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鹤冷漠的目光扫了一圈后,倏地丢开手里不知死活的人。很快他目光锁定地上宁线衣,手掌微抬,浮现一个正方形的盒子。至于不远处挣扎的悦宁溪,甚至都分不到一丁点眼神。
闪芒陡现,宁线衣不受控制被一把抓走,掌中盒也倏然变大,轰然落地。
竟是一口泛着血色的属立棺椁。
等人进入后,星鹤催动术法缚住棺椁,默念古老咒术。刹那间,宁线衣卷翘的眼睫微颤,昏沉中意识不知苏醒,脸色逐渐苍白,白皙额头沁出汗珠,露出痛苦之色。
悦宁溪倏地睁大眼。
尽管当初短短几日相处,星鹤给他感觉总是稳重谦和,由着宁线衣偶尔任性妄为的心性,看向宁线衣的眼神永远眷恋缠绵。而如今这张脸满是漠然,简直就像没感情的机器。
星鹤全心念咒之际,秋梦剑忽然直冲棺椁。
棺椁内宁线衣悄然无息睁开眼,白皙如玉的手握上剑柄,剑光一瞬,血光四溅。
星鹤那张脸出现短暂空白,他低头看了看刺穿胸膛的剑刃,不解茫然。下一刻,剑身蕴含一股强悍魔力爆出,宁线衣吐了口血。
前者眼瞳异芒倏动,魔纹爬上面容,后者柳眉微蹙,指间发力,剑刃一绞,快准狠击碎魔核。
等到失去生息的星鹤摔在地,宁线衣手里秋梦剑微颤,半响,她才望向悦宁溪,略白的唇瓣微张,一声尚未唤出,俏脸蓦地一白。
宁线衣再度陷入意识不清,被不知何时出现身后的棺椁拽到里头。
角落里传来咔擦动静,悦宁溪蓦地扭头。只见之前被星鹤丢开的人竟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走来。
悦宁溪面上一喜:“这位道友你...”
刚开口,黑暗走出来的人血眸,整个人诡异像是刚从血水中捞出般,腐尸味浓郁。
这明显不是人!
那虫尸还趴到棺椁那。
竖立的棺身泛着淡淡的术印,啪的一声轻响,虫尸将其放平后,便推着棺身往外走,也不管悦宁溪。乌血棺很快消失眼前,过了好久,悦宁溪身上禁锢总算解除。
这虫尸十分古怪,似乎还留有一丝意识。莫非睿沧凌分身脱困了?!他烦躁抓起地上的剑,朝甬道追去。
刚踏出石室,凄厉尖叫仿佛要划破暗夜,甬道前方莫名骇人气息如黑潮般争先恐后围上来。
察觉到不对劲,悦宁溪骤然停下,张望四周。
来时的路被簇落碎石挡住大半,但,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乎占据整个空气。
“谁。”
这时候,掺杂着寒意的嗓音乍然响起,悦宁溪刚抬头,迎面寒光凛冽。
“等等!”
剑尖恰离额前一寸停下,藏在暗影下的轮廓也缓缓出现。君奉雪衣袍凌乱,发尾甚至被什么烧过微卷曲,以及身上伤口诸多。
该说不说,这人更像是遭遇丧尸围城。悦宁溪瞧得分明,此刻他举剑茫然盯着他。
说是盯,目光根本没聚焦。
悦宁溪瞬间紧绷身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眼睛怎么了?”
“....”
而君奉雪微不可察瑟缩了下,剑柄的五指不自觉紧了紧。
四周静谧得可怕,粗重呼吸声明显,悦宁溪声音裹挟着春风般的柔和。君奉雪凝视了许久,过会察觉微颤的指尖,缓缓攀上自己脸颊。
许是乱过头,君奉雪浑身剑意又开始暴乱。
真相...或者其他原因,也没有冷静去想师尊为何骗他。君奉雪觉得不对劲,但遏制不住杀意。
听到悦宁溪的声音,君奉雪明明想见得要命,可还是下意识藏起满是鲜血的脸庞。
他牵起一个难看的弧度:“师尊他...”
话未完,整个人被用力拉拽往前,腰身也被紧紧抱住。
君奉雪怔愣住。
悦宁溪觉察到他眼周只是些毒液,许是中了某些机关,并非虫尸□□,松口气同时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
瞧着君奉雪这模样,他莫名难过....
悦宁溪缓缓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我们快些,定能阻止这局面。”
君奉雪没有说话,或许在这人身边,他紧绷到疼痛的神经逐渐放松,慢慢推开怀里的人。
“我们先出去再...”悦宁溪刚开口,眼前力竭的躯体彻底软下。突如其来的重量,他趔趄了下,勉强稳住后,无力笑了笑,“昏倒真是时候...”
骤然前方血光扫荡,如浪潮般铺天盖地。
“啊...”
是宁线衣的声音!
这下顾不得其他,悦宁溪闻声追去,找到一处大堂般的宽敞地坛。
腾蟒石柱前,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正是那口乌血棺椁。此刻被数根灵弦缠绕着,另一头就栓在石柱蟒蛇口中。
悦宁溪喊道:“住手!”
他刚说完,谁知这时那虫尸竟悄无声息来到身后。
悦宁溪心想完了!
可等来却不是捅过来的剑,而是脚腕缠绕上来灵弦。下一刻,悦宁溪整个人猛地被往前拽去,撞上乌血棺,背脊发麻。
这个虫尸连修士都不是,力量却比那些弟子强悍。
对方手指在空中比划,叽里咕噜也不知在念什么。悦宁溪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说道:“有本事放开我打!”虽然不一定打得过...
岂料虫尸竟真听懂,摇了摇头。
“嗬嗬?”对方还表现出一种奇异的兴奋,干枯的手指了指棺椁。
怪叫吵得耳朵疼,悦宁溪目光不得不往棺里去,这一瞧,蓦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前不久分开的人,忽然人清醒不说,平坦的腹部竟也即将临盆,这足不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悦宁溪克制住颤抖的双手,想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可在宁线衣痛苦呻吟声下变得越发无措。
他下意识看向落在被放倒在入口的君奉雪,连自己都没发现此刻的他有多慌,竟将希望寄托在重伤昏倒的人身上。
许是悦宁溪的眼神太过炽烈,君奉雪眼皮居然真的动了。
“君奉雪...师...”悦宁溪简直要喜极而泣,胸腔莫名一股灼热涌上来。
这绝对不是因为太过欣慰,而是真的什么东西顺着脚腕灵弦慢慢抽进乌血棺。
而此时,虫尸攥着一颗掌心般大的红色晶石走来,远看,还以为是颗跃动的心脏。
“不准动他!”
在悦宁溪震惊的目光中,嘭的巨响,君奉雪周身爆发浑厚的灵力,忽然从地面一跃而起,将虫尸踹开。
嘭的巨响,虫尸吭哧吭哧又从墙角爬了起来,与君奉雪扭打到了一块。然而那虫人招式之间蕴含一股巨力,竟隐隐占据上风。
这边悦宁溪感觉身体都快被抽干了,同样是以灵力凝聚而成,这灵弦可比他坚固的多,鬼东西连剑都砍不断,他看了眼宁线衣,那哑到失声的嗓子,好似越来越虚弱。
最差不过胎儿出生,他虽也无接生的经验,也无法感同身受,可却知道女子生子在这种地方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身后胜负已分,流光玉壶中君奉雪不知何时被灵掌虚握在半空,那虫人正将什么灌入他体内。
....他师尊是什么储物罐吗...怎么什么都喜欢都往他体内灌!
君奉雪也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反握住虫人,两股力量相抵,很快在两人身边形成流光般的膜。
“山前!”
随着两字一处,额前一抹蓝光骤出。
悦宁溪急病乱投医喊出自己本命灵器,还好...还好魂识的山前剑灵还认主。虫人被他这一搞,狰狞可怖的面庞竟看出几分烦躁,偏头躲过到处飞的山前剑,握拳往那空气一震,剑灵似被吓到,咻的一下躲回来。
“....”你有点出息好吗!
未等悦宁溪气急败坏,手蓦地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低眸一看,望进棺中一双水潋潋的眼眸。
“帮...”宁线衣指间微微用力,豆大的汗珠滑落,青丝早已被濡湿。
宁线衣一开口不难听出强忍痛苦,惊愕之下,他急忙握住宁线衣,企图给予对方一点力量,两边都需要帮忙,可偏偏在此地的他有心无力。
悦宁溪从未有过的害怕,来回看着两边,拼命挣脱脚腕的灵弦,然而越挣扎,灵弦桎梏越紧。
外面不知何时变得死寂,连雷声也消失了,地坛火光摇曳中丝丝诡异透着石壁散发出异样的光芒。身后有人缓慢接近。
宁线衣细细的呻吟声好似平复,不知是否错觉,如墨的鬓角竟隐见白丝。
“...孩子...”
她瞳光迷离,悦宁溪听到呢喃声,未等他目光挪移至棺尾,身后灵压骤下,乌血棺以及他脚腕的灵弦都震断。
虫尸动作缓慢靠近,腐烂的脸像被什么揍得更像一团烂肉,显得格外瘆人。
悦宁溪全身僵硬,眼皮也有些沉重起来。对方伸手往宁线衣身上点了几下,然后又开始搬弄棺椁。
啪嗒轻响,悦宁溪扒拉棺沿的手有些抖,但很快,一道强劲的魔气砍了过来。
他勉强抓住的手被弹开,整个人虚弱得倒地不起。
又是这样!
这次虫尸没立即离开,而是蹲到悦宁溪面前,目光留在身上许久。恰好棺椁里一声呻吟,对方才动了身,一阵光刺眼骤出,地坛前只剩两人。
这残留的气息与他现世里撕开空间有些相似...这虫尸怎么会?!
悦宁溪手臂收紧,压住颤抖的背脊,回过头去。君奉雪盘膝而坐,似乎在融合那股强行灌入的力量。
....
那虫尸究竟是好是坏?
竟白白送给君奉雪修为?
悦宁溪迷茫了。
难道传闻中宁线衣莫名回到仙阁,就是这虫人?!
他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刚动一下,掌心摸到一张符箓。
仔细看了看,这上面符文与宁线衣在每层设下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东西是总控制开关?!登时悦宁溪倒吸口冷气。
还好还好...他们还没离开,万一启动不就直接凉透了么。
君奉雪周身灵力越发浓郁,头顶不断散发着白雾。应该是快完事了。
悦宁溪勉力站起,朝君奉雪方向走了几步,没走几步,只能停下喘口气先。这时,一只手忽然揽住了他。
他顺势一歪,躺进了对方宽厚的胸膛,忍不住笑出了声。
察觉到揽住他腰的手臂紧了紧,悦宁溪道:“你看,就说有转机吧。”
这时候君奉雪没觉察到他怪异的举动,只是隐隐觉得心口不安。
他道:“嗯。我们离开。”
这话说得有些快,悦宁溪听见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可能还有点事...”
“什么事?我陪你...”
话未落,君奉雪僵住了。
悦宁溪埋着脑袋,眼底映着符箓发出的暖黄法光,压根不敢抬头瞧君奉雪茫然震惊的表情。
“别辜负你师尊的托付。”悦宁溪笑着,低哑的嗓音却是颤着,“血塔,还有宁姑娘一切我都会做好,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知道吗?”
魂魄的融合发现了些端倪,如果说,来北冥前悦宁溪尚有一丝侥幸的话,此刻他终于明白天一老人当初在藏书阁的话。
这张珍贵无比的瞬移符原本是以防万一,他想用在宁线衣身上,可惜没机会,如今给了君奉雪,倒也是履行对天一老人的承诺。
希望他能比原著更快阻止睿沧凌....希望云意的及家乡没被毁...希望他能好好守护重要的人。
他不能走下去了...
悦宁溪说着,手势却无一丝犹豫,亮光消失时,他弯起的唇角渐渐落下,低垂着头,目光往下盯着那传送留下的灼痕。
他深呼吸了口气,靠在角落,看着出现道道血红纹路的手背,眼眸闪动着湿润,道:“很好...赶上了。”
手腕间的不断闪动的灵链。
淡淡蓝色,在这炽烈的闪雷塔内,却令人感到暖意。
以传送符的速度,转瞬千里,君奉雪应该已经到达南境了吧...悦宁溪眼眸微颤,抬手温柔覆在腕间,用力一扯。
灵链那端似乎察觉到,渐渐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吸声,悦宁溪像是在等什么,眼神在蓝光映照似有流光划过,然后就听到君奉雪嘶哑的嗓音,他说:“你,不会再骗我对吗?”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听起来有些许委屈与茫然,说:“你说过的..”
悦宁溪扯了扯唇角,喉间有些轻哽,“那你会生气吗?”
缩地符千金难求,仙门总共就留有三张。
悦宁溪感觉吐息都夹杂着少许的血腥味,下肢也开始没知觉,可他神情也很平静,“你不一直好奇这些年我去哪了吗?”
另一端,迎着风沙,君奉雪衣袍还沾着悦宁溪鲜血。他抬头盯着眼前尸骨横堆的战场,无数惨叫萦绕,可偏偏灵光那端的声音清晰传来,令他如坠冰窖。
即便如此,他在对着灵链那边时,也刻意放轻了呼吸。
“南境情况还不算太糟....”
君奉雪刻意忽视那句话,可话说到一半,就敏锐察觉到腕间灵链那端略微粗重的呼吸,不由顿住。
里头传来的悦宁溪声音,好像在笑,君奉雪冰眸微垂,剑虹横扫,一下子将逼近的魔兽震开后,以剑立界,这才低声道:“...我可以等回到见面时候再听吗?”
“不行...”悦宁溪直接拒绝,他觉得此刻不说,真的没机会说了,“..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未来..其实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会来到你身边的,这回是真的。”
但他不知道在天道法则影响下,传到君奉雪那边只有滋滋一阵电音。
君奉雪压根没听到这段话!
“哥哥...秋露白.....等我好吗!”
君奉雪的声音几近吼出来。
悦宁溪的心也轻轻地颤了起来。
不行的...他得在这具身体被异化前,尽量做完所有能做到的事。
看在他快消失的份上,就别那么生气了好么...
耳边嘶啦声音渐渐消失,腕间蓝色光芒散落。于此同时,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火浓烟冲天而起——
【悦宁溪:玛德,白费口舌!
君奉雪(剑指天道):我是不是错失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绝望深渊