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奶奶的病,拖拖拉拉地入了秋。小屋里的草药味混合着衰败的气息,愈发浓重。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松弛的皮肤贴在嶙峋的骨骼上,眼窝深陷,那双曾经精明算计、如今只剩浑浊与痛苦的眼睛,时常直勾勾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二伯娘送饭时,发现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稀粥旁,用她能动的那根手指,蘸着水,在炕沿上歪歪扭扭地划了几个模糊的字迹。二伯娘凑近了,仔细辨认了半晌,才依稀认出,那是“工”、“梅”两个字,后面似乎还想画什么,却已无力为继。
二伯娘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婆婆那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眼神,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娘,您是……想见老三和他媳妇?”
苏奶奶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唯一能动的左手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
二伯娘心情复杂地找到了苏工和赵梅,转达了婆婆的意思。彼时,苏工正和几个匠人研究水车的新齿轮,赵梅则在美食工坊调试新点心的配方。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晚膳时,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赵梅给苏工夹了一筷子菜,轻声道:“她……怕是真不行了。二嫂说,这两天水米几乎未进,就吊着一口气。”
苏工慢慢咀嚼着食物,没有立刻回答。窗外,是桃源村安宁的夜景,与他们刚穿越而来时的绝望彷徨,已是天壤之别。而这一切,与他们那位偏心了半辈子、临到末路才想起他们的母亲,似乎并无多大关系。
“你怎么想?”苏工放下筷子,看向妻子。
赵梅叹了口气,目光掠过窗外自家温暖的灯火:“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疙瘩。当初她是怎么对我们的,怎么对甜儿、浩儿的,我忘不了。可……人之将死,她既然开了口,我们若不去,倒显得我们刻薄,心里也未必真的能全然放下。就去……看一眼吧。不为原谅,就当是丁却一段因果,让她走得明白些,也让我们自己……图个心安。”
苏工点了点头,握了握妻子的手:“我也是这个意思。去看看,尽一下人子的最后本分,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苏工和赵梅来到了村尾那间阴暗的小屋。二伯娘见他们来了,松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光线昏暗,气味难闻。苏奶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费力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聚焦在走进来的两人身上。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能动的那只手微微抬起,指向他们,又无力地垂下。
苏工和赵梅站在离炕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强势、如今却枯槁如残烛的老人。
苏奶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看着衣着整洁、气色红润的苏工和赵梅,再看看这破败的小屋和自己动弹不得的狼狈,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悔恨,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丝不甘。她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依稀能辨出是“……娘……错……了……”
声音微弱,却仿佛用尽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赵梅别开了眼,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觉得一阵悲凉。苏工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娘,我们来看你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安心走吧。”
没有安慰,没有承诺,只是一句近乎于仪式性的告别。
苏奶奶死死地盯着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软化,一丝真正的宽宥,但她只看到了平静,一种历经沧桑、恩怨已了的平静。那目光,比责骂更让她感到绝望。她眼中的那点微光,渐渐熄灭了,喉咙里的“嗬嗬”声也越来越弱。
苏工和赵梅没有久留,又站了片刻,见老人似乎已经耗尽了精神,重新陷入半昏迷状态,便转身离开了小屋。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再靠近那张炕,也没有去握那只祈求的手。
他们走后没多久,二伯娘再进去时,发现苏奶奶已经没了气息。她双目微睁,望着屋顶,嘴角依旧歪斜着,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零零的凄惶。
她的葬礼,比苏老爷子更加简单潦草。二伯一家操持着,苏工和赵梅依礼出了些银钱,尽了最基本的义务,却没有过多的悲痛。村里人来吊唁的也不多,大多是看在苏工一家的面子上,走个过场。
没有真心实意的眼泪,没有痛彻心扉的哀悼。这个曾经在家庭里搅动风雨、偏心刻薄了一辈子的老人,最终在秋日的萧瑟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如同枝头一片枯叶飘落,未能在这片她曾轻视的土地上,激起多少涟漪。
苏工和赵梅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抔黄土渐渐覆盖了单薄的棺木,心中一片平静。他们来了,看了,送了一程,了却了这世间最后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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