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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作者:正当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月色如钩,凄冷地悬在魔宫枯寂的飞檐之上。


    反派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胸腔内那颗心脏在疯狂地、不甘地搏动。他的视线,穿透镂空的窗棂,死死锁在远处灵峰之巅那个身影上。


    主角。


    他那命定的宿敌,此刻正慵懒地倚在云台的美人靠上,指尖随意拨弄着琴弦,不成调的音符流淌出来,却比任何仙乐都更契合这片天地的道韵。他甚至没有在修炼,只是在…赏月。周身灵气却自行汇聚,如百川归海,在他呼吸间吞吐,化作肉眼可见的细微光点,没入他体内。


    那般轻松,那般写意。


    反派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刚刚结束为期三日的药浴熬炼,那是以无数珍稀毒草淬炼的汤剂,浸泡之时如万蚁噬心,痛楚直抵神魂。他熬过来了,只为能追上那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差距。可对方呢?对方只是这样日常地、松弛地存在着,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所有的努力碾碎成泥。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用他的狼狈和挣扎,去衬托主角的天赋有多么理所当然?


    一股浓烈的自我厌弃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闭上眼,不愿再看。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时,瞳孔骤然收缩。


    云台上,空了。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自身后袭来,轻而易举地破开了他布下的所有隐匿禁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与咒骂都堵了回去。


    清冽的、属于主角的独特气息,带着云台雪松的冷香,蛮横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看够了么?”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令人齿冷的玩味。


    反派浑身僵硬,挣扎起来,灵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却在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力量压制。


    主角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反抗尽数化解,甚至姿态都未曾改变,依旧是从身后拥着他的姿势,仿佛只是制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低下头,唇几乎贴上沈妄的颈侧,那里因为愤怒和屈辱而脉搏狂跳。


    “你每日都来,”主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却又笃定无比,“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你死! 反派在心中咆哮,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捂着他嘴的手并不用力,却蕴含着法则般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


    “你的努力,你的挣扎,都很耀眼。”主角的指尖缓缓划过反派紧抿的唇线,动作带着一种注视宝物的真爱感,“但这毫无意义。天命在我,你永远追不上。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嘛?”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反派的心脏。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眼神变得空洞而死寂。


    察觉到他的变化,主角似乎有些不悦。他强行扳过反派的脸,迫使那双写满了憎恨与绝望的眼睛看向自己。


    月光下,主角的容颜俊美得不似凡人,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高贵。他凝视着反派,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反派狼狈的模样。


    “讨厌我?”主角轻声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兴味。“倒也是有趣。”


    他的指腹摩挲着反派的下颌,力道不容拒绝。


    “我很无聊。这世间万物,予取予求,太过无趣。”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直到发现你。你的恨意,你的不甘,是这死水般的世界里,唯一让我觉得鲜活的东西。”


    反派的眼底终于涌上了惊恐。他明白了,主角这就是个疯子,这个疯子并不在乎他的恨,甚至……享受他的恨。


    “既然你如此执着于我,”主角俯身,在他耳边落下如同诅咒般的话语,“那从今日起,你便只准看着我,只准为我而恨。你的存在意义,由我来赋予。”


    强制爱,这便是主角定义的“爱”。无关**,更像是一种对唯一感兴趣之物的绝对占有。


    主角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却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低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覆上了那双因紧咬而失血的唇。


    冰冷,强势,带着碾碎一切意志的力量。


    反派的瞳孔放大,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自我怀疑,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巨大而荒谬的笑话。


    他依旧讨厌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


    可悲的是,他连结束这场闹剧的权力,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剥夺了。


    他的努力,他的道,他存在的意义,在这个天才随心所欲的掌控下,彻底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这场悲剧,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终于,那柄淬炼了千百年的魔刃“陨星”,携着反派毕生的修为、无尽的恨意与同归于尽的决绝,终于洞穿了那个占据了他一生的天才,被称为主角的人的胸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崩灭的异象。


    只有一声极轻、极闷的声响,像是冰雪消融,又像是美玉碎裂。


    他那周身那层无形的、仿佛永恒存在的天道气运,如同破碎的琉璃,寸寸瓦解。他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缠绕着漆黑魔气的刃尖,脸上竟没有半分惊愕与痛苦,反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


    “终于……”主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满足,又不知为何带着一股亲昵,“等到你了。”


    反派猛地抽出魔刃,温热的神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寒。他死死盯着主角缓缓倒下的身影,胸腔里被一种巨大的、虚脱般的茫然填满。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洞。


    赢了?


    他赢了?


    这纠缠了他无数岁月,如同梦魇般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宿敌,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手里?


    真的死了?真的假的?


    主角倒在地上,白衣被鲜血迅速泅染,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望着苍穹,眼神逐渐涣散,却依旧精准地“看”向了沈妄的方向。


    “亲爱的……”他唤他,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反派耳中,“亲爱的,你……果然……从未让我失望……”


    一如既往的忽略掉那个不知所谓的称呼,真是可笑,居然这时候获得了这人的承认。


    反派握紧手中的“陨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魔刃在他掌心发出不安的嗡鸣。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生命气息飞速流逝的主角,声音干涩沙哑:“你什么意思?”


    主角艰难地转动眼珠,那双曾映照星辰大海、俯瞰众生的眸子,此刻只余下一种近乎温柔的……怜悯?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嘲讽,还在挑衅我嘛?哈,这人,也真是太傲慢了。


    “努力……多好啊……”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唇边溢出的鲜血让他的话语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甜腥,“看着亲爱的你……为我……如此拼命地……活着……真好……”


    反派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主角似乎想抬手,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这无敌的岁月……太寂寞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唯有亲爱的你的恨意……如此鲜活……让我觉得……自己还……存在着……”


    “亲爱的你是我……漫长光阴里……唯一的……消遣……”


    “现在……戏落幕了……我……也该……休息了……”


    话音落下,主角眼中的最后一点光采彻底湮灭。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定格着一个极其细微、却让反派如遭雷击的弧度。


    那是……笑。


    是解脱,是嘲弄,是彻头彻尾的……掌控!


    “不……不可能……”反派踉跄着后退一步,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扑过去,疯狂地在主角身上搜寻。什么储物法器,什么本命灵宝,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找到,找到能证明这个人是在胡说八道的证据!


    终于,他在主角贴身的衣襟内里,摸到了一枚触手温凉的古玉。玉质通透,内部却萦绕着一团混沌的气流。


    反派颤抖着将神识探入。


    没有功法,没有秘闻。


    只有一段段……以主角视角记录的画面,和他亲手留下的、冰冷刺骨的神念烙印。


    画面中,是他无数次自以为隐秘的窥伺——他在林中苦修到呕血,那个人在云端漫不经心地一瞥;他在秘境中九死一生夺取机缘,那个人在洞府中悠闲地煮茶,仿佛早已预知结局;他布局百年,自以为天衣无缝,而画面角落的那个人,指尖正随意拨弄着构成他杀局的因果之线,如同摆弄玩具……


    【看亲爱的挣扎,像不像困于蛛网的蝶?美丽,徒劳。】


    【今日亲爱的用的功法,破绽在左肋三寸。若想杀他,此刻易如反掌。罢了,再养养。】


    【恨意又浓了几分……很好,如此,方不负我刻意引导,让亲爱的偶然得到那本可伤我本源的上古魔功。】


    【算算时日,亲爱的他也该来杀我了。真是……期待已久。】


    【无敌,是最大的囚笼。亲爱的,你是这囚笼里,唯一照进来的光,尽管……这光是黑色的。能死在亲爱的你手里,甚好。】


    ……


    一段段影像,一行行文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反派的人生,他的仇恨,他的努力,他的存在,凌迟得支离破碎。


    原来,他所谓的逆天改命,所谓的机关算尽,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写好的一场戏!一场为了排遣寂寞,而精心导演的戏剧!


    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引以为傲的、支撑他活下去的所有意义,都不过是主角眼中的一场“表演”。甚至连他最后成功的复仇,都是林澈刻意求死,亲手递上的刀刃!


    他不是复仇者,他始终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他还是那个反派而已。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将那古玉捏得粉碎!


    他赢了,他杀了那个人。


    可他输掉了所有。


    他的人生,从始至终,都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之下,从未有一刻真正挣脱。甚至连他自以为是的胜利,都是这阴影的一部分,是那个人赋予他的、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意义”。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那个人的“消遣”。


    现在,消遣结束了。


    他,也该退场了。


    反派踉跄着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去了所有灵魂。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柄曾承载了他全部希望与恨意的“陨星”魔刃。


    刃身上,还沾染着那个人的神血,散发着淡淡的金辉。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充满了无尽的荒谬与自我厌弃。


    然后,他调转刃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


    “噗——”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


    剧痛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解脱。


    反派的身体缓缓软倒,就倒在主角的身边,两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红与黑交织,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艳的画面。


    他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林澈那平静的、带着笑意的遗容。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他想——


    若有来生……


    不,再无来生。


    他只愿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再也不要……与这个人,有丝毫的瓜葛。


    这被掌控、被设计、被赋予“意义”的一生,他受够了。


    风雪渐起,无声地覆盖了相偎倒地的两道身影,覆盖了所有的算计、憎恨、与那扭曲的“爱意”。


    仿佛一切,都归于纯净的虚无。


    唯有那柄插在沈妄心口的“陨星”,在苍茫雪色中,闪烁着最后一点幽暗的、不甘的光芒,旋即,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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