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朔虽不想让蕊珠遭受炼化之苦,但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也真没想过蕊珠最好的去路。看向被法术困住、挣扎不已的蕊珠,他一时间苦恼起来。
而一旁,闻昭看出来他的为难,道:“你可信任我?”
玄朔看向他。眼前这个人虽是眉清目秀,若是几百年前可还值得信任,可偏偏这人与他拔剑向,“信任”一说变得缥缈。不语片刻,他便想到“鬼王殿下”的老巢尚在,蕊珠去了那里也稍微热闹一些,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此刻,昏迷已久的素莲醒来。看到身边围了几个男子和一旁发“疯”的蕊珠,下意识地跑到蕊珠面前,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声响,一边摇头一边护住身后的人。
一旁的风雁看懂素莲的动作,连连解释道:“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且放心。”
可不管怎么解释,素莲还是那番害怕。
玄朔正要上前便看见闻昭先他一步。只听闻昭念了句咒语,捆在蕊珠身上的东西便消失。
“师父,”风雁疑惑不解为什么要解开,“万一让她跑了,该如何?”
玄朔也是当头一愣,不明白闻昭的做法,但还是没阻拦。
好在蕊珠没有逃走的想法。闻昭渐渐逼近,两女子护住对方往后退。
玄朔眉头一紧,心中便有不好的想法生出,想要冲上去拦住闻昭,可还是没有他快。玄朔怒斥:“闻昭,你要作何?”
闻昭不语,俯下身去。蕊珠和素莲没有退后的余地,死死护住对方相拥在一起。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被炽光笼罩住,形成的屏障彻底和外界分隔开。玄朔触碰到就被弹飞出去,好在后面还有个风雁接住他。
“师兄,你没事吧?”风雁慰问。
玄朔没时间搭理,他怕自己晚一秒里面的三人就会变成一人。抢过风雁手里的剑,玄朔迎着屏障的逆流上去又砍又踢。但一切都是徒劳,最后那把剑上流着血。
不知是不是上仙界的灵气影响,玄朔几乎耗尽力气,最后仅靠着持剑的力气跪在地上。
天旋地转,双眼模糊不清。玄朔依稀只看见身前的屏障消失,一素衣神官朝自己走来。
清幽鸟鸣,牧童短笛。玄朔头痛欲裂,往日种种浮现在眼前,想要做那英雄却发现连自己也拯救不了。
像是看见仇人般,玄朔发了疯的冲过去揪住闻昭的衣襟,“你把她们怎么了?”蕊珠素莲虽和他素不相识,但他们的经历也算是同病相怜,他怎能亲眼看着她们惨遭毒手。
闻昭语气平和道:“她们有自己的归往。”
玄朔眼睛发红,可能是昨日被耗尽太多力气,说话都带点吃力:“难道她们的归往就是被上仙界炼化吗?”
“她们去了霖地。”闻昭接道。
彼时,玄朔被此话击溃。霖地是“鬼王殿下”老巢,只是没想到闻昭居然会轻易地放过她们二人,而上仙界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玄朔垂下手来,羞愧于方才的行为道:“你为何……要帮她们?”
闻昭大可把二人押送到上仙界交由掌管作乱鬼怪的神官处理,可他偏偏放走了二人,还让她们去了鬼界最安全的地方。
“你。”闻昭放下刚打来的水道,“你说得没错,她们二人不过是乱世中卷进沼泽的可怜人,那些人固然可恨,但世间万物皆有法理,既然犯了错就要赎错。霖地自你走后便是生灵涂炭,我让她们二人寻一片荒地开垦种地,静心养性,改邪归正。”
眼前这个人还是闻昭吗?玄朔果真不太敢想。不过这样也好,她们二人去了霖地也好有个庇护,毕竟那个地方方圆十里布满戾气,是上仙界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眼下二人算是有了归属,玄朔也算是放心下来。
闻昭一步一步逼近过来,玄朔心口一紧,接下来不会是要解决他吧?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想跑都难。看着这人越走越近,一个停止的想法都没有,他支支吾吾问他要干嘛。
眼看着闻昭手里的剑蠢蠢欲动,玄朔抬手挡住。却没想到下一秒,一温热的手掌覆盖过来。
闻昭拉过玄朔那只还在流血的手,是方才执剑受的伤。
玄朔想要挣回,只见闻昭面不改色地拿出一块白色手帕在他手上缠绕。他心中疑惑,这还是那个要杀他的闻昭吗?
一旁的风雁看得心酸,自己也受了伤,同样是徒弟却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风雁朝两人走来,闻昭也恰好帮玄朔包扎好。不知为何,玄朔总感到点羞涩,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实在是不太好。
闻昭看向风雁,问道:“你之后作何打算?”
风雁飞升前乃是西夏国子民。百年前,西夏国与邻国发生一场战争,两国疆域生灵涂炭,最终两败俱伤。闻昭下凡来是已为时已晚,只能凭渡化了去怨灵。走遍万里,在死人堆里发现还有一丝气息的风雁,便救下他。
那段时间,风雁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便认他作师父。闻昭同他道自己已有徒弟,且一生只认他一人。尽管闻昭百般拒绝,可奈何不了风雁这番死皮赖脸。最后闻昭也默许了这件事。
闻昭把风雁送到一个安宁的国土便离开,他想这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而他也不过是风雁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可没想到几十年后在上仙界的飞升名单上看着他的名字。一来二去,便跟在他身边几百年。
这些年一直跟在闻昭身边,风雁自然没想过,他道:“我跟着师父,师父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玄朔在一旁心里暗讽,倒是一个衷心的的徒弟,若鬼王殿下还在,不知他有多心寒。
闻昭没有别人跟着他的习惯,与其循规蹈矩的活一生,他更希望风雁能找到自己心悦之事。“此事之后你不便跟我,苍茫大地,万千浮沉,你该去找你想要做的事,我只是你红尘中的一个过客罢了。”他道。
风雁不懂,他从在死人堆被闻昭救下一命后便许诺终生跟随他,心中的想要做的事自那时起就变成了闻昭想要做的事。
玄朔在一旁看得烦躁,两个榆木脑袋怎么磨磨叽叽的。他这脾气真受不了,走上前去道:“你师父的意思是给你出一谜底,让你去找答案。”
风雁这才有所领悟,问道:“敢问师兄,师父出的谜底是何?”
“人心之所向是什么?”
人心之所向是什么,这也是玄朔这么多年想要追寻的。
少年知晓后向两人行礼道别,一手执剑,带着问题一路向西。
待风雁走后,闻昭看向玄朔问为何会出那样的谜底。哪有那么多为何,玄朔只道随口一说罢了。
远便日出,迷雾中的村子逐渐被照亮,闻昭看着走在青石板上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玄朔,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了根野草,嘴里哼唱着那首童谣,恣意潇洒,自由倜傥,倒像是这红尘里的不起眼的蜉蝣。
没有任何理由,他跟上那哼小曲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