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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舅舅!是你来保护我了吗?

作者:翼忆的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知沿着亲临山外围那冷清的公路走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脚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远比肉体的劳累更加沉重。终于,在一个锈迹斑斑、灯光昏暗的公交站牌下,我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凳上,颤抖着手指掏出手机,用软件叫了一辆车。


    报出手机尾号,我像一滩烂泥般陷进网约车后座,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窗外,古城的夜景飞速倒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喧嚣。但这热闹是别人的,与我无关。高凯那张带着腼腆、干净却无比陌生的脸,与之前我们一同探索、争论、甚至并肩(尽管短暂)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我脑海里反复切换、闪烁。


    我曾以为,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看见我所见、能理解我那些离奇经历的“同类”,一个可以短暂卸下伪装、畅所欲言的知己。没想到,这份来之不易的联结,竟以如此仓促、甚至是我亲手划下句点的方式,戛然而止。讽刺的是,让他遗忘,或许对他而言,是最好的解脱。那么我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内衬,那张承载着“逆转阴阳”秘密的复制羊皮地图硬硬的还在。它指引我找到了山雀精,让我获得了十年寿命,却也让我失去了唯一可能的朋友。这地图深处的宝藏究竟是什么?那所谓的“逆转阴阳”,难道就是不断地掠夺与失去吗?这一切的终点又在哪里?


    混乱的思绪,连同刚才目睹那不知是真实发生,还是我产生幻觉的一幕,老黄狗为护主而自我湮灭带来的震撼与自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啃噬着我最后的精力。我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枯竭,不是灵力上的,而是某种……属于“人”的情感与支撑的干涸。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下了车,甚至忘了是否对司机说了声谢谢。回到了我的家里,连灯都懒得开,身上沾满尘土、甚至还有在山洞蹭上的污迹的衣服也没力气脱,直接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般,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几乎是瞬间,剧烈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恍惚间,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是高耸的、用黄土夯成的围墙,围出了一片巨大的场地。我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藏青色道袍,右手握着一柄桃木剑,左手捏着几张画好的符箓。脚下是一个用朱砂绘制的简陋祭坛,周围摆满了香烛、糯米、公鸡血等祭祀用品。场地的边缘,黑压压地围着一群穿着朴素、面色惶恐的村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不安。


    而在祭坛的后方,最刺眼的,是并排摆放的三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木质粗糙,上面甚至没有上漆,透着一种不祥的死气。


    我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愁容的老者就颤巍巍地迎了上来,根据“梦里”莫名的记忆,我知道他是这个村的村长。


    “道长,您看……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开坛做法了吧?”村长的声音带着哀求,“最近村里因为这闹鬼的事,真是人心惶惶,夜不能寐啊!这三口棺材里……是前些日子在后山挖矿,遇到塌方,横死的三个后生……怨气重啊!求道长慈悲,帮忙超度了他们,让村子安宁下来吧。”


    超度横死之人?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书里的往生咒,准备踏罡步斗,开始仪式。


    然而,就在我刚刚凝神,准备念诵咒文的刹那——


    “砰!砰!砰!”


    中间那口黑棺材,猛地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捶打着棺盖!紧接着,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散发着强烈怨毒与冰寒气息的黑色鬼气,猛地从棺材板的缝隙中冲了出来!


    那鬼气在空中迅速扭曲、凝聚,化成了一张硕大而狰狞的人脸!双眼是两个不断旋转的黑洞,嘴巴裂开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无声的咆哮!这厉鬼的凶煞之气,远超我之前见过的任何鬼物!


    周边围观的村民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看到棺材震动,吓得惊呼后退。


    我心中一惊,立刻手掐剑诀,口中急念“驱邪缚魅”咒语,同时一口咬破中指指尖,混合着口袋里的朱砂粉,就要朝那厉鬼洒去!


    可是——没用!


    咒语念出,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引动丝毫天地灵气!指尖的鲜血和朱砂挥出,也仅仅是穿过了那团鬼气,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我体内,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仿佛我从未修炼过道法,只是一个穿着道袍的普通人!


    “怎么可能?!”我骇然失色!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那厉鬼所化的狰狞人脸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朝我扑来!我凭借着身体本能,一个狼狈的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扑。


    但站在我身后的一个年轻村民却没能幸免!那团鬼气如同附骨之疽,瞬间钻入了他的体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呃……啊!!!”那年轻村民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血红,脸上青筋暴起,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猛地转过头,充满暴戾和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我,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向我扑来!


    我被他死死地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眼前一阵发黑。他力大无穷,双手如同铁钳般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呼吸困难。我拼命挣扎,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各种我知道的咒语,净心咒、安神咒、甚至是《火宗古书》里记载的霸道口诀……可是,全都无效!我就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武器的士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道士是假的!他根本不会法术!”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惊恐地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原本还抱有希望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恐惧转化为了愤怒!


    “骗子!死骗子!”


    “害人精!把他赶出去!”


    “打死他!让他偿命!”


    “我不是……我不是骗子……”我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人群开始骚动,不知是谁先扔出了一个烂西红柿,准确地砸在我的道袍上,汁液四溅。紧接着,鸡蛋、烂菜叶子、小石头……如同雨点般向我砸来!侮辱性的言语和坚硬的物体一起,砸在我的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承受着这无妄之灾。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委屈和茫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法力呢?我真的没有想骗任何人啊!


    “我不是骗子……我不是……”我徒劳地辩解着,声音淹没在众人的怒骂中。


    那个被附身村民的哥哥,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双眼通红地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在我的脸上!


    “砰!”鼻梁传来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


    “死骗子!还敢装道士!事情闹成现在这样,我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又是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剧痛!屈辱!恐惧!百般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钻入我的大脑,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摧毁。我想愤怒,想点燃心火,哪怕与这些人同归于尽!可是我发现自己竟然连愤怒都凝聚不起来,巨大的恐惧和深深的、不被理解的悲痛,像冰冷的淤泥,填满了我的胸腔,冻结了我所有的情绪。我只能像个最无助的孩子,蜷缩着,承受着这一切。


    呜呜的哭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溢出,混合着鲜血和泪水。


    “谁来……帮帮我……我真的……不是骗子……”


    就在我感到自己即将被这绝望的浪潮彻底吞噬时——


    “放开我外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猛地从人群外围响起!


    人群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分开,一个身影如同狂暴的雄狮,冲了进来!


    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不容置疑的凶狠。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挥舞着菜刀,对着周围的人群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滚!都给我滚开!谁敢再动我外甥一下,我跟他拼命!!”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纷纷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疯子”。


    男人不再理会他们,快步冲到我的身边,蹲下身,看着满脸血污、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那双凶狠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焦急。


    “小翼?小翼!是你吗?你怎么……怎么成这样子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来。


    看着这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破了所有障碍,涌入我的脑海——


    王东升!


    我的亲舅舅!


    没错,是他!我一直对外人提及的,是那个达官显贵、能给我们家带来实际帮助的表舅。而我的这位亲舅舅王东升,在几乎所有亲戚的嘴里,都是一个“精神病”,一个需要避而远之的麻烦。


    舅舅用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脸上的血污和眼泪,动作笨拙却无比轻柔。


    “不怕,不怕啊,小翼,舅舅来了,舅舅在这儿呢……”他反复说着,像小时候哄我一样。


    这一瞬间,我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被拉回到了那个灰暗的童年。


    小学时,因为性格内向瘦弱,我是班上被欺凌的对象。被抢走零花钱,被推搡辱骂,作业本被撕碎……每一次委屈地回家哭诉,得到的多半是父母无奈的叹息和“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的质问。唯有舅舅家,是我那片灰色童年里唯一的彩色避风港。


    舅舅家那时住在一个破旧但宽敞的四合院里,虽然家道中落(因为太姥爷曾是旧式学校校长,在特殊年代被打倒),生活拮据,但每次我去,舅舅总会想方设法给我弄些好吃的,哪怕只是一个烤红薯,一根糖人。表哥王宁还曾笑着调侃:“王翼一来,咱家就跟过年似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家里其他长辈提起舅舅,总是摇头叹息。说他年轻时因为感情受挫,受了刺激,精神变得不正常。说他脾气暴躁,在家里打骂家人,甚至曾持刀威胁过邻居。所有人都告诫我,离那个“精神病”舅舅远点。


    但舅舅对我,却永远是例外。他总会摸着我的头说:“小翼,在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给舅舅打电话,舅舅去学校门口接你,看谁敢动你!”


    有一次,我实在被欺负得狠了,偷偷用姥姥的手机给舅舅打了电话。我至今记得电话那头舅舅焦急的声音,也记得随后赶来的母亲严厉的斥责:“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你舅舅打电话!他发起病来谁都拦不住!你想让他来学校闹出大事吗?!”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主动联系舅舅。直到……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那个徘徊在楼道里的、半透明的“影子”。我惊恐地告诉父母,他们却认为我是看了恐怖片胡思乱想,或者是为了博取关注而撒谎。


    那年暑假,我无处倾诉的恐惧和委屈,最终驱使着我,偷偷跑去了舅舅那破旧的四合院。我哭着把看见鬼影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舅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否定我,他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颤抖的我,用他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不怕,不怕,舅舅相信你。”


    “有舅舅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欺负我家小翼!舅舅帮你把它们都打跑!”


    “舅舅……我真的好怕……他们都不信我……”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将所有压抑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也许,在全世界眼里,王东升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但在我心里,在那个被孤立、被误解的童年里,他是我唯一坚定不移的守护者,是唯一愿意相信我那“荒唐”话语的亲人。


    后来,舅舅家的老宅拆迁,分得了一笔不小的补偿款。舅舅开始了外人眼中“神经病”般的挥霍,但他挥霍的对象,从不是自家人,而是他那些不被人理解的爱好,以及……对我这个外甥毫不吝啬的疼爱。


    我十八岁成年那天,舅舅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一边,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里面是一块劳力士黑水鬼手表。舅舅脸上带着那种旁人看来有些痴傻的、却无比灿烂的笑容,对我说:


    “小翼,戴上!这可是好牌子,高级货!戴上它,看谁还敢看不起你,欺负你!”


    我握着那块冰凉却沉重的手表,看着舅舅眼中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爱,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了他。


    “舅舅,我现在……已经不会让人欺负了。”我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为了显得不好惹而特意去纹的纹身。


    舅舅配合地做出害怕的表情,大笑着说:“哎哟!有纹身了!不良少年了!舅舅害怕了!”


    但笑过之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舅舅了,小翼你可要帮舅舅打跑他们啊。”


    “好!拉钩!”我和舅舅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那是男人之间无需多言的承诺。


    可是……后来呢?后来舅舅因为一次“发病”时激烈的行为,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而我,在经历了社会的磨砺,在追求力量与生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利益至上”……我几乎……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他。我潜意识里,似乎也开始认同了亲戚们的说法,想要远离这个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的、精神不正常的舅舅。


    然而,就在我最无助、最绝望,被所有人当成骗子围攻唾弃的梦里,就是这个被我刻意疏忘的、“精神病”的舅舅,提着菜刀,如同守护神一般,冲破了重重人群,再一次,站在了我的身前。


    “舅舅……舅舅……”我在梦里,紧紧抓住舅舅粗糙的衣袖,像个走丢了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痛哭流涕,所有的坚强和冷漠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


    “呜呜呜……”


    低沉的、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回荡。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旧穿着那身脏衣服,蜷缩在冰冷的床角,脸上满是冰凉的泪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梦里被围攻的恐惧、被误解的委屈,以及舅舅出现时那种如山般可靠的守护感,依旧无比清晰,撕扯着我的神经。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童年创伤,那些在追求力量过程中被迫舍弃的软弱与情感,还有对舅舅深藏的愧疚……在这一刻,如同沉渣泛起,将我淹没。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用带着浓重鼻音、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地、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舅舅……是你……来保护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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