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带像一条污浊的银河,横亘在碎星三域的边缘。大大小小的天体碎片、废弃的人造卫星、以及更古早时代星际殖民留下的金属残骸,被引力勉强束缚在一起,缓缓旋转,构成这片星域最臭名昭著的混乱温床,也是“太极镖局”此次走镖的必经之路。
主控室内,齐窨一身玄色劲装,并非星际流行的紧身防护服款式,而是带着某种古老文明的剪影,宽袖收口,行动间利落无声。她闭目盘坐在控制台前,呼吸绵长细缓,与舰桥内闪烁的指示灯和轻微的设备嗡鸣声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她本人就是这艘老旧镖船的一部分,一块定船的压舱石。
灵台识海之中,太极阴阳鱼虚影缓缓轮转,将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从引擎功率的微弱波动,到远处陨石带引力场的细微涟漪,一一映照于心。
“头儿,”副手巴克的声音带着点紧张,破坏了这片宁静,“前面就是‘黑风峡’了,扫描显示有高能量反应,不止一股。”
齐窨眼皮都没抬,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巴克咽了口唾沫,还想再说点什么,舷窗外,漆黑的宇宙幕布陡然被十几道刺目的引擎光弧撕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数十艘涂装狰狞、风格各异的星盗快艇,配合着几艘体型稍大、改装痕迹明显的突击舰,从巨大的陨石后方蜂拥而出,瞬间完成了对镖船的包围。
公共通讯频道里炸开了锅,混杂着嚣张的狂笑、粗野的叫骂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刺耳噪音。
“前面的破船听着!我们是‘血骷髅’!立刻关闭引擎,交出货物和女人,饶你们不死!”
“嘿嘿,老大,看这船破的,能有什么油水?”
“你懂个屁!这航线这时间点,敢单独走的,不是肥羊就是硬茬子!”
“管他呢,先打了再说!”
能量光束如同骤雨,开始泼洒在镖船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上,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护盾发生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船体剧烈震颤起来。
巴克和船上的其他船员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固定物或武器,目光齐刷刷投向依旧盘坐不动的齐窨。
齐窨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清亮沉静,倒映着舷窗外混乱的光影,却没有丝毫慌乱。她站起身,动作舒缓得像是在武当山巅打一套晨起的太极拳。
“巴克,稳住船身,护盾能量集中到舰首和引擎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外界的喧嚣和船内的警报,“我出去一趟。”
“头儿!外面是真空!还有粒子炮!”巴克失声惊呼。
齐窨没有解释。她走到气密舱门前,体内《太极心法》悄然运转,一股至柔至韧的内息自然流转周身,在皮肤表层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舱门开启,复又闭合,她的身影已融入冰冷的太空。
星盗们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们看到那个从目标船只里飘出来的人影,没有穿戴任何制式宇航服,更没有机甲包裹,就那么违背物理定律般,悬停在真空之中,玄色衣袂在失重环境下微微拂动。
“那是什么玩意儿?”有星盗愣住。
“管他什么玩意儿!开火!集火干掉她!”
更密集的光束朝着齐窨攒射而去。然而,那些足以撕裂轻型装甲的能量束,在靠近她身体周围尺许之地时,竟如同撞入了一团无形无质、却又粘稠至极的漩涡,轨迹被强行扭曲、偏折,擦着她的身体掠过,或在远处炸开成一片无害的光屑。
太极领域,圆转如意。
齐窨的目光锁定了星盗舰队中那艘最为庞大、火力也最凶猛的主舰。主舰舰首,一门重型粒子聚合炮正在加速充能,炮口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毁灭白光。
就在那白光炽烈到顶点,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齐窨动了。
她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五指虚拢,向前一引。那足以将小型护卫舰蒸发殆尽的恐怖能量洪流,竟被她这轻飘飘的一掌引偏了方向,如同驯服的野兽,绕着她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她的身体随之旋转,衣袂飘飞,姿态优美如舞蹈,却又蕴含着宇宙至理。
柔劲牵引,借力打力。
牵引着那股毁灭性能量的手臂骤然一震,向前推出!
被太极劲力强行压缩、裹挟的粒子光炮能量,以比来时更迅猛数倍的速度,倒卷而回,化作一道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玄色光柱,撕裂虚空,精准无比地轰入了星盗主舰那洞开的炮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无声的爆炸在真空中剧烈膨胀,主舰从内部被彻底引爆,装甲板如同纸片般被撕碎,龙骨发出断裂的哀鸣,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片向四周爆射,将附近几艘来不及躲避的星盗快艇也吞没进去。
通讯频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幸存的星盗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仍在膨胀的毁灭光球,以及光球前方,那个依旧悬停在原地,连发型都没乱一丝的玄色身影。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带着哭腔的尖叫在频道里炸开:
“鬼!她是鬼啊!”
“跑!快跑!她比帝国巡弋舰队还凶残!”
残存的星盗舰船如同被沸水浇到的蚂蚁群,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引擎超载,不顾一切地调转方向,仓皇逃入陨星带的深处,只留下无数扭曲的金属残骸,缓缓漂浮。
齐窨轻轻拂了拂衣袖,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尘埃,转身飘回气密舱。
舱门关闭,她看着控制室内呆若木鸡的船员们,微微蹙眉:“愣着做什么?清理航道,继续赶路。耽误了客人的镖期,要赔钱的。”
---
“太极镖局”一役,其名不胫而走。
起初,人们只当是又一个被夸大的星际传说。徒手接粒子炮?真当自己是人形战略舰吗?
然而,随着少数幸存星盗语无伦次的证词,以及某些路过商船模糊不清的记录影像流传,“太极镖局”和那位神秘主人的名字,开始在一些特定圈子里悄然传开。
齐窨并未停下脚步。
“镖局”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一个合理的,能够接触各方势力、积累初始资金和人脉的幌子。
很快,在混乱星域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编号为K7-β的空间站里,挂出了两块古朴的木匾。
一曰“天机阁”。
一曰“唐门”。
天机阁,只卖消息。起初无人问津,直到某次,两个在碎星三域势力庞大的家族为争夺一条稀有矿脉的归属权,明争暗斗,几乎要掀起一场小型战争。其中一家的家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天机阁买到了一个密封的信函。信函内,只有寥寥几句提示,却直指对方布局的核心弱点与一处致命破绽。该家族依计而行,竟真的兵不血刃,以极小代价赢得了矿脉争夺。天机阁之名,一夜之间在顶层势力中传开。都知道天机阁主消息通神,算无遗策,但价格也高得令人咋舌,且规矩古怪,一日只接三询,过时不候。
而“唐门”,则更显神秘。它不公开售卖任何实体武器,只接受定制。最初,人们以为这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工匠作坊。直到臭名昭著的“毒蝎”星盗团的三头领,在自己的旗舰卧室内,被一枚从未见过、细如牛毛、淬有奇异神经毒素的金属刺贯入眉心,尸体直到三天后才被发现。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能量残留、指纹或基因信息,只有墙壁上,用一个特殊染料印下的、小小的“唐”字标记。
唐门暗器,例不虚发。
至此,再无人敢小觑这间藏在混乱星域角落里的古怪商铺,以及它背后那位,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主人。
财富、敬畏、乃至恐惧,开始从星际的各个角落,向着K7-β空间站汇聚。
这一日,齐窨正在“唐门”内侧的静室中打坐。这里没有星际时代常见的冷硬金属装饰,反而布置着竹帘、蒲团和一炉静心香,恍然间让她有种回到武当山房的错觉。
巴克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头儿,外面……帝**事学院的那个天才首席,洛兰,指名要见你,说要……挑战。”
齐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起身,并未走向门口,只是从袖中滑出几块看似普通的鹅卵石,随手掷于静室入口处的空地上。石块落点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符合某种玄奥的规律。
“告诉她,”齐窨的声音平淡无波,“能走进这扇门,才有资格与我说话。”
空间站狭窄的通道内,一身笔挺银灰色军校制服、金发耀眼的洛兰,正高昂着头,脸上带着属于天才的傲然与不耐。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穿着军校生制服的同伴,显然是来看首席大显身手的。
听到巴克的转述,洛兰嗤笑一声:“装神弄鬼!”她大步向前,就要闯入那间看似毫无防备的静室。
然而,她的脚刚踏入那片鹅卵石区域,眼前的景象陡然剧变!
狭窄的金属通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黄沙漫天的荒漠。烈日灼烤,热浪扭曲着空气,四面八方望去,景色完全相同,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幻象?全息投影?”洛兰心头一凛,试图启动制服内置的环境扫描和定位系统,却发现所有信号都是一片混乱的杂波,仪器指针疯狂乱转,完全失灵。
她冷哼一声,凭借记忆和直觉,选定一个方向猛冲过去。可无论她速度多快,跑了多久,周围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一直在原地踏步。疲惫和焦渴感开始莫名地涌现,明明知道可能是假的,但那感觉却无比真实。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天,两天……
外面的同伴起初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洛兰的怒喝和能量攻击的爆鸣声,但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静室门口那片区域,在他们看来,洛兰就像个失心疯的人,在里面不停地绕圈子,时而狂奔,时而对着空气攻击,时而疲惫地坐倒在地,眼神涣散。
直到第三天傍晚,静室的门无声滑开。
齐窨走了出来,看也没看瘫倒在地、眼神呆滞、嘴唇干裂、制服皱巴巴沾满尘土(尽管那尘土可能也是幻觉)的洛兰,只对那几个面如土色的军校生说了一句:“带她回去。心浮气躁,再练十年。”
这件事,比星盗的覆灭和暗器的神秘,更直观地震撼了整个星际格斗界和军事学院派。帝**事学院引以为傲的、号称百年一遇的天才首席,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困在门口三天三夜,不战自溃。
“太极镖局”、“天机阁”、“唐门”,以及它们背后那位神秘主人的声望,被推上了新的高峰。连帝国中央星域的某些古老家族和军方高层,都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片法外之地。
碎星三域的势力格局,因一人之故,悄然改变。
这一日,K7-β空间站迎来了它建成以来最“尊贵”的客人。
数艘漆着帝**方标志、线条冷峻、充满力量感的护卫舰,拱卫着一艘体型稍小、但科技感与威严感更胜的银灰色指挥舰,缓缓停靠在空间站唯一的对外港口。港口区域被提前清场,无关人等一律回避。
为首的指挥舰舱门开启,一名身着帝国元帅礼服,肩章闪耀,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在一队精锐卫兵的簇拥下,迈步而出。
他面容冷峻,线条如同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历经战火洗礼的沉稳与锐利。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正是帝国最年轻的元帅,也是原主曾不惜下药逼婚的对象——秦邃。
他径直来到“太极镖局”那间毫不起眼的门面前。
齐窨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无原主记忆中那令人厌烦的痴迷,也无寻常人见到帝国元帅的惶恐,只有一片平静的淡然。
秦邃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他身后一名副官上前一步,双手捧过一个用特殊加密材料制成的卷轴,递向齐窨。
“齐小姐,”秦邃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我代表帝**方,正式向你发出SSS级聘书。帝国需要你的能力,‘天机阁’的谋算,‘唐门’的技艺,以及你个人的……武力。”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巴克和其他躲在远处偷看的船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SSS级聘书!帝国最高等级的征召令,历史上获得此殊荣的无一不是影响了帝国命运的大人物。
齐窨却没有去看那卷轴,反而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狡黠的弧度。
“元帅阁下,”她的声音清越,打破沉寂,“‘太极镖局’的规矩,走镖百万星币起,特殊任务视情况加价。‘天机阁’的消息,明码标价,概不赊欠。‘唐门’的暗器,定制需预约,材料自备。”
她顿了顿,迎着秦邃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即便是元帅您,也要守我的规矩。”
空气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有人敢如此对帝国元帅说话。
秦邃身后的卫兵们手已按上了腰间的能量枪柄。
然而,秦邃本人,在短暂的沉默后,脸上那冷硬的线条,反而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他忽然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与齐窨的距离,压低的声音,带着某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意味,钻入齐窨的耳膜:
“那……”
“用你当年给我下的,‘钟情’的配方来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