠背影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江屿站在他课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透明小碗。 芒果布丁。和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给你的。”江屿将布丁递过来,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递还一支借出去的笔。 许眠看着那嫩黄诱人的布丁,没有立刻去接。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赌气和探究的情绪,让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屿:“为什么又给我?”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江屿迎着他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教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不是吃了?”他反问,语气理所当然。 “我吃了不代表我就要一直吃。”许眠硬着脖子反驳,试图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找回一点主动权,“你喜欢买,我就要喜欢收?” 江屿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要看到他层层防御下的真实想法。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这个,你会收的。” 许眠一噎。这话说的……好像多了解他似的! 他瞪着江屿,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戏谑或挑衅的痕迹,但没有。江屿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认真。 这种认真,比任何调侃都更让许眠心慌意乱。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几乎是有些气恼地,一把从江屿手里抓过那个布丁。指尖相触的瞬间,那熟悉的、微凉的触感又让他心头一跳,他飞快地缩回手,仿佛那布丁碗烫手一般。 他低下头,盯着手里冰凉的塑料碗,闷声问,带着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执拗:“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记得昨天的布丁,是江屿从公寓冰箱里拿出来的。不是临时起意。 江屿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声音里似乎掺入了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东西:“前天。” 前天? 许眠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前天晚上……正是他发现了那封情书,热血上头,决定打印张贴,发起“社死大战”的时候! 在他熬夜操作打印机、满心想着“互相伤害”的那个夜晚,江屿……去买了芒果布丁?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失语。所有的质疑、防备和赌气,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个简单的时间点击碎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为什么去买”,想问“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江屿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拎起自己的书包,淡淡道:“走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尴尬的、带着火药味的,也不是那种暧昧拉扯的。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打破,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悄然滋生的、微妙的平静。 许眠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布丁。冰凉的、清甜的口感细腻地滑过喉咙,却仿佛带着温度,一点点暖融了他心里那些冻结的角落。 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看向身旁那个沉默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江屿清瘦的侧影,将他周身那股常有的冷冽气息柔和了几分。他走得不快,似乎刻意配合着他的步伐。 许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悸动。 回到公寓,许眠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扎进房间。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江屿径直走回他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手里的空布丁碗还带着一点凉意。 那个“前天”,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枝桠蔓延,勾动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探究。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被那股冲动驱使着,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厨房。 站在那个银灰色的双开门冰箱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猛地拉开了冷藏室的门。 冷气裹挟着各种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越过了鸡蛋、牛奶、剩菜,精准地投向了中间的那一层。 然后,他愣住了。 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不下十个同款式的芒果布丁。嫩黄色的,在冰箱内部灯光的照射下,像一排沉默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亮。 数量之多,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不是一两个,不是三四个,是十多个。 许眠怔怔地看着那一排布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原来…… 他不是随口一说。 他不是偶尔为之。 他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默默地、持续地,准备了这么多。 准备了不过敏的芒果口味,准备了他或许会喜欢的数量,准备了这份……沉默的、不带任何言语的、“你会收的”的笃定。 许眠缓缓地、几乎是无声地关上了冰箱门。 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板,身体微微下滑,最终抱着膝盖,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黑暗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试图用“报复”、“战术”来解读的细节,如同潮水般冲破闸门,汹涌地漫上心头。 情书纸上,那不同于往常作业的、带着急促力道的字迹。 医务室里,那笨拙却异常仔细的、涂抹药膏的棉签。 雨幕之下,那沉默地倾向他这边、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的伞。 共用勺子时,那看似无意、实则…… 还有眼前这一冰箱,沉默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属于“芒果”的布丁。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反常,所有的暧昧与试探,在这一刻,仿佛终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之前一直不敢、也不愿去深思的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此刻因为这一排沉默的布丁,变得如此具象,如此不容忽视。 江屿。 那个和他斗了十几年,抢了十几年,别扭了十几年的江屿。 好像…… 真的,是喜欢他的。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报复手段,而是……一种更早的、更沉默的、他从未察觉到的…… 许眠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极轻、极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茫然,带着无措,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 如释重负。 好像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找到了松动的理由。 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悄然落下。 一直不敢确认的答案,在这排沉默的布丁面前,露出了它最真实的模样。 他好像…… 在这场自以为是的“战争”里,早就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而且,好像…… 也并不怎么想赢了。 宝宝们我有微博,关注我好吗,微博名枝y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