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寸头男和卷发女去了茅房,楚云淮提着花篮与秦问疏回到客厅里。
除了西装男还在睡,其他三人都被吵醒了。
两人拉开椅子坐下,准备好好研究这份见面礼。
马尾女揉着眼睛问他们:“你们去哪儿摘的花啊?好漂亮啊……”
“不知道,红衣诡影送来的见面礼。”
楚云淮的嘴比心快,习惯性地一句话就吓得马尾女呆愣地看着他。
眼镜男理智发问:“是穿红衣的[引路人]吗?”
“有可能。”秦问疏点头,用手机把“红色裙摆”照片和视频发给大家,并说,“这是昨晚到达空地时我拍到的东西。避免当时引起大家的恐慌,我留到现在才说。”
马尾女匆匆看了一眼照片,直接放下手机,捂着心脏深呼吸,颤抖着说:“谢谢你们现在才说,不然我肯定睡不着了……”
眼镜男还算胆大,直接打开视频研究。
阴森诡谲、让人心悸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让他的心跳和视频的抖动同频。
视频里,楚云淮拿着手机站在路口和空地交界边缘。两者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致命的分界线,他的脚后跟堪堪擦着这条线站在空地上。
头顶的月光笼罩着他,让身后的黑暗不能继续缠绕和抓住他。
一向淡定自信的他露出茫然惊慌的神色。一双迷人眼眸看着镜头,实际眼里没有镜头,整个人呈现魂不守舍的异样。
他的身后是狭窄逼仄的泥路,路两旁是葱郁的树木草丛。叶片被手机光照得翠**滴,叶尖凝结了雨珠。枝丫在路面上投下诡影,状似无数缠绕在一起的手臂手指,连同那一串血色脚印刺人眼球。
而在路左边拐弯处,距离楚云淮也就四五米吧,一抹红色裙摆吓得人心脏骤停。
眼镜男看得投入,犹如身临其境,陡然产生一种心脏被捏住的错觉,疼痛与窒息感把他缠得死死的。
他的双眼失神地盯着虚空,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整个人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想不了。
唯有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恼人的风雨声,聒噪的虫鸣鸟叫,轻快的脚步声,绵长的呼吸,诡异的呓语……所有声响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裹住他心魂的蛛网,让他动弹不了,逃离不了,只能等着被一点一点蚕食。
直到有人猛然地推了他一把,椅子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划破那张“网”。
眼镜男惊恐地缓过来,双手死死地捏着拳头,像濒死缓过来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众人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看个视频怎么看成这样。
“你怎么一副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推醒他的寸头男十分不解地问他。
“这视频,”眼镜男艰难地开口,“这视频不能看!有诡!”
他把自己刚才的遭遇说给大家听。
“天啊,这么恐怖啊……还好我不敢看……”马尾女低声说着。
然而昨晚,秦问疏独自研究了十来分钟,没有产生任何异状。
考虑到大家的情绪与状态,他直接提议:“好,大家先把照片和视频删了再讨论吧。”
除了没醒的西装男,所有人迅速照做。
他又解释:“我昨晚研究时没有产生异状,没有意识到它们可能有问题,不好意思。”
马尾女接话:“可能是和个人心理状态有关系吧?秦哥你太冷静强大了,我好佩服!拍到血色脚印照片都不手抖……我们做不到!这不能怪你!”
眼镜男也点头说:“对,应该是我自己有问题……”
“都别争了,一句话:都有问题!”楚云淮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结束争论,又晃了晃黑色手机,“副本产品就如副本规则一样具有双面性呗,正面作用与负面影响同时存在。”
“确实,”卷发女难得赞同他的话,“要是拿着手机到处拍拍拍就能找到所有线索,太简单了!”
“我觉得好像也没有简单多少……”寸头男弱弱地反驳。
“那是你不动脑!”卷发女瞪他一眼。
“那你就是有脑也不想动。”楚云淮接话。
唉,他本来也是有脑也不想动。奈何身边人不拿他当外人用,一口一个“小楚”“我和小楚”“小楚除外”……冷静温柔的嗓音糊了他的耳朵与心神,拒绝不了啊!
“说得像你很想动脑一样。”卷发女白了他一眼,“不就是像只花孔雀开屏给人看嘛!”
“……”
行吧,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心思,就不反驳了。
楚云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他发现这个娇小姐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不是什么都会说出来,并非无脑怼人、撒娇以及发癫。
等他俩不再互怼,秦问疏才开口分析:“手机、线索,包括食物与水,可能都会对我们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啊?这都不安全,那我们怎么办啊!”马尾女开始怀疑岛上的一切都有问题。
“这种负面影响应该是细微的,容易让人忽略的。并非如下毒一样的效果,而是给我们的探索适当增加难度。”秦问疏继续冷静谨慎地分析,“就如在桌上给我们点一炷香,香里有一丝负面引子,但香气对我们利大于弊。”
“也就是说,香可以不点,手机却不能不用,探索不能不冒险做。”楚云淮的语气很是懒洋洋,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这在考验个人心智,只能自己注意。”
眼镜男揉了揉额头,有些惭愧地低声说:“我会好好调整心态……”
马尾女连忙附和:“我和孙大姐也是!”
孙大姐急忙点头表示:“对对对……”
唯独卷发女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着:“我保证不了一定能调整出来好心态!”
不愧是娇小姐啊。楚云淮被她逗笑了,紧接着听寸头男说“没关系,我会陪着你调整好心态”,又被一把狗粮气笑了!
烦死了!
他便不怀好意地问:“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觉得‘红色裙摆’是像‘血色脚印’一样,只能在特定条件下用手机拍出来,还是证明存在一个穿红衣的[引路人]?”
瞬间引得卷发女重温被吓破胆时的惊悚痛感。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大声回答:“我猜是引路人!”
他追问:“证据呢?”
卷发女指了指桌上的花篮:“这不都送见面礼了吗!还写了那块枫叶木牌!”
他顿时眉开眼笑,眼眸亮晶晶的,并狡黠地反问:“那你说引路人究竟是真人还是诡影?”
好家伙,又给他绕回原点了。
卷发女一时语塞,想不到合适的反驳语句,只好看向秦问疏:“你还不管管他!他故意说怪话搞我们心态!”
颇有一种“你家的花孔雀吓到我们了,赶紧带回去管教一番”的有趣意味。
你别又来一句“小楚巴拉巴拉……”,我被狂塞狗粮,受够委屈,没人撑腰也就罢了,回怼几句还不行?那是真要闹了!
楚云淮正想着,却听秦问疏轻笑一声:“他只是在与你友好地分析谜题。”
就如花孔雀都用尾羽扇她脸上来了,尖嘴啄她手臂了,你还一脸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他很乖的”?
卷发女气得眼冒火光,楚云淮却是身心舒畅,双手环胸,冲她挑了挑眉头,唇角也是勾起挑衅的弧度。
“你……”
“好了,别斗嘴了,我们来分析这个花篮吧!”
寸头男赶紧阻止她,把话题引回正事上。
众人用肉眼看花篮、酒壶和酒杯都没发现线索,只能照旧拿起手机拍拍拍,发现酒壶和酒杯底部都是同一个猩红的古体字。
他们齐齐看向卷发女,楚云淮更是一副“这才是该你表演的时候”的神情。
卷发女心里有气,但因专业对口,不好在这种正事上耍娇小姐脾气,只能臭着脸指出来:“甲骨文‘我’字。”
出于职业习惯,她顺便科普一串小知识:甲骨文“我”字的形态像一把带长柄的锋利刀具,呼应古代战士手持武器形象,很有力量感。既是在表达勇敢和力量,也是在凸现自我保护和防卫意识。①
楚云淮一听,结合之前的金文“月”字,感觉《诗诡》APP不止是单纯用这些字设置线索,还有敲打人心的意思呗?
进本不到半天,他发现它在反复强调那句话,“生死有命,成败在人”。
一个缺德诡异游戏搁这儿玩上“寓教于乐”那一套?
这就意味着游戏设计感强烈,人味太重,意图明显,是在暴露它的不足之处。谜题谜底也就更容易显现出来,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难解。
“木牌上的‘月下独酌’,天上的孤月,眼前的‘花间有酒’,以及带有‘我’字的酒杯……可以确认核心诗词是李白的《月下独酌》了吧!”
马尾女高兴地总结,沉重的心轻松了许多。
眼镜男皱着眉头发问:“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直接给线索?甚至等于白送我们关键答案?”
“我说了啊,想用‘反套路’给你整得不会玩了!”楚云淮秒答。
“对,如果这个线索是我们千辛万苦找到的,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但由[引路人]直接送来,包括那块枫叶木牌,说明他别有用心。”秦问疏冷静作答,“很明显,比起设计高难度谜题为难玩家,《诗诡》APP更想利用玩家心理给谜题上难度。”
“对啊,我就问你们,给人设计一道极其复杂的谜题有趣,还是把人放在人性困境里,看着他们围绕一道简单谜题,花式秀智商、秀素质、秀人性……更有趣?”
楚云淮一问出口,大家都是神情复杂,陷入沉默。
马尾女满脑子都是哀嚎:天哪,我的脑子一团浆糊了,最讨厌研究人心人性了啊……
眼镜男则是在分析秦问疏和楚云淮解谜时的思路。
前者是因为冷静强大,学识够用,很快就能根据线索联想和推导答案是什么。
后者总是灵机一动,根据一般人很难想到的点去得到答案,好像是在用游戏设计者的思维和角度?
说巧不巧,卷发女突然意有所指地反问:“那么,[引路人]和[游戏设计者]混在玩家队伍里,和他们一起冒险解谜会不会更有趣呢?”
眼镜男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也是嗡嗡嗡的。
这不就是说……秦问疏像[引路人]?楚云淮像[游戏设计者]?所以他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他越想越心里发凉,后背冒冷汗。
按常理来说,进本之后就该有个[引路人]角色给他们介绍规则,引导他们做任务。等于是让他们明白主线目标,以及确认有个共同敌人。
他看到楚云淮才会怀疑他是[引路人]。
秦问疏出现后,他又产生新的疑虑:[引路人]会不会潜伏在玩家队伍里?
也许是在极力减少存在感,可以默默地下手害人?
也许是大胆地做领队,之后害人时可以说是“决策失误”?
……
在不确定副本类型与规则的前提下,他看谁都是可疑对象。
在此基础上,谁最有能力害人自然就让他最害怕。
听完卷发女的话,楚云淮下意识地看向眼镜男,果然看到他一副陷入头脑风暴、无法自拔的模样。
唉,都说他爱动脑子,但脑子不一定够用了嘛!这不又在当场表演给他看了?
“嗯,有趣,太有趣了……”楚云淮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走,“你们聊,我想法子洗澡去了。”
“我也去找房间钥匙。”秦问疏跟着他起身,嘱咐马尾女一句,“小季,需要你看好酒壶、两个酒杯和三个碗,可以吗?”
“哦,好的!没问题!”马尾女连忙点头。
目送两人离开木屋后,客厅里清醒的5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谁也没说话。
马尾女想了又想,鼓起勇气开口:“我觉得大家在这种诡境里,互相不信任彼此是很正常的。但我觉得秦哥和楚哥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会引来各种角度的质疑……就太不正常了!”
“嗯……我很笨,不太能听得懂你们在解什么谜题,”孙大姐跟着小声开口,“我只知道他们很照顾我们,不应该这样……”
“呵,”卷发女冷笑一声,讥讽地回答她们,“嗯嗯嗯,你们哪天被他们当炮灰推出去也很正常!蠢死了!”
她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小雪!”寸头男喊了她一声,又对她们道歉,“对不起!她只是受到了惊吓,想太多了!你们别放心上!”
他紧跟着追出去。
“她说得对。”眼镜男忽然开口。
“……”
怎么就对了啊?到底对在哪里啊?有充足的论据吗?
马尾女皱着眉头看着他,一头雾水。
眼镜男盯着她,镜片反射着刺眼的光,并字字用力地告诉她:“现在这种程度的探索,他们可以承担风险,才会亲自上阵。未来就不一定了。”
①引用讲甲骨文我字的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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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岛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