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傍晚7点,楚云淮倚靠着门框,吃着颇有嚼劲的馒头,看见一轮圆月准时地在天幕里显现,亮得略显刺眼。
他含糊地评价一句:“怕是一轮‘假月亮’。”
他下意识地看一眼枫林那边,没有红衣诡影出现,也没其他异常情况发生,只能转身回木屋里。
其他人已经陆续地坐在长桌边上,吃着沾酱料的包子馒头,寸头男与卷发女因为受伤没有下楼。
秦问疏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黑色长袖配军绿长裤,顶着一头柔顺的湿发,清爽的帅气扑面而来。
“月亮出现了?”
“嗯,7点准时显现,一秒不差。”
“好,先吃东西吧。”
两人先后拉开椅子坐下。
楚云淮看到西装男在喝水,但瓶子里不是透明的矿泉水。
“你喝的是椰汁?”
“嗝……”西装男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胸口,点点头,“我在沙地那边摘的椰子,没毒,我屋里还有很多……”
“嗯,你自己慢慢喝。”
楚云淮懒得跟他争论有没有毒。只知道不到一天,他已经碰了木牌,喝了怪酒,还敢喝椰汁……多半是给自己埋下不知道何时爆发的要命隐患,劝不了,救不了,只能放任为之。
他扭头问马尾女和孙大姐:“你们也喝了吗?”
她俩同时摇头否认。
马尾女解释,“没有没有……我们不敢喝,但是阻止不了他……”
西装男没好气地辩解:“我不是没事吗!多半是你们谨慎过头了!”
秦问疏温和地反问他:“你在冒着出事的风险,给我们验证椰汁有没有毒,你觉得合理吗?”
楚云淮立刻接一句,“这不得夸一句‘好有善心和奉献精神’?”
西装男顿时哑口无言,觉得瓶里的椰汁不香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冒险,既是因为心怀侥幸心理,又是因为手痛、不安和抵抗不了的诱惑。
眼镜男跟着嘲讽一句:“非要作死,谁拦得住?”
“你——”
“你们别斗嘴,先听我说,”秦问疏及时阻止他俩,并说,“目前来看,我怀疑APP没想在这些食物里下毒,应该是附带‘致幻因子’。就如富有耐心、追求恶趣味的猎手,给猎物留有挣扎求生的余地,以此为乐。”
“比如现在,你觉得椰汁没毒,又说不准有没有别的副作用,你就会满心怀疑、担心、害怕……”
楚云淮盯着西装男慢悠悠地说着,吓得他立刻大叫:“你别说了!我不喝了!”
亡羊补牢是吧?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
楚云淮没再跟他纠结,扭头看向孙大姐。
“孙大姐,你做的这些食物很棒,让我们不用担心吃饭问题。我希望你继续保持,就用木屋提供的材料,不要擅自添加任何东西。”
孙大姐听出来他话里的谨慎与警告意味,连忙点头:“好好,我就做这些东西!不会加别的东西!”
马尾女也听出来他的深意,主动开口:“我跟孙大姐一起做饭,我们互相监督,我会注意看食物有没有问题!”
“好,辛苦你们了。”
楚云淮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又郑重地提醒在座各位。
“我就这么说吧,我们8人是在合作求生,各自都要发挥作用。孙大姐和小季负责厨房的事儿,其他人没有特殊情况不要随便以及单独进去。一旦出事我先找她们问事儿,没意见吧?”
“我们没意见!”
马尾女和孙大姐都明白,他这样安排不是在为难她们,而是让她们作为弱者也在发挥作用。
“我没意见。”眼镜男又看了西装男一眼,“你们最好看好他。”
“别‘你们’了,就你吧。”楚云淮直接安排任务给他,“你俩一间房,不说非要相亲相爱一家人,但一定要友好共处。这不是我在为难你们,是APP的安排,你懂我意思吧?”
“……”眼镜男露出郁闷的表情,却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秦问疏在一旁喝着水安静地听着,知道楚云淮是在主动担任“唱白脸”角色,让他担任“唱红脸”角色。
这是在给他分担领队压力,也容易让其他人对他心怀怨气。
能与他合作求生是他的幸运。
傍晚七点半,众人开始整理下午探索时找到的线索:三块枫叶木牌,一个月见花标本,三片分别写有甲骨文“我”字、小篆“影”字以及金文“月”字的枫叶。
秦问疏说:“月见花标本是王哥在花海找到的,不在‘自制花酿’配方里,又和‘月’字搭边,且在夜晚开花,我认为可以暂定为‘寻花问叶’中的‘花’。”
眼镜男点头:“我也这样想。”
他接着说:“‘寻花问叶’的‘叶’也许就是这三种枫叶里的一种,还需要更为准确的线索做出判断。”
楚云淮则是在研究三块枫叶木牌,指出来:“我看它们不像完整的一句话,就是半句吧,又在耍拖时间的恶心战术呗。”
众人跟着看向木牌上的字句——
第一块木牌:【酒入愁肠,一曲误人】。
第二块木牌:【花间有酒,以血为引】。
第三块木牌:【花养执念,叶生羁绊,魂魄为果】。
马尾女分析:“前两块牌子明显是在化用《月下独酌》诗句,告诉我们要制作‘花间酒’。然后提到‘以血为引’,说明‘自制花酿’不是完整的‘花间酒’!”
眼镜男附和:“对,应该是要把自制花酿作为基础酒,按照牌子的提示加入新的东西,估计不只是要加血。”
西装男开口:“第三块木牌在讲什么玩意儿?谁用人话给我翻译一下?”
秦问疏回分析:“是有意在让我们做阅读理解题,让我们把抽象的东西理解为具象的东西。”
“哦,说到做阅读理解题,你们必须看一遍我们通关八卦密室的过程……阴毒缺德抽象得离谱!”
听楚云淮如此一说,其他人都露出好奇又惊讶的表情。
秦问疏便把整个视频分享给大家看,顺便复盘一遍。
看到前三个密室主要考验听力、音乐、星象和五行八卦等知识,眼镜男对楚云淮说:“我觉得这些好像是针对你出的谜题。”
“可以这么猜测,”楚云淮点头,“整个八卦密室的谜题都很简单,但需要我们人员分配正确。没我估计不行,只有我也不行。”
“对,我觉得你和秦哥配合得很好!既发挥了各自优势,又在互相弥补不足!”马尾女真诚地夸赞他俩,并说,“反正换我来,第一关就要把我难住了!我都记不住那些星象知识……”
“这些都是小事,你们看第四关。”楚云淮露出嫌恶又后怕的表情,“这要是没有秦哥在,我也得被炸成烟花升天了!”
“……”
众人继续看下去,一开始想着“不就是找位置放道具……跟炸不炸的有什么关系”。
直到看到两人讨论“按下红色机关按钮等于启动八卦密室的自毁程序”,以及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个个都露出不敢相信的惊恐表情。
“这……这么恐怖的吗?”马尾女光是看视频都看得心惊胆战了,“我真的只会当谜题就这么简单,不会联想什么自毁程序和那句诗词啊……”
“我也是。”眼镜男自认是个谨慎多疑的人,但一路看下去,“我以为这一关只是用来提醒玩家记得收集那些关键道具……”
“那你是把APP看得太友好了!它就是奔着玩死我们来的!”楚云淮真是一肚子怨气和脏话说都说不完,“如果没有秦哥观察到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对对对……”马尾女疯狂地点头,“我想到了,假如是我们这些人去解谜,卡在前四关也许还有救,卡到后面关卡再喊你们来帮忙就是真要团灭了!”
“最离谱的是,它没有明确提醒我们自毁程序已经启动,也没说倒计时是多少!”
“啊……”马尾女已然是目瞪口呆。
“这么狠?”西装男也听愣住了。
“是在刻意引导你们误以为想多了……”
眼镜男品味出来深意,只能庆幸一开始就是人员分配正确,否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继续看到第八关,看到设置“弹珠迷宫”谜题的枫木盒子,马尾女直接说:“好了,要是我在解谜,躺平等死吧,咱们全完了!”
“慢慢解应该还是能解,但有定时炸.弹的威胁,我做不到。”眼镜男只能坦然地自认不行。
“嗯,小楚很厉害。”秦问疏这才顺势出声夸楚云淮。
楚云淮听在耳里,骄傲高兴了几秒后,忽然意识到他说这话好像在说,“这头人形雪豹很厉害……”
合着他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人!
这哥们儿多半有什么心理隐疾!
“哇,好不容易解开盒子,结果里面是一个黄色笑脸娃娃定时炸.弹,倒计时仅剩2分28秒!满满的全是嘲讽味道,气死人不偿命啊!真够阴毒致命的!”
马尾女光是想想就感觉心脏骤停,手脚冰凉了!
“你们居然没怎么受伤,果然厉害……”眼镜男由衷地佩服。
“关键是,我们累死累活地通关9个密室,人都差点被炸成碎尸,就拿三块牌子糊弄我们?我看它是脑子不够用,只能耍拖时间战术了……”
楚云淮咬牙切齿地说着,觉得被蠢货愚弄的感觉着实糟糕透顶。
“应该不算是拖时间,”秦问疏却摇头反驳,“我们要庆幸它只给这三块牌子。”
“啊?”
其他人都不解地看向他。
“枫叶木牌上的字句都是简单有用的核心提示,也就意味着对应的谜题不会太难。”
“也对。”楚云淮反应过来了,“正因如此,它才不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规则,才会逼着我们自行探索,利用我们对未知的恐惧与怀疑自行上难度!恶意愚弄我们!”
“对,谜题简单,意味着我们千辛万苦的付出得不来想象中的同等回报。这也是让我们身心俱疲的有效手段。”
“我只想说,有你们带着我们解谜求生真是太好了!”
马尾女已经听得一脑子浆糊了,只能用最简单的字句表达对他们无尽的感谢。
“我们是在配合求生,人人都在发挥作用。”秦问疏平静地回复,并问,“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马尾女摇头:“我们把沙地的枫树椰树看完了,没有任何发现,木牌坊那边也是没有线索……孙大姐差点被蛇咬,还好有邹哥救了她。”
“说到底,还是在耍拖时间战术。”楚云淮叹气,“必须要等到正确特定的时间去探索……”
“嗯,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就不出去探索了,睡个好觉。”秦问疏做出贴心的安排,并说,“明天等他俩缓过来后,再问问他们在花海发生了什么。”
回房前,众人经过抽签决定这一晚由眼镜男和西装男守夜。
楚云淮去了一趟茅房,打着呵欠出来时,看见秦问疏独自站在木屋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枫林方向。
红灯笼的光照在他脸上,渲染出来满脸复杂深沉的意味。
“你到底是什么高精力人士啊?我都累困了,你还不想睡觉?还在这里当思考者?”
秦问疏淡然回复,“困了就去睡吧,我没睡意,吹吹风。”
楚云淮索性双手环胸,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你到底是没有睡意,还是压力太大?”
秦问疏一怔,侧头与他对视,无奈地回了一句,“时不我待。”
“确实。”楚云淮点点头,“你做安排时特别在意抓紧时间,不愿浪费珍贵的一分一秒,这一点暗暗地暴露了你在焦虑。”
“因为第一天的难度与风险明显偏低。”秦问疏解释给他听,“你应该意识到了吧,你,王宇,邹铭,纪雪,钱浩和孙大姐已经被副本打上‘标记’了。”
“……”楚云淮叹了一口气,“是啊,如果不是这个因素,钱浩和纪雪应该救回不来了。”
“嗯,探索的风险肯定会逐日增加,我们等不起。”
“但你现在想夜探枫林还是太冒险了。”楚云淮理性地判断,“休息一个小时,咱们去看沙地和渡口那边吧。”
秦问疏却说:“你睡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行。”楚云淮毫不犹豫地反对,几步走到他面前,帅气又挑衅地提醒他,“你记不住是吧?咱、俩、锁、死、了!”
秦问疏静静地与他对视,勾唇轻笑,“你是真有点儿憨啊。”
憨得刚刚好,正合他的心意。
多幸运,多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