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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解蛊

作者:川上观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越千洲视野中闯进一抹亮色,白绒里鹤氅下压着天青色的百迭裙,浅色云头履在身前站定。


    他抬眼,来人隔着方桌同他见礼,盘髻只簪素钗,云鬓微湿,眼波如水。明明一脸病气,笑起来却无端让人想到雪后初霁,玉兰花开。


    “你是砚山山主?”


    宋寒枝颔首,见他眼中有审视之意,笑问:“大人也对我的身份存疑?”


    越千洲冷笑,抖手将折子扔在桌上,“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本事。”


    他动作间带起一串锒铛声,腕上竟戴着镣铐,杯口粗细的锁链隐在衣下,垂手时被方桌遮挡,看不出异常。


    宋寒枝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开门见山道:“不敢欺瞒大人。在下乃砚山新任山主,此来是为本门师兄嵇甜之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纸文书呈递上前。见他冷脸不接,只好端正置于桌上。


    “这是中山堂堂主亲书证词。去年初春时,师兄便已托中山堂求购鸣仙草。此物难得,遍寻海外终得一株。师兄得信前往取物,却被告知已被大人捷足先登,这才一时不忿,冒犯了大人。他鲁莽无礼,实是不该,可他一心只在求药,与北境案件断无关联,还望大人明察。”


    越千洲看也不看,将那张证书抓成一团扔在她脚边,反从折子里翻出一纸拍在桌上,“你不妨看看你师兄自己写的供词。”


    给他看的只是抄白,本也无关紧要。宋寒枝没有动气,嘴里应了声,走近要拿供状,两根修长的手指却压在上面不动。


    越千洲下巴微扬,喜怒不明地看着她。


    宋寒枝微愣,这才看清这人剑眉凌冽,艳丽的丹凤眼里缀着两颗冰裂纹青瓷似的眸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不由得俯下腰凑近了些。


    白净的下颌蓦地贴近,携来淡淡的木香,越千洲漠然睨她一眼,身体略微后仰。她嘴角扬起极浅的一点弧度,垂下眼,歪头看起桌上的供词来。


    她的脸悬在纸上不足一尺,越千洲甚至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鼻息拂过手背,一时眉头微蹙,抽回手。


    宋寒枝面色不动,拿着供状调转方向细看,只片刻就将其放了回去。


    里面无非是嵇甜承认与人勾结,暗杀人犯的说词。


    她绝口不提内容,只道:“大人,签押之处并非师兄字迹,想来这份供词尚需核验。”


    “你想让谁核验?”


    越千洲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吐出个名字来,“吴极?”


    他手指在供状上敲了下,“我说他昨日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案子来,原是宋平章公的面子。”


    宋寒枝垂眸,“大人言重了。”


    越千洲懒得再兜圈子,倏然站起身,窗边漏进来的光霎时被挡住大半,“他宋明的面子在我这儿卖不上价,你今日却能进来,可知为何?”


    宋寒枝长叹了口气,“原先确实不知,但见到大人之后,也能猜到一二。”


    在看到这人脸上的毒斑时,她便恍然,原来这案子是出请君入瓮的戏。


    他故意抢鸣仙草,是等着嵇甜送上门做筹码,想引师父下山为他解毒。


    “脑子倒是好使。”越千洲宽肩一抖,黑色大氅滑落榻上,绕开方桌向她走来。铅白色的直裰贴着胸腰起伏,走动时衣摆飘动,脚上铁链在地面滚动擦出哗啦声。


    “如何?这笔生意,山主可接得住?”他走近了,居高临下道。


    宋寒枝苦笑,“大人,噬魂蛊乃蛊神教镇教之宝。我若说能解,只怕卫流觞不日就要杀上我砚山了。”


    越千洲奇道:“砚山何时怕起蛊神教来了?”


    宋寒枝叹气,“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砚山老弱病残,素来没有不怕的。”


    听见“老弱病残”四字,越千洲不由得眉眼上扬。别的不说,嵇甜刀榜榜首的名头总不会是假的。


    他有些好奇,问:“嵇甜呢?”


    “他呀……”宋寒枝手指在脑袋边上划了两圈,煞有其事道:“残。”


    越千洲哼笑,“如此说来,你是不想要他的命了?”


    宋寒枝无奈。


    噬魂蛊毒,万蛊相噬,三十年方炼一滴。蛊神教内应也不会超过三滴。


    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真搞到一滴,用在了这人身上。


    就这样他都没死,实在是匪夷所思。


    “大人勿动,容我查探一番。”


    宋寒枝上前两步,抬手点上他眉心。


    越千洲垂眼,看她像是在辨证,忍着没有动弹,不料那手很快移开,指尖向下竟按向他颈项。


    “放肆!”越千洲猝然冷脸,一扼住她的手腕。


    “嘶~”宋寒枝被他捏得一颤,一口冷气呛进喉咙,又剧烈咳嗽起来。她偏过头以帕捂嘴,没一会儿就咳得脸上潮红,直不起身了。


    越千洲看得蹙眉,松开了她。


    宋寒枝呼吸略微急促,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个玉瓶,抖手倒了颗药服下。


    旁边递来杯热茶,她接过灌了两口,许久才缓过劲儿,将杯子放回桌上,眼泪花花道:“谢过大人。”


    越千洲抱臂靠在方桌另一侧,盯了她半晌,忽然道:“原来那株鸣仙草是为你寻的。”


    “是。”宋寒枝有些乏力地扶倚着方桌,虚弱笑道:“所以若有可能,也盼大人能割爱,将药卖与在下。”


    “没可能。”越千洲斩钉截铁道。


    “不妨先同你讲清楚。我差人取鸣仙草是因为宫中有需,算计嵇甜不过顺手为之。东西已不在我手中。”


    他说着走回软塌,傲然倚着凭几道:“若你因此不想为我解毒,那也请便。”


    嵇甜的命在他手里握着,“请便”自是空话。


    若她没占着个相府千金的名头,说不得今日连她也是来得走不得。


    宋寒枝暗暗腹诽,只道:“大人体内毒性不稳,所以才需自缚手脚,以防失控伤人。我虽一时解不了这毒,但为你压制一年半载却并非难事。”


    越千洲眉眼微动。


    看他似是有意,宋寒枝靠近他,挽起衣袖道:“在下需得摸穴探脉,若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她雪白的右腕上一圈红色指痕,隐现浮肿。


    越千洲没吭声,只坐直了几分。


    宋寒枝按住他肩头将他推回去,“靠着无妨……抬头。”她倾身扶住他下颌,手指按上颈部廉泉穴,揉弄两下又从水突下滑至天突穴。


    柔软的手微凉,在领口按动时有些发痒,越千洲喉结攒动,不自然地别过脸。他刚一动,颈部忽地刺痛,从皮下弹出一根银针。


    “听闻夜枭八卫里章粒擅毒,这是他的手法吧?”


    宋寒枝将乌红色的银针裹在手帕里,放在一旁,“他以毒攻毒的法子凶险,一旦你动用内力,两种毒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银针会在你经脉中窜行。”


    “但我的法子可保你一年无虞。”她盯着越千洲的眼睛,自得一笑,“还可动用内力,至少三成。”


    “如何?这个价,大人觉得够我赎人吗?”她嘴里问着,手指却片刻不停,从越千洲肩臂按过,指尖劲气迸发,很快逼出几根毒针来。


    她先斩后奏,越千洲体内毒性已然失衡,经脉中好似千万刀片刮过。他扶着凭几的手青筋暴起,身体发颤却没有动弹,呼吸粗重道:“我若说不够呢?你要停手看戏不成?”


    宋寒枝笑道:“怎敢?”她指尖内息一震,拂手捻出最后两根毒针。


    越千洲双目充血,神情阴鸷地垂着头,满头大汗,手下凭几开裂。骇人的内力失控外溢,屋内狂风卷过,杂物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纸张漫天飞舞,转眼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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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寒枝被震得脸色发白,几乎要站不住。


    “来人!”越千洲颤声低喝。


    院外破风声簌簌不绝,几息间围满了人。


    屋内鬼魅般掠进几道人影,各守一方。


    李央单手按膝,蹲踞在梁上,目光凝重地盯着越千洲,活似蓄势待发的野兽。


    院外百余人,个个内息厚重,身轻气轻,皆是好手。屋内这几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怕都是武榜留名的人物。


    可这般阵仗,所有人依旧如临大敌,内息催动到极致,警惕地盯死了越千洲。


    难怪嵇甜栽在他手里。


    此人全盛时期,只怕恐怖至极。


    宋寒枝呼吸滞涩,按着胸口正想逼近他,腕上却忽地一紧,被拽了过去。


    越千洲瞳孔失焦地扫了她一眼,嘴里艰难挤出两个字,“继续。”


    宋寒枝也怕再拖下去,他失智发狂起来难办,即刻将他扶正,双指在几处穴位点过,内息游走一周后抽手。


    她眼中闪过一抹银光,右手血色尽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玉白色,连指甲也如同玉石,熠熠生辉。


    屋内几人皆是侧目。


    宋寒枝右手掐诀转腕,飞快在胸前勾出一道咒印似的东西,一掌推入越千洲气海之中。


    越千洲内力骤然缩回体内,眼中血色褪去。屋内风声渐渐平息,众人松了口气,却见宋寒枝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尽数喷在了越千洲腿上。


    “……失礼了。”宋寒枝眼前发黑,胡乱在嘴角抹了把,扶着方桌边缘撑起身。


    李央羽毛般飘下,扶起越千洲。右侧一中年书生模样的人上前,探他气海。


    体内的毒被封在一处。气海半开,近四成内力游走周身而无碍。


    中年人同越千洲点头,看向宋寒枝时,眼中少见地流露出赞许之色。


    宋寒枝安静立在一旁,客气地同他点头致意,而后眼睛一转,看向越千洲。


    越千洲仍是垂着头,乌发散在胸前随呼吸起伏,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问:“周梨那边还有多久?”


    屋内一人应道:“明日应该能到。”


    宋寒枝几不可见地蹙眉,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越千洲说了句欠揍至极的话。


    他说:“那你后日再来吧。”


    宋寒枝:“大人何意?”


    越千洲抬头看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道:“嵇甜还未入御都。”


    “……”


    宋寒枝暗里咬牙,面上却缓缓笑开,点头道:“那正好,大人的毒也还需施针加固,我本也要再跑一趟的。”


    她扫了眼越千洲腕上被镣铐磨出的伤,笑意真切了许多,语重心长道:“蛊毒反复是常有的事,在施针之前,大人可得当心些。”


    外间已经将人送出院子。


    李央从窗户瞥见宋寒枝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山主生气了?”


    那中年人道:“被空手套白狼,谁不生气?”


    “那能怪谁?”李央吭吭笑,扶起书架推到墙边,幸灾乐祸道:“她那师兄简直是泥鳅变的,听说押送的兄弟半个月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烦得周梨直想把他腿给剁了。”


    中年人哑然失笑,但想到蛊毒仍是无解,又忍不住发起愁来。


    越千洲捡起一张皱巴巴的文书,随口问:“依你看,她说还需施针,可是真话?”他打开看了两眼,正是宋寒枝递给他的那份,混乱中被卷到了塌边。


    中年人虽觉他脉象已稳,却没有十足把握,只得为难道:“那姑娘所用并非医术,属下惭愧,难断真假。”


    越千洲哼了声,似乎心中已有答案。但他垂着眼,目光自然落在膝间。


    那处沾了血,打眼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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