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把表情掩盖在面具后面,站在离大人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位置,既不会打扰到大人,又能将大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盯着大人与那个浑身上下散发轻浮气味的男人对话,因面具得以肆意地做出担心,嫉妒,迷恋等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扭曲表情,而不教大人不快。
他看着大人喝了一口酒,担心饮酒危害大人健康,又不可控制地嫉妒被大人抿在口中的劣质酒杯。
这里没有好酒,只有刺鼻的劣质熏香,希尔专注地盯着大人微微张开的薄唇,想象液体流进大人喉咙,被大人吞咽进腹的感觉,想起今天早上大人喝自己血的漂亮模样,好想再喂大人一点血,还有心脏,他全身上下的所有东西,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大人会喜欢他的眼睛吗……旁边那个虚伪男怎么还围在大人身边?
“哎,你的保镖先生盯着我看了好久了。”
杰弗里笑嘻嘻地和索耶碰杯,故意往前坐了一下,“跟要杀了我似的。”
索耶“哦”了一声,向身后看了一眼,“他遮的连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隔得也挺远,反正他什么都看不到。
桌上的酒只少了一点儿,杰弗里还为他重新斟上,闻言不满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神,听着宝贝,在这个星球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双比我更犀利的眼睛了。”
说着,他就偏头往希尔那边看,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远离索耶,夸张地吐出一口气,“老天,我发誓我要是再靠近你一点,今晚我绝对会身首异处——这位勇士今天到底杀了多少人,他身上的血腥味比这儿所有的人加起来都要浓了。”
索耶喝酒。
杰弗里惯爱用一些夸张的用词和比喻,这些比喻的灵感统一来源于他对事对物的直觉,总之,希尔身上是没有血腥味的,如果有,索耶不会放任他跟着自己,希尔也不会到现在还缩在酒吧角落里默默无闻。
见他无动于衷,杰弗里委屈道:“作为朋友,你难道不帮我警告一下那位恐怖的先生吗?”
索耶尽了点为数不多的朋友情:“他听得到。”
杰弗里闭嘴了。
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希尔,看到希尔正盯着索耶看,没再给他一个眼神,才与索耶保持安全的距离,小声说:“就算为了我今晚的小命,我也不能将治疗仓给你。我只能为你弄来黑市的入场券,里面的东西是值是亏,只能看你自己了。”
索耶应了一声。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什么治疗仓,这可是杰弗里保命的家伙,他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
之前杰弗里还说什么都不愿意帮他弄来入场券,但相比他的保命神器,看来还是弄来入场券更容易让他接受些。
虽然今天索耶带来了只虫子。
杰弗里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口酒,嘟囔一声,“你这双手可一点不像摸枪的。”
索耶道:“这是你用直觉判断的?”
杰弗里道:“嘿,要不是用上了直觉,我都不会让你进我的酒吧,小朋友先生。”
“你真能做出强效药,用那些没用的废药粒片?”希尔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杰弗里也不知道他能听到多少,周围其实挺吵的,但还是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可是和他们打包票了,你要是真能做出来,别管他什么治疗仓空间仓,这些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哦。”索耶提不起劲了。
他不会喝酒,喝了两口醉意便上脸了,长长的兜帽遮住他的眼睛,一点胭脂红从脸蛋蔓延进帽檐,近乎能想象到少年抬起迷蒙的眸子,那抹红点缀在眼尾的模样。
希尔呼吸都放轻了。
“真奇怪,你不是一心求死吗,怎么想起找我要治疗仓来了?”
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边,希尔内心升起尖锐的心悸,冷冷的目光射向杰弗里。
杰弗里瑟缩一阵,搞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是啊……”索耶喃喃地咬着酒杯的杯壁,“你找个人杀了我吧。”
“我可不干这种没道德的事。”
杰弗里在希尔要杀人的目光里赶紧发声,“你可千万别死啊,你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索耶不想干大事。
好不容易将希尔安抚好,杰弗里骨子里的搞事心态又按捺不住,在突然地一片欢呼与雷鸣鼓掌声中,又暗戳戳说:“嘿,你不是制药师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制个毒药来……噢万分抱歉我不该说话的。”
——这个碍事的、可恨的人类。
希尔握紧拳,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冲过去一刀砍了那个虚伪男的脖子,但不行,这个男人对主……大人还有用,他不能忤逆大人的意思。
索耶在一片嚷嚷和嘈杂声中只听见了一个“毒”字,他对此有所反应,迟钝地偏过头,手指无力地蜷着,指尖还勾着玻璃杯不肯放下,残余的酒液在杯里荡漾。
索耶盯着杯子里的液体,苦恼道:“诶,可是死不掉啊……”
杰弗里久不见希尔动作,松了一口气,听得这话,以为索耶就是个口头上自我感动,实际只能对着药瓶子干瞪眼的胆小鬼,哼哼哼笑了几声,却忽然感到一阵无息的风声撕过脸庞,脸上有股温热的液体流动。
杰弗里笑容僵在脸上,手往脸上一抹,手上是一滩的血。
他不敢说话了。
——他是不是离索耶太远了?
外面的天黑得浓郁,大概是快将近凌晨三点了,还留在酒吧里的人们犹自狂欢,索耶睡了半宿,醒时就见杰弗里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干什么?”索耶站起来。
“……没什么事。”杰弗里摆动台上的东西,不无虚伪地邀请道,“今晚想留在我家住宿吗,楼上还有空房间。”
至少面子上,大家都是友好的朋友。
“不要。”
果不其然,索耶拒绝了。
“好吧,祝你归途愉快,”杰弗里脸上的伤已经包扎好,白色的纱布在他帅气的脸上留下一道勇气的证明,他微笑着道:
“冬天快要来了。”
外面很冷。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脱光衣服都要热得冒汗,到了晚上,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就已经裹上了好几层布料,希尔急匆匆走出门,手里拿着一床从杰弗里那儿得来的厚实被子和衣服。
索耶穿着那身薄薄的长袍,静静地在街道里晃悠,希尔偶尔抱着那床被子离开一会,回来时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腥味,被子衣服上却没有看到一点血。
那些家伙是一直盯着他们吗,希尔全身上下都遮得密不透风,他在脸型身形上都做了变化,但还是被他们找了过来。
索耶倒是无所谓他们找上来,但如果那些人没法打败这只虫子,再杀了他,他也不想被一群无聊的人盯来盯去。
他走在路上,从酒吧的正门到他的家,只需要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大道上可以迎面吹上呼啸的穿堂风,但他箱子所在的巷子是一个死胡同。
好在巷子边有个暗门可以打开通风,但并不妨碍它就是个阴暗,僻静,鸟不拉屎的腌臜地,希尔进入小巷,再一次看到巷子里的阴暗角落,还是拧起了眉。
索耶钻进箱子里,希尔在他身后道:“大人,让我帮您铺张床吧。”
即使吹了风,索耶也还困着:“我要睡觉。”
他回了自己的家,就不再进行伪装了,身体重新变回原来的体型,方便他更好地钻入箱子。
见到索耶迷糊的样子,希尔内心柔软,轻轻跟在他身后,在索耶迷迷糊糊前去洗脸擦身前,将被子铺上大人的小床上。
小床上有张薄被,希尔想起大人原本睡在这张床上就心疼,但他无法违背大人的意愿,只能尽他所能提高大人的生活质量。
看着大人的漂亮的睡颜,希尔高兴极了。
他渴望亲吻大人的脸蛋,额头,眼睛,漂亮的指尖和全身上下令他着迷的地方,想真正像一个令虫羡慕的雌侍一样伺候大人起居。
但不行。
大人还不愿意。
希尔轻轻起身,离开大人的居住地。
虫子是个适应力极强的种族,在任何极端的环境中都能迅速的适应生存,何况只是在一个温度稍低的街道里睡觉。
完全可以就这样一辈子跟在大人身边,一想到大人的未来每时每刻都能有他的参与,希尔便忍不住弯起眉眼。
好喜欢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