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目送楚云淮离开后,秦问疏转身盯着血色枫林,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西装男跑进去之后,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让人无法确定他的生死,让人产生“也许还能救他”的猜想。
然而大片血红与墨黑交融在一起,整片枫林状似一头静默匍匐的怪物,只会无情地吞食自投罗网的猎物,不会给他们挣扎和反抗的余地。
没有声音传来等于是怪物抛出来的诱饵,是为了引诱想救他的人自投罗网,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送。
秦问疏对此了然于心。
眼镜男在一旁细致地观察他,却看不出来他的所思所想,发觉他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心善,比楚云淮更加复杂难测,甚至冷情。
秦问疏突然扭头看向他,让他避之不及,面露尴尬心虚的情绪。
眼镜男主动开口询问:“不救他了吗?”
秦问疏温和地反问他:“你认为还能救吗?”
“呃……”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答案是“肯定没救了”,眼镜男却故作犹豫地思考了一会儿,“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试试?”
的确可能有一线生机,的确可以冒险试试……但要看里面的人是谁,外面的人又是谁。
秦问疏与楚云淮都知道,倘若是他们被困在其中,这些人可能想救,却多半不会救。也许是因有心无力,也许是因……心怀一言难尽的恶意。
楚云淮的怨气和戾气正是由此产生,秦问疏却是心如止水,平静对待。
人心与人性一向如此,他掌控不了他人,只能当冷静的旁观者,理性的救助者。
他只能努力地将“克制自我”和“从心所欲”达到一个平衡点,才会散发出来楚云淮评价的“AI味儿”。
他没有在意的人,包括自己。
秦问疏没有说穿眼镜男的阴暗心思,只是慎重地斟酌字句后,平静地开口。
“我一再强调,我们是在合作求生,不需要完全信任彼此,只需要配合起来完成共同目标。
我们的共同目标是‘找到船票,登船离岛’,我们的共同敌人是红衣诡影[引路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需要说透,各自心里自有答案,并做出目前最好的选择。
早点睡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们照常探索。”
秦问疏转身往木屋走去,身形颀长,背脊挺拔,脚步沉稳有力,留给枫林与三人一个冷情迷人的背影。
等他走远了,眼镜男才开口:“我之前的话没说错吧?”
马尾女一听,联想他上午说过的话——“现在这种程度的探索,他们可以承担风险,才会亲自上阵。未来就不一定了。”
此刻不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她困惑又迟疑地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他们就该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呢?”
眼镜男语带嘲讽地回答,“因为他们是聪明强大心善的领队。”
“问题是他们作为领队,得到了什么等价于或者是超过生命的好处吗?”马尾女一针见血地反问他。
“……”他又被质问得无力反驳,只能满眼阴郁地瞪着她。
马尾女被他瞪得有些惊慌不安,下意识地想退缩、闭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逼着自己支棱起来,大声地反驳他。
“反正我就知道,想让人救你就必须回报给对方足够的价值!像我和孙大姐都是弱者,他们安排我们负责厨房的事情,就是在让我们发挥作用!
只是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带着我们解谜求生,是我们占大便宜了好吗!你不知足我知足!超级知足!!”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她说到最后,眼里竟然莫名闪动泪光。她只能装作困了,用手背用力地擦着眼睛。
孙大姐一直沉默地听着,不敢轻易发声,听到这儿忍不住开口附和:“我也很知足!没有他们,没有你们,我肯定早就出事了!唉,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把这些蠢人蠢事抛在身后,楚云淮回到木屋里做了简单的洗漱,然后就往床上一躺,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昨夜10点进本,此刻还没到12点,意味着他们才在岛上刚刚度过第1天。可他们已经做了好多事情,掌握了不少线索,以及直面死亡危险,就这么迅速轻易地损失一个成员。
这让他一边担心短短7日,时间紧迫;一边觉得度秒如年,满心都是烦躁和戾气,却只能愚蠢无力地叹一口气。
没过多久,一旁传来秦问疏进屋的动静。
楚云淮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平稳落地,暗想:幸好这哥们儿是真聪明,不当圣父。
他几乎可以肯定,APP设计这个人性困境就是想“双杀”,甚至是“多杀”。
谁敢进入枫林里救西装男,一定会死。
而这7人里,最有可能会救他的人就是秦问疏。
APP就是想杀他。
明明猜到了这一点,楚云淮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独自郁闷和担心。
这就是一个把他们当作蝼蚁,以愚弄和折磨他们为乐的游戏,也是一种在做某种诡异复杂资格鉴定的测试,达不到它的要求和标准就得去死。
没人在它眼里是特别存在,不会拥有什么“免死金牌”之类。但它一直在花式引导他们互相怀疑、内斗,让他们以为在它的评判标准里,人命有高低贵贱之分,生死有优先级之别。
显而易见,西装男作为一个鲁莽行事的蠢货,摸木牌、喝怪酒、喝椰汁……绝对不符合它的要求,迟早得死。
但让他独自轻松地去死不够有恶趣味,它就得利用他设计人性困境,挖坑引诱他们往里跳。上当的人就是和他一样的蠢货,不可能活着离开副本,不配通关游戏。
还好你和我一样蠢在别处,没有蠢在这一处。
楚云淮正想着,注意到秦问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的床边。
他不禁挑眉,咋了,想谋害本大帅哥不成?
结果他有没有谋害他的心还不确定,倒是突然直接上手拉扯他的被子。
搁这儿搞啥呢?
不能让他就这么扯开被子,也不能顺势开展拔河比赛吧?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楚云淮一连想了几个不合适的念头,索性把被子一掀,烦躁地瞪着他。
“不是,你手痒啊,扯我被子干什么?”
他的眼睛本就漂亮迷人,此刻瞪圆之后,眼神更加明亮灵动。
秦问疏想摸出手机拍照记录,但知道这个举动未免太过古怪微妙,只能遗憾地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平静地回复他:“让你更好地睡觉。”
说着他就转身躺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闭上双眼。
有一说一,不是他黑他,是这哥们儿的言行有时候真的很有AI那味儿!
这就是远离人群,脱离社交的后遗症吧。
楚云淮被他搞得心情复杂,见他就这么闭上眼睛不理人,越看越气,恨不得冲过去上手晃他一阵。
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
“你不说点儿什么?”
“你要听什么?”
“……”
他有一百句骚话可以接他这句话……可惜他俩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楚云淮只能克制自我,正经地问他:“枫林那边什么情况?”
“没动静。”
也许没动静就是好动静?也许西装男还有一线生机?
还真不一定。楚云淮冷酷地想着,最关键的是他活着回来怕是比他直接没了更为麻烦。
秦问疏也以平静的语调说着理性得近似冷酷的话。
“对于早晚都会死的人,你能帮就帮,尽力救过就可以了。这个‘尽力’的标准各有答案,你只需要坦然接受对应结果,无需与他人纠结于此。”
楚云淮蓦然侧头看向他,一眼坠入他的眼眸里,如坠清幽冷冽的雪山冰湖里,美感与危险并存,再怎么善水的人也很容易溺死于此。
他这下是真正地察觉到了,秦问疏恐怕不仅不是圣父,甚至是一个上一秒还在能帮就帮,下一秒就在隔岸观火的“神人”。
仔细想想也很正常。
作为野生动物摄影师,他在高原上不会轻易干涉动物的生死和因果,回到人群之后也就可能继续保持同样的言行?
他视人与动物相同平等,没准儿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比起救人更想救一头雪豹之类,也就因此形成一种另类的待人处事方式,冷情与温和并存?
明显就是心有隐疾呗!才会看我是一头“人形雪豹”!才会暂时没有恋爱需求!才会和我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很好。
楚云淮立刻故意抿嘴,抬手胡乱揉动眉眼,生怕被他发现脸上莫名露出古怪满意的笑容。
秦问疏看在眼里,心里好笑,懒得拆穿他,只说:“好好睡觉,明天继续早起探索。”
“哦……晚安。”楚云淮一顿,忍不住叹气,吐槽一句,“说真的,你不觉得你又有点儿‘秦扒皮’那味儿吗?”
“那你要小心了,别梦见我。”
“我靠……你是会讲一句话恐怖故事的!”
“谢谢夸奖,晚安。”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秦问疏起床洗漱,却看到孙大姐呆呆地坐在客厅里。
“孙大姐,你怎么了?”
“啊”,她被他吓了一跳,立刻起身看着他,一脸惊慌地指了指厨房。
“我本来要做早餐的,但我发现水缸里的水被污染了,不是我干的!我去看水井也是这种情况……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没好意思吵醒你们,就……对不起……”
“不用道歉,下次发生这种情况直接敲门告诉我们。”
“好!”
两人一同进入厨房,秦问疏发现别的地方都没发生异常情况,只有水缸里的水成了刺眼刺鼻的……血水?
他猜想这可能与西装男有关。
“厨房的钥匙一直在你们身上吗?”
“对!”孙大姐连忙把钥匙给他看,“就在这里,我贴身保管,没有丢过!但这个水不是我弄的!”
“我知道,我不怀疑你,你别紧张。”他温和地安慰她,“我们再去看看水井……”
来到木屋外的水井旁边,秦问疏打了一桶水上来查看,和水缸里的水是同种情况。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枫树,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枫林,一片刺眼的血色裹在透亮的晨光里,诡异又美丽。
没人知道西装男在枫林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他死没死都不确定。
显然是APP和[引路人]又在利用他们对未知的恐惧和猜想上难度。比起直接使用物理恐吓手段,它们更喜欢渲染心理悬疑画风,让他们自己吓自己,才能产生它们想要的结果和无穷的恶趣味。
楚云淮打着呵欠走出木屋,懒洋洋地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水源被污染了。”
“嗯……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他一开始就猜到了,APP既在木屋里给他们备好充足的米面和水,又额外提供矿泉水和罐头之类,当然不是因为大发善心,只是在埋下食物短缺伏笔和团队矛盾隐患罢了。
如果他们不提前均分食物,不能按时按份量地吃,甚至尽可能留给第二天……如今就得因食物问题和团队矛盾闹得不可开交。
“走吧,去看看枫林那边。”
秦问疏抬脚就要往那边走去,楚云淮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你别急,我们喊上其他人一起。”
【小剧场】
楚云淮:搁这儿搞啥呢?
秦问疏:你啊。
作者:[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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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岛②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